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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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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暗寻

  前面一个身影正朝长桥走去,刚才虽然只瞥了一眼,但那人的紫红脸膛、颔
下一把大胡子,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看到他眼上是否有疤。

  程宗扬也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毕竟建康城百万人口,紫脸膛、
大胡子的汉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未必这么巧让自己撞见正主。

  不过程宗扬觉得昨晚的刺杀不会那么简单,有人用假身份找来几个小毛贼刺
杀萧遥逸,本身就够古怪的,而丽娘和芸娘的失踪更是给自己敲响警钟。

  联想到宫中怪事,纸醉金迷下的建康城其实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
本钱赔得干干净净。

  紫脸汉子不急着离开,在大厅赌了两把,输了六、七枚银铢才一脸懊恼地收
手出门。

  程宗扬起身要追,却被吴三桂一把拉住他。

  「公子,盯人不是这样盯的。」

  吴三桂道:「那汉子刚才关扑时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身后。这会儿追出去肯
定让他看个正着。」

  「那怎么办?」

  「不用急。」

  吴三桂道:「他跑不掉。」

  楼外是临江的大道,此时正值酉初时分,街头华灯初上、人流涌动。紫脸汉
子一出门便混杂在来往的人群中。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迈步出门,眼前人群熙
熙攘攘,哪里还能看到紫脸汉子的踪迹。

  吴三桂胸有成竹,鹰集般的目光在大道上一扫而过。「这边。」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你不是蒙的吧?这路上脚印有好几万个,你一眼就能
认出来?」

  「方才在楼上的复道内,不知少主是否留意那汉子脚步。」

  吴三桂道:「那厮脚步沉重,身上分明带的有重物。属下仔细打量过,他腰
间鼓出一圈,多半带着成贯的铢钱。」

  「这地方腰缠万贯的有钱人多了,带着十贯八贯也不算多吧?」

  吴三桂狰狞地一笑:「那汉子腰间的铢钱不超过两贯。但从他脚步声推断,
属下肯定他带的是金铢。」

  两千枚金铢重量超过四十斤,价值更是相当于四百万铜铢,即使在金钱豹这
样的销金窟也足以令人瞠目。程宗扬心头疑云丛生,紫脸汉子带着一大笔钱,究
竟是什么来头?

  微弱的灯光下,吴三桂指着路上一个浅栈的足印道:「这个就是他的!带着
四十多斤的重物,即便他多方掩饰也免不了留下痕迹。」

  程宗扬道:「走,咱们看看这个大富翁往哪里去。」

  足迹一路向西朝朱雀门走去,接着进了城门,走上御道。两人没有贸然追踪,
而是在路旁一处茶摊坐下慢慢喝茶。

  一碗茶役有喝完,吴三桂用肘轻轻推了程宗扬一下。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一
个戴着斗笠的行人从旁边经过。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衣,步履轻松,看不出什
么异样。

  「这人身上没带钱吧?」

  吴三桂低声道:「他换了外衣,用斗笠遮住大半面孔,身上的金铢也换了地
方。不过有一样东西没换,公子留意他的鞋子。」

  程宗扬拍了拍脑后。在一般人思维中,鞋子最容易被疏忽,无论追踪者还是
被追踪者都很少在鞋子这个细节下功夫。那汉子这么一点疏漏就被吴三桂的鹰眼
盯个正着。

  程宗扬笑道:「长伯看起来粗豪,心思却细,能看出这么多道道来。」

  「这都是侯爷的教诲。论起追踪的本领,属下比会之差远了。」

  程宗扬暗想:殇侯把这两个得力手下交给自己可谓帮了大忙。只是想到这两
个人的「历史」纪录,仍不免有些戒心。

  吴三桂道:「公子是要追那笔金铢,还是要追人?」

  「当然是人!」

  萧遥逸来不及系上衣服,披在肩上匆匆闯进书房:「程兄找我?」

  程宗扬衣服湿漉漉沾满露水,头发上还沾黏几根压断的青草。这会儿他歪在
坐榻上拿着一只宝石红的花瓶把玩,一边打着呵欠道:「这瓶子很值钱吧?」

  「三千银铢罢了,你想要就拿走吧。」

  萧遥逸扯了个蒲团,盘膝在他对面坐下,「你一大早来不是跟我谈花瓶的吧?

  看你的模样,昨晚一宿没睡?不是跟哪个姑娘风流一晚吧?「

  「风流个屁。」

  程宗扬放下花瓶,精疲力尽地说:「这几天把我整惨了。先是熬夜陪云老哥
办事,然后被你拽出去荒唐一晚上,还遇上一群蠢贼行刺。好不容易昨天去散散
心,结果又在野地里趴了四、五个时辰,为你干了一夜的活儿。这下大清早我就
讨赏来了。」

  萧遥逸眼睛一亮:「什么事能劳程兄大驾?」

  「我昨天遇见一个人。」

  随从萧五递来井水浸过的面巾,程宗扬接来抹了抹疲惫的面孔,振作精神。

  「那人西时初从金钱豹离开,进朱雀门,在御道停了一刻钟左右。酉时三刻
出来往南经过浮桥,一路南行,到山里已经是戌时四刻。然后那人进了一座寺庙,
我和长伯在山里等到寅时,没有见他露面才回来。」

  萧遥逸两眼闪闪发亮:「谁?」

  「紫脸膛,大胡子。」

  程宗扬道:「过浮桥的时候,长伯装作无意挤过去看了一眼,瞧见那人眼上
有个疤。」

  萧遥逸动容道:「好小子,竟然让你逮上了!」

  程宗扬继续道:「那座寺庙看起来挺新,而且还有桩怪事……」

  萧遥逸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不是庙里那些和尚看起来都很能打的样
子?」

  这下轮到程宗扬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建康城往南过朱雀桥,走路一个时辰左右,那地方叫天阙山。山里正好有
一座寺庙去年刚建成,叫佛窟寺。」

  萧遥逸冷冷道:「修寺的不是别人,乃是朝中大司空徐度。他任司空之前是
镇东将军,节制六州军事。」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记得谢万石也是镇东将军?」

  「没错,谢二是接他的军职。」

  萧遥逸鄙夷地说道:「那饭桶屁用没有,刚上任的时候,他大哥指点他笼络
诸将,谢二就把诸军将领都叫来摆开筵席。席间诸将都等主将发话,结果这位平
常口若悬河的谈玄名士一句都说不出来。憋到最后,谢二拿铁如意朝众将一指,
说:' 诸位都是劲卒!' 那些将领都是尸山血海里搏出来的功名,这会儿被他说
成小卒,脸上哪里挂得住,差点儿当场掀了桌子。后来还是他大哥到营中逐一拜
访才勉强安抚下来。」

  程宗扬笑道:「看来那些劲卒不怎么听这位将军的?」

  萧遥逸挤了挤眼,嘻笑道:「所以我才弄了头牛。如果真是谢二干的,他开
门看到的就该是老虎了。还想让丫头扶着来告状?门儿都没有!」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平白去找谢万石的麻烦。说吧,谢家这
位公子爷和行刺你的人有什么关系?」

  萧遥逸无辜地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气啊。嘿嘿,其实我是做给他大
哥看的。」

  萧遥逸收起嘻笑,正容道:「谢二虽然是个饭桶,谢家老大却是个人物。昨
天我先闹了一场,只要谢安石不犯痰气,谢家就不会来蹚这滩浑水。」

  「你查出来了?」

  萧遥逸点了点头。「听到一点风声。如今程兄找到这个人,更坐实这个消息。」

  萧遥逸摊开折扇,轻轻摇着:「不瞒程兄说,想要我命的人来自军中。晋国
军队分为三支,最强的一支是北府兵,现在由临川王节制。他是近亲宗室,亲王
掌军免不了受人擎肘。另一支是家父掌管的禁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兵甲之精过
于北府兵。还有就是诸州的州府兵。

  「昨天萧五查到消息,州府兵有人在打听我的行踪。我遇刺的事除了那两个
粉头,只有你知我知。剩下的知情人,除非就是凶手。昨天我找谢万石麻烦的消
息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我又在淘气,而凶手那时联系不上江东五虎,再听说此
事就明白行刺失败。我这一记打草惊蛇,那些人未必能沉住气。这不,那个人就
露面去了佛窟寺。」

  「你是说,那寺庙里的和尚其实是州府兵的军士?」

  程宗扬道:「难怪昨晚我们等了两三个时辰都没找到机会潜到庙里。」

  「程兄,你这次又帮了我大忙。有了佛窟寺这条线索,这一下就水落石出了。

  嘿嘿,佛窟寺离建康近在咫尺,又在山中,五百名精壮和尚不显山不露水地
就藏下了。「

  萧遥逸用扇子拍着掌心,冷冰冰笑道:「徐度这老东西当年杀人如麻,我原
以为他建座寺庙是为了消业,却是别有用心。」

  「我怎么觉得你有恃无恐呢?上次他们没杀死你,下回说不定就是五百张劲
弩。真是个好消息,以后我要离你远一点,免得跟着你倒霉。」

  萧遥逸用折扇支住下巴,喃喃道:「这个我还没算到,五百张劲弩……这下
好玩了。」

  「那汉子从金钱豹出来,不会和八爪章鱼有什么关系吧?」

  「章胖子一向规规矩矩作生意,这种事谅他也没这分胆量。」

  「你准备怎么办?」

  萧遥逸眉峰一挑,像碰见什么开心事一样,得意地笑道:「这个我已经想过
了。让我来选,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次遇刺时,我老老实实让他们干掉。我是独子,
我老爹老来丧子肯定无心掌管禁军。到时候徐老贼一手握着州府兵,一手握着禁
军,里面再放着个木偶皇上就有热闹看了。」

  程宗扬吸了口气。「我这会儿才听明白,你是巴不得有人谋反,弄得天下大
乱吧?」

  萧遥逸探过身,挤眉弄眼地笑道:「有意思吧?要不咱们两个做场戏,在秦
淮河争风吃醋,先对骂半个时辰,等看热闹的人多了,你突然一刀把我干掉,给
大家一个惊喜。程兄别怕,我在建康城是有名的人嫌狗憎,你杀了我,说不定建
康城的人联名送你一块大匾,上写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程宗扬没听他胡扯,脑中想着另一件事。一边宫中闹鬼,一边朝臣谋逆,临
川王掌管北府兵、大司空背后操纵州府兵,再加上掌管禁军的萧侯爷,三方势力
角逐,晋国这场戏还真热闹。

  自己本来是到建康开商号,结果与临川王和萧侯分别拉上关系,一个不小心
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子日:「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自己还是收拾收拾跑路比
较合适。但云苍峰和萧遥逸这边的忙又不能不帮……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一起到宫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形,今晚不见不散。」

  萧遥逸大喜过望:「一言为定!」

  昨晚自己突然离开,一大早云苍峰就遣人过来问安。程宗扬随便搪塞几句,
打发了云家的仆人,萧遥逸后脚又送来礼物,除了平常的吃穿用具,还有那只宝
石红的花瓶。

  好不容易打发完,程宗扬往榻上一躺。刚闭上眼,耳朵就被人扯住。程宗扬
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你要来陪大爷睡觉就赶快乖乖爬上来!」

  小紫娇喘吁吁地说:「人家等你好几个晚上了呢……」

  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脱衣声,接着一股脂粉香气扑鼻而来。程宗扬听准
方位,一把搂住那具光洁的肉体用力压在身下。

  少女被压得嘤咛一声,两团柔嫩的玉乳顶在胸前传来一阵暖意,程宗扬欲火
中烧,咬牙道:「死丫头,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紫「咯咯」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程宗扬一怔,连忙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
张娇靥含羞带喜。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眼盈盈如画,鲜嫩无比,依稀有几
分眼熟。

  程宗扬怔了片刻,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雁儿?」

  少女脱得只剩下贴身小衣,这会儿被他搂得紧紧的压在身下,不禁羞得面红
耳赤,小声道:「是……雁儿来给公子侍寝……」

  程宗扬跳起来,把衣服放在雁儿身上冷着脸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这里没
有什么下人,更没有金谷园那些狗屁规矩。你们愿意留在这儿,就安安心心留下。

  以后想嫁人就嫁,如果是我这里的兄弟,嫁妆我给你们出。至于我就算了,
一时半刻我还没打算娶妻。「

  说着程宗扬板起脸对小紫喝道:「死丫头!又是你捣的鬼!」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你命里带的桃花越来越旺了呢。」

  程宗扬咬牙道:「你等着!一会儿我找你算帐!」

  小紫眨了眨眼睛,「雁儿都快哭了。」

  雁儿被他说得脸上时红时白,眼中泫然欲泣。

  程宗扬心里一软,放缓声音道:「你们要想明白了,我那些兄弟看起来粗鲁
了点,但都是热心肠的好人,而且都是有身家的。比如吴大刀还是个不大不小的
富翁,嫁给他也不算亏了。跟着我又没有什么名分,黑不黑白不白,妾不妾婢不
婢的,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雁儿咬着唇,抱着衣服慢慢抬起眼。「奴婢知道,主人是个君子。」

  小紫翻了翻眼睛:「傻瓜!你见过一边看着你的漂亮大腿,一边流口水的君
子吗?程头儿,我好佩服你哦,口水都流到地上还说那么嘴响。」

  程宗扬尴尬地抹了抹嘴巴,对雁儿温言道:「乖乖回去,好好想明白了。你
现在不是什么下人,将来要好好过日子的。六朝把女人贞洁看得比天都大,这种
傻事女人干一次都太多了。」

  小紫好奇地盯着程宗扬左瞧右瞧,程宗扬沉着脸道:「怎么?不认识了?」

  小紫翘起唇角,笑道:「你不会要放过那个道姑吧?」

  「别傻了!」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她是我的敌人,敌人在我这里是没有人权的!」

  「有场戏你看不看?」

  「不看!」

  小紫失望地说:「那人家只好找秦桧了。」

  「你找他干吗?」

  「他长得又高,模样又帅,」

  小紫扳着手指道:「武功也好,还博学多识,温文有礼,谈吐风趣……」

  「你想嫁给他?那太好了!」

  程宗扬欣喜地说道,接着长叹一声,「虽然有点对不起会之,也顾不得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用力一踩。

  「啊!」

  程宗扬抱着脚,趁机往雁儿身上倒去,还没占到便宜就被小紫扯住。

  秦桧匆忙赶来,听到小紫的要求不禁为难地皱起眉头:「嫖客?」

  小紫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又奸又坏那种。」

  「又奸又坏……」

  秦桧沉吟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行吗?」

  小紫翻了翻眼睛。

  秦桧道:「扮成奸人倒没什么。只是在下怕扮得不像,露出马脚,反而误了
公子的大事。」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正容道:「会之兄,放心吧,我对你信心十足!」

  昏暗的斗室内,一具白腻的肉体伏在地上。她身上的衣物又小又短,亵裤半
褪,露出白馥馥的美臀;葱绿的抹胸掀开,两团雪滑的乳房悬在胸前,齐根没入
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中。那是一口狭长的木槽,槽内盛满褐色的汁掖,散发出淡淡
的腥味。

  卓云君还记得在龙阙山的时光,身为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曾经倍受
尊荣。在崇信道家的唐宋两国,太乙真宗的教御每每受到国师般的礼遇。即便佛
寺林立、崇佛礼僧的晋国也不敢有所轻慢。

  然而此时,卓云君心底已经不仅仅是绝望了。自己就像蛛网上的蚊虫,每一
丝挣扎都只让蛛丝缠得更紧,带来更多痛苦。那妇人简直是恶魔的化身,她甚至
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一处肉眼可见的伤痕。但卓云君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千
疮百孔,支离破碎。

  当房门的响声传来,卓云君像被蜂垫住一样,浑身侈嗦了一下。

  那妇人走到身前,双手叉腰,发出一声尖笑。

  卓云君从幻想中惊醒过来,短暂恐惧之后,随即露出媚笑:「女儿见过妈妈,
妈妈万福……」

  「起来吧。」

  卓云君勉强撑起身体,两团湿淋淋的雪乳「啵」的一声,带着汁液从槽中脱
出。

  那条抹胸随即垂落下来掩住双乳。

  那妇人用蒲扇拨开抹胸,只见卓云君乳房上下被木槽压出两道红印,此时正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褪。

  如果不是卓云君身陷绝境,仅从身体的恢复速度就可以猜到自己并没有被废
去修为,真气仍然在体内流动。小紫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拿起蒲扇在卓云君
身前扇着,一边笑道:「乖女儿,这一夜睡得可好?」

  抹胸飘起,气流拂在乳上。一阵凉意袭来,冰水一样的寒意仿佛透过肌肤浸
入乳房深处。卓云君扯着僵硬的笑容说道:「睡得好,多谢妈妈……」

  卓云君湿淋淋的双乳在气流吹拂下变得饱满而坚挺,犹如一对光滑的玉球高
高耸起。那条薄薄抹胸滑入乳沟,贴在乳间。两团湿透的乳肉愈发白腻,肌肤绷
紧,红嫩乳头在乳晕上一点点翘起,色泽愈发鲜亮。

  褐色的汁液迅速变淡,最后变成透明水痕沿着雪乳饱满的曲线淌下,在乳头
凝成一滴,微微摇了片刻,然后滴落。

  小紫一出现,卓云君心就缩成一团,仿佛被恐惧攫夺。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身
体的变化,露出错愕眼神。

  小紫用蒲扇在她身上打了一记:「把脚抬起来。」

  卓云君顾不上多想,连忙一手扶着桌案,吃力地抬起小腿,发出一阵铁链的
轻响。她真气虽然被制,常年修行的肢体柔韧性依然如初,将白美的玉腿挺成一
条直线,平平抬起。

  小紫拿出钥匙打开她脚上的铁镣,一边眉花眼笑地说道:「小浪蹄子,年纪
不轻了,脚还和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嫩呢。」

  小紫托起卓云君的玉足,摸了摸她白美的纤足。卓云君一阵毛骨悚然,忽然
那妇人拧住她的小趾,「格」的一声脆响拧断她的趾骨。

  卓云君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惨叫声还没逸出喉咙就痛得昏厥过去。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卓云君咳嗽着醒来。折断的右脚小趾传来刺骨痛意,使
她禁不住浑身发颤。

  那妇人「匡」的扔下盆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乖女儿,跟妈妈来吧。」

               第七章整倩

  脚趾触到地面,一阵剧痛袭来,卓云君痛得几乎昏倒。她颤抖片刻才扶着墙,
一步步跟在那妇人身后。

  被囚禁不知多少时日,自己终于走出这间黑暗的斗室。卓云君心里没有半点
喜悦,有的只是痛楚和对未来的无尽惶恐。她想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间破陋的房
舍,就在这里,曾经的荣耀、骄傲和尊严都像敝履一样被随意丢弃。

  她不知道门外黑沉沉的世界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付出一只脚趾的代价之
后,她宁可放弃尊严委屈求全,也不愿去招惹这个粗鄙而恶毒的妇人。

  油灯微弱的光芒映出一条走廊,这处房间在走廊尽头,两侧还有几个相同的
房间。所有房间中,只有这一处有门,其他都悬着陈旧的布帘,或粉或黄,暧昧
的灯光从帘中透出,隐约还能听到有人笑语。

  那妇人领着她走进隔壁的房间,说道:「乖女儿,这间屋子往后就是你的住
处了。」

  卓云君低下头。「多谢妈妈……」

  眼前的房间又窄又狭,一张发黄的竹榻几乎占据所有的空间。榻上放着一个
竹枕、一条薄薄的布被。榻尾放着一口净桶,一张木盆,盆上搭着一块布巾。这
点可怜的家俱就是她仅有的物品。在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奇怪的凳子。

  那凳子长四尺,窄一尺,长凳一端打着一枝两尺高木架,看起来像是凳子的
靠背,但木架两旁分布四对高低不等的横枝,不知是做什么用途。整张凳子是用
梨木做成,显得笨重之极。

  「这是春凳,又叫合欢椅。别看它模样简单,能玩几十种花样呢。」

  卓云君喉咙动了一下,脸色雪白地说道:「女儿知道了。」

  「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几日先不用接客了。」

  已经到崩溃边缘的卓云君心底蓦然涌出一阵感激,「多谢妈妈。」

  小紫笑吟吟拿起门闩:「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做了娼妇,每日早晚要挨一次
杀威棒,每次十记。第一记叫打贱骨,第二记叫认贱命,第三记叫用心,第四记
叫戒骄……天下都是一样的规矩,错不得。乖女儿,趴到凳上去。」

  卓云君对那根门闩畏若蛇蝎,她白着脸趴到凳上,接着门闩落在臀上,打得
她痛叫一声,玉体剧颤。

  「啪!啪!」

  门闩在臀上发出清脆肉响,卓云君咬牙竭力支撑。等到第十下打完,卓云君
几乎去了半条命,她一口气松开,浑身瘫软般伏在春凳上,肌肤微微抽动。

  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奸笑,卓云君听过无数人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阴恻恻、
充满奸恶的声音,就像一条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响尾蛇。

  「紫大娘,又在教训女儿了?」

  那妇人扬声道:「秦大爷,奴家刚花钱买了个婊子,又白又浪,嫖一次才十
个铜铢,要不要尝尝鲜?」

  卓云君本来痛得起不了身,听到这话,身体立刻一阵咚嗦。

  那汉子奸笑道:「大爷这会儿正乐着呢。来,再亲一个!」

  说着隔壁传来一阵淫猥的亲嘴声,卓云君听在耳中,面孔不禁发红,接着又
变得雪白。

  程宗扬一脸好笑地扭过头,看着秦桧把手放在嘴边,对着虎口亲得山响。雁
儿坐在一边掩唇偷笑。

  程宗扬弯下腰,在雁儿耳边小声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装像点
叫两声。」

  雁儿忍了片刻,然后叫道:「大爷,轻一点……」

  「叫得真好听……只不过你这么小声,她怎么能听到?」

  「大爷,轻一些!」

  秦桧知机地狞声道:「小娼妇,把腿张开!让大爷爽一下!」

  说着他低声道:「公子,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

  程宗扬小声笑道:「会之兄,表情够淫荡啊。」

  隔壁传来的淫声让卓云君脸色时红时白,那妇人冷着脸道:「听到了吗?隔
壁的姊儿岁数还不及你一半,看人家多卖力气——一天能挣上百个铜铢。你这没
用的东西!」

  那妇人斥骂几句,然后又换上笑容,假模假样地说道:「乖女儿啊,只要你
肯用心,接的客人不会比她少。过来,让妈妈瞧瞧。」

  卓云君撑起身体,拖着剧痛的脚趾走到那妇人身前。

  「来坐妈妈怀里。」

  卓云君咬了咬牙,依言坐在那妇人膝上。那妇人身材娇小,卓云君比她高了
一个头,看起来倒像她长辈,此时只能像个小女孩,顺从地坐在那妇人怀里。

  小紫搂住她的腰肢,教道:「乖女儿,客人到这里是买乐子的,别人做的,
你怎么做不了?左右是哄客人开心。我瞧你模样还算标致,见着客人先亲个嘴,
让客人尝尝你唇舌是不是又香又甜。知道了吗?」

  卓云君勉强道:「多谢妈妈指点。」

  那妇人一边搂住她的腰,一边伸出手指。卓云君明白过来,只好张开红唇含
住手指,在唇间舔舐。那妇人手指又苦又腥,卓云君不知道是她手上的黄连和鱼
膘,禁不住一阵反胃。

  小紫也怕露出破绽,指尖在卓云君唇上一抹,笑道:「好甜的小嘴……跟客
人亲过嘴,接下来就把抹胸摘了,拿你的骚奶让客人耍弄。」

  隔壁传来男人喘息的声音,秦桧虚张双手,叫道:「快活!快活!」

  程宗扬盘腿坐在榻上,透过墙上钉孔看着隔壁动静,一边小声笑道:「秦兄
是不是做过青楼恶客?」

  卓云君耳力大不如前,只要压低声音,不虞被她听见。秦桧道:「公子刚回
来那天,属下和紫姑娘去了趟城外的娼窠。」

  程宗扬纳闷地说:「娼窠?死丫头去那儿干嘛?」

  「紫姑娘让属下在外望风,自己擒下娼窠的老鸽,拷问了一个时辰。」

  程宗扬恍然道:「我说这死丫头扮那么像呢,还真下功夫啊……」

  说着程宗扬眼睛一亮,看见卓云君两手伸到颈后解开抹胸的系带。

  卓云君的年纪连小紫的娘都做得,此时这样一个熟艳的妇人却像婴儿一样,
香躯半裸地乖乖坐在那丫头腿上。单是这颠倒怪异的一幕就足以让程宗扬心怀大
慰。

  再看到卓云君神情间又是恐惧又是难堪,还要竭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向小紫献
媚的样子,程宗扬禁不住一阵得意。

  什么荣宠尊贵的教御,说到底也是个女人,为了少挨些打,还不是老老实实
做了婊子?这贱人心肠狠毒,模样倒不坏,那对奶子浑圆耸翘,乳肉白光光仿佛
浸满汁液,而且……好像比以前更肥更滑。

  卓云君解下抹胸,赤着上身坐在小紫腿上,按照她的吩咐耸起双乳来回抖动。

  两团白美的乳肉在身前颤动不已,让人感觉那两团乳肉像灌满水的雪球般,
沉甸甸分量十足。

  卓云君愕然发现身体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室内空间由于空气无法流通,
显得又闷又热,待上片刻,肌肤便汗津津沾满汗水。然而乳房被汁液浸过的部位
却仿佛裸露在寒风中,传来冰冷的感觉,肌肤对气流每一丝轻微浮动都敏感无比。

  忽然乳尖如热水烫到般一热,却是被那妇人捻住乳头。

  「呃……」

  卓云君低叫一声。乳尖触感像电流一样,带着一股滚热和酥麻的感觉,透过
皮肤战栗着传入乳肉深处。

  接着手指一扯,乳头带着那股电流的触感,仿佛同时被人从乳肉深处扯出,
汇聚在妇人指尖。

  卓云君尖叫一声,两乳被扯得耸起,战栗的身体仿佛化成一滩软泥,几乎从
那妇人腿上跌落。

  「你……你……」

  卓云君恐惧地瞪大眼睛,望着那个恶魔般的妇人,吃力地叫道:「你对我做
了什么?」

  那妇人露出狡黠笑意,轻声道:「乖女儿,这叫天女酥。任你仙女下凡,被
它浸上一夜也要浑身酥软。」

  卓云君尖叫着推开小紫:「放开我!快放开我!啊……」

  小紫捻住她两颗乳头用力一扯。卓云君双手按在小紫肩上,浑身的力气随即
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一软倒在小紫怀中。白光光的上身赤裸着,在她怀里不住
抖动。

  那妇人手掌磨擦着乳肉,卓云君只觉两乳像被火烧一样滚热。她玉体横陈,
像玩具一样躺在那妇人腿上,两团浑圆乳房在她掌中不住变形。

  卓云君竭力想抬起手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敞露一双雪乳任她玩弄。

  隔壁男女交欢的声音不住传来,以往卓云君不屑一顾的淫声,此时却仿佛有
莫大威力。伴随着那妇人火一样的双手,每一声落入耳内都仿佛引起自己心底深
藏的欲望。

  忽然,那妇人用一只手把她两颗乳头捏在一起,来回揉搓,另一只手顺着她
丰腻的胸乳向下,掠过白滑小腹探进她短小的亵裤内。

  卓云君玉颊猛然间胀得通红,她脖颈向下仰去,红唇张开,两条白美的大腿
咚嗦着并在一起,夹住妇人的手指。

  两颗充血的乳头被捏在一起,乳晕凸起,雪白乳肉间透出一抹妩媚的红晕。

  那只手掌在亵裤内鼓起一团,手指像弹琴一样来回拨弄。

  卓云君脸色越来越红,忽然隔壁传来一声怪笑,「小浪蹄子,下面都湿透了
……」

  卓云君像触电一样猛地昂起头,玉体弓起,小腹急剧收缩,双腿绷紧。接着
她亵裤底部泛出一片水痕,在股间迅速扩大。

  小紫笑吟吟拔出手指放在美妇面前,让指尖湿黏的液体滴在她姣美的面孔上。

  卓云君玉体轻颤,脸上混杂着无数表情,屈辱、痛楚、难堪、恐惧、妩媚、
羞耻……她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仿佛一口气就能将自己融化。

  那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隔壁传来一声放肆的大吼,夹杂女子不堪重负的低叫。

  卓云君红唇咚嗦片刻,最后勉强挑起唇角,轻声道:「多谢妈妈……」

  「卡」的一声,铁镣锁住,房间陷入黑暗。

  小紫笑嘻嘻来到隔壁房间,只见雁儿一脸羞赧地待在床角,秦桧远远待在另
一边。虽然隔着好几尺的距离,他表情却做得十足,一脸狰狞又下流的淫笑,活
像一个刚舔了蜜的淫棍,还在呼呼的喘气。

  「那个大笨瓜呢?」

  秦桧这才收起入戏的淫笑,尴尬地看了雁儿一眼,说道:「公子看了片刻,
方才出去了。」

  「哗!」

  程宗扬光着膀子站在井栏旁,两手举起木桶将新汲的井水兜头泼下,一边用
力甩着头发。

  雁儿从门窗都被遮掩的房舍出来,连招呼都没有打,玉脸飞红地低头匆忙离
开。

  秦桧这会儿已经恢复从容,颔下长须收拾得一丝不乱,斯斯文文地朝程宗扬
抱拳一揖到底,说道:「公子。」

  程宗扬扔下木桶,笑道:「会之辛苦了。」

  秦桧正容道:「为公子办事是属下职分所在,怎敢言苦?」

  程宗扬大笑道:「得了吧,刚才你那德性活像刚偷了鸡的黄鼠狼。这会儿一
脸正经的,还不如刚才看起来可亲呢。」

  秦桧也露出笑容,说道:「若非公子洞见,属下还不知道自己颇有些当坏蛋
的天分呢。」

  程宗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秦桧莫名其妙。

  程宗扬浑身是水走来,拍了拍秦桧的肩膀,感叹道:「会之兄,你这话说得
太有历史感了。咳咳,没什么事了,你歇着去吧。」

  小紫靠在门边,撇了撇柔艳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扬悻悻然拧干衣服。家里放着五个女人,只要一个手势至少有三个肯乖
乖陪自己上床,这样优厚的条件,自己还要靠冲冷水澡来泄火,被她说句大笨瓜
一点都不冤枉,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小紫看他气恼的样子,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笑意,又说了句:「大笨瓜!」

  程宗扬气道:「死丫头,你有完没完?再罗嗦,当心我拿你泄火!」

  小紫勾了勾手指。「来啊。」

  程宗扬冷哼一声,摆出主人的架子板起脸道:「你给她奶子上用的是什么东
西?不会是焚情膏吧?」

  「焚情膏好难制呢。这是天女酥,用蛤蚣尾培炼再加一点药酒。她浸了一夜,
药效至少持续三天。只要摸摸奶子她就浑身酥软,像妓女一样又骚又媚,还会浪
出来呢。大笨瓜。」

  「我智商一百二!」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你见过智商一百二的笨蛋吗?你再敢污辱我的智力水
准,小心我跟你翻脸。」

  「智商?」

  小紫好奇地说:「是你买的吗?」

  「测的!傻瓜。」

  程宗扬指了指脑袋,「我智力超过平均线,天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比我聪
明!」

  「测的吗?小紫有多少?」

  程宗扬面颊抽动一下,这死丫头的智商打个七折可能还比自己高出那么一点
点。

  「少罗嗦。」

  小紫撇了撇嘴,「大笨瓜,这样冲凉小心精火逆行,阳亢易虚。」

  程宗扬稀奇地说道:「我没听错吧?你是在关心我?不可能啊,你这死丫头
巴不得我倒霉呢,没错!你肚子里肯定憋着什么坏主意。」

  小紫白了他一眼:「那贱人已经服软了,你就是用了她,她也不会反抗。想
好了,要不要来?」

  这是个圈套,慎重慎重。程宗扬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冷哼一声,「无知!本
主人今晚有事要办,洗个澡好养精蓄锐,你懂什么!」

  小紫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可怜的大笨瓜……小紫只好自己先用了。」

  「等等!」

  这死丫头不会把卓贱人用成渣吧?「你要怎么用?」

  小紫瞬了瞬眼睛:「当然是教她怎么接客了。」

  「干!这你也能教?」

  程宗扬嘲笑道:「死丫头,看不出你接客的经验也很丰富啊。」

  说着程宗扬连忙抬脚后退,躲开她踢来的木屐。可惜仓促之间忘了身后的井
栏,一个后仰栽了进去。

  「程兄的易容术果然高明!」

  萧遥逸惊叹道:「额头这块血肿,怎么看都像真的!」

  程宗扬悻悻道:「死狐狸,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撞的!怎么了!」

  「哈哈!」

  萧遥逸禁不住一阵大笑。

  「当心。」

  程宗扬扶住船帮,「这么窄一条舢板,别弄翻了!小狐狸,你也不穷啊,怎
么连条像样的船都没有?」

  「山人自有妙用。」

  萧遥逸笑嘻嘻。他换了一身粗布衣物,戴顶斗笠,一板眼用竹篙撑着船,就
像江上随处可见的夜归渔人,只有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才骤然加速。

  舢板从一条河岔进入青溪,远远能看到岸旁的宫城。宫城两面临水,北面是
玄武湖,东侧是青溪,青砖叠成的墙体气势森然。墙脚下浩浩荡荡生满芦苇,苇
上开满白色芦花。

  萧遥逸竹篙一点,舢板敏捷地钻入芦苇荡。芦苇下都是半浸半没的浅洲,水
道断断续续比迷宫还复杂。这小子似乎已经来踩过点,对路径熟稔之极。

  这时程宗扬才发现舢板的妙用。只有一尺多宽的舢板在芦苇丛中七绕八拐,
比走路还要灵巧。遇到浅洲无法通行,萧遥逸干脆用竹篙一撑,连人带船从浅洲
掠过,而且舢板船体轻小,在芦苇丛中几乎看不到踪迹。即使有人在城墙上观望,
也只能看到满川随风摇曳的苇叶。

  萧遥逸撑船又快又稳,不需要自己操一点心,程宗扬索性抱着观光的心态浏
览芦苇荡的风光。

  青绿芦苇有一人多高,中空的芦杆上生着长长的芦花,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青
底白花的茵毯,覆盖在波光娥裁的水面上。夜风拂来,满川芦苇随风摇曳,用长
长的苇叶拨弄着月色的银辉。舢板在湖光水色、芦荡明月中穿行,犹如一场梦幻。

  程宗扬心中一动。「今天是八月几日?」

  「八月十五。」

  「中秋节啊。」

  程宗扬道:「怎么没见人吃月饼呢?」

  萧遥逸道:「中秋?那是宋国的风俗吧。」

  程宗扬奇怪地说道:「你们不过中秋?」

  「建康最要紧的节日是三月初三的上巳、五月初五的端午和九月初九的重阳。

  宋国节日最多,正月十五的元宵、七月初七的七夕、八月十五的中秋都有。
所以岳帅最喜欢待在宋国,每月都要过一两个节。「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几点芦花随风而起,接着越来越多,最后只见白茫茫的
芦花漫天飞舞,仿佛无数雪花在风中飘舞着,在天际的明月下织成一片银绒。

  萧遥逸叫道:「天助我也!」

  他把舢板停在一处苇荡中,然后解开外衣露出贴身的黑色水靠,一边小声笑
道:「芜葭苍苍,白露为霜。今晚芜葭花舞,不知程兄有没有艳福遇上一位伊人?」

  「真淫荡。遇到就遇到吧,还遇上?遇到就要上吗?」

  「程圣人,你这话着实有辱圣名啊。」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朝城墙掠去。

  程宗扬心情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轻松,宫里的情形究竟如何,自己心里没
有半点把握,只希望这只小狐狸没有吹牛,能顺顺利利进到宫里。

               第八章夜探

  「整个北城墙有六处水门。」

  萧遥逸道:「按规定,城墙以外五十丈内所有的芦苇都要刈除干净,以防备
奸人藏身。不过那位陛下年初说喜欢芦苇丛生的景致,不许人刈除湖中的芦苇,
咱们才有机会潜到这里。这六处水门有一道是供宫中出行用的,可以通行船泊,
有四班禁军轮流看守,另外五处都放置三重铁栅。」

  程宗扬望着眼前黝黑的铁栅栏,怀疑地说道:「你不会是从你老爹手里骗来
钥匙了吧?我怎么没见钥匙孔呢?」

  「钥匙有个屁用。你不知道我老爹有多狠,那些铁栅栏是和砖一起烧出来,
直接砌在墙里的。」

  萧遥逸弹了弹铁栅栏,「你瞧,这些铁栏每根都有手臂粗,埋在砖里的部分
长逾一尺,够结实吧?」

  程宗扬道:「你既然进不去,带我到这儿干嘛?」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咱们面对的困难……程兄息怒!」

  萧遥逸连忙道:「其实有路可行。」

  「在哪儿?」

  「水下。」

  萧遥逸蹲下身拨开芦苇,低声道:「我看过营造式样的图纸,栅栏没在水下
的部位都装有尺许长的倒钩,因此栅栏的宽距比水面以上的略大,只要拗断倒钩
就有一个尺半宽窄的入口,可以钻进去。」

  程宗扬二话不说潜到水底,片刻后又钻出来,「小子,你不会来过了吧?」

  萧遥逸打了个哈哈。「我年轻时来过一次……好吧好吧,是我十三岁那年—
—你知道,岳帅就是那时候出事,我回到建康,心情一直不痛快。后来有次宫里
摆筵,席间的蜜饯特好吃。我忍不住夜里溜过来揣了一包。」

  萧遥逸道:「我怕黑的毛病也是那时候得的,咳,我揣了蜜饯不敢回去吃,
就躲在一座桥底下。正吃得开心,突然钻出来一个红发红眼的妖怪……」

  萧遥逸懊恼地说:「那妖怪飘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爪子比冰还凉,当时把我
吓得尿了裤子。等那妖怪走掉,我看到地上扔着一颗带血的牙齿。后来我才想到
那家伙八成是个装神弄鬼的盗贼,半夜戴着面具出来吓人,正好让我撞上了。不
过想归这么想,从那以后我夜里怎么也不敢一个人出门。」

  「你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丰富啊。」

  程宗扬笑道:「走吧,识途的老驴,前面领路。」

  栅栏上两支拇指粗的倒钩被拧到一边,露出一个窄窄的空隙。萧遥逸脚前头
后,游鱼般钻过空隙。栅栏水面以下的部分有两尺多深,即便知道有空隙,要找
到也得费一番工夫。萧遥逸熟门熟路,毫不费力地找到第二道栅栏的缺口,一样
是脚前头后,倒着钻了过去。

  在最后一道栅栏前,两人露出水面换气,程宗扬低声道:「小子行啊,还会
倒着飞呢。」

  「这是我五哥教的。五哥是盗贼出身,家传的功夫。他们老卢家的规矩别说
钻洞,就是爬墙也是头下脚上的倒着爬,名号叫蝎子倒爬墙。」

  「你五哥家里不会都是倒着长的吧?」

  「这是有讲究的,盗贼的勾当最怕被人偷袭,倒着过去一旦情形不对,脚上
挨上一刀一镖,总比头上挨一下要好吧。」

  「当个贼还有这么多讲究。」

  「可不是嘛,里面学问大了。如今四哥、五哥联手,响当当的……咳咳……」

  萧遥逸狼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咪咪道:「看你说得挺得意,我正听得过瘾呢。」

  萧遥逸讪笑道:「这事儿程兄听了没什么好处。我们这些兄弟在外面都各有
各的身份,程兄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有机会我再给程兄引见吧。」

  「不就是杀手嘛。」

  程宗扬一哂,「谢艺早就说过,你们星月湖有车马行、船行、鞠社,还有六
朝最好的杀手,要不要把我灭口?」

  萧遥逸嘻笑道:「老大没有发话。他要发了话,说不定我真把程兄给灭口了。」

  说着他往水里一潜,接着从栅栏内钻出来,回身朝程宗扬招招手。

  宫城内是一座园林,一座湖泊弯弯曲曲绕过山岗,从水门与玄武湖相连。进
了宫城,两人都收起嘻笑。

  萧遥逸从水靠内拿出面罩,给程宗扬丢了一张,自己套在脸上,然后轻烟般
升起落在一根松枝上。

  「那边是太初宫,那边是昭明宫。」

  萧遥逸低声道:「程兄看咱们去哪边碰碰运气?」

  程宗扬想起自己用灵飞镜时看到西侧宫殿的灯火。「太初宫吧。」

  「好主意。」

  萧遥逸指着宫殿重重叠叠的屋檐道:「最高那座就是太初宫神龙殿。趁着有
风,咱们先潜过去。」

  萧遥逸对宫中的防卫了如指掌,领着程宗扬忽走忽停,越过重重宫禁。有他
帮忙,最难的一关如履平地,一路没有撞上半个人影。

  太初宫属于内宫,没有禁军防卫,一旦越过宫墙只剩下宫女太监,两人行动
更加轻松。

  穿着黑色水靠的萧遥逸靠在殿后听了片刻,然后斜身飞起,左脚在廊柱上一
点弹到另一侧,接着右脚伸出在殿后微一借力,又升起数尺,之字形在廊柱和殿
墙上来回两次纵跃,瞬时便掠上三丈高的屋檐,身体一蜷躲在斗拱后面。

  程宗扬知道这小子身手不俗,没想到会这么好。自己近在咫尺都没听到丝毫
风声,如果有哪个太监出来撒尿正好看到,多半眼睛一花就找不到人影了。

  程宗扬瞧瞧涂过朱漆的廊柱,这么光滑的柱身,自己要像萧遥逸那么轻松只
怕还要多练两年。不过程宗扬也有办法,他从衣内拿出一根丈许长的绳索,往柱
后一绕,两手握住绳端,然后向上挥起斜着一拉。

  绳索上沾了水比平常更易拉紧。程宗扬双臂用力,两脚蹬住柱身,借势向上
跨了两步。等身体与绳索平行,抖手向上一挥攀住柱身高处,再次借力。虽然没
有萧遥逸那么挥洒自如,也轻松上到檐下。

  「程兄这一手不错啊。」

  「在南荒摘椰子时候学的。」

  程宗扬贴在殿角听了片刻,然后又朝殿内瞄了一眼。

  「没人?」

  「有灯光,只不过被帷幕遮住,暗了些。」

  萧遥逸悄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檐角该有个风口。」

  萧遥逸身体紧贴在檐下,像壁虎一样游到檐角,仔细查看片刻,然后朝程宗
扬打了个手势。

  「有人,而且很多。」

  萧遥逸轻声说道,口气中透出一丝紧张。

  殿内张挂着诽红纱帷,程宗扬运足目力才勉强看到殿上的蟠龙椅中,隐约坐
着一个人影,应该就是晋帝了。

  萧遥逸悄悄一指,程宗扬眯起眼睛,只见帷幕下方透出许多错落的阴影,似
乎是一群人席地而坐。程宗扬心头升起一丝寒意,两人在檐下伏了将近一刻钟,
满殿的人不仅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静悄悄坐着,仿佛
一堆人形木偶。

  两人又等了片刻,殿内始终一片死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来吧!」

  萧遥逸活动一下手脚,然后身形一闪,柳絮般悄无声音地落在地上,接着抬
手推开殿门。

  殿内诽红帷慕一直垂到地面,里面透出微弱的光芒。两人对视一眼,萧遥逸
伸手慢慢拉开帷幕。

  一片耀眼光辉从内射出,大殿内铺着猩红色的长绒地毯,四周点着十余根手
臂粗的羊脂腊烛。帷幕内坐着一群女子,她们盘着云髻,穿着华丽的舞衣,怀里
抱着琵琶、*篌、排箫、琴、筝诸般乐器,似乎是宫里的乐工。只不过她们这时
都闭着眼睛,身子歪到一边,有些手指还按在弦上,似乎刚演奏到一半就睡着了。

  殿内睡卧着十余名舞姬,她们彩袖长锯,曼妙的身姿或俯或仰都保持舞蹈的
姿态,姿容娇美。而在这些舞姬之间,一条长长的七彩丝带飘飞成一个完美的圆
形,彩带中间一袭鲜艳的羽衣飘然若飞,羽衣内覆盖的却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那具枯骨呈现出仰卧的姿势,双臂张开,裙锯翻到腰间,露出已经化成白骨
的腰腿。颅骨两侧各垂着一颗宝石坠子,白骨上的长发已经委颓,仍保持着繁复
的云髻形状。

  那女子的骨殖似乎很久没有人动过,白骨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只是她的
发丝仍然漆黑乌亮,看得出生前精心保养的痕迹。

  程宗扬心头坪坪直跳,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自己说出去都没人相信。那个化
为枯骨的女子周围,年轻貌美的舞姬犹如海棠春睡,脸上还带着淡淡笑容。自己
怎么也无按想像她们如何围着这具枯骨跳舞,跳累了就直接睡在殿中。

  萧遥逸眼中寒光闪动,他只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殿上穿着皇袍的男子。

  晋帝仰身靠在蟠龙椅上,头上的七宝冕族歪到一边,旅珠垂在他消瘦异常的
面孔上。烛影摇红,他脸色却灰白得如同死人;深陷的眼眶内,眼皮微微睁开一
线,微露的眼珠灰蒙蒙神采全无,看不出是睡是醒。

  他胡须许久没有梳理过,乱糟糟堆在颔下。唇角似是无法合拢的分开,一股
唾液从他唇角淌出,一直垂到胸口,在胸前明黄色的锦缎上来成一滩。枯瘦的手
掌垂在一边,指甲生得极长,对两个陌生人的突然闯入没有丝毫反应。

  萧遥逸从席地而卧的乐工中间穿过,走过殿中睡倒的舞姬,一直走到晋帝面
前,看了看他的面孔,然后拔起他面前一根已经烧残的腊烛。

  程宗扬绕过那具枯骨,看着那舞姬翻起的裙锯下两条白森森的腿骨,心底禁
不住一阵恶寒。

  「我干……」

  程宗扬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次点烛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前。」

  萧遥逸隔着面罩嗅了嗅,「薰炉烧的是上好的沉香,没有混入其他东西。」

  萧遥逸说着放下腊烛,并指朝晋帝腕上按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阴沉冷厉的声音:「何方贼子,敢来惊扰帝驾!」

  接着烛光一暗,一股凌厉的威压从天而降,狂飘卷起。

  萧遥逸双掌一翻,迎向头顶袭来的手掌。程宗扬精神绷得紧紧的,闻声立即
闪电般跃出一步,双手按住刀柄,展臂拔出双刀,接着旋身,左刀斜提护住胸腹,
右刀雷霆般劈出。

  萧遥逸故技重施,又亮出指上的戒指,那人眼光却比江东五虎高明得多,手
掌一错避开锋锐的戒面,拍在萧遥逸掌心,接着屈指抵住刀锋,待程宗扬刀势出
尽才一指弹出。

  程宗扬掌心一热,钢刀几乎脱手。他退开一步,双刀交错挡在身前。

  一个干瘦的人影从空中飘下,他穿着一身蓝黑衣袍,戴着一顶小帽,腰间扎
着一条长带,脸上布满皱纹,下巴却又光又滑,没有半根胡须,腰背微微佝楼,
却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内廷宦官。

  「好贼子,竟然能接老身一掌,」

  那太监腰背一挺,尖声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宫禁,不怕灭族之祸吗?」

  他一指弹开自己的钢刀,虽然是取巧,这分修为也不可小观。不过萧遥逸随
手接了他一掌,没有半分吃力,看来这小子的真实修为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高出一
截。

  程宗扬怪笑一声:「死人妖!你干了这些好事,难道就不怕灭族吗?就算你
身体残疾,没有老婆孩子,爹妈总该有吧?你犯下弑君之罪,小心王法无情,灭
你九族!」

  那宦官阴声道:「陛下只是倦极而眠……」

  萧遥逸抢道:「我等是赤诚忠臣!今日来乃是勤王义举!」

  他粗着喉咙道:「老奸贼!我谢万石今日必取你狗命!」

  那老宦官袍袖一卷,旁边一杆长及丈许的烛台长枪般横刺过来,一边撮唇发
出一声厉啸。

  两人原以为是这老宦官捣的鬼,谅他也不敢出声惊动禁军,有心联手擒下他
审问清楚,谁知这老东西还有同伙。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彼此会意,接着同时攻出。程宗扬用的双刀,萧
遥逸却是一双空掌,相同的是两人刀掌都凶猛之极,一招攻出犹如孤注一掷,丝
毫不留后手。

  那宦官与萧遥逸对了一掌,也不敢托大,双脚微微分开,然后张开枯瘦的双
掌分挡二人。谁知两名刺客招术施到一半同时撒招,以比出招时更坚决的速度朝
殿门掠去。

  两人肩头一碰,萧遥逸低声道:「原路走!别管我!」

  程宗扬道:「你不是怕黑吗?」

  薰遥逸一咧嘴:「所以我才要道老家伙陪着。」

  说着他身形微凝,颐也不回地挺肘擎出,喝道:「老阉狗!来与谢爷大战三
千回合!」

  萧遥逸功夫比自己高明,对宫中路径又熟,他来断后是最好的选择。程宗扬
不再废话,闪身出了殿门。只不惜还是晚了一步,黑沉沉的宫禁亮起灯火,几条
身影飞速掠来。

  那几人身上套着青色袍服,衣摆似乎过于宽大,显得松垮。他们身材短矮,
脸小小的,在月光下颇为白净,却是几个十来岁的小太监。

  程宗扬握紧双刀,挺身朝最前面一个小太监劈去。那小太监似乎有些慌乱,
竟然举腕朝刀锋迎去。

  那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看起来连毛都没有长齐。若在以前跟这种小孩子
动手,自己脸早就丢到太平洋里,不过现在程宗扬收起这点妇人之仁。

  对敌人纵容就是对自己残忍。他眼中透出寒芒,力道陡然加了一倍。

  「铛」的一声震响,钢刀反弹回来。程宗扬一怔之下,才意识到那死太监袖
内还戴了铁护腕。

  只差这一线,程宗扬已经来不及撤招,只见那太监尖瘦手爪趁势抓向自己胸
口。

  忽然身侧风声一紧,萧遥逸抢身上来,一拳轰向那太监面门。

  那小太监修为比老宦官差了一大截,拳掌相交,护体真气顿时被萧遥逸刀锋
般的劲气攻破,经脉重创,踉跄退了几步,一跤坐倒,「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另一名太监欺身上来,他年纪看起来比刚才的小太监还小,拳头还不及程宗
扬一半大。殿中一幕使程宗扬心神早绷得紧紧的,这时毫不留情,对着这小孩直
接下了狠手,刷刷两刀劈在他肩上。

  那太监袍袖尽碎,手臂却只露出两道青痕,连皮都没破。

  程宗扬面容扭曲,以为自己见鬼了。

  「铁布衫?」

  萧遥逸怪声道:「没卵的小患子,修为不错啊!」

  原来是铁布衫这样的外家功夫,不是刀枪不入的鬼怪。程宗扬心头微松,接
着长吸一口气,双刀再次攻出。他按照谢艺所传授的,将刀势集中在一处,重重
劈在那太监掌背上。

  那太监毕竟年纪幼小,铁布衫的修为虽然不俗也挡不住程宗扬凶猛一刀,指
骨顿时断裂,惨叫着向后跌去。

  面前还剩下最后一名拦路的小太监,忽然身后一声惨啸传来,接着眼前陡然
一暗,周围灯火仿佛被黑雾遮没,连天际明月也黯淡下来。

  程宗扬心神微震,只觉一团阴森黑雾从脚下升起,雾中有无数毒蛇扭动着张
开毒牙。

  「铮」的一声清响,只见萧遥逸身体横卧,浮在空中,双手一屈一伸,仿佛
抱着一具凤首箜篌,手指在无形的琴弦上一拨,黑雾潮水般退去,黯淡的视野瞬
时恢复原状。

  那老宦官从黑雾中现出身形,他面沉似水,双掌平举身前,然后向前推出。

  程宗扬只觉空气中浮现出一道无形气墙,强大威压使自己呼吸都为之断绝。

  悬在半空的萧遥逸屈身一弹,手指在空中绘出一个奇异的文字,然后一掌拍
出,喝道:「疾!」

  那个奇异符文迎上气墙,凌厉劲气像烈日下的积雪一样迅速化去。

  老宦官怪叫一声,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一抓,闪亮的符文仿佛被一只巨掌捏
住,发出细碎的破裂声,片刻间就被捏得粉碎。

  萧遥逸闪身向前,从袖中拔出一根黑黝黝的弯椎,凶狞地笑了一下,然后朝
那老宦官掌心挑去。程宗扬暗赞这小子狡猾,竟然把龙牙锥涂上黑漆,此刻一亮
出来,那老宦官碎不及防,向前一抓,掌心顿时被龙牙锥刺出一个对穿的血洞。

  「竖子敢尔!」

  老宦官尖叫声中,飞溅的鲜血同时转为乌黑,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萧遥逸沉腰坐马,右臂微屈,将龙牙锥收到肘后,左手中指伸出在空中疾划
数下,飞舞的血雨立刻凝成冰珠坠到地上。

  程宗扬双刀宛如狂龙出水,将最后一名拦路的小太监逼开,接着刀光一展,
从他腋下刺进内脏,捅穿他的肺叶。

               第九章宫险

  远处宫墙的灯火汇成一片,迅速朝内宫逼来。接着传来一声娇叱:「我是昭
明宫侍卫长!立刻开门!」

  程宗扬一听到这声音,本能地就想拔脚开溜。

  云丹琉!这丫头片子竟然这么快就入宫!

  但云丹琉更快。只见一朵红云从墙头升起,云丹琉足尖在墙头一点,丹鹤般
越过宫墙闯入太初宫,朝神龙殿飞来。

  萧遥逸与那老宦官斗得正紧,程宗扬只好硬着头皮挺身挡住云丹琉的去路,
举刀怪叫道:「死八婆!吃云某一刀!」

  云丹琉果然微微一愕,不知哪里又钻出个姓云的本家。程宗扬趁机出手,双
刀犹如咆哮的虎牙,扑向云丹琉。

  云丹琉知道自己中计,脸上微显怒色,手掌一翻,背后的长刀锵然跃出,格
住程宗扬左手的钢刀。

  「铛」的一声,程宗扬钢刀几乎折断。那丫头手中单刀长及四尺,刀身又宽
又厚,刀柄中空,刀身镂刻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龙口怒张,追逐着刀口一弯偃
月,装上柄就是一杆所向披靡的大刀。

  程宗扬手臂微微发麻,暗骂道:这丫头竟然把大刀摘下来当单刀用,也不怕
累死。不过这丫头身材比自己还高一些,两条长腿犹如鹤立,一只雪白的手提着
这样一柄威风凛凛的大刀,那气势不是盖的。刀光一展就把自己笼罩在凌厉的刀
风下。

  武二郎的刀法以凶猛为主,但遇到更猛的,程宗扬只好改走轻灵路线,双刀
盘旋进击。左刀被挡,右刀立刻攻出,劈向云丹琉的脖颈。只要能把她逼退一步,
等萧遥逸腾出手就让他头痛好了。

  谁知云丹琉毫不退让,龙刀斜摆压住程宗扬左手的钢刀,左手一张,用雪白
的柔芙迎向程宗扬的刀锋。程宗扬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莽撞,竟然敢空手夺刀,急
忙收力。

  但云丹琉来势极快,空手抓住钢刀,接着一扭,一股刚猛强硬的力道涌来,
精钢打制的刀锋像在锻炉上一样被拧得变形。

  程宗扬心头大震,这丫头练的竟然也是外家硬功,不知道这一手是金钟罩还
是铁布衫,反正比刚才那小太监高出一大截。

  眼见她血红斗篷飞开,银甲包裹的双峰像山一样朝自己压来,程宗扬只好丢
开拧弯的右手刀,左刀从云丹琉的龙刀下撒出,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一封。

  「篷!」

  云丹琉粉拳砸在刀上,刀身发出沉重的声音。

  程宗扬心下骇然。这丫头修为比自己至少要高出两个级数,再打下去,自己
也讨不了半点好。

  「又一个没卵子的家伙!拿命来!」

  萧遥逸怪叫一声,飞掠过来。

  程宗扬松了口气,急忙后退,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别伤她!」

  那老宦官抓住左肘,鲜血顺着衣袖直淌下来,显然在萧遥逸手里吃了大亏。

  冲过来的三个小太监都受了伤,禁军还在门外,一时无法进入,这会儿不走,
等会儿就不用走了。程宗扬不再停留,飞身朝太初宫后掠去。

  云丹琉被萧遥逸缠住,无法脱身追杀,那老宦官立在一旁,却对程宗扬不理
不睬,幽灵般的双眼只紧紧盯着萧遥逸。

  离宫墙还有十余丈便看到墙外两道摇曳的火光从两侧合拢。程宗扬毫不迟疑
地转身就走,绕着宫墙寻找空隙。墙外火光越来越多,虽然还没有人像云丹琉一
样硬闯进来,但整个太初宫已经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自己逾墙而出,立刻就会
陷入禁军围攻之中。

  突然间,程宗扬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条出路。他将双刀收到腋下,紧贴双
肘,伏身朝殿后奔去。

  殿后用太湖石堆着一座假山,高仅两丈,还不及神龙殿的高度,但山问峰峦
迭蟑、怪石磷绚,不过十余丈范围却有着空山幽谷的山林景象。

  假山上建着一座凉亭,摇曳的火光从墙外射来,在凉亭上映出奔走的人影,
能看到禁军手持的长戟和已经上好弦、随时都可以击发的弩机。

  程宗扬俯下身,凭着灵飞镜中见过的印象,朝记忆中的方位摸去,不多时手
指碰到一块光溜溜的岩石。

  山脚的假山石大多覆满青苔,这一块却像时常被人攀扶。程宗扬心里一动,
试着晃了几下。

  那块岩石向右侧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穴。程宗扬俯耳听了一下,
然后学着萧遥逸的样子,先脚后头地钻了进去。

  假山石滑回原位,外面的声息被隔在身后。

  程宗扬并不担心萧遥逸,凭那只小狐狸的手段,无论云丹琉还是那个老宦官
都留不住他。真正有麻烦的还是自己,天知道这洞穴里藏着什么妖怪。

  等眼睛适应洞穴黑暗,程宗扬小心朝洞内走去。洞穴入口处颇为狭窄,要侧
着身子才能进,里面渐渐变得空旷,可供两人并行,只不过洞穴弯弯曲曲,不时
要绕过拦路的巨石。只走出十几步,自己就失去方位。

  程宗扬索性也不理会,暗暗数着步子,走到二百步时,眼前出现两条岔道,
其中一条隐约透出一丝光线。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选择另外一条。这会儿脱身要紧,真有什么诡异之处,以
后回来再看不迟。

  又走了差不多四百步,脚下忽然一湿,踩到一片水洼。程宗扬停下来,听了
听周围的动静,然后从水靠内摸出防水的火褶。

  眼前波光微闪,竟是一条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还泊着一条乌篷船。这样的
乌篷船在建康城随处可见,但在皇宫的暗道里出现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扬收起火褶,俯身潜入水中,朝水道尽头游去。

  「噗!」

  程宗扬钻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围蒙葭苍苍,自己置身芦苇荡中,宫城森严的城墙已经被抛在身后。

  这趟晋宫之行,预料中的鬼怪一无所见,怪事却碰上一箩筐。神龙殿昏睡的
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监、直通禁宫的水下暗道……

  萧遥逸呢?

  程宗扬抬头四望,城墙上火光不住摇动,宫内的搜捕还在继续,萧遥逸那小
子却不见踪影。

  程宗扬一拍脑袋,冒着被禁军发觉的风险,返身朝水门摸去。

  「咕咕……」

  程宗扬学了两声鸟叫。

  水面微微一响,冒出一个人影。萧遥逸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吐了口气,「吓
死我了……」

  说着埋怨道:「程兄,你怎么才来?」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出来,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

  程宗扬笑道:「原来还真是啊。」

  「可不是嘛。」

  萧遥逸委屈地说道:「我在这儿都躲了快一个时辰,你再不来,我只好硬挺
到天亮。」

  萧遥逸从水里爬出来,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么出来的?」

  「你猜。」

  萧遥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干!你鼻子比狗还灵!」

  程宗扬说了自己从暗道出来的经过,萧遥逸大惊失色。「内廷竟然有暗道?

  是新修的吗?「

  程宗扬想了想:「我瞧大概建这座太初宫的时候就有了。」

  萧遥逸脸色阴晴不定,「看来是晋帝秘用的暗道,竟然连我都不知晓。」

  说着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顶了顶程宗扬:「喂,那丫头是谁啊?下手真够狠
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点儿就被她卸掉一条膀子。」

  程宗扬撇了撇嘴。「云家大小姐。」

  「云丹琉?」

  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手掌轻轻一击,眉飞色舞地说道:「好一朵高挑热辣
的火玫瑰,我喜欢!」

  「少废话。」

  程宗扬低声道:「看出异样了吗?」

  「有,宫里好几处都设了咒符,专门克制从外面窥视的法术。」

  萧遥逸与他并肩潜行,「我猜,那个老东西九成是幽冥宗的传人。」

  「怎么又跳出个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几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云池宗都有上万弟子。幽冥宗只
是小宗,专门做些驱尸驭鬼的勾当。」

  「这个幽冥宗是不是和你们星月湖有仇啊?」

  萧遥逸疑惑地说道:「不会吧?」

  他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也难说,当年岳帅踩了不少人,说他仇家遍地一点
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这么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这个地步吧?」

  程宗扬埋怨道:「我这一路没见着你们岳帅的朋友,净撞上他的仇家!说起
来,连云氏都被他踩过。」

  「那当然。」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岳帅以布衣之身执掌宋国权柄,威震天下,有人
风光就有人倒霉,对吧?岳帅也一样,这一路过来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垫
脚石。区区一个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扬哂道:「我刚跟吴战威学了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吃灯草,放的轻
巧屁。我问你,你们那位陛下是怎么了?」

  「撞邪了吧。」

  萧遥逸轻松地说:「谁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晋帝倒霉吧?」

  萧遥逸悠然道:「外有奸臣谋逆,内有妖宦作祟,晋国大乱就在眼前,有趣
有趣!萧某不才,没有力挽狂澜、匡扶正义的手段,不过煽风点火的本事还是有
的,哈哈……」

  「少得意吧。」

  程宗扬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这么想让天下大乱?」

  「又来了。圣人兄,你放心吧。」

  萧遥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闹得大乱,那是萧某无能!晋国权
贵大洗牌,街市上风平浪静、太平依旧,才见我萧遥逸的本事!」

  萧遥逸转过身,面朝上轻松地游着水,笑道:「那条老阎狗八成是徐度埋在
宫里的钉子。我们这位徐大司空、大将军处心积虑把内宫握在手里,外面又有州
府兵呼应,一旦他掌管禁军,只要假借晋帝的名义,一道诏书就能让临川王自杀,
到时军权在握,说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这样篡位也太容易了吧?那些大臣贵族会答应?王、谢两家会袖手旁观?」

  萧遥逸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我也奇怪徐度怎么有信心摆平那些士
族豪门。别的不说,王家那位驸马爷,汉安侯王处仲才是正经经营过州府的,那
些州府兵一大半都是他的手下。徐度那厮连我都想杀,总不可能放过他吧?」

  「你是说王处仲会遇险?」

  「有可能。」

  萧遥逸沉吟道:「看来我要想个办法去见见这位徐度徐大人了。」

  说着萧遥逸抬起头,微笑道:「三日后,我会和张侯爷、桓老三、石胖子去
东山会猎,程兄可有兴趣?」

  「我的商号还在选址,未必抽得出时间。况且……」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去勾引那五百个大和尚,关我屁事啊。」

  萧遥逸游过来,亲热地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程
兄这话就太见外了。今日咱们闹这一场,内廷那些人如果心里没鬼,肯定要召禁
军和谢万石过去问话。闹大了,丞相王茂弘也跑不了。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
何乐而不为呢?」

  程宗扬嗤之以鼻:「你那点嫁祸之计,他们会上当吗?」

  「会不会上当和肯不肯上当是两回事。」

  萧遥逸笑道:「我给他们理由,让他们有机会去打压谢家,这个当他们不肯
上才是笨蛋呢。」

  这小狐狸算得还真精。程宗扬叹了口气。「你把圈套都布好了,看来这条贼
船我非上不可。三日后就三日后吧。」

  云氏铜器坊的几位工匠拿着那只背包传看半晌,尤其是锁扣部位看得尤为认
真。几人交谈片刻,最后领头的一位白须老者捧起背包,恭恭敬敬放在程宗扬面
前。

  「公子爷这件器物要做出来并不难,难的是这分巧思。」

  白须老者道:「老朽做了一辈子的铜器,各种锁具也做过许多,像这样巧妙、
使用方便的,也是头一回见。」

  程宗扬并不在意那个拉链,他把背包放在一边,微笑拿起茶盏:「诸位请喝
茶。」

  等众人都喝过茶,程宗扬道:「你们做过火药没有?」

  众人面面相观,程宗扬试着解释道:「就是一种烧起来特别厉害,会爆炸的
东西。好像是用炭、硝石,还有什么混在一起。」

  白须工匠沉思良久。「公子爷说的火药,老朽没有听说过。不过葛仙人药方
里有一则雄黄法,以雄黄、玄胴肠、松脂、硝石合炼。葛仙人说炼出的仙药色白
如冰,但老朽试炼过几次,得出的药物色泽发黑,老朽也不敢服用。公子说烧起
来特别厉害,与这个有些接近,用来引火倒还方便。」

  难道是黑火药?这配方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呢?「玄胴肠是什么?」

  几名工匠都笑了起来,「便是猪大肠。」

  程宗扬大失所望。没听说过火药用猪大肠的。这些工匠都是铜器师传,搞火
药不是人家专业,可能找几个炼丹的道士还实际点。

  「那就按这个做吧。记得把做链牙的和做锁扣的分开。」

  几名工匠同时道:「公子爷放心,小的们会想出办法,不让别人学了去。」

  程宗扬一怔,然后连忙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拉链这东西就是一张纸,捅
破了谁都会做。我说分开是为了提高效率——哦,就是做快一点。既然不能技术
垄断,就从效率上压过对手吧。」

  几名工匠相顾愕然,最后为首的白须老者先明白过来,他起身向程宗扬施了
一礼:「惭愧老朽痴长了几十岁,还不及公子爷这分见识。」

  程宗扬笑道:「老丈太客气了,诸位吃过的体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这点见识
算什么?几位多辛苦,等这些拉链做好,我还有几件小东西要请大家帮忙。」

  几名工匠离开,秦桧进来道:「公子,那块地有着落了。」

  「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在朱雀桥以西,秦淮河南岸,位于横塘。大小有三十亩。」

  程宗扬讶道:「秦淮河畔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空地?」

  秦桧道:「秦淮两岸原本都住满人家。谁知昨晚一场大火,前后烧了百余户。

  那些住户家当都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白地,如今正贱价出售。在下去看
过,一条巷子烧得干干净净,少说也有三十亩。「

  这么巧?自己想买地就碰上火灾?程宗扬摸了摸下巴:「要多少钱?」

  「每户人家索价八十贯。算下来有八千贯,合四千金铢就够了。一一四千金
铢换三十亩地,这价钱确实不贵。沉吟间,秦桧道:」公子,三十亩地是不是大
了些?「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三十亩正好,不能再小了。」

  秦桧劝道:「公子,我们是珠宝生意,商号有一亩地就够了。」

  程宗扬喝了口茶,「会之的想法,咱们就是开一家店铺、摆上货物,等客人
上门是吧?这主意也不差,不过珠宝生意和别的不同。珠宝这东西不是它值多少
钱,而是买的人觉得它应该值多少钱。」

  程宗扬站起身,「我开的珠宝商号不仅仅是卖珠宝,更要紧的是卖服务。」

  秦桧听得一头雾水,程宗扬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会之,经商你不擅长,
换了祁老四肯定一点就透。还是建好商号,等老四来打理吧。」

  秦桧道:「另一件事,长伯依公子的吩咐派人在佛窟寺盯梢。昨晚四更时分
看到那个紫脸汉子离开寺庙,往东府城去了。」

  东府城原来是王府,后来改为丞相的府署,也和宫城一样修建城墙,称为东
府城。那个紫脸汉子没有去司空府,而是去了丞相府,倒令自己意外。

  丞相王茂弘出身琅琊王氏,说起来还是王处仲的弟弟,难道真让萧遥逸说中,
那些人准备对王处仲下手?

  「继续派人盯着他。」

  萧遥逸既然定下三天后东山射猎,这几天不会给他们行刺的机会。能趁这个
机会找出徐度的马脚最好不过。

  「公子准备去哪里?」

  「叫上云老爷子,一起看看那块地。咦?死丫头,你在干嘛?」

  小紫一手抱着那只雪白的狮子狗,一手拿着程宗扬常用的翠玉茶盏。盏里盛
满鲜红的液体,雪雪伸着小舌头正舔得起劲。

  程宗扬猛地回过头,「会之,这是不是……」

  秦桧沉着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属下依照公子吩咐,花重金购来的葡萄
酒。」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叫道:「死丫头!葡萄酒我还没喝呢,你就拿来喂狗?这
是什么狗啊?葡萄酒还喝这么起劲。」

  「小气鬼!」

  小紫把茶盏一丢。「呶,还剩一点,给你好了。来,雪雪,我们出去玩。」

  小紫把雪雪放在地上,那条小狮子狗浑身兴奋,像颗鱼雷一样直闯出去,
「砰」的一声撞在桌腿上。

  程宗扬连忙伸手把那只价值三千银铢的花瓶抱在怀里,看到那条狮子狗四条
小短腿一同打转,像喝醉似的晃了两圈,然后四腿一张软趴在门槛处,有如小枕
头一样呼呼地睡着。

  程宗扬和秦桧面面相觎,最后秦桧道:「这狗喝多了,那个……睡一会儿就
好。公子,咱们走吧。」

  小紫道:「我也要去!」

  「去个屁!在家好好待着。」

  程宗扬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再警告你一次,少去欺负那几个姑娘!」

               第十章绽浓

  横塘遭受火灾的人家不止百余户,沿河一条里许长的街巷被大火烧得干干净
净,两侧还有几百户人家也被波及。沿着秦淮河南岸,一连串房舍被烧成一片废
墟。

  数千名无家可归的悻存者聚在堤上,抱着从火中抢出的物品嚎啕痛哭。还有
人在青烟袅袅的废墟间游荡,寻找自己死去的亲人和残存的物品。

  大火惊动了尚书省左民曹的官员,街巷的里正在旁边一脸烟垢地禀告灾情。

  「昨晚三更时分,更夫刚打过更,火势突然起来。小的无能,到现在也不知
道是哪家先着的火,小的听到锣响,出了门就看到巷子前后都大火冲天……」

  这些人家都是河边的百姓,原本守着秦淮河,救火并不难,但昨晚火势来得
凶猛,根本来不及救援。众人家中的积蓄大都被大火吞噬,此时一无所有,有的
更失去家人亲属,一时间堤上哭声震天,让程宗扬也不忍多看。

  「每户八十贯,合每亩二百六十余贯,」

  云苍峰道:「这个价钱着实不贵。若不是这些人家遭了灾,价格起码要翻上
四倍。」

  程宗扬叹道:「我怎么觉得有点趁人之危似的?」

  小紫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放的火。」

  程宗扬板起脸道:「少罗嗦!让你出来就不错了!以后爷儿们说话,娘儿们
少插嘴!」

  小紫踢了他一脚,幸好那死丫头没穿木屐,自己还能忍住。

  「云老哥,我想把这些地都买了。」

  「受灾的人家至少有四百余户,算下来要三万余贯,合一万五千金铢。」

  程宗扬颓然靠在座背上。商号还没有开张,珍宝虽然有些,但除了白送的几
件,其他还在库房里放着。若不是云苍峰帮忙,自己连房子都买不起。一万五千
金铢说起来似乎不多,但折合三千万铜铢岂是容易拿出来的?

  马车走着,人群间传来一阵喧哗。程宗扬掀开车帘,「怎么了?」

  秦桧过去问了几句,回来道:「有人在拿现钱买地。」

  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竟然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刚着了火就拿钱来买
地?

  「他们出多少?」

  「每户三十贯。」

  秦桧道:「只要中间的地,两旁遭了灾的即便想卖,人家也不肯买。」

  看来这人跟自己一样都看中了中间三十亩成片的土地,对沿河的零碎土地不
感兴趣。

  程宗扬跳下车,只见人群间摆着一张漆案,上面白灿灿放满三百枚一串的银
铢。几个披着斗篷的女子立在周围,中间一个戴着面纱的小姑娘面前放着拟好的
文书,只要有人指明位置、按上手印,立刻就能拿到银铢。

  建康城物价不低,三百枚银铢只是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不少灾民都在这里
住了几代,但此时遭受回禄之灾,两手空空,家宅已经烧成白地,为了生计不得
不贱售土地。

  有几户已经在文契上按了手印,捧着换来的铢钱痛哭流涕,惨状令人不忍目
睹。

  忽然一个声音高叫道:「这不是欺负人嘛!每户一百贯!有一个算一个,我
全都买了!」

  人群「轰」的一声朝这边看来,程宗扬立在无数目光下,恨不得把自己舌头
咬掉。四百多户、四万多贯,合两万多金铢——自己的商号即使开张,一年也不
知道能不能挣到这个数的十分之一。

  云苍峰苦笑着摇摇头,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崭新的玉佩,递给跟车来的吴战
威:「去云氏商会交代一声,让他们立刻送四千贯铜铢、二十万银铢和八千金铢
过来。」

  一辆辆黑漆马车不断驶过朱雀桥。铜铢价值最小,分量却最重,四千贯整整
装满了四十口大箱,用了五辆马车运送。二十万银铢用了两辆马车,最后一辆装
的是金铢。马车上虽然没有旗号,但厢板上都印着云氏的徽记,分明是刚从云氏
钱庄驶来。

  尚书省左民曹的官员如释重负。这些人家遭了火灾,如果没有生活来源迟早
会变成流民,成为官府的大患。刚才那户商家以三十贯收地,虽然于法无禁,但
三十贯远不足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正焦头烂额间突然有人愿意拿出一百贯来买地,
犹如久旱甘霖。

  一般人家拿五十贯维生,另外五十贯做个小本生意也能支撑度日,虽然清苦,
总好过流离失所。

  那位官员整了整衣物,过来道:「不知云氏哪位管家在此?」

  云苍峰笑呵呵掀开车帘。「草民云苍峰,见过大人。」

  那位官员立刻改容相向,拱手道:「原来是云执事!云执事雪中送炭,解了
众人的燃眉之急。」

  云苍峰笑道:「这样大手笔不是草民做的,我们云氏也佩服得紧。」

  钱庄的汉子从马车上卸下钱铢,在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指点下一箱箱堆
放整齐。接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汉扛着一杆旗过来,奋力往地上一扎。长方
形的旗面垂下,朱底黑字绣着一个「程」字。

  那位官员早听说过建康城的传闻,讶道:「居然是盘江的程少主?」

  随车带来的五张书案一字排开,那位文士文不加点,顷刻写成告示,拿着墨
迹淋漓的文书朗声道:「惊闻横塘罹遇回禄,盘江程氏不胜唏嘘。夫财为民脂,
得之于民施之于民,程氏不才,愿以铢钱百贯购地,遇回禄者由街巷里正、耆老
作保,每户以地契易铜铢十贯、银铢五百枚、金铢二十枚。愿售者三日内来此取
款。」

  说完,文士将那张素纸贴在一堵残壁上,用朱砂笔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程字。

  灾民蜂拥而至,由里正作保验明身份,在文契上按下手印,然后拿取铢钱。

  一百贯相当于十万铜铢,这些人家平常也极少一次拿到这样的巨款,一些刚
刚拿到钱的灾民甚至喜极而泣,与刚才凄惨的一幕不啻于天壤之别。

  以铜铢计,将近四千万的真金白银堆积如山,不仅周围观者如堵,连江上往
来的船只也停下来争相顾盼。

  旁边收地那家顿时冷清下来,中间戴着面纱的小姑娘远远看着,当吴战威出
来打出旗号,那姑娘娇躯突然一颤,和周围的女子低声说了几句,立刻收拾银铢
乘车离开。

  发放铢钱的都是云氏钱庄的老朝奉,虽然巨款在前、人群涌动,却安排得有
条有理,秩序井然。那官员见一场大灾化为无形,不禁满面欢然,客客气气与程
宗扬谈笑几句,说了些「程少主大名如雷贯耳」、「当日与小侯爷一跳,惊世骇
俗」、「名士风流,自然不拘于礼,哈哈哈」之类的闲话,才告辞离开。

  程宗扬收回目光,一脸苦笑地说:「云老哥,我又孟浪了。」

  云苍峰道:「幸好你没有喊二百贯。不然我们云氏钱庄连仓库的砖缝都被你
扫空了。」

  程宗扬笑道:「这笔巨款搬出来,云老哥有的肉痛了。」

  云苍峰嘿然笑道:「我有什么肉痛的?云氏钱庄质贷一向是三分利息。这两
万金铢,程小哥每年要付我们云氏六千的利息,我看这生意还做得过。」

  「三分息?」

  程宗扬叫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抢钱哪有放债来得快?我们云氏一向公平,程小哥若有意,不妨到金钱豹
借贷。那里利息也是三分,只不过是月息。」

  云苍峰神情自得地说道:「程少主若是对利息不满,老夫也不勉强,这会儿
就让人收拾离开,如何?」

  「奸商啊。」

  程宗扬懊恼地躺在座椅上。

  「那个小姑娘在看你呢。」

  小紫说。

  程宗扬弹起身。「谁?」

  「那边发钱的啊。」

  小紫笑吟吟道:「她眼神好奇怪。」

  「这么大一笔生意被我抢了,心里当然不爽。」

  程宗扬也不在意:「咦,给吴大刀递水是咱们家的吧?那个莺儿?哈,吴大
刀行啊,这么快可勾搭上了!」

  「大笨瓜!是小魏让她递的水!」

  程宗扬长叹一声。「原来是小魏,长得帅还是吃香啊。」

  云苍峰下车去看朝奉们发钱。程宗扬依过来涎着脸道:「喂,你看我长得帅
不帅?」

  小紫笑咪咪说:「别傻了。」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却毫不气馁,张开手臂道:「过来抱抱。」

  小紫笑盈盈看着他,然后过来让他抱了一下。

  「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程宗扬大感意外,只后悔刚才没有抱紧一点。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好几天没有碰女人了吧?真可怜。」

  程宗扬恼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天吃饱没事干?算算我都熬几个通宵
了?晚上干完活,白天还得出来,吸血鬼都没我惨!」

  「大笨瓜,」

  小紫眨了眨眼,「我给你一个玩具要不要?」

  程宗扬躺在座上嘟嚷道:「把你给我得了,让我赶紧收了你的一魂一魄,免
得整天枕个炸药桶,睡觉都提心吊胆。」

  小紫扯住他的耳朵朝两边拉长,「什么炸药桶?」

  「少管那么多。」

  程宗扬一摇脑袋,跳起来道:「把纸墨给我拿来!」

  「做什么?」

  「给那个不要脸的死老头写信!」

  「写信干嘛?」

  「要做的多了。第一件事要钱!告诉他建康物价比南荒高一百多倍,咱们早
就揭不开锅了,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过两天就该上街讨饭了。还有,我得问
问凝羽怎么样了。自从离开南荒我就过和尚日子。他送我什么狗屁婢女?一点都
不听话!摸摸手还推三阻四的!退货!换凝羽来陪我!」

  小紫白了他一眼。

  「哼哼,死丫头,你少给我拿乔。就你这身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连凝羽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小紫皱了皱鼻子,忽然拉住衣襟一分、娇躯一挺,两团雪腻的圆乳跃然而出,
显露出傲人的曲线。

  没等自己看清,那死丫头已经掩上衣襟,朝自己扮了个鬼脸,跃到车外。

  镜中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孔。那女子弯眉画得极长,眉心点着一颗鲜艳的梅花
痣,眼上还绘着桃红的眼影,耳上戴着一对玉石耳坠,柔软的唇瓣涂着浓艳的胭
脂,色泽殷红。

  她皮肤不再像少女一样青涩,身体每道曲线都丰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肤像上
等的精美白瓷一样光润。

  她抚了抚面孔,纤美指尖涂着鲜红丹壳。那些脂粉都是平常用物,白的极白,
红的极红,涂在脸上有种尘世间俗艳的华丽。

  即使最亲近的人,此时恐怕也认不出镜中这个女子吧。

  卓云君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艳妇,想找回自己从前的影子,但很快就放弃
了。那个孤标傲世的女子已经消失在厚厚的脂粉下。在这里,自己只是一个叫云
云的下等妓女。

  妓女这个词像火一样在心头烫了一下,但自己的感觉几乎已经麻木。

  刚失去真气的那一刻,自己宁可去死。直到她看到死亡的阴影,绳索在颈中
绞紧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没有尽头的折磨。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惧怕死亡,
比丧失尊严更惧怕。

  那时她以为自己成了废人,以为自己连一天都熬不过去。可自己不但出乎意
料地敖一了过来,甚至还习惯这种生活。她想起传说中那些被收去法力的仙子,
如何沦为芸芸众生中一个卑微的凡人。

  连仙子都能承受,何况自己呢?毕竟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卑微地活着。

  自己做过最傻的一件事莫过于想要逃出去。她竟然忘了自己已经修为尽失。

  外面的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等待把自己一口吞下。她不知道
那些人会怎样对付自己,但她知道会比身在这里更可怕百倍。

  那个男子废去自己武功,以四百个铜铢的价格把自己卖到这里,也许他没有
想到反而给自己一个躲避的港湾。

  无法再运用真气的身体脆弱不堪,甚至连一个小童都能轻易杀死自己。

  处在这样的绝境中,自己反而不必睡梦中仍握着剑柄,不用再对力量汲汲以
求,更不用为自己每一个决断负责,担心自己的选择会给同门和追随自己的弟子
带来灾难。

  自己要做的如此简单,只需要讨好主人,她就会给自己带来吃的、用的,为
自己遮风挡雨。自己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点尊严!——只要没有人知道自己过去
的身份,这点尊严又算什么呢?毕竟世上有无数人在做比自己还要羞耻百倍的事,
而在隔壁就有许多自己的同类。

  她们也在生存,甚至自己还听过到她们的笑声。她们不会知道那笑声给自己
带来多少憧憬,她们的生活也许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可怕。

  身体轻轻一动,乳尖传来一阵酥麻。那是乳头磨擦在抹胸上的触感。卓云君
情不自禁地并紧双腿,腹下一阵温热。她想起那只手在自己腹下抚摸的感觉,肉
体仿佛一朵鲜花,在她指下颤抖着盛开,感觉如此陌生而奇异……

  她们是因为同样的感觉而欢笑吗?

  卓云君想着,一边尝试露出想像中她们的笑容。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乖女儿,在想什么呢?」

  卓云君浑身一颤,玉颊顿时红了起来。那妇人不知何时走到身后,自己竟然
没有听到丝毫声息。

  她双手放在身前,俯下身柔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妈妈万福。」

  这种娇柔的声音是那妇人教的,气息从喉中吐出,经过舌尖发出声来,有种
娇滴滴的柔媚韵味。

  那妇人粗糙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嗤笑道:「面孔这么红,是不是想妈妈了?」

  卓云君柔声道:「是。妈妈。」

  放弃尊严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困难,自己甚至能做得更好。

  那妇人满意地笑道:「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看妈妈给你带的礼物,喜不喜欢?」

  那妇人把一只木匣放在榻上。

  她扬脸朝妇人娇媚一笑,然后捧起木匣,小心地打开匣盖,一股檀香扑面而
来。

  匣内放着一根长长物体,那根物体长近七寸,直径超过一寸,粗圆的棒身一
手只能勉强握住。棒身是用上等白檀木制成,顶端鼓起,呈现出粗大的圆锥形状。

  那妇人一边笑嘻嘻看着她的表情,一边摇着蒲扇道:「乖女儿,知道这是什
么东西吗?」

  在那人的注视下,自己每一丝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尽力笑着,
娇声道:「回妈妈,这是男人的阳物。」

  那妇人越发高兴:「乖女儿,知道今晚的日子吗?」

  当然知道,就像刻在心头一样清晰。她扬起脸,含笑说:「妈妈怕女儿不懂
事,今晚特意扮作客人来嫖女儿。」

  她听到自己用讨好和献媚的口气说:「多谢妈妈教诲,妈妈辛苦。」

  那妇人果然高兴地笑了起来。「好乖的女儿,小嘴真是又乖又甜。」

  她心里泛起一阵微微喜悦,要讨好这个妇人并不难,只要自己乖一点,让她
高兴就能很快得到相应的回肴。

  果然,那妇人没有再动那根门闩。她摇着蒲扇和颜悦色地说道:「乖女儿,
把衣裳除了吧。」

  她顺从地解下抹胸,露出赤裸的玉体,然后挺身耸起雪嫩的双乳,娇声道:
「请妈妈指点。」

  那妇人笑咪咪伸出手,抓住自己柔腻的雪乳,在胸前揉捏。乳肉被她手指一
碰,迅速变得火热。乳头在她手掌中硬硬翘起,来回磨擦,一波一波的酥麻感从
乳尖一直传递到身体每个细小的部位,身子禁不住战栗。

  「小娼妇,」

  那妇人笑骂道:「奶头鼓这么高,是不是又浪了?」

  「妈妈教训的是,女儿奶子本来就淫浪。被妈妈一碰,禁不住发抖……」

  那妇人忽然捏住她的乳房,往前一推。卓云君仰面倒在榻上,她立刻明白过
来,连忙抬起雪臀,含笑将那条窄小的亵裤褪到臀下,然后提起脚尖,把褪下的
亵裤放在一旁。

  在绽露出自己最后的秘境前,她本能地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那点仅存的羞
耻消失无踪,她也随之放弃自己最后的尊严。

  镜中那个美艳妇人张开双腿,将自己鲜美的秘处绽露在烛光下,娇媚地说道:
「这是女儿的浪穴,请妈妈指点。」

  这是值得庆幸的一刻,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激怒这个易变的妇人,引来她的
痛打。

  美妇熟艳的胴体又白又滑,映出迷人的肤光。在她白玉般的腿间显露出紧凑
的阴户,阴阜上弯长的耻毛又黑又亮,柔顺地朝两边分开。

  耻毛下的肌肤像凝脂一样白腻,饱满而滑嫩的阴唇合在一起,白美的微微鼓
起;中间一条细细的肉缝在灯光下发出柔艳的红腻光泽,宛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精美绝伦。

  一让她失望的是,那妇人虽然面带喜色却没有动容,对自己从未示人的美穴
并没有流露出惊艳的表情,似乎自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寻常女人,可现在的自
己不正是一个寻常女人?

  因此当那妇人伸出手时,她讨好地把双腿张得更开,把秘处整个绽露出来。

  那妇人手指伸入滑腻的肉缝,带来一阵熟悉的战栗感。她能感觉到自己下身
早已变得湿润,那只粗糙的指尖带着微湿的水痕在肉缝间滑动,然后手指朝两边
一张,将自己密闭的阴唇翻开。

  羞耻中,她看到那妇人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己娇艳的
阴户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敞露出来,翻开的阴唇间,娇嫩蜜肉红腻欲滴,在烛光下
艳光四射。

  从那妇人的目光中,卓云君第一次知道自己女性的肉体有多么诱人,就像一
件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奇珍。

  「啊……」

  娇艳的美穴在妇人抚弄下很快被淫水湿透,在玉股间颤微微抖动着。

  卓云君心神全部被滑动的指尖所占据,肉体像鲜花一样绽开,每一个细小的
触感都让自己战栗不已。

  那妇人拔出手指,将淫液戏谴地甩在她火热的面孔上,「乖女儿,起来吧。

  莫忘了妈妈教你的。「

  镜中的艳女撑起身体在榻旁躺下,然后从木匣中取出那枝木制淫具。白檀木
棒底端还连着一块皮革,黑色的皮面又光又亮,朝两侧延伸开来,形成一条长长
的腰带。

  她圆润雪臀依在竹榻旁,两条白美的玉腿朝两边张开,含笑拿起木棒,将木
制的龟头顶在湿淋淋的秘处,然后拉住皮革两端在腿间张开,娇声道:「请妈妈
移步。」

  小紫笑盈盈走上前去,看着美艳的妇人赤条条依在榻上,一边将木制淫具放
在秘处,一边将嵌着木棒的皮革放到自己腹下,两手绕到自己腰后,把皮革系带
一一系紧。

  她把假阳具夹在穴中再来绑系,动作不仅吃力,而且皮革的动作不可避免地
传递到棒身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白檀木棒在上柔艳的蜜穴中一动一动,使得
她身子不住轻颤。

  这边小紫还不时故意挺动小腹在她湿腻的艳穴中戳弄。卓云君玉脸飞红,动
作也变得断断续续,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花了一盏茶时间才勉强绑好。

  卓云君玉腿大张,蜜穴中塞着一根粗大的白色木棒,下体早已被逗弄得淫水
淋漓。

  那妇人晃了晃淫具,嘲笑道:「浪蹄子,忘了怎么说吗?」

  她唇角的笑容略显僵硬,用微颤的声音道:「能让女儿来伺候妈妈,是女儿
的福气。女儿是第一次接客,有不对的地方,请妈妈指点……」

  「把屁股再抬起来些。」

  她臀部刚一抬起,那妇人身体一挺,木棒又粗又硬的顶端挤进穴口,一阵撕
裂般的痛意传来,顿时令她花容失色。

  那妇人奚落道:「又不是未开封的黄花闺女,你这年纪连孩子都生得了,还
装什么模样?」

  说着小紫身体用力一挺,粗大的木棒捅进湿淋淋的蜜穴,将红腻的穴口挤得
鼓起。

  卓云君发红的面孔一瞬间血色全无,她短促地叫了一声,牙齿猛地咬紧,接
着双腿触电般一抖向中间合拢,一手情不自禁地伸到腹下,试图抓住那枝凶狠的
淫具。

  小紫按住她的膝盖,迫使她双腿张开,挺起淫具挤进卓云君体内。

  白檀木的棒身挤在蜜穴,在红腻的蜜肉中越进越深,艳若桃李的美穴被顶得
凹陷,柔滑的蜜肉不住抽动。

  片刻后,一股殷红血迹忽然从蜜肉溢出,沾染在粗大的木棒上。

  小紫身体微退,拔出淫具。白檀木棒没在穴中的部分已被鲜血染红。她挑起
眉梢:「这是什么?」

  卓云君额头渗出冷汗,艳红唇角抽动片刻,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只是颤声道:
「回……妈妈……女儿……女儿落红了。」

  话声方落,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人或是什么硬物重重碰磕到
墙上。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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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集

  内容简介:

  一个景气差遇上裁员的不得志小子程宗扬,与一天到晚想要穿越时空的好朋
友段强,一起坐上了往上海的班机。

  两人正在机上开着穿越的玩笑,忽然机身微微一抖,像是遇到气流。倏地一
道强烈的紫色雷电闪过,正看到段强惊讶的目光,接着那电光像细针一样刺在程
宗扬的太阳穴上。于是,两人凭空从飞机上消失了。

  当两人清醒后,遇到了荒诞离奇的事,明明是秦朝的军队背景,却正攻打着
半兽人。而段强也在这一次半兽人的袭击死于非命。后来程宗扬也更了解原来,
岳飞的口令是: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第一章花红

  晋都,建康。玉鸡巷。

  一声沉闷的雷鸣响过,大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屋檐,垂下成行的细流,园
中的花树在暴雨冲刷下不住摇曳,无数红黄粉白的花瓣零落坠入沟渠。

  一根铜簪伸出,细细的簪尾在油灯中拨了几下,灯光跳动着变得明亮起来。

  闪烁的灯光下,一个女子赤条条躺在发黄的竹榻上,她化着浓妆的面孔姿容
秾艳,但厚厚的脂粉仍遮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乌亮的长发被冷汗打湿,一缕缕披散开来,细致眉峰因为痛楚而蹙在一起,
艳红唇角微微抖动着,神情凄痛。

  「回……回妈妈……女儿……女儿落红了……」

  那女子臀部依在榻旁,双腿低垂,白腻的肉体毫不设防地敞露。一个涂着厚
粉的妇人立在她敞开的腿间,腰下伸出一根白檀木制成的木棒,像交媾一样直挺
挺插在那女子两腿之间,白色的棒身被鲜血染红。

  那女子紧紧咬住红唇,双手抓住竹榻边缘,下体柔艳的蜜穴被淫具侵入,软
腻阴唇夹住棒身微微抽动着,穴中溢出一缕殷红血痕。

  「乖女儿,」

  那妇人讥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榻上熟艳的女子美目迸出泪花,强忍痛楚道:「回妈妈……女儿……女儿落
红……」

  「失过身的贱货,还充什么黄花闺女?」

  妇人拿起油灯,冷笑道:「把身子张开,让娘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女子羞痛地按住小腹,接着双腿被那妇人拉开,受创的蜜穴绽露出来。

  妇人刚把油灯递来,一只手突然攀上她肩头,毫不客气地把她拽到一边。

  那根白檀木制成的淫具「叽」的一声从蜜穴脱出,带出几滴鲜红的血迹。

  程宗扬不知何时闯进来,张大嘴巴盯着榻上落红的女子。

  那妇人气恼地抬起头,声音变得清脆动听,「大笨瓜!你做什么!」

  程宗扬怪叫道:「死丫头,玩得太过了吧?没看到她是处女啊!」

  「处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会儿她就不是了。」

  「少罗嗦,她的处女是我的。」

  「才不要!说好是我先做!」

  卓云君看着争吵的男女,眼神一片茫然,片刻后,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是
你!是你!」

  「废话!」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我!死丫头,别胡闹。卓教御这么漂亮的身子,
年纪都够当你娘了,竟然还是处女,你这么给人家破处,太残忍了吧?」

  小紫皱起鼻子:「你用肉棒就不残忍了?虚伪!」

  卓云君挣扎着抱住身体,一边发出羞惧交加的尖叫。

  煮熟的鸭子还怕飞了不成?程宗扬没有理她,和小紫商量道,「大不了我给
你十个铜铢。」

  小紫考虑了一下,「二十个。处女翻倍!」

  「最多十五个!」

  程宗扬叫道:「她处女都被你干了一半,起码打个五折吧?」

  小紫翘起鼻尖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卓云君看着那个年轻人一五一十数了十五枚铜铢,递给化过装的少女。她再
傻,这时也知道受到戏弄,不禁羞愧欲死。

  拿到钱,小紫立刻放手。程宗扬扭头笑道:「卓教御,我钱都掏了,你还不
乖乖摆好姿势让我来嫖?」

  卓云君尖叫道:「你们这对恶棍!」

  「鬼叫个屁啊!」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喝斥一声,说道:「你自己答应当婊子的, 我记得你连
祖师爷都拜过吧?这会儿想反悔已经晚了!管事的,还不管管你手下的婊子!」

  那个粗鄙妇人露出少女般娇俏的笑容,一手拿起门闩。

  卓云君已经吃过无数苦头,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程宗扬抓住她白光光的双腿,两臂一张,朝两边拉开。美妇发出一声痛楚的
尖叫,被鲜血染红的玉户像红梅般,在雪白股间绽开。

  小紫微微抬起门闩,卓云君身子触电般一抖,失声道:「不要打!」

  小紫摇着门闩呵哄道:「那你可要乖乖听话哦。」

  「好了,只要听话就不打你。」

  程宗扬摆弄她的身体,像垂涎欲滴的大色狼一样淫笑道:「大美人儿,快点!

  我已经很兴奋了!「

  卓云君急促地吸了几口气,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颤声道:「不要……不要辱
我……」

  卓云君两腿被他抓在手中,仿佛被铁箍焊死,用尽力气也无法挣动。

  望着他野兽般充满肉欲的眼神,卓云君最后一丝勇气也消失无踪。她两手掩
在腹下,眼角滚出泪珠,摇头泣道:「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吧……」

  程宗扬大吃一惊,「死丫头,我是不是听错了?卓教御在求我?妈的,我还
以为卓教御会一脸冷笑地让我干完,然后啐我一脸,说句:' 老娘就当疯狗咬了
一口' 之类的狠话呢。」

  小紫探过身,抚摸美妇满是泪珠的玉颊,嘻笑道:「人家的乖女儿才不会呢。

  是不是?「

  卓云君哽咽着摇了摇头。

  「就在几天前,这位卓教御还拿把剑放在我脖子上,恶狠狠要把我的喉咙切
开。那模样又威风又杀气,我现在想起来还吓得尿裤子……天地良心,我那会时
救过她啊!」

  程宗扬抬起脖子,冷冰冰笑道:「卓教御,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吧?」

  卓云君哭泣道:「我错了……求你们放过我吧……」

  程宗扬放开手,卓云君一双玉腿猛地合拢,牵动到下体的伤痛,不禁痛叫一
声。

  程宗扬收起冷笑,一脸温和地说道:「别傻了。我放了你,你敢出去吗?你
们太乙真宗可比我狠多了。」

  卓云君抱住身体,浑身战栗了一下。

  程宗扬道:「卓教御,其实你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有勇气。这么一个小丫头就
让你服服贴贴,如果落到你那些同门手里……这会儿让你吃屎你都肯。你信不信?」

  小紫认真道:「吃屎一点都不好玩。我要是你师兄,就把你扒光衣服关到笼
子里,让你的弟子都来看。」

  卓云君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太乙真宗六位教御,蔺采泉、商乐轩与自己向来不合,如今双方索性连最后
一层面纱也撕破,彼此视为仇雠,再没有转圜的余地。齐放鹤已死,他的门人也
视自己为仇敌。林之澜门下良莠不齐,未必能帮得到自己;夙未央远走塞外。

  自己门下弟子稀少,无力与他们对抗。如果落到他们手中,以自己的姿色和
双方仇怨,必定是生不如死。

  程宗扬看着她恐惧的表情,露出同情的眼神,温言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好
不好?只要你能赚够一百金铢,不,一百枚银铢!我就放你离开,到时你想去哪
里就去哪里。怎么样……哎哟!死丫头,干么踢我!」

  「傻瓜!」

  小紫又踢了他一脚,「滥好人的大傻瓜!整天说要报仇,这会儿又装起好人
来了。」

  程宗扬气道:「你说怎么办?让我也像太乙真宗那个家伙,把她来个先奸后
杀,大卸八块?」

  「笨死你了!她武功已经被废,只要挑断她的脚筋、穿了她的琵琶骨,她就
变成一个废人,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玩腻了就割掉她的舌头,把她卖到娼窠里
去。嘻嘻,小紫认识一个老鸨,像她这样的老女人,也能卖五个银铢呢。」

  程宗扬张大嘴巴,过了会儿道:「丫头,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你救过她一次,她还要杀你,等于欠了你两条
命呢。只让她拿身体抵债,太便宜她了,只有你这种大笨瓜才会干!你要不想挑
她的筋、穿她的骨,我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小紫嘻笑道:「有一种情人蛊,给这个贱人下到身上,她就每天乖乖被你干,
不然浑身都被蛊虫咬噬,痛不欲生。好玩吧?」

  卓云君惊惧交加,望着恶毒的小女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宗扬俯过身,在小紫耳边小声道:「很好!继续。」

  说完他头一扬,凛然道:「休要多说!我程宗扬岂是那种灭绝人性的恶徒!

  卓教御,一百枚银铢答不答应,你一言可决!「

  小紫眨了眨眼,朝他扮个鬼脸。

  卓云君垂头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不接客。」

  小紫挑起眉梢,凶巴巴道:「死娼妇!不接客你去哪里挣一百银铢!」

  程宗扬过来打圆场,「这样吧,卓教御也是有身分的人,整天被人肏来肏去
也不好看。咱们给卓教御留个面子,就接我这一个客人好了。嫖一次给你十个铜
铢,如果逗得我高兴,还会翻倍打赏。运气好的话,一年多你就可以自由了。这
个条件够优厚吧?」

  房舍门窗都用被褥遮住,雨声被隔在外面。忽然一声惊雷,震得屋瓦为之摇
动。

  美妇白滑胴体哆嗦了一下,她低着头,按在股间的玉指下血迹宛然,神情又
是痛悔又是羞惭。良久,她唇角抽动着,露出一个凄婉笑容。

  「好啊,她答应了。」

  小紫拍手笑道:「她既然在这里当妓女,以后就叫她云婊子好了。」

  「我倒觉得美人儿更好听。」

  程宗扬大度地挥手,「无所谓啦,反正都是叫她没错。是不是,卓美人儿?」

  卓云君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是,公子。」

  小紫道:「你是奴隶,要叫主人。」

  「叫主子吧。」

  程宗扬对卓云君说道:「你在这里混饭吃,一半是奴婢,一半是妓女,叫主
子免得和别人混了。」

  卓云君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是,主子。」

  程宗扬往榻上一坐,拍了拍腿:「卓大美人儿,过来。」

  美妓起身,赤条条坐在程宗扬怀中,让他搂住自己光洁的玉体。

  看到这个孤傲女子终于主动光着身子坐在自己怀里,说不得意那是假的。程
宗扬仰天大笑三声,换来小紫一个大大的白眼。「大笨瓜!」

  「喂,这种事你还要旁观?好奇心也太强了吧?」

  程宗扬板着脸道:「小心我一激动射错靶,就有你笑的了。」

  「小气鬼!」

  小紫一甩帘子离开。

  「死丫头,一点都不听话。」

  程宗扬搂住卓云君柔软腰肢,「放松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宗扬一边说笑,一边抚摸美妓的肉体。「卓教御皮肤真好,又白又细……

  嘿嘿,在玄真观的时候,你只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光着屁股坐在我
怀里吧?「

  「呀……」

  卓云君低叫一声,那双白滑的玉腿被程宗扬分开。

  「卓美人儿,你下边也很美啊。」

  程宗扬把美妓推到榻上,把她的双腿用力拉开。白光光的大腿间,性器丰满
又滑腻,像馒头一样圆圆隆起。中间一条细软肉缝在刚才的淫戏中被干得微微张
开,几缕殷红血迹从蜜穴溢出,沾在白美的玉户间,凄艳夺目。

  自己好心救人,却被这个风姿如画的贱人反咬一口,差点连命都丢了。这口
恶气已经憋了许久,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让这贱人敞开秘处任自己观赏,心里
不禁得意非凡。

  程宗扬戏谑地扯了扯她下体柔顺的耻毛,美妓羞人的玉户软软张开,里面羞
媚的蜜肉绽露出来,沾满处子的元红。

  程宗扬把一条白绫放在她手里,然后挑了挑眉毛。卓云君明白过来,忍羞拿
起白绫,将秘处的血迹一点点抹拭干净。

  「卓大美人儿,刚才你干娘是不是已经把你的处女苞给开了?」

  「紫妈妈只干一半,里面……哦……」

  美妓低叫一声,咬住朱唇,眉头蹙起。

  一个硬邦邦的物体顶在股间,那只又硬又大的龟头挤进软腻肉缝中,传来火
热气息,受创的蜜穴像被烫到似的一阵悸动。

  「卓美人儿,我是你第一个男人。如果你乖乖的,说不定我也是你最后一个
男人呢。」

  程宗扬站在榻旁,嘻笑着按住卓云君的膝弯,阳具挺起,顶住她柔腻蜜穴慢
慢用力。

  美腰肢弓起,小腹白皙的肌肤紧绷,丰腴的胴体又白又滑,散发出白瓷般的
光泽。

  忽然她身体一颤,发出一声痛叫。

  程宗扬奋力一挺,阳具长驱直入,深深干进美妓体内。火热的阳具铁棒般挤
进充满弹性的腻穴中,不留丝毫缝隙,将她已经受创的处女膜彻底撞碎。

  卓云君对痛楚的感觉比正常人要强烈数倍,下体撕裂的剧痛使她几乎昏厥,
瞳孔瞬间失去光彩。

  「好痛……呃……」

  忽然胸前传来触电般酥麻的感觉,丰挺美乳被年轻的主人抓在手中,揉捏得
不住变形。程宗扬十指拿开,一手一个拿住她浑圆的乳球,像滚皮球一样来回揉
动。美妓弹性十足的乳肉被压得扁扁的,温度迅速升高。

  卓云君只觉双乳像要胀破一样,皮肤传来热辣辣的感觉,只有被他拿住把玩
时,鼓胀的乳肉才略显轻松,灵活而有力的手指带来一波波酥爽的快感。

  下体的痛意似乎不再那么强烈。美妓咬住红唇,白玉般的鼻翼微微鼓张着,
双颊渐渐泛起桃红。

  美人开苞,最诱人的就是这种羞痛媚态,尤其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熟艳的美
妓脸上,更让人心花怒放。

  程宗扬为的是出一口鸟气,又不是开善堂,当然用不着跟她客气,阳具奋力
前顶,整个干进美妓穴内,叫道:「好爽!」

  卓云君白滑双腿张开,伸在程宗扬腰侧,雪白双乳被他抓在手中捏得变形,
丰隆玉户被他压得扁扁的,与阳具肌肤相接。剧痛和羞耻使美妓迸出泪花,齿间
发出吃痛的低叫。

  阳具在狭紧的蜜腔中挺动,用力顶住她颤抖的花心。卓云君浑身一颤,被玉
齿咬紧的红唇痛得收紧。

  「你的处女穴很紧啊。」

  程宗扬在她体内用力挺动几下,一边笑道:「卓美人儿,被主子的肉棒开苞
很爽吧?」

  卓云君勉强点了点头,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能给卓教御这么漂亮的大美人儿开苞,感觉真的很过瘾。」

  程宗扬把那幅染血的白绫扔在卓云君身上。「放在屁股下面,给你的处女血
留个纪念。」

  插在体内的阳具使卓云君无力反抗,只能含羞忍痛地抬起雪臀,把那条白绫
放在臀下,对着溢血的秘处摊开。

  「啊……啊……」

  美妓躺在程宗扬身下,被他干得痛叫连声。怒胀的阳具毫不怜悯地在美妓处
女嫩穴中进出,每次拔出,都带出一串鲜红的血迹。

  「卓婊子!想不到吧!我当时救你一命,你却反过来咬我,结果这会儿乖乖
张开腿,让我给你的处女开苞。」

  卓云君颤声叫道:「是我错了……求你轻一点……好痛……」

  报复的感觉真的很爽!程宗扬意气风发地叫道:「贱奴!向我道歉!」

  「啊!」

  卓云君痛叫一声,忍不住哭出声来,「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呜呜…

  …「

  「傻瓜!」

  程宗扬道:「你干下那样的坏事,应该求主子责罚!」

  卓云君美目含泪,痛叫出声:「当日奴婢对主子恩将仇报……啊……请主子
责罚……」

  程宗扬抓住她双乳,一边用力戳弄她的蜜穴,一边叫道:「所以呢,我这会
儿很爽,你这会儿很痛——这就对了!」

  程宗扬不经意的一句却让卓云君浑身一震,她眼中透出异样神情,说不出是
后悔还是羞痛。

  「哎,怎么了?」

  程宗扬停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不会真的很痛吧?」

  卓云君嘴角牵动,露出一丝苍白笑容。「奴婢知道错了,请主子责罚。」

  说着她一手分开秘处,「请用力……」

  接下来,熟艳的美妓不再抗拒阳具的进入,她一边敞露秘处,让他肆意肏弄;
一边顺从地向他道歉,温顺得让自己都觉得诧异。

  阳具停在穴口,美妓柔声道:「请用力……」

  程宗扬用力贯入。「叽咛」一声,肉棒捅进蜜穴深处,蜜腔内柔腻的嫩肉痛
楚地收紧,一股鲜血从穴中溢出,将美妓娇美的艳穴染得殷红。

  龟头重重撞上花心,卓云君白美雪臀被干得抬起。她颦紧眉头,忍住下体痛
楚,吃力地说道:「请原谅……」

  竹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程宗扬每一次抽送,身下的美妓都敞开元红
流溢的下体,迎合他的进出,一边婉转道歉。那种柔顺屈辱的样子,让程宗扬欲
火愈发高涨。

  程宗扬一手按住卓云君的小腹,一手揉捏着她一只雪乳。卓云君玉体横陈,
如雪的肌肤上散发出浓浓的脂粉香气,媚艳动人。那支阳具在蜜穴中不停进出,
用力硏磨着穴内的腻肉。火热的肉棒被肉穴紧箍着,随着她双乳的颤动,腻穴渐
渐渗出蜜汁,变得湿滑柔润。

  不知干了多久,程宗扬手一紧,抓住美妓的乳房道:「卓美人儿,主子要射
了!」

  卓云君长发散乱,那具白生生的肉体痛得遍体冷汗,她挺起蜜穴,忍痛咬住
唇瓣,望着程宗扬,直到他把久蓄的精液尽数喷射在自己体内。

  程宗扬笑道:「卓美人人美穴也美,这十五个铜铢很值啊。」

  说着他身体往后一退,阳具带着鲜艳的落红,从蜜穴中滑出。

  卓云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柔声道:「主子嫖得满意吗?」

               第二章因果

  看起来孤高冷傲的卓云君竟然说出这种妓女的言词,程宗扬不由一怔,旋即
笑道:「卓大美人儿好乖,主子很满意。」

  卓云君咬了咬唇:「多谢主子给奴婢开苞。」

  程宗扬心里倒有些嘀咕,他摸了摸卓云君的额头。「你不会被干傻了吧?」

  卓云君唇角抽动片刻,「奴婢想明白了,这都是奴婢应得的报应。」

  「报应?」

  程宗扬道:「你们道家怎么讲起佛门的话来?」

  卓云君低声道,「太上有言: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

  卓云君念诵的是道家《太上感应篇》的首句,她垂下眼睛。「我对你恩将仇
报,落到这番田地不过是咎由自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今日
失身于你,冥冥中报应不爽。如果当初我一剑杀死你,说不定此时已经落到蔺贼
手中,求死不能。」

  程宗扬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就认命了?」

  「命数如此,」

  卓云君静静说道:「一百银铢的欠债,我少不得要一一偿还给你。」

  宗教果然是鸦片,幸好他不信。不过既然她都想明白,他还客气什么?

  程宗扬放开按在卓云君小腹上的手掌,说道:「那好,卓美人儿,笑一个给
主子看看!风骚一点哦。」

  卓云君咬了咬唇,然后柔媚地一笑,接着露出痛意。那只手掌离开,她才知
道这个年轻人怕自己剧痛昏厥,一直给自己镇痛。她忍痛露出一个柔媚而艳丽的
笑容,一边像个听话的娼妓一样分开双腿,露出自己被蹂躏过的美穴。

  美妓圆润隆起的玉户绽开一道缝隙,里面红腻的蜜肉丹红淋漓,软腻的穴口
圆圆张开,一股浊白的浓精混着处子鲜血缓缓淌落出来。

  如果是一个二八少女倒也罢了,可卓云君已经是个成熟妇人,这时才被人开
苞,那种熟艳而娇羞的风情分外动人。

  程宗扬一边把玩她的肉体,一边纳闷地问道:「既然你还是处女,为什么当
初要告诉小紫你失过身呢?」

  卓云君脸色微微一变。

  程宗扬低下头看着她的神情,「喂,你都被我干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
会是这个年纪还是童女,觉得不好意思吧?」

  卓云君低下头,目光不停闪烁。

  程宗扬咳了一声:「我听说你有一位师兄?」

  良久,卓云君轻启朱唇:「其实……是我一位师叔。」

  程宗扬怔了一下,笑道:「不伦恋啊?你们太乙真宗可真够……」

  「不。不是的。」

  卓云君道:「他虽然是我师叔,年纪只比我大了两岁,自小一起练剑。十六
岁那年,我和他在龙池后山私下约定终身……」

  卓云君眼神黯淡,「当天他就奉命离山,去对付一个人。」

  程宗扬笑道:「这也太不巧了。」

  「那次我们去了六位同门,」

  卓云君语调凄楚地说道:「但岳鹏举岂是好对付的……」

  又是他!这家伙在六朝是不是横着走的,见人就踩?以前自己觉得他死得可
惜,现在看他仇家这么多,死一次感觉都嫌少。

  程宗扬道:「他被岳帅杀了?」

  「那时候岳鹏举还是个刚出江湖的年轻人,我太乙真宗原本无意与他结怨,
可三言两语便动起手来,结果去的六人一死五伤。」

  良久,卓云君道:「死的就是小师叔。我太乙真宗因此与姓岳的结怨,直到
王师兄担任掌教,仍与他不相往来。」

  卓云君咬住唇,几乎将红唇咬出血来。半晌才一字字说道:「直到前些日子,
我才知道,杀他的不是岳鹏举……」

  程宗扬心头微惊,只听卓云君恨声道:「而是我一位师兄。」

  程宗扬脑中一晃,「蔺采泉!」

  卓云君红唇留下深深齿痕,「蔺贼是我们这一代最年长的,小师叔比蔺贼年
轻二十岁,却是师叔的辈分,有他在,掌教的位子迟早会落在他身上。蔺贼那时
就觊觎掌教之位,寻机对小师叔下毒手。因为是大战之余,众人竟没有发觉。」

  「等等,王真人呢?他不是你们的大师兄吗?」

  「王师兄入门最早,但论年纪比蔺贼还小一些。他在教中时常不说话,直到
练成九阳神功,才为人所知。」

  「这么说,你刺杀蔺采泉是真的?」

  「当日蔺贼以九阳神功相诱,邀我过去说话。」

  卓云君美目透出无尽恨意,「我进门时,他正坐在窗前吹一枝骨笛。那狗贼
告诉我,这是小师叔的胫骨,他取来作成骨笛,数十年来,时时带在身旁……」

  程宗扬心头发寒。蔺采泉也太狠了,难怪卓云君会忍不住出手。

  卓云君忽然仰起脸:「只要你杀掉蔺贼,我卓云君起誓,今生今世都做你的
妓女!永不背叛!」

  程宗扬怦然心动。有这么个丰神韵致的大美人儿当自己的专属妓女,肯定很
过瘾。不过蔺采泉如果容易死,早就该死了。

  「还是从长计议吧。」

  程宗扬笑道:「还是先算那一百银铢好了。」

  卓云君凄婉地笑了笑。小师叔死后,自己便心如心灰,数十年来守身如玉,
一心修行。结果得知小师叔竟是枉死在蔺贼手中,数十年的养气功夫没有起半点
作用,心神大乱。

  蔺采泉邀她前往,早有预谋设下圈套,自己愤然出手,立刻中计,只得孤身
逃脱。

  如今自己武功尽失,如果没有人帮助,今生今世也无力报仇雪恨。

  卓云君不再乞求,她从臀下抽出沾满落红的白绫,像不愿松开般紧紧握着,
柔肠百转千回,最后凄然道:「没想到,我的元红竟是给了你。」

  外面雨势正大,雨水随风鼓荡,仿佛将整座建康城都笼罩在无边雨幕中。

  程宗扬在卓云君身上痛痛快快爽了一把,好不容易出了口恶气,得意万分。

  可惜小紫那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找不到人吹嘘,不免有点意犹未尽。

  瞧了瞧雨势,程宗扬随手摘下一条褥子,披在头上飞身朝卧房掠去。

  整个大宅前后五进,众人都住在前三进,后面两进十几间房屋,只有自己和
小紫两个人。在建康住了半月有余,自己在家里睡觉的次数屈指可数,后宅整天
都像没人一样冷冷清清。

  穿过月洞门,远远看到窗口透出一点灯光,程宗扬心头不禁一暖:死丫头原
来在自己房里。

  奔到檐下,程宗扬抖开褥子,一边推开门:「死丫头,躲我房里干嘛?」

  话音未落,程宗扬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雪水,身体凉了半截,打心底往外冒
着凉气。

  灯下坐着一个艳丽女子,她双臂挽着一幅红绡,身上一袭红底银花的绸衣紧
贴身子,勾勒出胴体柔润的曲线,腰间围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皮。灯下肌肤白滑如
雪,柳叶眉一点樱唇,桃花眼,水蛇细腰,一张狐媚的瓜子脸千娇百媚。

  她捧着那只朱红花瓶,饶有兴致地欣赏,一边抬起眼。那双水汪汪的美目落
在自己身上,眼神似笑非笑,让自己一阵阵地打冷颤。

  「怎么?不认得了吗?」

  她口齿滑软,声音柔媚入骨。但落在耳中,自己连汗毛都竖起。怎么可能不
认得?白湖商馆掌柜,玉面妖姬苏妲己。这妖妇怎么一反常态,不在五原城待着,
竟然到了建康?

  程宗扬心里砰砰直跳。云氏商会去五原城打听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祁远音
讯全无,却被这妖妇寻到此处,看来有麻烦了。

  「哈哈……」

  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夫人。小的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公子好生多礼,妾身如何敢当?」

  苏妲己将花瓶放在榻上,一双妙目笑盈盈上 下打量程宗扬,语带讥诮地说
道:「看不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公子哥的模样,难怪能
骗到那么多人。」

  吴三桂去盯那个紫脸汉子,还剩秦桧一个好手。程宗扬有心叫人,不过秦桧
隔着两重院子,妖妇却近在咫尺,只怕自己一张口就被她干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程宗扬横下心来,笑嘻嘻道:「这都是托夫人的
福。对了,那些霓龙丝,老四已经带回去了吧?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心意?」

  「霓龙丝倒也罢了,」

  苏妲己冷冷道:「只不过我派出去的奴才,竟然带了我的手下自立门户。你
这贱奴好大的胆子!」

  我干!这词自己刚用在卓云君身上,这会儿又被用了回来,真是冥冥之中,
报应不爽。

  程宗扬干笑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老吴和小魏都是夫人雇佣的护卫,
并非商馆的奴隶,改投别家也没什么大了不起吧?算起来你还少给他们几个月的
工钱呢。」

  苏妲己冷笑道:「你可是我商馆里签过书契的奴隶。即便告上官府,也得判
你个逃奴欺主!程公子,摸摸你颈后的烙印还在不在?」

  程宗扬恼道:「苏夫人,不能欺人太甚吧?我给你找到霓龙丝,还给商馆在
南荒新开一条商路,够对得起你了。」

  那妖妇美目生寒,厉声道:「今日你抢我横塘土地又如何说!」

  程宗扬张大嘴巴。在横塘收购土地的那户商家竟然是苏妲己的人?

  是了,那个戴着面纱的小姑娘是她的贴身婢女香蔻儿。几个月不见,那丫头
长高了,自己竟然没认出来。不过这时机也太巧了吧,难道是……

  程宗扬心里一阵发毛:「昨天的大火,不会是夫人干的吧?」

  苏妲己冷哼一声。「那些愚夫愚妇,守着土地不肯卖。我费尽心思才清出来
的空地,却被你一手拿走。莫非以为攀上云氏,就不用把我放在眼中吗!」

  这妖妇心肠有够歹毒,为了那片土地,竟然放火烧了几百户人家!程宗扬忍
住怒气:「在下不知道横塘之事竟是夫人的手笔。不过每户三十贯的价格,未免
太少了?」

  苏妲己柳眉挑起,寒声道:「主子作事,哪里有你这奴才插口的分!」

  程宗扬偷偷看了看,自己双刀还挂在壁上,要绕过苏妲己才能拿到。这会儿
转身逃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过这妖妇谨愼得很,暗处多半有她的女护卫守
着。

  犹豫间,苏妲己冷冰冰道:「你既然是我的奴隶,身家性命都属我所有。哼
哼,两万金铢,好阔的手面。你入我商馆为奴时,身无分文,这些钱财是哪里来
的?」

  程宗扬连忙道:「别误会啊,这是我借来的。」

  「借来两万金铢?程公子好大的面子。」

  硬拼不是她的对手,还是想办法赶紧把这个妖妇送走,再来寻找对策。程宗
扬装出一脸颓然的样子:「既然落在夫人手里,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只不过那片土地是云家出的钱,只是用了小的名头,地契都在云氏的钱庄。
夫人要想把土地拿回来,两万金铢是少不了的。「

  「该死的奴才!」

  苏妲己余怒未消,一掌击在几上,将乌亮的漆几拍出一个寸许深的掌印。

  程宗扬两手一摊:「那钱已经分到灾民手里,要也要不回来,实在是没办法
了。」

  「你不是舌灿莲花,将云氏骗得服服帖帖吗?云氏连我下的冰蛊都敢解开,
这点小事有何为难?」

  「别开玩笑了,」

  程宗扬苦笑道:「两万金铢呢。你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不过建康土地
甚多,夫人何必非要那块呢?」

  苏妲己哼了一声:「建康最大的销金窟莫过于金钱豹,他在横塘尾,我的醉
月楼自然要开在横塘头。」

  「恭喜夫人,」

  程宗扬大拍马屁,「生意越做越大,竟然开到了建康!」

  苏妲己发了半天脾气,这时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媚态横生地瞥了他一眼,笑
吟吟道:「你那两件内衣为醉月楼拉了不少生意。商馆刚卖下一座织坊,连日用
南荒带回 的霓龙丝赶制衣物。待建康的醉月楼开张,所有的粉头都要换上新制
的霓龙丝衣来招揽客人。」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程宗扬满口好话地说道:「夫人好眼光!秦淮风
月,天下闻名。一旦醉月楼建康分号开张,要不了几日,霓龙丝衣的名声就流传
天下了。」

  苏妲己道:「祁远说,你们杀了条龙才得到这些霓龙丝?敢进龙窟,你们胆
子不小呢。」

  程宗扬在心里暗暗给祁远竖起大拇指,这谎话不仅编得天衣无缝,还预先留
下后手,高明!老四把杆都竖好了,自己不爬未免不够义气。

  「可不是嘛!」

  程宗扬慨然道:「小的这一路出生入死,老虎也打过,龙也屠过,几次生死
关头都是想起夫人的恩德未报,再想起夫人如花似玉的容貌,顿时一股热流直窜
丹田,平添无数力气,精神大振,气力大涨,才一路支撑下来。能够为夫人办事,
独闯龙窟也算不了什么。」

  「那好。」

  苏妲己站起身,笑盈盈吩咐道:「明天你找香蔻儿把财物交割清楚,再想几
套出色的衣物出来,然后去南荒接着屠龙吧。」

  程宗扬张大嘴巴。她以为龙是他养的,想杀就捞出来一条杀?自己牛皮是不
是吹得有点大了?

  那妖妇若无其事地说道:「祁远还在我手里,你想逃尽管去逃。明日我便斩
了他的首级,悬在朱雀门上。告诉云氏那个什么盘江程少主,不过我手下一个逃
奴,明白了吗?」

  程宗扬叉手道:「小的明白!」

  「这才像个样子。」

  苏妲己从容走到门口,吩咐道:「那只花瓶不错,明日一并送来。」

  阴影中,一名女护卫悄然现身,张开一柄纸伞,为苏妲己遮住风雨。那妖妇
臂上 红绡飘扬卷起,足不沾水地穿过庭院,不多时消失在雨幕间。

  呆了五分钟,程宗扬才大叫一声:「我干!秦会之!你这个猪头,看的什么
门!给我滚过来!还有你!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一边看热闹,都给我
滚过来!」

  「怎么办!」

  程宗扬一脸严肃地敲着案几。

  秦桧惭愧地说道:「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免了 !那妖妇都爬到我床上来了,说这个有屁用,赶紧给我想辙!」

  程宗扬瞪着小紫。那死丫头抱着狮子狗,只顾逗雪雪玩,但自己除了干瞪眼,
也拿她没办法。

  秦桧想了片刻,皱眉道:「苏妲己……听公子说的模样,莫非是当日的九尾
妖狐?」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骚狐狸你认识?」

  「属下只是听闻。」

  秦桧谨愼地说道:「据说九尾妖狐有姊妹三人,擅长诸般鬼魅伎俩,后来九
尾妖狐和琵琶花精分别败在王真人和武穆王手下,多年来销声匿迹,没想到九尾
狐却是躲在五原城,嫁为人妇。」

  当初在五原城,苏妲己听说王哲兵败身死,喜动于色,自己就猜测她和王哲
关系不简单。看来自己猜得不错,现在王哲已死,这妖妇立即离开五原城兴风作
浪。

  程宗扬想起苏妲己腰间那条从不离体的狐皮,狐皮下多半藏着什么秘密,连
自己干她屁眼儿时都未除下。嗯,妖妇圆滚滚又肥又嫩的大白屁股,摇起来可真
够骚的……

  程宗扬口水险些淌出来,连忙收起嘴脸,正容道:「九尾妖狐、玉石琵琶精
……哦,琵琶花精,还有一个是九头雉鸡精吧?她在什么地方?」

  秦桧摇了摇头,「九面魔姬在下没有消息,不知是被仇家杀死,还是慑于王
真人和武穆王的威名,一直没有现身。」

  看来三姊妹现在只有妲己一个。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问道:「会之,如果你
对上她,有几分把握?」

  「公子呢?」

  「一分吧。主要是她没打算杀我,如果她想杀我,这一分也没有。」

  自己没有见过那妖妇出手,不过武二都在她手里吃瘪,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说起来,不知道武二躲到哪个洞里练九阳神功,现在进境又是如何?

  秦桧沉吟半晌,「若在下与长伯联手,胜负在五五之数。」

  小紫逗着雪雪,头也不抬地说道:「傻瓜,先找到祁大傻子再说吧。」

  「不错!」

  一语点醒梦中人,程宗扬一拍几案,「咱们这会儿是投鼠忌器。如果硬拼,
有会之和长伯,再从云氏请几名好手,未必会输给那妖妇。」

  说着他眼一瞪,「你个死丫头,看谁都是傻子是不是?」

  「你本来就很傻嘛。」

  小紫把那只雪白的狮子狗举过头顶,那条小贱狗也够烂,居然张开四条小短
腿,摆出一副我要飞的架式。

  「好啊!你不是够聪明吗?」

  程宗扬抛出个难题,「限你明天把祁远给我找出来!」

  「还用找吗?」

  小紫毫不在意地说:「就在横塘旁边的盛银织坊。」

  「你怎么知道?」

  「你今天过朱雀桥,沿横塘南往西,一路上路过林家酒肆、祥云纱行、合记
布庄、 赵家彩锦铺、流香百花行、徽州纸坊、丰记谷市、南塘缎行……」

  小紫依次说了几十商号,然后道:「最西边那家是盛银织坊。」

  程宗扬与秦桧对视一眼。这死丫头只走了一趟,就对两旁几十间商号如数家
珍,也太跩了吧?

  程宗扬哼声:「没错,是有一间,怎么了?」

  小紫扮了个鬼脸。

  程宗扬恼道:「死丫头!又给我装神弄鬼?」

  秦桧咳了一声。「属下似乎有些印象。那处织坊临近秦淮河,昨晚大火将它
前面 几户人家烧得干干净净……是了!」

  他一拍手,「那家织坊紧邻火场,却没有烧到丝毫,连绣坊门前的布幌都好
端端的。」

  程宗扬一点印象都没有。除了这两个变态,谁会在意远离火场的一间织坊?

  不过他嘴巴一点都不软,耻笑道:「因为它没着火,你就知道祁老四在里面?
这逻辑也太强大了吧?哈哈哈哈!」

  小紫在雪雪身上挠了几下,那条小贼狗张开嘴,身体一抖一抖,好像笑声是
它发出来的。

  「过了半个时辰,有个小女孩进了盛银织坊。她虽然没戴面纱,也没有跟那
几个女人一起,不过走路样子和买地的小丫头很像呢。」

  程宗扬笑声戛然而止。

  秦桧眼睛一亮:「你看得清楚?」

  「有眼睛就能看得到。大笨瓜。」

  程宗扬对小紫的嘲讽毫不理会,拍案道:「好妖妇!原来她买的织坊就是那
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竟然把家门口都烧个干净!有够歹毒!如果不是我
明察秋毫,看破端倪,就让那妖妇瞒过去了!」

  说着喝斥一声,「死丫头,你少给我翻白眼。」

  秦桧道:「既然盛银织坊是被那妖妇买下的,祁兄很可能就在里面。」

  「好!这件重任交给你了。那妖妇起居都讲排场,肯定不会住在织坊。会之,
你带两个兄弟,天亮前把老四接出来,找个地方躲几天。」

  秦桧抱拳应诺,立即出去安排人手。

  程宗扬盯着小紫,这死丫头眼也太毒了。几件不相干的事连在一起,竟然让
她蒙个八九不离十。他冷笑道:「死丫头,你不是很屌吗?想个办法对付那个妖
妇。」

  「你想让那个骚狐狸死呢?还是想让她离开建康?」

  「废话!当然是干掉她!」

  「这个好办啊。有一种血蚕蛊,只要沾到皮肤上,她就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扬精神大振,「这么歹毒的蛊怎么能乱用?我警告你,就这一次,以后
绝对不允许!喂,怎么用?」

  小紫笑吟吟道:「你救出祁远,她肯定还要来找你麻烦。只要把蛊下到你身
上,让她接触到就好了。」

  「这么简单?」

  程宗扬松了口气,笑道:「不会有事吧?」

  「不会啊。到时候只要把你的尸体烧掉,就不会有事了。」

  程宗扬脸顿时黑了下来。

  小紫失望地说:「你若不想死就没办法了。」

  「好端端的跟她同归于尽?我有病啊!」

  程宗扬气恼地说:「好了,让她滚出建康就行。有没有办法?」

  「有啊,」

  小紫道:「她来建康,身边肯定带了不少钱。只要把她的钱都拿过来,她只
能离开建康了。」

  「这个办法好!我正缺钱呢!」

  程宗扬说着脸色一板,正容道:「不过我是做正当生意的,你若乱来坏了我
的名头,那可不行。」

  小紫眼珠一转,笑道:「我有个办法,让她明知道受骗,还得乖乖把钱拿出
来。程头儿,你要不要听?」

  看着小紫玫瑰般娇美的笑脸,程宗扬有种预感,苏妲己要倒楣了。

  听了小紫的主意,他用力一拍几案,「你行啊!死丫头!」

               第三章策谋

  暴雨如注,龙首渠渠水翻腾,滚滚波涛如怒。

  几个身影立在雨中,挺拔身形如同一排标枪。身后长长的石阶两侧,气势森
然的城阙巍然耸立。电闪雷鸣中,映出城阙间一块丈许高的匾额,上面用墨黑字
迹写着:皇图天策。

  一个魁伟的身影静静立在雨中。他年约五旬,颔下长须墨染般黑亮,没有丝
毫杂 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

  他腰间悬着一柄暗青色的佩剑,雨水落在他黑色皮甲上,纷然溅起,形成一
片朦 胧的水雾。

  在他身后立着几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眉目清雅,虽然被
大雨 浇得浑身湿透,却显露出一番潇洒出尘的气质。

  一骑快马冒雨而至,离城阙还有百余步,马上骑手飞身跃下,大步奔来,双
手捧上一卷帛书。

  中年人伸手拿起帛书,慢慢看了片刻,然后合起来。「幼度。」

  后面的年轻人走过来。「卫公。」

  「你在府中已经十年了吧?」

  「十年零两个月。」

  「已经这么久了。」

  中年人喟叹一声:「府中所藏你已尽知。可以离开了。」

  年轻人无喜无忧,平静地应道:「是。」

  卫公收起帛书,一手轻抚手臂背的软甲,淡淡道:「建康传讯。有些人已经
等不及了。」

  年轻人目光如同寒星,在雨中微微闪动,「幼度此行,必不堕我皇图天策威
名。」

  卫公解下腰侧佩剑,提声道:「晋国谢幼度,接剑!」

  谢幼度屈下一膝,昂首双手平举。

  剑长三尺,鞘身包裹青黑色的鲨皮,剑首朱红色的缨穗,在雨中仿佛跳动的
火焰。年轻人周身的血液仿佛被点燃,目光越发明亮。

  「皇图天策,灵羽飞华。」

  卫公握剑道:「此剑名为开阳,幼度可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谢幼度沉声道:「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长剑落入手中,双手微微一沉。

  卫公淡淡道:「携剑南行,不用北返了。」

  谢幼度提剑而起,向卫公深施一礼,转身踏入雨幕。

  良久,龙首渠外传来一声长啸,仿佛悠长龙吟直入云霄。

  晋都,建康。秦淮河畔横塘。

  程宗扬一大早就赶到横塘边刚买的土地上,名为察看收购进度,其实是观察
旁边的盛银织坊。为了安全,还拉上云苍峰。

  大多灾民昨天已经签下书契,拿到银钱,还剩一小部分,这会儿继续发放。

  一百贯的价格虽然比平常低了许多,但大火之余,房舍都被烧成一片白地,
能拿到十万钱的补偿,许多人都对程氏的义举感恩戴德。

  几个官府差吏在废墟中翻检查看,云苍峰过去攀谈几句,然后向程宗扬介绍
道:「这位是建康主管刑案的褚衡褚从事。」

  那位褚从事年约四十,方脸大耳,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精干。

  双方客套几句,程宗扬问道:「这些是褚从事手下的捕手?」

  褚衡点了点头。「昨天听里正说的情形,上方怀疑有人纵火,命在下前来查
看。」

  程宗扬很想当场举报盛银织坊的老板就是纵火犯,最后还是压下这个不智念
头。「竟然是纵火?褚从事找到线索了吗?」

  褚衡苦笑道:「昨晚一场大雨,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只不过奉命例行查看
一番罢了。」

  说着又道:「程少主慷慨解囊,千余人赖此而活,功德无量。」

  「我哪里有什么功德?」

  程宗扬笑道:「以后这里会馆建成,还要褚从事多多照顾。」

  褚衡逊谢几句,告辞离开。

  云苍峰道:「小哥要建会馆?」

  程宗扬指着临河那片烧焦的土地道:「我准备在这里起一座楼宇。每层高两
丈,一共九层,面积一亩左右。下面两层是大厅,三、四层设置成包厢,供客人
宴饮游乐;笫六层设为观景台,四面透光,全用大柱支撑,可以举办大型宴会;
第五层和第七层是客房,供远来的王侯富商居住,第八层是珍宝阁,上等宝物都
放在这里。」

  云苍峰道:「十八丈的高楼不是随便建的,建康周围的巨木已经砍伐得差不
多了,用来作梁柱的大木都是从昭南运来,一般楼宇建到十丈已经不易。像这样
的高楼若是建成,一木之费不下千金。况且十几丈的高楼偶尔一登,还可以寄情
娱目。平常看件珍宝都要登上十六丈高的珍宝阁,只怕乘轿也不肯来。」

  「这个我想过了,」

  程宗扬道:「不用木头。」

  「用石料?」

  云苍峰皱起眉头,「若用石料,开采更不容易。一则石料过长易折,只能建
成一间间的小室;再则石材只用于陵庙。建成宴饮的楼宇,只怕有失法度。」

  「我也不用石料。」

  程宗扬道:「云老哥,你们云氏有石灰坊吧?」

  云苍峰看了程宗扬半晌,然后笑着摇头,叹道:「程小哥的手段,老夫怎么
也琢磨不透。石灰坊我名下倒有一座,就供你使用吧。」

  程宗扬笑道:「多谢老哥。另外我还要些毛竹,也有劳老哥了。」

  「好说。」

  云苍峰一口应诺,「待高楼建成,老哥定要来一开眼界,看看不用木石,只
用毛竹石灰的楼宇是什么样子。」

  程宗扬笑道:「老哥放心,七层的客房有一间是老哥的。等我从泰西买来白
玻璃,到时老哥坐在房中临江观景,看小弟的楼宇建得结不结实。」

  望着秦淮河青石叠砌的河堤,程宗扬心神远远飞开,回到几个月前的一刻。

  「水泥:将石灰和黏土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加水百分之四十,入窑烧干,
磨碎即可。」

  段强指着书页说:「简单吧。白痴都能学会。」

  段强,我要造水泥了。

  这个时代没有钢筋,但有茂密的竹林。我知道,生长期超过四年的毛竹,抗
拉强度远远超过钢筋;我要用石灰、黏土、沙子和毛竹建造一座超越这个时代的
建筑,实现你的梦想。

  程宗扬指着滔滔河水道:「楼里将有一座活动扶梯,我要在江畔造一架巨型
水车,用水流的力量拉动扶梯上升,同时把水送到高处。到时候楼顶会建成一座
空中花园,种满世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云苍峰笑道:「小哥如此雄心,算过要花费多少钱吗?」

  「虽然比砖木便宜一点,似也不少。」

  程宗扬笑嘻嘻道:「不过也好办,楼顶放一尊大大的鎏金佛像,让往来的船
只十几里外都能看到。」

  云苍峰讶道:「我还不知小哥是佛门信徒,向佛之心如此虔诚。」

  程宗扬大笑道:「哪里哪里。我是见建康信佛的人不少,只建康城周围就有
大小佛寺几十处,庙里的和尚比当官的都富。我建这么高的临江大佛,向他们化
点缘,不为过吧?」

  云苍峰抚掌大笑,「程小哥好算计!不过你想找佛门信徒筹钱,还得请几个
高僧帮忙鼓吹鼓吹。」

  程宗扬笑道:「请高僧还要花一笔钱,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云老哥有没有
兴趣——那尊大佛的面目如果以临川王的模样来造,让临川王出个两千金铢,算
不算多?」

  云苍峰愕然之余神情微动,晋国佛教昌行,临川王也一向礼僧崇佛。晋国佛
像并没有一定之规,程宗扬妙想天开,把大佛塑成临川王的相貌,临江大佛又正
应了临川王的封号,王爷如何不肯?

  云苍峰盘算片刻,立刻道:「两丈高,通体鎏金。我们云氏替王爷出五千金
铢。佛像所用七宝不用小哥费心,由我云氏一力承担。」

  程宗扬大笑鼓掌道:「老哥看怎么样?愿者上钩,我挂了个空饵,第一竿就
先钓到老哥了。」

  云苍峰摇头笑道:「我一直以为六弟已经够精明了,谁知小哥的手段,石头
里还要挤出油来。」

  「石头里挤油不算本事,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得利,做起生意来心情愉快。」

  程宗扬微笑道:「我与云老哥合作,借了云氏这棵大树的光,但云氏得到的
回报也足够丰厚——前天晚上横塘大火,我抽空去宫里逛了一趟,云老哥已经得
到消息了吧?」

  云苍峰面色凝重起来。「昨晚才得到消息。原来是小哥的手笔。」

  程宗扬略去萧遥逸不提:「有人私闯宫禁,却没有全城大搜索,至今也不见
找丞相和禁军问责,反而封锁消息,云老哥觉得为何会如此反常?」

  「又来考较老哥。」

  云苍峰说着收起笑容,肃容道:「其一,陛下已经不能理事;其次,控制陛
下的人还未能掌控宫禁,至少无法调动禁军;其三,他们是在图谋大事的关头,
不肯惊动外廷,因小失大。」

  程宗扬连连点头道:「云老哥说的不错,就是这个情形了。」

  宫里有奸贼是肯定的,不过除了那个老太监,只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实力平常得很,不知他们到底用什么方法控制住内宫。

  萧遥逸在宫里闹得天翻地覆,内宫宫门始终未开。没有得到命令,禁军只能
在外面叫嚷,只有那位大小姐贸然闯进宫里。如果那些奸贼要封闭消息,云丹琉
就危险了……

  程宗扬道:「请大小姐多当心,没事尽量少往内宫去。」

  云苍峰闻言沉吟不语。

  「公子。」

  程宗扬回过头,见秦桧正抱拳长揖施礼。虽然昨晚冒着大雨出去办事,这会
儿他却衣物整洁,神态从容。

  「老四呢?」

  秦桧微笑道:「幸不辱命。」

  「好样的!」

  程宗扬大喜过望。只要祁远没事,就是跟苏妲己硬拼,自己也不怕。

  云苍峰也听了出来,「祁远有了下落?」

  程宗扬忧心尽去,笑道:「老哥派去的人多半扑空了。老四跟着白湖商馆的
东家到了建康,这会儿已经让会之接过来了。在什么地方?我这就去见他!」

  秦桧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僻院,祁远换了一身新衣,精神还不错,见着程宗扬
进来,翻身干净俐落地打了个千,「程爷!」

  说着那张青黄面孔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还跟我玩这一套!」

  程宗扬搂住祁远的肩头,用力摇了摇,「行啊,看样子没吃什么苦头。」

  「大苦头没吃,皮鞭棍棒挨了几下。」

  祁远笑嘻嘻道:「幸好夫人还想要老四走南荒贩运霓龙丝,没打断老四的腿。」

  两人在这里相见,心情都大为欢畅。说笑几句,程宗扬指着祁远的小腿道:
「这是什么?」

  祁远小腿有处伤口,虽然包扎过,仍在渗血,见程宗扬询问,便道:「出来
时撞到人,不小心挨了一刀。」

  秦桧道:「那妖妇昨晚不在织坊,只有几名护卫,出来时动了手,幸好没有
吃大亏。」

  「我说你伤口上包扎的,是什么东西?」

  「袜子。织坊刚做出来的。」

  祁远取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几条崭新的长筒丝袜,「程头儿,这是照你那两
件衣物做出来的。」

  半透明的丝物又轻又软,闪闪发亮,薄如蝉翼,轻如云丝。这样轻薄透亮的
织物,众人都是头一次见到。云苍峰拿起一条,「真是用那些藻丝做成的?」

  「织坊的工匠开始还不肯织,说这样细的丝物他们也织过,但太不结实,用
力稍 大就会撕破,做出来也卖不出去。后来我拿根细丝,挂了把刀让他们看。

  那根丝拉长一半还没有断,他们才信。「

  晋国织坊的工艺并不落后,只是材料限制,织不出现代的织物。现在有了这
些柔韧异常的细丝,织成丝袜易如反掌。

  程宗扬拿起丝袜,笑道:「这会儿那妖妇该知道老四已经溜了。老四,你在
这儿安心待几天,我先吊吊她胃口再说。」

  云苍峰笑道:「这里不方便,不妨到舍下住几日。」

  「太好了!」

  程宗扬笑道。有云家罩着,祁远算是万无一失。

  祁远道:「云老哥,老四要打扰你了。」

  云苍峰大笑道:「请都请不来,还有什么可说的。」

  「会之,」

  程宗扬对秦桧道:「给苏夫人写封信,说我去东山打猎,要两、三天 才能
回来。夫人若是不着急,就等我回来再专程叙旧。」

  云苍峰已经知道苏妲己来了,在旁道:「要不要帮手?」

  「不用,我看建康迟早要出事。」

  程宗扬道:「只怕一个月之内就有大变发生。云老哥的人手都先留着。」

  在场的都是程宗扬心腹,云苍峰也不忌讳,说道:「清浦已经去了数日,临
川王的部下这些天也该抵达建康。一旦贼子作乱,便打出义旗,出兵平定。」

  程宗扬笑道:「这种大事就别找我了。做生意发财才是正经。」

  程宗扬虽然明里暗里帮了云氏不少忙,但与临川王合作这件事却始终没有松
口答应,云苍峰也只好笑着摇头。

  秦桧写好书信,交给程宗扬过目。

  「会之这字可真不错。」

  习惯了标准印刷体,程宗扬最头痛看手札,尤其是草书,简直不是人看的。

  可秦桧的字横平竖直,字迹疏朗,毫无花巧,和自己以前见的细明体字有八
九分相似,看起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秦桧解释道:「天下字体繁多,往往因为书写误事。秦某有意以这种字体为
规范,校正文字,也算兴利除弊之一举。」

  程宗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干!细明体字不会就是你搞出来的吧?

  「写得好。给她送过去吧。」

  秦桧略显迟疑:「苏夫人接到书信,多半立即会来兴师问罪。要不要属下设
个计谋……把她擒住?」

  秦桧这话比小紫拿自己当毒饵还可靠,程宗扬大为心动,但思索半天,最后
还是作罢。

  「先不用。等我回来再说,免得打草惊蛇。」

  「公子真要出门?」

  「当然是真的,要是有人找,就说我和小侯爷约好打猎,今天早上天没亮就
走了。」

  程宗扬笑道:「这叫制造不在场证据。记住,不管她说什么都别和她动手,
那妖妇非要找我,就让她来东山!」

               第四章布局

  建康东郊,少陵侯府。

  凉亭内,萧遥逸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轻轻敲着棋子,紧盯眼前的棋盘,拧眉
沉吟许久,最后大喝一声:「全押!」

  说着将面前的棋子一把推了过去。

  程宗扬讶道:「这么烂的牌你还敢全押?」

  萧遥逸笑嘻嘻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圣人
兄,还剩最后一张,要不要加?」

  「当然要加!」

  程宗扬啪地甩出手里的对子,「想吓跑我?没门!」

  萧遥逸呆看半晌,然后一拍棋盘,厉声道:「大乱将至,我们还在这里醉生
梦死,简直可耻!萧五!把牌拿走,我要和程兄纵论天下大事!」

  「少来!这一局我至少赢了五十金铢,先把钱拿来!」

  萧遥逸一脸委屈地叫道:「五十个金铢还叫钱?」

  萧五躬身道:「小侯爷,加上前两局,一共是欠了程少爷一百二十个金铢。

  老爷以前交待过,我们萧家是有身分的体面人家,愿赌服输,欠债还钱,不
能坏了侯府的名头。「

  「死奴才,你起来越来越嚼舌!」

  「不敢,」

  萧五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说道:「程少爷说了,他赢的钱有小的一成,让小
的发牌时留点心。十二个金铢,够小的半年月钱了。」

  程宗扬大笑起来,「小狐狸,你输得一点都不冤。」

  萧遥逸笑骂道:「萧五你个杀千万的奴才,合起来蒙我!我说我怎么输那么
惨呢。快滚!给程爷拿钱去。」

  萧五离开凉亭,萧遥逸剥了颗桔子,揶揄道:「没想到程圣人对吃喝嫖赌也
这么精通。」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玩这个吧?」

  程宗扬不露声色地说道:「还是在南荒,谢艺教我的。」

  萧遥逸微笑不语,慢慢吃着桔子,良久道:「程兄不用瞒我。当日在湖中别
墅,我就看出来了。」

  这小狐狸敏感得很,想蒙他可不容易,程宗扬只好干笑一声。

  萧遥逸叹道:「萧某再蠢,也看得出程兄与岳帅大有源渊。此中详情,程兄
不愿说,萧某也不会多问。程兄只需知道,我星月湖始终是岳帅亲卫,无论岳帅
生前还是故后,都以岳帅马首是瞻。」

  萧遥逸丢开桔皮,潇洒地拍了拍手,望着程宗扬的眼睛道:「只要与岳帅有
关的人,都能得到星月湖毫无保留的支持。」

  程宗扬心里一动,「你们孟老大发话了?」

  萧遥逸用力点了一下头,「程兄敏捷!孟老大安葬过艺哥,在临安与兄弟们
商议,决定与程兄合作。星月湖的产业都是岳帅留下的,我们兄弟不过是代为保
管。既然找到岳帅的后裔,理当物归原主。孟老大说,从现在起,星月湖所有资
源,都对程兄和小紫姑娘开放。」

  他笑了笑,「程兄有什么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

  程宗扬也不客气:「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

  萧遥逸正容道:「杀身成仁,在所不惜!」

  程宗扬笑道:「没那么严重,只需要萧兄派个人去说一句话,就帮了我大忙
了。事成之后,拿的钱分你一半,至少有六、七千金吧。」

  萧遥逸讶道,「我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死丫头诡计多端,这次不怕那妖妇不上钩。程总佯笑道:「萧兄到时候便知
道了。」

  萧遥逸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程兄从南荒跋涉千里来到建康,必然有
所图谋。无论是否与岳帅有关,我星月湖都将不遗余力襄助程兄。」

  程宗扬一怔,连忙摇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其实我真没有什么大事,
什么争霸天下、一统江湖……这些听起来就够累的,我没兴趣。」

  萧遥逸不动声色。「那程兄准备做些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其实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想在建康开间商号,轻轻松松
挣点钱,当个富家翁,娶几个美女……」

  萧遥逸打量他,忽然一笑,挤了挤眼:「看程兄的神情莫非是瞧中哪家姑娘
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让你说中了,我这会儿真的想着一个。」

  萧遥逸连忙道:「先说啊,王谢两家就免了,他们架子大得很,别说寒门,
就与皇家联姻都觉得委屈。程兄祖上没有三五代高官,就不用提了。」

  程宗扬摸了摸脸颊,「光明观堂——萧兄熟悉吗?」

  萧遥逸脸色微变,「谁?」

  程宗扬脸上微微一红,「一个小丫头,叫乐明珠。」

  「我以为你看中她们观主了呢。」

  萧遥逸冷笑道:「这个好办,一会儿我给四哥、 五哥传讯——他们接到讯
息,到光明观堂大概四天时间,从光明观堂到建康六天——给我十天时间,十天
之内,把人给你绑来。」

  程宗扬吓了一跳:「硬抢啊!」

  「别人也就罢了。」

  萧遥逸气势汹汹地叫道:「光明观堂还欠我们星月湖人呢,抢了也白抢丨」

  「别乱来啊!」

  程宗扬连忙道:「那丫头是我的心肝宝贝!」

  萧遥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喂,你们和光明观堂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怎么一提起光明观堂都这副德性?」

  不问还好,一问萧遥逸顿时怒发冲冠,拍案叫道:「要不是岳帅吩咐过,我
早就灭了这个娼窠!」

  程宗扬点了点头。「这话谢艺也说过——不过我看光明观堂教得挺好啊,济
世救人,匡正除邪,还是蛮认真的。光明观堂到底是什么门派、做了什么,让你
们这么火大?」

  「光明观堂原本是医家一脉,」

  萧遥逸「啪」的打开折扇,一边「哗哗」地摇着,一边冷冰冰说道:「擅长
医家六术:砭、针、灸、药、按跷与导引。」

  萧遥逸解释几句,程宗扬明白过来。医家六术其实就是刮痧、针刺、艾灸、
汤药、按摩、运动六种自古相传的医疗方法。

  「听起来就是一般的医术啊,」

  程宗扬玩笑道:「光明观堂不会都是些女医生、女护士吧?」

  萧遥逸看着他,唇角慢慢挑起:「女护士?岳帅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不
是年岁对不上,我真要怀疑程兄是岳帅转世了。」

  「我跟岳帅真没什么关系……」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还是接着说吧。」

  萧遥逸用扇子支住下巴,「光明观堂只收女子,程兄知道吧?」

  程宗扬点头说道:「原来不懂,现在知道了。」

  在六朝,单收女徒或单收男徒的门派并不少见,一般都是因为门规所限,或
门内的武学只适于女子或男子修习。

  萧遥逸点头道:「光明观堂的祛毒、除病、养生之术都有独得之秘,武学上
的修为也颇有所长。」

  「她们不是搞医术的吗?怎么也习武?」

  萧遥逸道:「医武同源,医家六术都与人体经络气血相关。岳帅横空出世以
前,光明观堂一直是黑魔海的劲敌。能和黑魔海这样强悍的宗派抗衡数百年,光
明观堂武学上的修为,也在天下宗派中赫赫有名。其中最显赫的,莫过于光明观
堂的第一神功,凤凰宝典。」

  就是小香瓜练的功夫了,不过横竖都不像很厉害的样子。程宗扬道:「萧兄
能不能仔细说说?我对这门功夫有些好奇。」

  「凤凰宝典一向与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十方丛林的释佛逻耶神功,又称无
相神功,还有黑魔海的太一经并称。」

  萧遥逸道:「据说凤凰宝典是光明观堂第三代观主所创。此前光明观堂只是
个行医济世的小门派,后来在太平湖一战,光明观堂以凤凰宝典的神功连斩黑魔
海两位长老,横绝一时,从此成为黑魔海的大敌。」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很厉害啊。」

  萧遥逸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其实凤凰宝典只是徒有虚名。光明观堂还编
出只能由纯阴之体修练的鬼话,每代只挑选数人传授。光明观堂曾经与黑魔海立
下契约,每二十年双方各出门人一较高下。结果接连数代,光明观堂都无人练成
凤凰宝典。四十年前一战,光明观堂派出的弟子落败身死,光明观堂数次派人抢
夺尸体,都被黑魔海打得一败涂地,不仅颜面无存,而且折损了许多门徒。」

  程宗扬道:「神功这东西本来就不容易练。我记得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也
有很多年没有人练到第九级了。」

  「九阳神功我服气,」

  萧遥逸坦然道:「虽然极少有人练到第九级,似第七级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紫阳真人第八级巅峰的实力,就是岳帅当年也颇有不及。似光明观堂的凤凰
宝典,一连数代最多都只练到第七重。比起传说中第九重的威力,判若云泥。「

  程宗扬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听说凤凰宝典练成之前,一旦失身就会香
消玉殒,是不是真的?」

  萧遥逸愤然道:「真要死倒好了!十八……十九年前!又值光明观堂与黑魔
海较量,那时我还没到岳帅身边,听艺哥说,光明观堂重创之余,弟子凋零。黑
魔海已经放话要彻底剿灭光明观堂,把堂内仅剩的六名光明贞女收为妓奴——后
来的事程兄都知道了吧?」

  「听谢艺说过一些。好像有个女人来找岳帅?」

  萧遥逸一字字说道:「燕姣然!那贱人与岳帅结识后便眉来眼去,惹得岳帅
心动,费尽心思才把她弄到手。结果那贱人却说自己练的是凤凰宝典,只有第六
重的修为,一旦破体,轻则经脉重创,重则殡命。」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买了票才发现这车没轮胎发不动,我要是岳帅肯定很火
大。

  萧遥逸冷着脸道:「岳帅本来已经收手,那贱人却故意撩拨岳帅,岳帅一时
兴起,上了那个贱人。结果那贱人真气逆行,命若游丝,在榻上哀求岳帅出手对
付黑魔海。岳帅被她美色所惑,不但一口答应,还大耗真元为那贱人调息续命。」

  这小子站在岳帅一边,言语中带了太多情绪,听起来不怎么客观。程宗扬道:
「我觉得,什么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萧遥逸神情不悦地说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艺哥?如果只是这些,岳
帅吃亏我们也认了。岳帅出事前曾经让艺哥和四哥邀那贱人到临安一叙,意思想
让霜小姐拜到光明观堂门下,托她照料。那贱人不仅拒绝岳帅的心意,还反咬一
口,致书宋主,称岳帅私募军士,要求遣散星月湖大营。艺哥那样好脾气的人,
当时也被激得大怒,最后还是岳帅吩咐,不让我们去找光明观堂的麻烦。」

  程宗扬宽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开点吧。」

  「我干!」

  萧遥逸七情上脸,大声叫道:「要不是这贱人,岳帅死后也不会背上私募军
伍、图谋不轨的罪名!我们星月湖上千名兄弟也不用隐名埋姓,藏身江湖。我干
亲娘亲爹亲姥姥的!说起来我就火大!」

  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颈中暴跳的刺青,像个老兵痞一样破口大骂,污言秽
语滚滚而出,足足骂了一顿饭工夫还不罢休。

  原来双方在这里结仇,星月湖等于毁在光明观堂手里,难怪谢艺和小狐狸都
对光明观堂切齿痛恨。趁萧遥逸喘气的时候,程宗扬苦笑道:「行了,给我留点
面子吧。你这么上下一通乱骂,连我也给骂进去了。」

  萧遥逸悻悻道:「光明观堂那些贱人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养生有术,看起来
够骚,当婊子还行……」

  程宗扬打断他:「别乱说啊,我可是准备拿来当老婆的。」

  「当老婆?你傻啊!」

  萧遥逸又跳了起来,叫道:「随便玩玩就行了,你还认真了!我说圣人兄,
这你可别学岳帅!」

  「少废话!我也不用你四哥他们帮忙了,这边的事忙完,我自己去找她。」

  「别想抛下我!」

  萧遥逸嚷道:「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你放心,我答应过岳帅不找光明观
堂的麻烦,不过光明观堂请岳帅对付黑魔海时,答应给岳帅寻找几个良质美材,
将来送给岳帅当姬妾。程兄跟岳帅渊源不浅,咱们一起去要帐总可以吧?喂!这
点面子都不给,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吧?」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大少爷,一起去还不行吗?」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呢。程兄,今晚有没有兴趣一
起出去走走?」

  程宗扬警觉地问道:「去哪儿?」

  萧遥逸笑嘻嘻道:「今晚就不喝花酒了,咱们去司空府逛逛。」

  「徐度?建佛窟寺那个?」

  萧遥逸道:「不瞒程兄,前日的事我已经给孟老大传讯过去。老大听了之后
十分上心,但因为王大将军身死的事分不开身,交代我打探明白,究竟是谁在晋
宫捣鬼。我想来想去,咱们两个跟嫡亲兄弟一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肯定
不舍得让我自己摸黑去司空府,对吧?」

  程宗扬却皱起眉:「王大将军身死的事是怎么回事?」

  「王大将军决战前,曾经传讯回来,称在敌军中发现拜火教的踪迹。孟大哥
说,王大将军之死有些蹊跷,他查到的线索,说大战前两个月,有人故意切断左
武军的粮道,还将左武军的行迹泄漏出去。事情很棘手,孟老大和二哥一起去了
洛邑。」

  程宗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心里也一直怀疑,为什么王哲对敌军的出现
一无所知,而罗马军团却会突然出现,在大草原上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左武军形
成合围。

  能做到这一点,除非他们对左武军的行动路线十分清楚。如果真有人故意勾
结外敌,把王哲和他的左武军置于死地……

  「程兄?」

  程宗扬苦笑道:「我还不知道文泽最后一次传讯是传给你们的。」

  他呼了口气,「好吧,师帅遇难时,我正好在他身边……」

  萧五已经回到凉亭,不出声地立在一旁,萧遥逸仔细听着。等程宗扬说完,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萧五,你都听到了?」

  萧五微微躬身,「听到了。」

  萧遥逸命令道:「去给老大传讯。」

  「是。」

  萧五将金铢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萧遥逸道:「萧五是我心腹,以前同在星月湖大营,是岳帅的亲卫。」

  说着他叹了口气,「程兄又帮了我大忙。人情越欠越大,这可怎么办呢?」

  「只要你不因为欠债太多,把债主干掉,我就很承情了。」

  萧遥逸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倒也是。好吧,我也想通了,一笔是欠,两
笔也是欠——程兄,今晚的事咱们就说定了。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不耽误咱们
去东山打猎。」

  「去这么早?不怕露了行迹?」

  萧遥逸笑得像小狐狸一样。「很奇怪吗?徐大司空是朝中八公之一,位高权
重,当然要堂堂正正登门拜访了。」

  晋国品秩最高的官职,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
马、大将军,合称八公。八公没有实际权力,而是做为荣衔加授。

  如徐度官职的全称是:都督湘、沅、武、巴、桂、安六州诸军事、使持节、
散骑常侍、湘州刺史、加司空衔、开府仪同三司、广德侯。这些职位中,真正的
实权在于都督六州军事、湘州刺史这一军一政两个职位。

  晋国一共二十五个州,都督六州军事,相当于控制晋国四分之一领土的军力。

  临川王的亲王身分也仅与徐度相当。萧遥逸说的位高权重,绝不仅仅是句空
话。

  晋国大臣的府舍大都集中在御道两侧,向北进入宣阳门,就是宫城内的百官
衙署。萧遥逸带着随从驰过青溪中桥,来到徐司空府上。门口一个年轻公子迎上
来道:「小侯爷,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遥逸跳下马,笑道:「怎敢让司空大人等候?」

  姓徐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家父在朝中最看重萧侯,听说小侯爷过来拜访,
想必是萧侯的意思了。」

  萧遥逸笑嘻嘻道:「徐司空出身军伍,一向倜傥不群,怎么到了徐兄这里变
得这么文诌诌了 ?」

  两人虽是谈笑,言语间却不怎么客气。进了司空府,远远便看到一个身材魁
伟的老人立在阶前。他鬓发已经斑白,眼中神采依然锋利,虽然身着华服,却有
着与建康城那些世家贵族迥然相异的威武气质。

  萧遥逸收起嘻笑,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小侄见过司空大人,代家父向大人
问安。」

  「罢了。」

  老者声音中气十足,「进来吧。」

  徐度虽然是司空之尊,堂内陈设却简单异常,什么古董、宝物一应俱无,短
榻上铺的不是茵席,而是一张张铁灰色的狼皮,墙上挂着刀剑弓矢。

  晋国士族多刻意虚文浮饰,这位司空大人却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夫出身,
把客堂装点和武库一样。

  徐度摆了摆手,「坐。」

  萧遥逸使了个眼色,程宗扬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只沉甸甸的木盒。

  「这是家父当日猎到的一头猛虎,虽然不稀奇,但剥下的虎皮从头至尾长及
两丈四尺,又是从虎眼一箭射入,没有弄伤虎皮,也算难得。」

  萧遥逸道:「大人来都多日,家父未亲来拜访,特命小侄献上此物,请大人
恕罪。」

  徐度浓眉一挑:「是萧侯当日在先帝驾前射杀的碧睛虎?」

  萧遥逸微笑道:「正是。请大人笑纳。」

  「好,好,好。」

  徐度也不客气,当即命人收下虎皮,一边道:「萧侯的咳疾还没有好吗?」

  萧遥逸摇头道:「不大好。入秋后又犯了几次,现在朝中的事务也只能五日
一理。」

  程宗扬换了仆从的衣物,冒充萧遥逸的随从,献上虎皮后便退到一旁。晋国
士族的奴仆大多是些俊俏小厮,徐府却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大汉,虽然穿着下人的
服色,仍掩盖不了赳赳武夫的本色。

  堂上两人寒暄几句,徐度径直道:「萧侯既然让你来拜访,总是有话要对老
夫讲,直管说吧。」

  萧遥逸露出玩世不恭的嘻笑,摇着扇子道:「听说大人建的佛窟寺已经落成,
不知道何时行开光大典?」

  「开光就免了。」

  徐度哼了一声,「老夫一生杀贼,并无冤愆要消,建造此寺不过是祭奠手下
送命的儿郎,何必便宜那些秃驴?」

  「大人真够光明磊落的。原来是祭奠手下的士卒……」

  萧遥逸笑嘻嘻道:「难怪湘沅六州的精锐都到寺中剃发为僧了。」

  徐度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既然看出来,也不必瞒你。老夫到了建康才知道
我大晋风雨飘摇,时刻有倾颓之忧。这五百僧兵连同府里的仆从,不过是老夫自
保之术。」

  程宗扬心里格登一声,萧遥逸却不露声色,反而问道:「大人何以辞去镇东
将军之职呢?」

  徐度毫不避讳地说道:「想必是老夫碍了许多人的眼吧。」

  萧遥逸拱手道:「小侄明白了,多谢司空大人指点。」

  徐度脸色稍霁,「老夫在湘州常听说你生性浮浪,喜好声色犬马,这些年倒
长进了。」

  萧遥逸笑道:「大人莫怪,明日小侄还要射猎东山呢。不知道敖大哥有没有
兴趣?」

  徐敖还没有答话,徐度便说道:「他明日要回湘州省亲,不用管他。」

  离开司空府,萧遥逸与程宗扬并辔而行。萧遥逸扭头道:「程兄有什么感觉?」

  「司空府里没有歌伎舞乐,里外戒备森严,倒像座军营。」

  程宗扬顿了一下,「小狐狸,你是不是猜错了?如果是他干的,不会说的那
么干脆吧?」

  「可能徐老头中了别人借刀杀人的计策吧。」

  萧遥逸嘟囔道:「我说徐老头的手段,怎么会找几个毛贼呢。」

  程宗扬道:「也许我们找错人了。不过那个紫脸汉子行踪诡秘,肯定有蹊跷
之处。」

  萧遥逸想了半晌,喃喃道:「究竟是谁呢?」

  「你明天不是要拿自己当饵吗?等吞饵的出来,不就知道是哪条鱼了?」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万一钓上的是条鳄鱼呢?唉,徐
老头是指望不上了。」

  徐度不愿让儿子与他走得太近,显然看出建康局势险恶,打定主意要明哲保
身。一行人踏上青溪中桥,一骑突然从后追来。「小侯爷稍等!」

  萧遥逸勒住马匹,那人奔过来,俐落地滚鞍下马,「小侯爷!」

  萧遥逸打量他一眼:「是司空大人的手下吧?刚才在堂中见过。」

  「小侯爷好眼力。小人徐寄,是少爷的心腹。少爷明日并不回湘州,只是当
着司空大人的面不好答应。少爷命小的来知会小侯爷,明日藉口踏秋,先一步离
府前往东山;如果小侯爷不弃,午后在鹰愁峪等候,一同射猎。」

  萧遥逸喜上眉梢。「如此最好,明日午后,不见不散!」

  徐寄施过礼,匆匆离去。

  程宗扬揶揄道:「好啊,又多拖了个人下水。」

  萧遥逸笑道:「希望那只鳄鱼不要太弱,多吃几个才好呢。」

  程宗扬提醒道:「别忘了你说的,争权夺利是你们的事,别闹得天下大乱,
伤及无辜。」

  萧遥逸笑嘻嘻道:「放心吧圣人兄,我们这群鸟人没一个无辜的。建康人巴
不得我们全死了才好呢。走吧,程兄,明日就知道谁是鱼,谁是饵。」

               第五章驰猎

  天色微亮,一行人便从少陵府后门驰出。萧遥逸一马当先,他穿了一身银白
色的 锦袍,头戴金冠,胯下那匹白水驹紫辔雕鞍,雪白的长鬃在风中猎猎飞舞,
神骏无比。 一人一马占尽风流,惹得路上行人人人回首。

  程宗扬比萧遥逸落后半个马身,自己的黑珍珠不及白水驹神骏,脚力却差不
了多少。在他身后跟着吴三桂、吴战威和小魏。吴三桂听说程宗扬要到山中打猎,
无论如 何也要跟来。程宗扬怕苏妲己找不到自己,把怒气撒到吴战威和小魏身
上,索性把他们两个也带来。

  萧遥逸的排场就大多了,马后足足跟了三十名随从,其中六人各牵了一头大
犬,两人架鹰,六人各多带了一匹马,其余人挟弓背矢,操刀弄棒,萧五也在其
中,马鞍下挂了两柄快刀。

  程宗扬知道这行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算上萧五,这些随从中有七名出
自星月湖,马上驮的看似干粮,其实都是箭矢。晋人把每匣二十枝箭称为一房,
七人每人 都带了二十匣,合计两千八百枝。晋国所有箭枝都是手工制作,价格
不菲,单是这些箭枝的价值就超过五十贯铜铢,比普通一头老虎还值钱。

  众人约好在城东燕雀湖会合,萧遥逸赶到时,已经有谢家、庾家、袁家、柳
家几位世家子弟在湖边等候,当先的便是桓家老三桓歆。

  众人多的带了几十名随从,少的也有七八名,加起来浩浩荡荡一百余人,声
势赫赫,过往的行人见到这帮横行城中的恶少,都小心翼翼地绕开。

  萧遥逸和众人倚马说笑,谈起谁家的名犬、某楼的美妓,一个个眉飞色舞。

  也有不少人听说盘江程少主的名头,好奇地向他打听南荒风土人情。

  正说着,一队人马疾驰过来。最前面一个锦服玉带,背着一张雕弓,正是舞
都侯张少煌。

  「萧哥儿、桓老三!你们都来了。哈,程兄!你也来了!」

  张少煌策马过来,拉住程宗扬道:「今天可要见识见识程兄的箭法!」

  程宗扬笑道:「怎么能跟张侯爷相比。」

  说着他像没见过一样惊讶地挑起眉头,赞道:「张侯这弓真不错。」

  「那当然!」

  张少煌朝程宗扬挤了挤眼,故意道:「小侯爷,要不要跟哥哥比试一下?」

  桓歆已经吃过亏,这会儿在旁撺掇道:「比就比!小侯爷还怕了你不成?」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这话。张侯爷,你说怎么比吧。」

  张少煌拍了拍背上的龙雕弓。「先说啊,这是我刚用重金买来的宝弓,输了
可别说我欺负你。」

  萧遥逸嗤然道:「省省吧。就侯爷那力气,射只兔子还差不多,力气不够,
再好的弓落你手里也瞎了。」

  张少煌露出被激的怒色,「萧哥儿,要不要赌一把?你要赢了,我立刻把这
弓劈了当柴烧,再送你十匹上好的骏马!」

  萧遥逸一口答应,「行啊。」

  「别急,你要输了,就当着兄弟们的面大叫三声' 我服了' !然后恭恭敬敬
把你的风虎送给我,怎么样?」

  萧遥逸叫道:「十匹马就想换我的风虎?再添两个美婢还差不多!」

  程宗扬在旁笑咪咪看着,周围那些世家子弟起哄道:「别让张侯爷添彩头啊,
小侯爷也把你的美婢拿出来赌一把。」

  「张侯那两个美婢小弟见过,绝色啊。小侯爷这回占了大便宜了。」

  「就是,反正小侯爷赢定了,还怕什么?」

  萧遥逸爽快地说:「加就加!」

  张少煌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萧遥逸啪的一击:「谁不认帐咱们就硬抢!」

  众人见萧遥逸上套,都轰然叫好,气氛热闹。萧遥逸根本没把张少煌的赌约
放在心上,问道:「石胖子呢?」

  「来了,来了!」

  有随从指着说道。

  石超像座肉山一样骑在马上,旁边两名小厮左右扶着才在鞍上坐稳。他阵仗
最大,五十名随从,六十匹马,四辆马车,还有七八个美婢,一群人张伞举盖,
浩浩荡荡而来。

  萧遥逸笑骂道:「石胖子,你不如骑骆驼算了。还带着马车?你是出来游山
玩水的吧?」

  石超一头大汗。「这不是放猎物的吗?万一逮着活物,装在车上方便。张侯
爷、桓兄,哎哟,程兄!」

  石超脸上肥肉笑得一颤一颤。这些世家子弟不大看得起他们金谷石家,程宗
扬不是世家出身,为人又够仗义,两人无形中亲近许多。

  程宗扬笑道:「我们南荒有人乘象出行,那象有一丈多高,坐在上面威风得
很,改日送石兄一头玩玩。」

  如果是别人,这话只是揶揄石超太胖,但从程宗扬口中说出来不一样,他说
送一头象,就真能送一头来。晋国不产大象,只在宫中有两头贡象。石超大喜过
望,没口子地向程宗扬道谢。

  萧遥逸在他脑后拍了一掌。

  「行了,石胖子,就你最慢,赶紧走吧。」

  东山离建康六十余里,快马半个时辰就能驰到。但众人车马杂陈,不时哪个
美婢 钗脱簪落,又要回去寻找,一路行行停停,用了两个时辰才到。二百来人
的队伍拉出来五里多地,最前面的萧遥逸已经进山,后面的石超还在林外。

  几人驰入一片空地,张少煌道:「石胖子还得半个时辰,不如咱们几个先射
一场!」

  桓歆道:「我和兄弟们做个见证,张侯和小侯爷就在这儿比一场!」

  萧遥逸懒洋洋摘下弓:「只看我自己射有什么意思?大伙都射吧,想作弊就
送张侯一只,免得张侯空手而归,脸上不好看。」

  张少煌笑骂道:「黄口竖子,就你饶舌。是龙是虎,咱们箭上见分晓!」

  「老规矩!」

  萧遥逸叫道:「我东你西,谁射得猎物多,这一局算谁赢!」

  张少煌和萧遥逸手下各出了六名随从,披上带角的鹿皮潜进林中。两人相距
十余步,各自策马而立。萧遥逸神态从容,张少煌也不着急。随从递上湿巾,张
少煌擦了擦手脸,然后拿起弓。

  程宗扬一直纳闷这些平常涂脂敷粉的纨裤怎么射猎,这会儿才开了眼界。

  张少煌马旁围着六个随从,两个在前面持盾张网,两个在旁边递箭,后面两
个捧着手巾香炉,张伞举盖,给主人遮挡光线,免得看不清猎物。

  不多时林中传来几声鹿鸣,接着枝叶晃动,被惊动的猎物纷纷从林中涌出。

  萧遥逸举起弓,从萧五手中接过一枝利箭,搭在弦上,然后瞄着最前面一只
梅花鹿一箭射出。

  箭如流星却偏了少许,紧贴着鹿角飞入山林,这二十枚铜铢就打了水漂。忽
然旁 边响起一片喝彩声,「好箭法!」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张少煌已经得手,箭枝射中一只黄獐。

  「萧五!」

  萧遥逸叫道:「你给我盯着点,看是谁帮了张侯爷!」

  张少煌叫道:「小子傻了吧,让你见识哥哥的无敌神箭术!」

  张少煌举起弓,右手拇指套着玉制的扳指扣住弓弦,中指和食指挟住箭尾。

  只见弓弦一动,大楠竹削成的弓臂弯曲过来,轻易张成满月。箭枝的长度一
般是 两尺五寸,以拉满后箭头露出弓臂半寸为准。平常的箭头都是锻造,易于
大量生产,箭头呈扁平四棱的形状。

  张少煌用的箭头却是铸造的,箭头呈三翼六棱,翼尖后钩。这种箭头比平常
箭头 造价贵出一倍,也更加惨毒,杀伤力比平常的四棱箭高出两倍。

  张少煌瞄准一头从林中跪出的雄鹿,手指一松,箭头撕开空气,呼啸而出。

  那头正在逃奔的雄鹿向上一跳,跃起三尺,然后重重跌在地上。鹿颈已经被
三翼箭头刺穿,鲜血顺着六道血槽飞快地涌出。

  众人轰然叫好,萧遥逸几乎看傻了。从箭枝飞出的速度判断,弓上至少有三
石的力道,可张少煌的力气连两石的弓也未必能拉开,别说能把三石弓拉满。

  张少煌得意非凡。这张弓是程宗扬从龙雕弓中挑的最轻的一张,以他的力气
正能拉满,虽然射程比起动辄上百步的强弓还差得远,但五十步之内力道堪比劲
弩,足以让这些世家子瞪目结舌了。

  「小子!服不服气!」

  「侥幸而已!」

  萧遥逸叫着甩开外袍,举弓杀了一只野鸡。他运气不好,除了起初一头梅花
鹿,林中赶出来的只剩下一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兽。张少煌却接连射了三头大
鹿,只这一项就赢定了。

  萧遥逸叫道:「不公啊!张侯爷,咱们换换!」

  张少煌正大出风头,叫道:「换就换!你那边逃过来的,只要越线,侯爷照
杀不误!」

  两人打马交换位置,还没立稳,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这是前方的驱猎者
在示警,警告众人有野兽出现。

  张少煌马前两名随从正从网上捕获活物,听到示警声,急忙抛下兽网,拿起
重盾。但盾上的铁叶与兽网勾在一起,一时无法挣开。惶急间,一个黑影从林中
冲出,一棵 小树被它生生撞断,树干倒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野猪,野猪!」

  惊呼声中,机灵的随从们纷纷拉住主人的马匹后退,其中两个第一次来打猎
的公子过于惊恐,还从马上跌下,被随从慌忙背起。

  慌乱中,石超也坐着马车赶到,两边一进一退,人马乱成一团。

  程宗扬生死场面见得多了,一边摘下鞍下的刀,一边小声笑道:「一只野猪
就把人吓成这样?」

  吴三桂道:「野猪皮厚肉沉,发起性子横冲直撞,连老虎也未必斗得过。这
些废物多半吃过亏,没吓得尿裤子就算好的。」

  吴战威一乐,「午间有野猪肉吃了。」

  说着他盯紧那头野猪,朝掌心唾了一口,抄起厚背大刀。

  他的刀被祁远当人情送掉,一直没找回来;这把刀还是到建康新打的,一直
没沾过血。另一边小魏也取下弩 机,俐落地上好弩矢,持弩待发。

  那头野猪已经带着枝叶从林中蹰出,它身高体长,看重量有四、五百斤,乌
黑的皮毛上鬃毛钢刺般尖耸,上面沾着泥土和剥落的树皮。

  那颗巨大的头颅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皮厚肉糙,左侧獠牙断了一半,牙根
沾满浓绿的树汁,另一枝弯长犹如尖刀。奔跑中,一只獐子被它撞到,顿时飞了
出去,胸腹被獠牙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内脏滚落一地。

  张少煌首当其冲,虽然有随从舍命相护,脸色仍微微发白。不过他胆气比那
些纨裤壮了许多,竟然还有力气张开弓,瞄向野猪的头颅。

  萧遥逸和桓歆分别射了一箭,桓歆的箭虽然射中野猪的头颅,却被它的厚皮
弹开;萧遥逸稍好一些,箭锋射入寸许,在野猪颊上划出一道血槽。萧遥逸懊恼
地收起弓,却悄悄朝程宗扬挤了挤眼。

  程宗扬知道他把这个人情的机会让给自己,当下也不客气,放下刀,从鞍旁
摘下弓。

  「公子,用我的。」

  吴三桂递来自己的弓。程宗扬对冷兵器战争一向有兴趣,路 上又跟秦桧和
吴三桂学了不少,一看就知道吴三桂这张才是正经骑射用的角弓。弓臂 用筋角
混合制成,形制短小,看上去黑沉沉的不起眼,但入手的分量可不轻。

  程宗扬的射术跟吴三桂学了些时日,已经有模似样。秦、吴二人的射箭手法
如出一辙,都是左手握弓,食指平伸,抵住弓腹,扣弦的右手不动,以左手推动
弓臂,将弓弦拉满。这样推射的力量更强,只不过放箭后弓臂容易脱手,所以在
角弓一端还系 了条腕绳,拴在腕上。

  程宗扬一箭射出,正中野猪鼻梁。野猪尖嚎一声,冲势被箭枝射得一顿,然
后发狂一样直冲张少煌而去。

  马匹嘶鸣声中,一名随从被野猪撞开,张少煌的坐骑人立而起。野猪弯长的
獠牙 破入马腹,接着马匹溅血倒卧,与野猪压在一起。

  张少煌从马上跌下,面无人色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地上指着野猪狂笑起
来。

  随从搬开马尸,只见那头野猪右眼被一枝利箭射穿,两尺多长的箭枝射入大
半,露出的白色箭羽被兽血染得通红。

  张少煌一边大笑,一边抱着龙雕弓狠亲几口。危急关头他一箭射出,没想到
龙雕 弓如此强劲,直接射入野猪颅内,让这只四五百斤的野猪毙命当场。

  众人惊魂甫定,良久才围过来,对张少煌的弓箭射术称赞不已。石超抖着脸
上的 肥肉惊叹道,^「佛祖爷爷!张侯爷这箭法是箭神下凡啊……」

  桓歆也满眼艳羡,「张侯爷,你这弓卖不卖?」

  张少煌喘着气道:「开什么玩笑!拿命我都不换!」

  说着一把拉住程宗扬,「程兄!哥哥这命是你救的,往后就是生死兄弟一样!」

  众人以为他是为程宗扬射的一箭道谢,桓歆叫道:「张侯,这可过了吧?要
说帮忙,我也射了一箭呢。张侯,我也不说让你感恩戴德了,这弓让我射两箭过
过瘾总行吧?」

  张少煌抱着弓道:「一边去!桓老三,你那破弓连猪皮都射不开,哈哈!」

  说着他又想了起来,「萧哥儿!服了吗!」

  萧遥逸哼了两声:「急什么?等打完猎再算!」

  张少煌笑道:「我这儿已经射了三头大鹿,一头四五百斤的野猪!就是放着
让你 射,你也赢不了!」

  「少来夸口 !」

  萧遥逸扬鞭叫道:「我们到鹰愁峪再射一场!」

  这场射猎有惊无险,众人虚惊之余,兴致益发高涨,车马滚滚赶到鹰愁峪。

  路上说起徐司空的公子徐敖也来射猎,张少煌还不舍得放开龙雕弓,抱在怀
里笑道:「好!让徐小子也见识见识本侯的神弓!」

  程宗扬落在后面,与石超闲聊。石超的坐骑走到一半就累得满身大汗,他自
己也 颠得难受,厚着脸皮换了马车,周围几个美婢服侍着,给他打扇抹汗。

  「程哥,那几个美婢怎么样?」

  石超眉花眼笑地说:「若不够用,我那里还有几个,回头给哥哥送去。」

  程宗扬只记得那几个婢女叫雁儿、莺儿和鹳儿,连她们的手都没碰,只能含
糊应道:「还好还好。」

  石超笑道:「这趟回去,哥哥一定要来我们金谷园作客。对了,前天我去金
钱豹,章瑜还问起哥哥。我对章瑜说,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什么事,直管
找到我们金谷石家!」

  程宗扬笑道:「那可多谢了。我是听云三爷说起金枝会馆,又正好张侯爷在
旁边,才和他多说了几句。」

  石超来了精神:「哥哥想去金枝会馆看看?这个好办!」

  「金枝会馆是个什么地方?还搞会员制,听起来很高级啊。」

  石超道:「那是八爪章鱼的产业,在雀燕湖边上,依山傍水,章瑜花了大钱
砸出来的。」

  他色迷迷地说道:「每月开馆一次,都是外面见不到的新鲜货色,手段也新
鲜。上次我和张侯爷去过,演了什么五天二记,几个少见的粉头打扮得娘娘似的,
被一群军汉吊起来乱搞。这边演着,有个唐国的富商当场拿两千金铢买了个粉头
回去。」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八爪章鱼的手段,竟然搞起情景剧,思想够超前的。

  吴三桂忽然挽住程宗扬坐骑的缰绳,勒住马匹。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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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入瓮

  「怎么了?」

  吴三桂看着四周,「情形有异。」

  程宗扬连忙抬头张望,却没有看到什么动静,「你是说有埋伏?」

  「咱们这么多人过来,林中鸟不飞、枝不动,不大寻常。」

  石超从车里伸出头来,「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歇着吧。」

  程宗扬想了想,吩咐道:「吴大刀,叫住小侯爷!」

  吴战威打马奔过去,只见萧遥逸在马上和他笑谈几句,然后朝程宗扬招了招
手,一边马不停蹄地朝峪口赶去。

  程宗扬追上来,低声道:「小子,你找死啊!」

  萧遥逸笑嘻嘻道:「你忘了咱们是做饵的吗?程兄这么大惊小怪,鱼儿怎么
上钩呢?」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前面的山谷:「这就是鹰愁峪?」

  前方是一道狭长的山谷,两侧岩壁如同刀削,入口仅有一丈多宽,只够一辆
马车通行。程宗扬脑中不禁浮现出五百弩手封住谷口,乱箭飞射的景象。

  「另一端有出口?」

  「哪里有出口!」

  萧遥逸笑道:「这山谷前狭后宽,周围都是绝壁,里面倒有一大片森林,有
一两里宽,只要守住出口,再大的野兽也逃不出去,正适合围猎。」

  程宗扬道:「你是想让咱们都进去,让人来个瓮中捉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遥逸道:「放心吧。徐老头话既然说了,就不会乱来,何况还有他的宝贝
儿子。那些大和尚州府兵不动,想吃掉咱们这一、二百人马,也没那么容易。」

  程宗扬略微安心了些,徐度既然说要明哲保身,那些州府劲卒的威胁可以放
到一边。建康城剩下唯一的军事力量只有萧侯爷掌控的禁军。只要不是动用军队
围攻,这些世家子弟近二百名护卫,一般的武林豪客也不敢轻易动手。

  不过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吩咐道:「长伯,你留在外面,有什么动静不用
理我们,直接去城中带军队来。」

  吴三桂道:「我还是留在公子身边吧。要指挥这些乌合之众,公子未必及得
上我!」

  程宗扬笑骂道,「就你争强好胜!算了,小魏,你在外边吧。」

  说着他放低声音,「不管出了什么事,保命要紧!」

  小魏点了点头,不言声地离开队伍。

  车马络绎行进山谷,程宗扬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左右张望着问道:「徐府的
人呢?」

  接着前面人喝道:「谁!」

  一匹健马从林中驰出,正是昨天见过的徐寄。他远远叫道:「小侯爷!程公
子!我们少爷刚撵出一头白鹿,正在围捕,让小的来迎各位!」

  「白鹿?」

  张少煌眼睛一亮,「这可是祥瑞啊」。

  「不就是一头鹿吗?有什么祥瑞不祥瑞的?」

  「程兄有所不知,我大晋政通人和,祥瑞不断。当日有黄龙游过江口,先帝
特意起神龙殿,改元黄龙。后来建造新殿时,又有赤乌数百群聚殿上。先帝亲眼
所见,当即定殿名为赤乌殿,改元赤乌。」

  张少煌滔滔不绝地说道:「这次有白鹿出现,正可见陛下盛德。这么大的功
劳,别被徐家那个小子抢走了。」

  说着他朝程宗扬马后抽了一鞭,叫道:「程兄,咱们也去开开眼!」

  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跟着进了山谷。

  其他世家子弟也怀着一样的心思。说起来张家和徐家虽然祖上有过四五品的
官员,但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仍然是下等寒门。不过张少煌的姊姊是晋帝宠妃,
徐家立过战功,大家又气味相投,平常留些面子。这会儿听说祥瑞出现,心里都
是一个念头:这样大的功劳,不能被别人抢去了。

  程宗扬面露苦笑,这些人一听说祥瑞都跟疯了一样,自己的坐骑被裹在中间,
想退也退不出来,只能一同奔进谷里。

  徐寄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回头招呼众人跟上。等车马都进入峪口,他突然
一扯缰绳,马匹斜着窜入林中。

  程宗扬对祥瑞没什么兴趣,一直紧盯着徐寄,见状顿时一惊,急忙转向,叫
道:「徐寄!往哪里去!」

  徐寄充耳不闻,速度越奔越快。萧遥逸一摆手,几名护卫立即跟着追来。徐
寄极力打马,眼看就要逃出视野,程宗扬一咬牙,摘下弓箭。

  黑珍珠突然嘶鸣一声,轻捷地一个跨步,马身横侧过来。旁边几名随从勒马
不及,马匹突然矮下半截,嘶鸣声中,一匹匹马失前蹄,跌入陷阱。

  「绷」的一声弓响,远处的徐寄应声而倒,从马上倒栽下来。吴三桂收起角
弓,跳下坐骑,飞身追了过去。

  萧遥逸面沉似水,追逐中有五匹马跌入陷阱,折断了前腿;那几名护卫身手
不错,都及时跃离马匹,只有一人受了轻伤。

  后面的队伍已经乱成一片,大多数人都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叫道:「怎
么了?」

  「哪个废物跌下马了 ?」

  「快让开,别误了本公子捕获祥瑞!」

  萧遥逸挥了挥手,几名护卫拔出短刀,将哀鸣的坐骑喉咙一一割断,免得它
们受苦。

  吴三桂提着受伤的徐寄回来,往程宗扬马前一丢。那汉子双腕已经被吴三桂
拧断,软垂下来,背后中了一箭,肺部受创,口中不断涌鲜血,脸上笑容却极为
欢畅。

  萧遥逸一脚踹在他脸上:「干你娘!死人还笑个屁啊!」

  徐寄唾了口血沫,「小侯爷就是杀了我,今日也难生离鹰愁峪!我这样一个
蝼蚁一样的小人物,能得小侯爷陪葬,实在是三生有幸。」

  萧遥逸啐道:「你也配!就你这样的小崽子,给徐老头陪葬还差不多。嘿,
徐老头敢阴我,真是寿星喝砒霜,嫌他狗命活得太长了。」

  徐寄冷笑道:「徐司空今日把你们一网打尽,明日就夺了禁军的兵权!让你
们家家户户死无遗类!」

  萧遥逸用马鞭挑起他的下巴,盯了半晌,忽然一笑。「小崽子,你要咬死牙
关一个字不说,我还疑神疑鬼,话这么多就露出马脚了。你是背着徐度出来的吧?」

  徐寄脸色微变。

  萧遥逸寒声道:「说!指使你的是不是徐敖那个兔崽子!」

  徐寄忽然张口,朝舌上咬去。萧遥逸眼明手快,马鞭啪的抽在他脸上,把他
下巴打脱,然后一脚把他踹倒。

  「萧五!别脏了爷的靴子。」

  萧五不作声地过来,把徐寄提到林中。张少煌和桓歆已经赶过来,石超也掀
着车帘朝这边张望,叠声嚷道:「怎么了?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峪口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片密集而强劲的风声响起,弩箭
雨点般飞来,将后面几名护卫连人带马射杀。

  程宗扬高声道:「快!都退到树林里!」

  马嘶声、惨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乱了半晌,众人才退到林中。这会儿工
夫已经死了六名护卫,还有十几人带伤。其中一个世家少年被弩箭射中肩膀,发
出杀猪般的嚎叫。萧遥逸听得不耐烦,一脚把他踢晕过去才落得清静。

  七、八名世家子弟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张少煌抱着弓惨叫道:「萧哥儿!

  这是怎么回事!「

  萧遥逸一笑:「张侯爷,咱们都被徐敖那小子算计了!他老头想篡位,要把
咱们一网打尽。」

  「不会吧!」

  桓歆叫道:「外面是州府兵?」

  「桓老三,徐老头是冲着你来的,谁不知道你爹也是都督六州军事,跟徐老
头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桓歆脸都白了。旁边的石超更是快哭出来,谁知道打个猎会闹出人命来。

  程宗扬听着那小子信口雌黄,心里越来越不安。他和萧遥逸都猜测对手会采
用偷袭,没想到却是明刀明枪的正面硬撼。

  敢和他们几百人的队伍对阵,这条鱼小不了。希望小魏能及时逃出去,别让
这条大鱼真把自己这些饵都给呑了。

  伏击者用弩箭封住峪口,一时没有动作。萧遥逸叫道:「兄弟们,咱们这会
儿都在一条船上,齐心合力拼出去找徐老头算帐!」

  那些世家公子噤若寒蝉,倒是他们的护卫纷纷叫好:「咱们有二百多人,外
面那些草包,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小侯爷说的没错,咱们闯出去,找姓徐的
算帐!」

  说着就有人拿起盾牌,朝外冲去。刚出树林,几枝弩箭便同时飞来,那汉子
举盾一挡,竟然被弩箭射得倒退一步,接着脚掌被弩箭穿透,跌倒在地。吴战威
大吼一声,拔刀劈断弩箭,一手扯着那人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

  程宗扬与萧遥逸面面相觑,然后叫道:「娘的!我说是军弩吧!八成还是蹶
张弩」。

  蹶张弩是用两足踏住弩背上弦,力道比一般的弩机更强,射程也更远,只有
军中才配备,严禁民间持有。

  众人心头都蒙上一层阴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五从树后出来,「少爷。」

  萧遥逸道:「说了吗?」

  萧五道:「那厮嘴硬得很。」

  萧遥逸跳下马,与程宗扬一起来到大树后面,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徐寄双腿
中间,把他踹得像虾米一样弓起身,不住咳血。

  萧遥逸也不废话,直接道:「说」。

  徐寄下巴已经合上,咬紧牙关,眼中透出一丝疯狂神情。

  「硬汉啊!」

  萧遥逸摆了摆手,「萧五,弄根火把来,要细点的,用小火慢慢把这崽子的
蛋烤熟,喂他吃下去!」

  徐寄狂叫道:「有种杀了我」。

  「杀你?你不是嘴硬吗?有种你给我活着!」

  萧遥逸踩住他的脸,用靴底一拧,「别以为你能咬舌自尽,看你的牙快还是
爷的脚快」。

  萧五找来一根蜡烛粗细的树枝,包上油布,点上火,然后扒徐寄的裤子。

  徐寄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忽然叫道:「我说!我说!」

  萧遥逸踹了他一脚,「蛋还没烤呢!急什么!是谁!」

  徐寄喘了半天气,然后伸长脖颈,叫道:「王爷——小的先走一步!」

  说着脖颈一侧,重重撞在萧遥逸靴后的马刺上。萧遥逸马靴后装着齿轮状的
马刺,精铁磨制的边缘比刀锋还要锐利,一下就把徐寄颈上的大动脉划开,切断
的血管鲜血扇面一样喷出,身体痉挛片刻,然后不再动作。

  两人盯着尸体,最后程宗扬摊开手,「好吧。咱们晋国有几位王爷?」

  萧遥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样:「十几个。妈的,司马家这些废物里还有人能
瞒过徐老头,指挥他手下的州府兵?」

  程宗扬心头缩了一下。据他所知,晋室唯一一个掌有兵权的王爷就是临川王,
难道是他想抢先动手除掉萧氏,抢夺禁军?可云苍峰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号角声起,峪口传来整齐的甲片撞击声。接着五名执盾的甲士出现在峪口,
他们戴着重盔,手上的盾牌又宽又厚,几乎将身体整个遮住,只露出眼睛部位。

  重装的甲士以微小步幅缓缓踏来,在他们身后是五名弩士,再接着是五名刀
手和五名矛手。

  程宗扬想起在鬼王峒时易彪与谢艺的争论,这就是他说的小型战阵吧。

  那些平常气焰嚣张的护卫,这时都露出畏惧的神色,不时回头看向自己的家
主。

  这些人欺男霸女、寻衅滋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面对正规的晋军精锐,心
下先怯了三分。

  「长伯!」

  程宗扬叫来吴三桂,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吴三桂点了点头,举起角弓,「绷、绷」弓弦声接连响起。

  阵列前,一名甲士举起盾牌,挡住箭矢,却不料射来的是连珠箭,第一枝射
在盾牌边缘,后面一枝紧接着飞来射在他头盔的缨络上。那名甲士身体向后一震,
头盔滑脱一半,露出挽紧的头发。

  程宗扬道:「不是佛窟寺的和尚。」

  萧遥逸冷着脸道:「是石头城的军士。」

  建康毗邻大江,江侧的石头城是晋军水师大营所在,有战船上千艘,甲士数
万,也是建康周围除禁军外最强的一支军队。

  二十人一组的战阵推进到二百步的距离,然后向旁让开,后面一个相同的战
阵补上留出的空档,组成十人一排。距离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又补上一个,组成十
五人一排。最后战阵在一百步外停下,战阵也变成一排二十人。

  一个年轻人跃马来到阵后,说道:「小侯爷,今日会猎东山,收获不浅。」

  「原来是你?难怪能使得动州府兵。」

  萧遥逸叫道:「徐敖!你背着徐司空兴兵作乱,不怕族诛吗?」

  徐敖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篡位的何止我一家?如今晋室帝祚已
绝,该换换姓氏了。」

  程宗扬低声道:「不对啊。徐寄说是某个王爷,这小子又说换换姓氏,难道
晋国有哪位是异姓王?」

  萧遥逸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一名甲士忽然跃起,「夺」的一声,一枝利箭射进盾牌,箭羽微微抖动。

  徐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张侯爷,好箭法。你放心,不会伤你。」

  那些世家子弟中,张少煌胆子算大的。刚才趁他说话,出箭偷袭,可惜隔了
一百步,力道不足,被一名小兵轻易挡住,不禁为之气夺。

  徐敖厉声道:「我今日只取萧遥逸一人性命!其他人下马就缚,我徐敖留你
们一条性命!」

  看到军阵出来,那些世家子弟早就失了锐气;听了徐敖的话,一个个你看我
我看你,都有些心动,只是碍着萧遥逸骄横多年的名头,谁也不敢开口。

  「鬼扯!」

  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背着徐司空蒙骗他手下的军士,害他们附逆作乱。徐
敖!我问你!你擅调军士,有没有徐司空的军令!」

  对面的军士虽然沉默不语,但眼中都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些世家子弟重新鼓起勇气,桓歆叫道:「程兄说得对!徐敖,原来你是背
着司空大人干的好事!这些军士都是州府的良家子,又不是你的私兵,岂能跟着
你作乱」。

  众人都鼓噪起来。

  徐敖冷笑道:「家父早已卸去军职,哪里还需要他的军令?」

  说着他扬起手肘,高声道:「这是镇东将军的虎符!有权调动州府军士!谁
人不服!」

  萧遥逸怪叫道:「谢万石!你个饭桶!连虎符都丢了!」

  有世家子弟叫道:「妈的,原来是谢家作乱」。

  「放屁!」

  一个谢家子弟怒道:「谢二什么时候有这胆子了?」

  徐敖沉声道:「众军士!听我号令!拿下这些匪类!有敢抗命者,杀无赦!

  击杀萧遥逸者,赏五千银铢!「

  「诺!」

  那些军士也不知道到底谁是逆贼,不过徐敖手握虎符,听他的总没错,当即
向前逼来。

  几名世家子弟急忙叫喊自己的手下御敌,那些护卫身手虽然不错,但和这些
正规军士一比就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勉强支撑片刻便一败涂地,争相逃入林
中。那些世家公子跑得更快,马车上石超更是吓得几乎口吐白沫,躲在侍姬中间,
浑身发抖。

  吴三桂抓了抓头。「公子,还是你来吧。」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吴大将军,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能指挥这些乌合之
众,这会儿怎么又软了?」

  吴三桂一摊手,「他们又不认识我是谁。」

  程宗扬拿马鞭朝他头上敲了一下:「眼下要命的时候才想起来?心思周密这
一条,会之可比你强多了!」

  吴三桂嘿嘿一笑,揉了揉脑袋。

  军士源源不绝地从峪口涌入,弩矢横空,有一大半朝萧遥逸招呼。那小子锦
衣金冠,看上去十分拉风,何况一颗脑袋就值五千银铢,挨了一半的箭倒也不冤。

  萧遥逸分身乏术,那些世家公子更不用提,无论张少煌、桓歆,还是谢家、
庾家、袁家、柳家这些平常横行城中的恶少,这会儿都争相逃奔。这样下去,要
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吴战威也嚷道:「程头儿!还是你来吧!在南荒咱们就是听你的,才一路拼
过来的!」

  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程宗扬靠着一棵大树跳上马背,运足气力大叫道:
「我是盘江程少主!兄弟们!这样自乱阵脚,谁都活不下去!听我号令!萧五,
别管你家小侯爷,那小子死不了!你带着萧家的护卫守住这边!给我守够一盏茶
的时间!」

  萧遥逸一边朝他招手,一边朝萧五示意。萧五拎着两把带钩的长刀,呼啸一
声,带领萧府的护卫过来守住几棵大树,让众人尽快后撤。

  有树木掩护,弩箭的威胁小了许多。众人一窝蜂般往后逃去,程宗扬打马追
上石家的马车,一把扯下车帘。

  「石胖子!别抖了!从现在起,你的人都归我指挥!」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就叫道:「金谷石家的都给我听好!徐敖矫命作乱,禁
军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平叛!弟兄们!富贵险中求!石少主已经说了!只要今天
能拼过去,大伙论功行赏!对面都是叛匪,斩首一级,赏银铢五百!」

  那些护卫都是险中求财的亡命徒,听到这样的重赏,顿时热血沸腾,一个个
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前来打猎的护卫以石家、萧家、张家最多,加起来便有一百余人,占了泰半。

  程宗扬召齐石家护卫在林中设下防线,接应退回来的萧府护卫,再叫来张少
煌的随从在旁策应,终于借助密林的防护,暂时稳住阵脚。

  「长伯,怎么样?」

  「死路。后面就是山崖。」

  吴三桂察看过周围地形,「西面有处山丘,只要守好,能支撑几个时辰。」

  程宗扬抬头看了一眼,「小侯爷呢?」

  吴三桂一乐:「他往东边去了。那小子真是块好料,一大半追兵都让他引走
了。姓徐的这会儿正急着约束人马呢。」

  怪不得这边压力大减,能让自己从容布置。程宗扬道:「就去那处山丘!萧
五!别歇了,跟着长伯!」

  萧五两口刀都沾满血迹,笑道:「成!扎营布寨就交给我们兄弟了 !」

  程宗扬看了石家的马车一眼,那些侍姬一个个花容失色,石超软得像烂泥一
样,一个劲儿地求神念佛。

  程宗扬又气又笑,叫来吴战威:「吴大刀,你带着石少主也撤过去,免得在
这儿碍事!」

               第七章对敌

  密集的林木使州府兵无法保持阵型,他们转为五人一组的小队,一边清剿试
图逃脱的护卫,一边逐步逼近。

  金谷石家有的是钱,雇佣来的护卫也颇为不弱。起初的颓败是因为没有人组
织,各自单打独斗,这会儿稳住阵脚,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汉子攀上大树,居高临
下攻击逼来的州府兵。

  这些人用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弓有弩,还有各式各样的暗器。那些重装的军
士虽然防备严密,但稍有破绽就被护卫们偷袭得手,进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程宗扬意识到自己和萧遥逸都犯了个错误,徐度固然摆明车马两不相帮,徐
敖却与叛匪沆瀣一气,今天的事只怕连他老爹都瞒过了。

  要调动军队必须使用虎符,虎符由两片契合而成,一半在指挥官手里,另一
半则在晋帝手中。徐敖能将虎符合二为一,不用问,肯定与宫里那个老宦官脱不
了关系。只是徐寄所称的「王爷」仍是个难解之谜。难道幕后的指使者,不是晋
国的王侯?

  「程兄,可多亏你了。」

  张少煌脸色发白地说。

  程宗扬知道他是心怯,笑道:「张侯爷,来试试你的弓!那边那个拿旗的军
士!射他一箭!」

  张少煌怔了一下,颇感陌生地看着神情自若的程宗扬,然后摇了摇头,叹道:
「今日才知程兄风采!」

  他鼓起勇气,举弓欲射,才发现背箭的随从早不知跑到何处。程宗扬随手从
鞍侧抽枝雕翎箭,两手捧上,笑道:「侯爷请!」

  张少煌惊惶之态稍去,哈哈一笑,接过箭枝搭在弦上,引满一箭射出。

  六十步外,那个拿旗的军士晃了一下,胸甲被箭枝穿透,溅出血迹。

  「好样的!」

  桓歆也被激起血性,举弓叫道:「张侯爷,咱们来比一场!」

  张少煌脸上透出亢奋的血色,嚷道:「桓老三,你输定了!」

  程宗扬笑道:「行了!张侯爷这一箭够他们乱一阵的,咱们还是赶快后撤,
要比试有的是机会!」

  徐敖毕竟是将门之后,短暂混乱之后,大声喝斥着重新整顿军士,又调来十
几架蹶张弩,攻击树上的护卫。

  程宗扬将自己能够唤动的护卫分成三列,每隔五十步设一道防线,全以弓弩
远射,阻滞州府兵的追击。等州府兵稳住阵势,最前面金谷石家的护卫开始出现
伤亡,程宗扬立即下令撤退,由后面张家的护卫接着掩护。

  州府兵击溃第一道防线,前进五十步又被弓弩射住,不得不重新列阵。就这
样,程宗扬带着护卫连战边退,不过二百余步的距离,硬是拖延州府兵大半个时
辰;由于避免近战,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伤亡十几人。

  徐敖越来越急躁,一边喝骂,一边命令军士强攻。正面对敌,那些护卫还是
不及长期操练的军士,很快就溃败下来。但徐敖没有高兴太久,军士刚越过最后
一道防线,就看到前面的营垒。

  鹰愁峪四周环山,中间是一片密林。西边有一处两三丈高的山丘,这时林中
被清出一片百余步宽的空地,数百棵刚被砍下的树木被拖拽到山丘下,堆成半人
高的木垒。木垒呈偃月形,两翼前出,高度升至一人多高,中间略低。如果强攻
两翼,势必付出巨大的代价。木垒中段以雨道木墙前后相隔的形式留出一个隐密
的缺口,前面木墙稍低,后面高及六尺,中间的通道可供马匹冲锋。

  那些护卫躲在木垒后,只露出一排寒光凛冽的箭头。州府兵如果进攻,必须
经过面前的空地,没有树木遮挡的军士将成为绝佳的射击目标。

  徐敖心头升起一丝寒意。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在半个时辰内设置出如此严
密的营垒?

  吴三桂啧啧称奇:「小侯爷这些手下不简单!伐起树来又快又狠,设置的营
垒比老吴还高明!」

  里面好几个都是星月湖出来的老兵痞,又都是准备好来钓鱼的,建个营垒还
不轻松?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下面就看你的了,别给我丢脸!」

  「公子放心!」

  吴三桂大剌剌走上前去,从一名不认识的护卫手里夺过一杆长矛,然后跨上
木垒,叫道:「对面州府兵的娘儿们!是汉子的!来跟吴爷比一场!」

  「我干!还单挑?吴三桂!你这会儿充什么英雄?」

  吴三桂嘿嘿一乐:「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不敢打,咱们就赢了这场;要敢
打,咱们就赢大了。」

  那些护卫都是好勇斗狠的汉子,当即鼓噪起来。「吴三爷,好样的!」

  「当兵的!来打一场!」

  「死丘八!装什么孙子!」

  徐敖沉着脸,与旁边的指挥官商议几句,然后一名披甲的军士翻身上马,提
着一杆长槊,冲出阵列。

  张少煌伸长脖子,看着吴三桂从垒上跃下,徒步奔去。离敌骑还有丈许,他
两足一点,长矛蛟龙般刺出。

  那骑士槊锋一摆,与吴三桂的长矛硬拼一记,长槊顿时弯曲着荡开,槊锋刺
进泥土。骑士反应极快,立刻甩开槊把,摘下鞍侧的马刀。刚握到刀柄,胸口突
然一凉,接着身体横飞出去。

  吴三桂一矛将敌骑刺落马下,随即夺了马匹,在场中奔驰示威。那名骑士扑
倒在地,背后鲜血狂涌。

  张少煌叫道:「好壮士!」

  垒后的护卫也高声鼓噪叫好。

  程宗扬板着脸道:「吴三桂!风头出够了吧?还不滚回来!妈的!没看到他
们正上蹶张弩吗?」

  随着徐敖的喝令,州府兵的弩手两足踏着弩臂,双手拉住弩弦,用腰力扳上
机括,接着举起弩机。

  「放!」

  随着指挥官一声号令,「绷」的一声齐响,数十枝弩箭同时朝吴三桂飞去。

  吴三桂正盘马示威,空地上就他一个目标,躲都没地方躲。眼看就要被射成
刺猬,他身体一侧,突然消失不见。

  十几枝弩矢破空飞出,其他的都射在战马身上。那匹战马来不及嘶鸣便当场
毙命,弩矢强大的冲击力使马匹被重木撞倒一样,翻滚过来。

  鞍旁人影一闪,却是吴三桂。他以高明的骑术一脚踏着马镫,身体整个躲到
马匹后面,不仅毫发未伤,还趁机一扭身,掷矛射杀一名弩手,然后趁着弩手上
弦的机会狂奔回来。

  山丘上下欢声雷动,纷纷叫道:「吴三爷!好汉子!」

  吴战威刚扶着石超的马车攀上山丘,这会儿咧开大嘴,拍着胸膛嚷道:「我
这兄弟怎么样!够不够屌!」

  石超和周围的侍姬本来都吓傻了,这会儿听他说得口响,一名侍姬「嗤」的
笑出来,倒把吴大刀弄了个大红脸,赶紧撒腿就跑。

  吴三桂跃回木垒,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地喝道:「少主!」

  程宗扬上下打量吴三桂几眼,嘟囔道:「怪不得说你勇冠三军呢……算你斩
首两级,回头找石胖子拿钱!」

  说着朝对面盯了几眼,「妈的,人不少啊。」

  吴三桂道:「从旗号判断,进来的军士有六百左右,一半去追小侯爷,这里
有三百来人,峪口还有二百多,加起来有八、九百。」

  「咱们有多少人?」

  萧五叉手道:「咱们来的共是九家。石家最多,除去死伤,还有四十五人;
张家二十八人;萧家三十人;桓家二十四人;其他几家加起来还剩三十九人。一
共是一百六十三人,受伤的十二个和几位公子都在山上。还有石少主带的九名侍
姬。情形就是这样,请公子示下。」

  「得了吧。你们两个都是打过仗的,还来问我?」

  程宗扬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去瞧瞧那些饭桶。」

  吴三桂道:「公子,咱们要撑多久?」

  「这个很重要吗?」

  「打两个时辰跟打十个时辰差别可大了。」

  程宗扬翻了翻眼睛:「小狐狸若能活着回来,你们问他好了。那家伙跑哪儿
去了?」

  萧五毕恭毕敬说道:「我们小侯爷还在兜圈子,马疲了就回来。多谢公子爷
费心。」

  「我才不费心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长伯不是问要撑多久吗?等小狐狸回来,你把他脑袋
砍了,往徐敖那儿一扔,咱们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张少煌口沫横飞,正在谈论自己射杀叛军旗手的壮举。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
听得目瞪口呆,连躲在车里的石超也情不自禁伸长耳朵。

  程宗扬爬上山丘,张少煌立刻过来拉住他的手,大笑道:「今日见程兄临危
不惧,指挥若定,张某才知道什么叫大将之风!」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别对着吹捧了,商量怎么办才是正经。」

  张少煌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以程兄马首是瞻!」

  桓歆也道:「没错!刚才要不是程兄,我们早就被打散了,还能逃到这里?

  我们都听程兄的!「

  这会儿什么世家也不好使了,张少煌和桓歆先开了口,众人纷纷附和。

  「那好,我也不客气了。」

  程宗扬道:「第一件,各位的护卫我先借用,奖惩的章程我也说了,求各位
给我个面子,事后该赏该罚的,都由各位处置。」

  众人轰然道:「这个好说!」

  「第二件,咱们这会儿陷身死地,要活都活,要死都死,谁也不能抛下大伙
自己逃生。顺便说一下,峪口还有二百多州府兵。」

  到了这步田地,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众人都把胸脯拍得山响,「谁逃谁是
孙子!」

  「第三件,」

  程宗扬放缓语调,「今天的事大家也看到了,与徐司空无关,都是徐敖这小
子自己捣鬼……」

  桓歆脖子一梗:「说别的我还信!就徐小子,凭什么能拿到虎符?」

  谢家的谢无奕也道:「徐敖敢造反,少不了族诛!徐度教子无方,也少不了
开刀问斩!」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

  程宗扬的目的就是这个,萧遥逸一心煽风点火,闹得越乱越好,自己不忍波
及无辜,趁他不在,先过来灭火。

  「各位都是贵族世家,对朝廷政局比我这个外来人通晓得多。徐敖能拿到虎
符,调动石头城的州府兵,背景肯定不简单。如果轻举妄动,只怕更为不妙。」

  几个人对视片刻,张少煌道:「程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程宗扬道:「我的意思是,现在幕后的人物还没有露面,如果能侥幸逃生,
大家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把罪名推到徐敖身上,静等水落石出。没找到背后
的主谋之前,都不要追究此事。」

  张少煌看了看众人,「除了太原王家和琅琊王家,陈郡的谢家、袁家、颖川
庾家、河东柳家、太原阮家、谯国桓家、金谷石家,还有我们张家,小侯爷的兰
陵萧家,咱们九家都在这里。」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等于除了王氏两支,晋国数得上的世家大族都有人来
围猎。太原王家酷好书法,对射猎兴趣不大。琅琊王家有王处仲,大伙都不愿去
自讨没趣,因此没有请这两家。

  叛乱者既然不在这些世家之中,又有这样大的权力,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帝
室……

  这浑水可不是一般的浑。

  桓歆道:「就依程兄的意思,所有的事都推到徐敖一个人身上!别的咱们既
不知道,也不理会。」

  众人参差应了几声,显然还处于震惊中。

  「妈的!」

  张少煌骂道:「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汉子!这点小事就把你们吓住了?桓老三!

  把你的匕首给我!石胖子!你不是带着酒吗?把觞给我!「

  张少煌拿起酒觞,倒了酒,然后伸出手,匕首在腕上一划,把血滴到酒里。

  「大夥儿喝了血酒!今天的事都烂到肚子里!依程兄说的,找到主谋之前,
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等水落石出,咱们九家联手,就是天王老子也扳倒了丨有个
世家子弟嗫嚅道:」万一……会不会……陛下……「

  「放屁!」

  张少煌横着眼道:「他天天睡我姊,会杀我这个小舅子吗?」

  众人一听都放下一半的心事,只要站在晋帝一边,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别
的说得再天花乱坠,也逃不过叛逆两个字。九家的势力占了晋国政权七成,什么
叛逆也踩平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立下讨逆的大功,公侯之位唾手可得。

  众人当即一一滴血入酒,连石超也哭丧着脸,让人在腕上划了一刀,掉着泪
雪雪呼痛。

  「程兄!」

  张少煌把酒觞递过来。

  程宗扬对喝血酒一向有点心结,哪知道谁有传染病啊?正拿着血酒犯愁,忽
然背后一声长笑,「喝血酒怎么能少了我?」

  萧遥逸笑嘻嘻从树后步来,一手牵着他的白水驹。那匹骏马腿上溅满泥土,
马毛被汗水打湿,一缕缕光滑发亮。

  「行啊,几百人把你追得跟狗一样,居然连根毛都没伤?」

  「那可不是!」

  萧遥逸手指一挑,佩剑跳出寸许,然后伸出拇指在剑锋上一搪,随手把鲜血
甩到酒觞里。程宗扬也只好给自己放了血,凑够份数。

  萧遥逸举起酒觞,正容道:「今日兰陵萧氏、清河张氏、陈郡谢氏、颖川庾
氏、陈郡袁氏、谯国桓氏、太原阮氏、河东柳氏、金谷石氏、盘江程氏,总此十
家,歃血为盟!自今尔后,同进退,共福祸!从者有吉,违者不祥!」

  说完,萧遥逸长饮一口,然后递给张少煌,接着是谢无奕、桓歆、袁成子…

  …几个人一一喝完,最后传到程宗扬手里。程宗扬举觞笑道:「那我就干了
吧丨程宗扬一口气喝完,把酒觞一丢。

  张少煌抚掌道:「痛快!」

  众人纷纷叫好。这些子弟平常就气味相投,这会儿喝了血酒,感觉更是不同。

  萧遥逸那句「同进退,共福祸」说到众人心眼里,如今彼此都在一条船上,
同舟同济,愈发亲密起来。连平常看不上眼的石超,也显得多了几分亲近。

  萧遥逸拉起程宗扬:「走!咱们到下面去!」

  桓歆叫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有吴长伯那样的悍将,何必犯险?」

  萧遥逸笑道:「射猎哪里有射人痛快?刚才输给张侯爷,我还得赢过来!免
得要赔张侯一个美婢!」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程宗扬无奈地耸了耸肩:「行啦,水都够浑了,
你还搅啊?」

  「我是向你道谢。」

  萧遥逸敛起笑容,「程兄此举比萧某能做的更好。有这九家,晋国的政局一
多半都落在我们手里了。」

  程宗扬瞧瞧左右无人,蹲下来小声道:「小狐狸,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遥逸拔了根草在嘴里咬着:「很简单。我要一个地方能承认星月湖,我要
给兄弟们一个能堂堂正正亮出身分的地方,我要给岳帅正名!」

  他声音很低,却像压抑不住的烈火,「晋国朝局已经烂透了,何妨再烂!有
我萧遥逸在,有岳帅的星月湖在,只要十年,就能让晋国焕然一新!」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他一直没有习惯蓄须,平常下巴都刮得干干净净,不过
近来胡须有越长越快的趋势。

  「小狐狸,你不会是自己想称帝吧?」

  「当然不。我只要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就够了。坦白地说,原来我想把这些
世家都拖下水,让他们疑神疑鬼,自相残杀。现在程兄给了我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程兄,多谢你了。」

  萧遥逸郑重地向他一揖,然后挤了挤眼,「等我当上大司马,封你当太子怎
么样?」

  「去死!」

  号角远远传来,两人同时长身而起,望向远处的军阵。

  去追杀萧遥逸的军士此时都撤了回去,与正面的州府兵合军一处,声势更加
惊人。

  萧遥逸眯起眼:「石头城的精锐还有两下子,竟然没被我拖垮。」

  程宗扬嘀咕道:「一百多架蹶张弩,姓徐的还真下本钱。」

  「不用担心。」

  萧遥逸指着山下的空地道:「萧五把木垒前一百步内的树木全部伐尽,那些
弩手如果在林中发弩,只是白费弩矢。如果出来,就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

  程宗扬有些怀疑:「蹶张弩射不到的地方,弓能射到?」

  「弩以平射为主,」

  萧遥逸解释道:「弩矢一般长六七寸,用机括发力,速度比 弓箭快十倍,
力量也强劲十倍。不过弩机射程有定数,一旦超出射程就威力锐减。程兄听说过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吧?换了弓箭就没人这么说。」

  萧遥逸拿起一张弓:「箭的长度可达弩矢的三四倍,分量更是弩矢的五倍以
上。远射时一般朝天曲射,仅靠箭枝落下的重量就能穿透盔甲。」

  说着萧遥逸出搭上箭枝,朝天射出,箭枝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轻易飞出一
百二十步的距离,将州府兵一面战旗射落。

  「好小子,箭法这么好!刚才和张侯爷比箭果然是藏私了。」

  「那是。」

  萧遥逸嘻笑道:「要让他们看出我的底子,不吓死他们。」

  州府兵的惊呼与山下的欢叫响成一片,却没有知道是谁射的箭。萧遥逸从容
放下弯弓,接着道:「弩机五十步内堪称无敌,蹶张弩力量再强一倍,也只有一
百步的威力。嘿嘿,幸好不是秦军的强弩,秦弩拉力强达十二石,这些州府兵用
的不过是八石弩。徐敖如果明白点,就别让那些弩手白送命。」

  「你输了。」

  程宗扬拍拍他的肩,「徐小子要跟你玩对射呢。」

               第八章近战

  重新编伍的州府兵终于开始行动,放了两枝弩箭测试距离之后,盾手首先从
林中出来,接着是弩手。他们手持上好弯矢的蹶张弩,在盾手保护下缓慢地朝木
垒逼近。

  木垒后,萧府两名护卫从马背上拖下两个草袋,挥刀割开,「哗啦」一声,
里面装满的箭枝散落出来。那些护卫本来是陪主子打猎散心,又不是拼命来的,
带两匣箭就足够了。刚才对射已经耗去不少,剩下的每人不过四五枝。眼看突然
间多了两、三千枝利箭,不禁欢声雷动。

  吴战威一刀砍到土中,凶巴巴道:「别乱抢!大伙自己掂掂分量,够数的过
来每人拿十枝!射艺不精的趁早一边去!」

  众护卫认得他是程少主两名贴身护卫之一,那把刀看起来也很能打的样子,
谁也不敢逞强。四十多名射箭的好手过来拿了箭,萧五带着二十余人分别守在木
垒两翼,剩下的沿着木垒散开。

  吴三桂没有用自己的角弓,而是拿了张白桦弓,叫道:「使弓的爷儿们!别
让那些玩弩的孙子靠近!听我号令!弦!」

  众人挽弓,将箭枝扣在弦上。

  「望!」

  来自各家的护卫同时举弓,瞄向对面的州府兵,弓弦拉成满月。

  吴三桂紧盯着州府兵脚步的移动,忽然大喝一声,「灭!」

  二十余枝羽箭呼啸而出,州府兵停下脚步,用盾牌护住身体。两军对射时,
精度还在其次,主要靠箭枝的密集度覆盖敌军,造成杀伤。这二十余枝羽箭在偌
大的战场中,显得毫不起眼。

  但区别在于,这些护卫都是善射的江湖好手。他们与州府兵的差别,好比健
将级射击运动员与警察的差别。除了被盾牌挡住的几枝,二十余枝羽箭倒有一半
准确射中目标。而吴三桂的一箭,直接将弩手的指挥官送入地府。

  失去指挥的弩手混乱了一下,随即匆忙放出弩箭。弩矢呼啸着飞来,将木垒
射得木屑纷飞,却没有命中任何有价值的目标。在没有指挥官命令的情形下,弩
手纷纷放下弩机,用脚踏住弩臂匆忙上弦。

  萧遥逸刚才少说了一点,弩机装填时间比弓箭更长。即使一个训练有素的弩
手,在战场上发射两弩的时间也足够对手放出三箭。那些弩手刚装到一半,第二
轮羽箭便从木垒后飞出。

  州府兵的将领大声下令,命令后面的盾手迅速向,保护缺乏防护的弩手。这
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很快这些士卒就为此付出代价。

  萧五布置的木垒是是偃月形,两翼前出,州府兵的弩手一踏进空地就处于三
面受敌的境地。刚才他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侧后方的盾手前移,使弩手侧面暴露出来。木垒两翼同时伸出十余张弯弓,
以近乎百分百的准确率射倒近二十名弩手。

  弩手抛下装填一半的蹶张弩,拼命逃入林中,随即又遭到第三轮羽箭的袭击。

  这一次伤亡率更高,一百多名弩手在三轮射击中丢下近二十具尸体,付出了
半数受伤的代价。

  徐敖摸摸肘下的虎符,手心里满是汗水。主人给他下的命令只是擒杀萧遥逸,
好尽快消除禁军的威胁。谁知道这竖子如此奸滑,竟然把几个世家都拉进来。如
果失手,自己一死还是小事,破坏主人的大计就百死莫赎了。

  州府兵重新整顿后,再次发动攻势。他们换上两排盾手,与近战军士一同排
列成密集队型,朝木垒靠近。为了保持阵型的严密,士卒们走得极慢,这使他们
穿过空地的时间变得更长。

  失去弩手的威胁,那些被金钱鼓动的护卫汉子索性半身露出木垒,一个个弯
弓搭箭,朝盾牌的空隙射击。不时有甲士中箭倒下,阻碍阵列的移动,导致州府
兵行动更加缓慢。不过这支将近三百人战阵还是顶住箭雨,越过五十步的距离,
离木垒越来越近。

  吴三桂扔下弯弓,取矛跃上马背,叫道:「儿郎们!踏碎这些孬货的龟壳!

  冲啊!「

  护卫们聂然叫好,五十多名汉子提刀上马,随着吴三桂从木垒的缺口闯出。

  五十步的距离,坐骑一个冲刺就到跟前;州府兵的矛手匆忙从盾牌后挺起长
矛,抵挡骑手冲锋。

  吴三桂一马当先,举矛将一面盾牌击得粉碎,盾手的军士重重向后倒去,口
中鲜血狂喷。后面五十多骑奔腾而至,跟随领头的吴三桂,将州府兵严密的阵列
硬生生撞碎一角。

  军士和护卫双方狂呼接战,鲜血横飞,护卫的坐骑一匹匹被长矛戳倒,州府
兵的士卒也被利矛长刀接连斩杀。

  短短一刻钟的交锋,双方都伤亡惨重。一半护卫的坐骑都被刺死,十余人带
伤,州府兵的伤亡更加惨重。但先退却的还是那些护卫,金钱虽然诱人,总要有
命去花。看到州府兵主阵依然坚守,剩下的护卫纷纷驰回。若不是吴三桂两次回
马踏阵,阻挡州府兵的追击,这些溃散的护卫只怕多半都回不到木垒。

  吴三桂浑身是血地驰回木垒,程宗扬接过他的长矛,说道:「有必要吗?脸
色这么难看?」

  吴三桂一脸不服气,狠狠啐了一口道:「要是我练的兵,刚才那一冲就能把
州府兵的乌龟阵从中间冲开。别看他们有三百多人,遇上我的骑兵全是白搭!不
留下他们一百多条人命,我吴字倒着写!这帮孬种——我呸!」

  程宗扬道:「行了,都知道是乌合之众,能打成这样就不错。」

  虽然击退护卫骑手的进攻,州府兵也无力再战,带着死伤军士缓缓向后退却。

  萧遥逸倚马笑道:「吴三爷,以前也在军中混过?」

  程宗扬抢先道:「那当然,十几年前我派长伯和会之出去学过军事,要不怎
么能在南荒立足?」

  「十几年前?」

  萧遥逸调侃道:「圣人兄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光,果然是圣质天成啊。我
看吴三爷的布阵,莫非是在皇图天策府学的?」

  吴三桂老老实实道:「小的没这福气,只不过在边军待过几年。」

  萧遥逸眼睛一亮,「西边还是北边的?」

  「徐小子又动手了!」

  程宗扬打断他们的交谈,「这回是骑兵。喂,水师还有骑兵?」

  萧遥逸眯眼观察对面的军士,一边道:「石头城大营几万人,几百骑总能凑
得出来。」

  他按住佩剑,「能不能顶得住,就看这一次了!」

  州府兵一百余骑在林中列阵,然后同时冲出,步卒紧跟其后。那些骑手乘的
都是军中健马,坐骑身高腿长,几个呼吸就掠过战场;木垒后的弓手只放出一两
箭,骑兵便杀到面前。

  「兄弟们!拼啊!」

  护卫们吼叫着起身,依靠木垒的防护伸出长矛,不过他们没有受过训练,仓
促中多半都是刺向马匹。最前面几名骑兵同时一拉缰绳,马匹跃起,包着蹄铁的
马蹄跨过半人高的木垒,冲进阵后。

  吴三桂立在垒上,长矛左挥右舞,将马上的骑兵刺下马来,一连吼道:「往
前看!握紧矛!杀!」

  萧遥逸叫道:「五千银铢在这儿呢!来啊!」

  那几名骑兵杀散护卫,径直朝萧遥逸奔来。程宗扬回头看着萧遥逸,咬牙道:
「死狐狸!你躲我后面干嘛!」

  萧遥逸拉住程宗扬的衣袖,惨叫道:「程兄救命啊……」

  「我干!你把人叫来,让我上去拼命!」

  萧遥逸挤了挤眼,「这可是程兄立威的好机会。」

  说着一把将程宗扬推了过去。

  立足未稳,一骑就冲到面前,尺许长的槊锋寒光凛冽,朝自己胸口刺来。

  程宗扬展臂拔刀,双刀交叉,「卡」的架住槊锋。那槊有一丈多长,槊杆是
用一整根枣木制成,前细后粗,骑手握的槊把足有铁罐可乐粗细,打磨得滑不溜
手。

  程宗扬双臂一震,知道自己挡不住骑手连人带马的冲势。他左刀拼力抵住长
槊,旋身将槊杆挡在背后,向前一步跨出,右刀旋风般挥起,将骑手握槊的手臂
齐齐斩下。萧遥逸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叫道:「程- 兄- 好- 刀- 法!」

  叫声让程宗扬背后汗毛直竖,一刀将骑手劈下马背,吼道:「死狐狸!再叫
我先砍死你!」

  又一名骑兵冲来,程宗扬眯起眼睛,太阳穴上的伤痕不停跳动,丹田气轮疾
转,在骑兵举槊的刹那,挥刀斜劈。

  「铛」的一声,槊锋被钢刀劈得歪斜。程宗扬一招饿虎吞羊,双刀齐出,将
骑手砍翻在地。

  萧遥逸果然没有再叫。

  这小狐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程宗扬回头看时,只见萧遥逸两手伸
出,齐齐挑出大拇指,然后又夸张地朝山丘上的世家子弟招手,用口型叫道:
「太——好——啦……」

  两骑同时奔来,程宗扬二话不说,提刀就走。但萧遥逸比他逃得更快,手脚
并用窜到山丘上。

  张少煌叫道:「程兄!我来助你!」

  萧遥逸大声嚷道:「弟兄们,一起帮程哥哥一把!」

  几个带弓的子弟纷纷举弓,朝程宗扬身后的追骑射去,连石胖子也拍着车窗
大叫:「程哥!杀了他们!」

  人家都这么帮忙了,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撒腿逃上去。程宗扬只好转过身,
提刀横在胸前,一边在心里狂骂那只小狐狸。

  两骑越奔越近,丈许的长槊并排举起,槊锋直逼胸口。程宗扬深吸一口气,
一招虎战八方,双刀瞬息间在身体前后左右劈出八刀,将两杆长槊同时荡开。

  一声惨叫响起,左边骑手肩头中箭。张少煌终于找到自己的箭,三翼六棱的
箭头撕开皮甲,仿佛苍狼利齿咬在骑手肩上,凶猛地吸食鲜血。

  程宗扬翻过手腕,左手刀背压住一杆长槊,右刀手起刀落,将一握粗的槊杆
劈成两截。马背上的骑手身手不凡,长槊断落的同时已经拔刀在手,马刀斜劈下
来,在程宗扬刀锋上溅出一缕火花。

  那骑手藉着马匹的冲势,力量极大,程宗扬手臂发麻,接连退了几步才找到
一个破绽,刀锋劈开骑手的战甲,在他胸口留下一个巨大的伤口。

  背后忽然一痛,却是那个中箭的骑兵单手握槊,槊锋刺进自己肩头。程宗扬
反手握住槊锋,被推得栽倒在地。眼看冰冷的槊锋就要透肩而过。一个身影鬼魅
般闪出,带钩的长刀钩住骑兵手臂,将他手臂的血肉、筋腱一并撕开。

  洒落的血雨中,萧五横过身,一脚将骑兵蹬下马背,然后扶起程宗扬爬上山
丘。

  「嘶……」

  程宗扬咬紧牙关,从齿缝中吸着凉气。

  「程兄!怎么样!要不要紧?」

  那帮世家子弟一蜂窝围过来,争相询问。

  「石胖子!还不滚下来!」

  桓歆把石超拽下马车。

  接着自己被送到一张香喷喷的锦垫上。肩后的衣物被人割开,温热的血液顺
肩流淌。

  众人伤药都带了许多,这会儿毫不吝啬地往程宗扬肩背的伤口猛倒。周围嘈
杂的声响乱轰轰闹成一片,张少煌暴跳道:「把那厮脑袋割下来!爷要灭他满门!」

  石超道:「阿弥陀佛!陀佛!陀佛佛……」

  忽然有个声音带着哭腔道:「程兄!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程宗扬顿时怒火中烧,吼道:「死狐狸!你给我滚!」

  萧五道:「诸位爷,让程少主歇歇。」

  石超连忙道:「对!对!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程哥掉根毛,我就把你们脑袋
都砍了!」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额角的炙痛仍不断传来。程宗扬慢慢调匀呼吸,这次伤
口比以前的都要严重,槊锋直刺进去,幸好自己握住槊锋才没有被刺穿肩胛,但
伤口深及寸许,血肉模糊,看上去也足够骇人。

  几双柔滑的手掌伸来帮他解开衣物。程宗扬一怔,才意识到这是石超的马车,
里面都是他的侍姬,连忙道:「这就不用了吧?」

  萧五木着脸道:「程少主,衣裳都破了,你得换换。有金谷园的女人伺候,
少主只管歇着。」

  说着吩咐道:「少主受的是金创,你们几个小心帮少主揉摩活血。」

  程宗扬趴在锦垫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痛得龇牙咧嘴。「萧五!你少煽风
点火!」

  萧五咧了咧嘴,「温柔乡是英雄家。少主尽管歇着。」

  他在程宗扬肩上推拿几下,止住血,一边俐落地敷好药,指点那些侍姬将伤
口包扎起来,一边道:「那些州府兵被吴三爷打退,锐气已折,下面的事就不用
程爷操心了。」

  山丘下的木垒虽然是草草堆建,但在没有重兵器的州府兵面前,足以成为他
们无法逾越的天堑。攻垒时,州府兵无法再保持阵型,那些护卫的好武艺正派上
用场,尤其是萧府护卫几乎顶住州府兵一半的攻势。在损失近三十人后,州府兵
终于丧失锐气,开始退却。

  徐敖神情越来越严峻,从峪口打到这里,州府兵已经伤亡一百余人,一般军
队伤亡率在十分之一以下就开始军心动摇,极少有军队能够承担三分之一伤亡。

  这些军士虽然是石头城大营的精锐,在付出六分之一的伤亡之后也无可避免
的士气大挫。尤其是那道木垒,在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之前,再勇敢的战士也不肯
去白白送死。

  吴三桂已经使断两根长矛,这会儿提着吴战威的大刀守在木垒中间。吴战威
腿还没有康复,刚才抵挡骑兵冲锋时砍倒两名骑兵,自己也被马蹄狠狠踢了个跟
头,不得不退到丘后。

  近二百名护卫这时战死二十余人,伤重无法战斗的也有数十人。不过接连打
退州府兵两次进攻,这些汉子都士气大振,兵士们来不及抢回的尸体都被他们砍
了首级,等着领赏。

  吴三桂目光不逊于萧五,同样看出州府兵锐气已折,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如
果这时乘一匹快马从丘上绕过战场,吴三桂有五成把握能闯出峪口,到建康城报
信。

  「程爷受了伤。」

  萧五一句话没说完,吴三桂就跳了起来。

  「不妨。」

  萧五拉住他,「程爷中槊的时候握住槊锋,没有伤及筋脉,只要养几天便好
了。」

  吴三桂还不放心,朝丘上叫道:「大哥!怎么样?」

  吴战威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安心,吴三桂这才松了口气。

  萧五拨了拨地上的浮土,画出木垒和州府兵的位置,说道:「此处州府兵还
剩四百多,峪口有二百。刚才咱们打退他们两次,这些残军已经失了锐气。」

  吴三桂接口道:「刚下过雨,林子还湿着,不怕他们火攻。」

  「没错。」

  萧五一乐,「但待在这儿挨打,吴爷能忍得住?」

  吴三桂点点头,「咱们马多,冲一把是个好主意。就是这些护卫太孬种,恐
怕没这个胆量。」

  「人不用太多。」

  萧五道:「挑十几个好手,从侧面绕到他们背后,远远放几箭,只要他们一
乱,吴爷就从正面攻过来。两边夹击,说不定还能胜一场。」

  吴三桂指着峪口的位置道:「连这里一起打!你守垒,我带人去!有机会就
往外闯!」

  两人都是打过仗的,细节一提就透,彼此越说越投机,也不用废话。萧五拍
了拍手:「程少主手下竟然有吴爷这样的人才!好!我来守垒!」

  忽然对面传来一声低吼。萧五和吴三桂同时起身,只见一个身影从对面林中
缓缓走出。

  那汉子没有披甲,只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他身材虽然强壮,但腰背微微
佝偻,在猛士如林的州府兵精锐中并不起眼。

  那汉子走出密林,然后一挺身,身形铁塔般挺直,仿佛换了个人般,刹那间
变得 高大威猛,霸气毕露。他戴着一顶兜帽,野兽般的下颔生满钢丝般浓密的
络腮胡子,浑身肌肉像岩石一块块隆起。

  「峪口的生力军?」

  萧五道。

  「没有看到旗号移动……妈的!」

  吴三桂叫道:「他要自己冲垒?」

  那大汉大吼一声,然后挺起身,一步便跨出丈许,以疾逾奔马的速度朝木垒
冲来,身形越来越快。

  吴三桂弯弓搭箭,箭矢流星般射出。那大汉身体一纵,箭矢落在砍伐过的木
桩上,箭羽不住颤动。护卫们纷纷放箭,却没有一枝射中。

  吴三桂提刀跃上木垒,叫道:「兀那汉子!留下姓名!」

  那大汉恍若未闻,几个纵跃已经掠到垒前。

  吴三桂暴喝一声,长刀挥出。

  那汉子抬起头,兜帽下血红的双眼瞳孔微微收缩,露出恶毒的神情,然后从
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死!」

               第九章伏流

  大汉双手一抖,一柄西瓜大的流星鎚从腰后飞出。

  「篷」的一声巨响,将两层 树干并起的木垒击出一个六尺宽的缺口,垒后
一名护卫来不及闪避,被折断的树木击中,顿时胸骨尽碎,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
出去。

  木屑纷飞中,吴三桂腾身而起,人刀合一,大吼着朝大汉头顶劈去。

  「呼」的一声锐响,流星鎚呼啸着从大汉肘后翻起,重重砸在刀上。再锋利
的刀也经不起这样的重鎚猛砸,吴三桂手腕微翻,避开锋刃,长刀仍像被击碎一
样发出震耳的响声。

  「死!」

  那大汉嘶声吼道。

  流星鎚猛地横击,将一名护卫连人带盾砸到树上,破碎的骨骼和血肉同时飞
溅。

  萧五揉身上前,带钩的双刀蝴蝶般飞起。他身手稳胜吴战威一筹,在护卫中
是数得上的好手,但那大汉流星鎚盘旋飞舞,不时破开刀网,将旁边的护卫接连
轰杀。

  萧五额头大汗淋漓,忽然叫道:「你是谁!你是谁!」

  大汉狞然一笑。

  流星鎚呼啸而出,砸中萧五的钩刀;萧五双刀同时折断,断裂刀身被流星鎚
撞到胸口,身体横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几个锦衣丽服的美姬跪在旁边,肌肤间浓香四溢,柔滑如玉的手掌在身上游
走揉摩,身体仿佛飘在云端,几乎忘了痛楚。

  程宗扬舒服地闭上眼。忽然山丘下传来一声巨响,他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抬
起身攀住车窗,朝外看去。

  张少煌等人都张大嘴巴,脸色呆滞,望着下面的木垒。

  抵御数百军士猛攻的木垒此时像纸扎一样被砸出六、七处缺口,十余名护卫
尸横就地。萧五背依一棵大树,面如金纸,不断呕出鲜血,六名出身星月湖的好
手两死一伤,剩下三人都守在丘下。只有吴三桂还在拼死搏杀。

  那大汉流星鎚沾满血肉,眼神犹如噬血的饿狼,旁边那些平常如狼似虎的护
卫这时都露出恐惧的神情,被他眼神一扫,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萧遥逸双眼紧盯着那名大汉,一手缓缓伸到袖内。程宗扬知道他袖里藏着龙
牙锥,事到如今,这小狐狸也顾不上暴露身分,要被迫出手了。

  「叮」的一声,吴三桂长刀脱手而出。

  那大汉流星鎚如影随形,朝他背后袭来。吴三桂一个筋斗,避开流星鎚,双
脚落在地上,接着沉腰坐马,长吸一口气,左臂挥出,迎向那大汉的流星鎚.
「死狐狸!」

  程宗扬大叫一声。

  萧遥逸身体一动,然后又停下来,脸上露出古怪表情。

  吴三桂手臂击在流星鎚上,发出金铁般的声音。大汉瞳孔微微一缩,然后手
掌张开,抓住飞射回来的流星鎚. 萧遥逸眼角抽动了一下:「大力金刚臂……贵
属可真好功夫。」

  大汉瞳孔缩紧,似乎要看穿面前的对手,嘶哑着喉咙道:「大力金刚臂?你、
是、谁?」

  吴三桂道:「盘江程氏护卫!吴长伯丨」那大汉想了一会儿,「不、认、识。」

  说着他大手一推,掷出流星鎚. 吴三桂双臂开合,硬砸硬挡,将流星鎚的攻
势尽数接下。

  「好身手。」

  萧遥逸赞道:「程兄这名护卫,至少是五级的修为!做个寨主绰绰有余。」

  程宗扬趴在车窗上道:「大力金刚臂很厉害吗?」

  「能把血肉练得坚逾金石,程兄觉得呢?」

  「不是吧?我看他是套了铁护臂。」

  程宗扬看了片刻,「喂,小狐狸,长伯能赢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长伯血战两场,最多还能撑一盏茶的工夫。」

  程宗扬咬牙压低声音,「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萧遥逸苦笑道,「没想到徐小子手里还有这样的高手……」

  萧遥逸一直掩藏自己出身星月湖的真实身分。他少年便回到建康,整日以纨
裤子弟的面目示人,即使那些世家子弟也只知道他喜好声色犬马,至于身手在公
子哥里算挑头的,仅此而已。

  如果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显露出真实功夫,立刻就要引起轩然大波。但情形已
经不容他再留手,一旦吴三桂落败,州府兵士气大振,己方立刻要一败涂地。

  萧遥逸挽住袖中的龙牙锥,正待出手,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

  「峪口!」

  萧遥逸大叫道。

  鹰愁峪口,近百名州府兵溃散过来,接着一群穿着黑色甲衣的军士从峪口涌
入。

  他们有条不紊地举弩放箭,将奔逃的州府兵一一射杀。

  「禁军!是禁军!」

  看到军士的衣甲,丘上的世家子弟们顿时狂叫起来。绝处逢 生,有些甚至
喜极而泣。

  萧遥逸喜悦的神情一闪而逝,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不对!不是禁军!」

  是不是禁军,这小子最清楚不过,周围人欢叫雀跃,程宗扬却与萧遥逸相顾
骇然,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又是何方神圣?

  徐敖身边的州府兵开始混乱起来,徐敖大叫道:「乌狼!先杀散后面的!」

  那大汉与吴三桂交手稳居上风,流星鎚一摆,向后退去。吴三桂无力追击,
一屁 股坐在地上,衣袖渗出斑斑血迹。

  「戒备!」

  萧遥逸叫道:「休要放他们过来!」

  萧五和吴三桂受伤难起,众护卫被乌狼一番冲杀,死伤枕藉,剩下都逃到一
边。

  萧遥逸情急之下,正要奔下去约束护卫,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

  萧遥逸回过头,只见程宗扬一手指着远处,似乎认出某个人。

  「小魏?」

  萧遥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认出那个年轻人。

  程宗扬看的却是旁边那个钢铁般的汉子。

  易彪!

  徐敖脸上毫无血色,颤抖着手拔出佩剑放在颈下。那大汉站在他身旁,神情
冷漠,没有丝毫劝阻或帮忙的意思。

  徐敖带来的两营州府兵已经彻底溃败,那些禁军丝毫不留活口,像狼群一样
将溃散的州府兵尽数斩杀。

  徐敖手抖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自尽,最后手一松,佩剑掉落下来。

  他如梦初醒般说道:「走!我们快走!有你我还能冲出去!」

  那大汉冷笑一声,收起流星鎚,一把将徐敖挟到腋下,飞身攀上山崖。

  「飕!」

  一枝利箭飞出,乌狼凭空滑出尺许,避开要害,仍被箭枝射中肩背。乌狼身
体微微一沉,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攀上山崖。

  萧遥逸放下弓。这一箭虽然没能取他性命,但三翼六棱的箭头也够他受的。

  吴战威一瘸一拐地奔过来,与易彪抱在一起,两人咧开大嘴,握起拳头,朝
彼此胸口打着,大笑不已。

  一个文士缓步过来,斯斯文文向程宗扬施了一礼,「公子。」

  程宗扬笑道:「林兄,好久不见!」

  「一去数日,如别经年。」

  林清浦微笑道:「公子连日来声名鹊起,在下于他乡亦有耳闻。」

  程宗扬苦笑道:「多半不是什么好名声。小侯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是影月宗高徒,林清浦。」

  萧遥逸微笑道:「你们是北府兵吧?怎么想起来要扮成禁军?」

  林清浦一惊,程宗扬道:「别担心,都是自己人。」

  林清浦镇定下来,从容道:「敢问小侯爷,我们哪里露出破绽?」

  「破绽倒没有,只不过面生得紧。」

  萧遥逸笑嘻嘻道:「八千禁军,我能叫出一半人的名字来。」

  程宗扬道:「你就听他吹吧。」

  说着他扭头说道:「石胖子,你都听到了,烂到肚子里好吧?」

  石超过来想寒喧几句,却听到临川王手下的北府兵伪装禁军——边军不奉诏
入京,等同谋反。刚逃过一劫,又撞上一场更危险的漩涡中,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听程宗扬这么说,急忙点头。

  萧遥逸似笑非笑地望着林清浦,说道:「王爷对建康朝局也有兴趣?」

  林清浦轻飘飘道:「这是陛下家事。」

  萧遥逸笑道:「连王家都敢说' 王与马,共天下' ,司马家没这么大吧?」

  程宗扬叹了口气,「两位先别针锋相对,万事都可以商量。林兄,先说说你
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清浦也不隐瞒:「在下回临川面见王爷,禀告程兄所见。王爷心系陛下安
危,不顾非议,命易将军率北府兵精锐星夜赶赴建康,准备一旦有变,立即树帜
勤王。」

  萧遥逸点头道:「好主意,扮做禁军正好混进宫内,先趁乱弑君,然后临川
王继位平叛,清除异己就名正言顺了。」

  林清浦微微一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王爷不过但尽人事,造化如何,
各凭天命而已。」

  程宗扬拦住萧遥逸,「小魏出去遇到你们?」

  「正是。听说公子遇险,易将军立刻拔营,为了避免惊动峪口的州府兵,走
得慢了些,所幸没有来得太晚。」

  程宗扬对萧遥逸道:「这是我在南荒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别把脸拉那么长
好不好?」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多了这个变数,我也很为难。」

  林清浦道:「陛下已不能理政,论亲论贵,除临川王外,又有何人?」

  「你想拉拢我?」

  萧遥逸笑嘻嘻道:「这主意不坏。没有我们这些世家支持,你们那位临川王
也未必能坐安稳。程兄说得好,万事都有商量。吴越世仇,同舟尚且共济,何况
临川王除了故作精明以外,没有其他大毛病,这事咱们再商量吧。」

  萧遥逸这番似正似谐,又捧又贬,林清浦招架不住,只好苦笑道:「小侯爷
明辩过人,令在下刮目相看。」

  萧遥逸懒洋洋道:「你还是别刮目了。今天这事我先替你们遮掩了吧。张侯
爷!」

  他笑着高声道:「来见见这位禁军的林参军!」

  鹰愁峪一战,来袭的州府兵无一幸存,八百余人尽数被斩杀灭口。看着眼前
幽静的山林变成屠场,程宗扬一手抚着额角,微微皱起眉头。

  萧遥逸提着马鞭道:「自古以来,叛乱都是杀得人头滚滚。这些人能葬身山
谷,不用诛连九族,已经是运气了。若这一场赢的是他们,就该我们这些人引颈
就戮。胜 负既分,圣人兄何必兴此妇人之仁?」

  「行了,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对。」

  桓歆纵马驰回丘上,得意洋洋地说道:「本公子亲手射杀六名逆贼!比张侯
爷还多了一个!」

  那些世家子弟只知道来援的是禁军,对易彪等人的身分没有丝毫怀疑。州府
兵溃败后,这些人也一扫刚才的惧色,带着随从兴致勃勃地打起落水狗。

  萧遥逸嘻笑道:「桓老三,别太得意了。徐敖那小子逃了。」

  桓歆重重哼了一声,「姓徐的敢造反,真是活腻了。这事我跟他没完!」

  桓、谢等人捡回性命,又露出眼高于顶的傲态,一个个自重身分,对赶来救
援的「禁军」爱理不理,倒省了自己解释的力气。

  程宗扬与易彪低声谈了片刻,又叫过吴三桂吩咐几句,便与众人一同返回建
康。

  赶到建康已是深夜,除程宗扬和石超,众人都住在世家贵族聚居的乌衣巷和
东郊两处。今日一同出生入死,感情分外不同,分手时都有些依依不舍。尤其程
宗扬在山 丘下受伤,诸人多少都有些歉意。张少煌、桓歆等人一一过来话别,
约好改日探望,这才离开。

  最后只剩石超哭丧着脸,拉着程宗扬不肯松手。他手下伤亡最惨重,五十名
护卫一半埋骨鹰愁峪,剩下的人人带伤,路上再撞到什么意外,连自保的力量都
没有。

  程宗扬知道他是今天受惊过甚,心中胆怯,但自己受了伤,不可能把他送到
金谷园,吴三桂又派去办事,只好吩咐吴战威,「老吴,你把石少主送回去。」

  说着拍了拍石超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是我的贴身兄弟,吴长伯还
得叫他哥,有他在,保你没事。」

  吴战威只是被马蹄踏伤,休养一路已经能走动。他与易彪交情深厚,今日遇
见本来不舍得分手,但这个粗人也知道事情紧要。吴三桂奉了程宗扬的命令,与
易彪率领的州府兵一同离开,他便与小魏护送程宗扬回来。听到吩咐,他答应一
声,打马过去,粗声大气地说道:「石少主,走吧!」

  听说吴战威与吴三桂武功差不多,石超放下心事。他在车里伸出头来,感激
不尽 地说道:「程哥,等你伤势大好了,我派人来接你到金谷园住几日。」

  「行!」

  程宗扬一口答应。

  程宗扬要了石超一辆马车,由小魏驾车回到玉鸡巷。

  秦桧看过他的伤势:「还好,没伤到筋骨。」

  程宗扬晃了晃肩膀,「我觉得都好得差不多了。」

  「哪里这么快。」

  秦桧把他伤口重新清洗过,敷上伤药,说道:「公子气血旺盛,有两三日就
能行动自如了。」

  程宗扬恼记着苏妲己的事,问道:「那妖妇呢?来了吗?」

  「苏夫人派了个小婢来,说知会公子一声,明日午时她亲来拜访,若公子再
避而 不见就准备搬家好了。」

  「告诉她!我最不怕搬家!」

  程宗扬发了句火,又觉得不妥,问道:「祁老四没 事吧?」

  秦桧笑道:「那妖妇对祁兄的事只字不提,看来还没弄清缘由。」

  秦桧道:「紫姑娘在后宅。」

  程宗扬想起后宅的卓美人,心头不禁一热。今天自己吸收一堆死气,丹田充
溢,在车上又被石胖子的美姬揉摩一路,身上炽热如火,只是碍着面子不好上下
其手。这会儿回到家里,只想找那个自己专用的婊子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

  「我先睡一觉,」

  程宗扬板着脸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小紫背着手靠在门边:」我还以为你
真要睡觉呢。「

  「当然要睡,但睡觉之前娱乐一下不行啊?」

  程宗扬停下来,「喂,你准备得怎么样?」

  「什么呀?」

  「别装傻!姓苏那边的事!」

  小紫撇了撇鲜红的小嘴,「又不杀人。好无聊。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保她看
不出来。」

  「别误了我的事。」

  程宗扬侧身挤进去,一边随口道:「怎么不抱你那条小贱狗呢?」

  「雪雪在搞你的女人哦。」

  程宗扬吓了一跳,「不会吧!」

  「傻瓜!」

  小紫摊开白嫩的小手,「拿来。」

  程宗扬掏出十个铜铢,没好气地递给她。「这种黑心钱你也挣,不怕哪天雷
劈了你?喂,刚才我进来,看到雁儿头发少了一绺,是你干的吧?」

  「她要做娃娃,我帮她剪下来,给她的娃娃做头发。」

  家里多了几个女人是不一样,原本一群爷儿们哪想过这个。

  程宗扬笑道:「还挺会玩呢。什么娃娃?」

  「用稻草编的小人。」

  小紫笑吟吟道:「然后贴个小标签,写上姓名和生辰八字, 拿红绳绑紧,
一边绑一边念咒,再用针扎娃娃肚子……」

  程宗扬愣了半晌,听起来很耳熟,好像自己以前也玩过,「你是跟谁学的这
种娃娃?」

  「僧耆洲传来的。」

  小紫皱了皱鼻子,「那些人好黑,像鬼一样。」

  僧耆洲?听起来像是非洲。程宗扬道:「是不是头发还是卷的?」

  「是啊,你见过?」

  非洲传过来的娃娃……

  程宗扬吼道:「死丫头!巫毒娃娃你们都乱玩?」

  小紫委屈地说道:「她自己要玩的。」

  程宗扬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好吧。」

  小紫无奈地说道:「雁儿问我怎么才能讨主人喜欢,我想起这种娃娃,然后
她就自己做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抓狂地叫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想整死我!」

  只要跟这死丫头沾边就没好事,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扎了个小人,生怕自己死
得不够快]妈的的!今天受伤肯定就是她干的!

  「不会啦,」

  小紫安慰道:「她问我主人的生辰八字,小紫也不知道,就随便把秦桧的给
她了。」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小紫,「干得好。回头我请你吃饭。」

  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生辰八字,他对这东西完全免疫啊。

               第十章陷阱

  房内像没有尽头的洞窟一样幽暗。精致的菱花镜中,轻粉如雪的花棒拂过玉
颊,留下脂粉细腻的香痕。镜中的面孔渐渐变得艳丽,美妓挑起小指,沾了些胭
脂涂在唇上,柔美唇瓣顿时鲜亮起来。

  程宗扬侧身靠在榻上,看着眼前优雅的丽人描眉敷粉,一点一点描绘出妓女
般浓艳的妆扮。

  淡妆有淡妆的好,浓妆有浓妆的好,而且灯下看来,浓妆更显妖媚,将女性
的艳丽展现得淋漓尽致。

  美妓合上妆匣,起身回首嫣然一笑,美艳脸庞犹如一株丰秾的花枝,脂香粉
浓,光彩照人。

  两日不见,眼前的丽人眉眼间似乎有着妙微的变化。神情间原来无法排遣的
凄然与疏冷消淡许多,眉梢眼角平添几分柔柔的媚意。这个守身如玉的女子仿佛
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媚艳的妇人。

  竹榻「吱哑」一声弹起,程宗扬坐起身,朝她招了招手。秾妆艳抹的美妓走
过来,她通体赤裸,只在脚下穿了一双木屐,雪滑玉体在黑暗中勾勒出莹白的轮
廓,丰腻动人。只不过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两条圆润的美腿像无法合拢一样
微微张开,走得别扭。

  「怎么这么别扭呢?」

  程宗扬道:「木屐不合脚?」

  小紫抱着雪雪逗弄,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把人家开了苞就不管了。卓婊子
还是处女呢,被你嫖得两天都走不动路,下面都被干肿了。卓婊子,是不是?」

  卓云君颦起眉头,羞赧地小声道:「是。奴婢被主子嫖过,里面受创未愈…

  …「

  她看了小紫一眼,小声道:「妈妈万福。」

  「真乖。」

  小紫一手抱着小狗,嘻笑着一手摸了摸卓云君的下巴。

  程宗扬板起脸,「喂,你钱都拿了,怎么还不走?」

  「小气鬼。」

  小紫一脸不情愿地离开,然后回过头,「喂,大傻瓜,你是不是跟那个骚狐
狸也有一腿?」

  程宗扬干笑两声,然后道:「别说一腿,就是有十腿八腿,你管得着吗?」

  死丫头终于离开,卓云君无声地吐了口气,神情变得妩媚起来。

  卓美人儿吃错药,自己找个理由心甘情愿做婊子来赎罪,再跟她客套就太虚
伪了。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搂住卓美人光滑的腰肢,把她抱在膝上,笑咪咪地说道:
「原来是干得太狠了,痛不痛啊?」

  卓云君身体羞窘地微微发颤,不好意思地垂下玉颈。

  程宗扬确定小紫不在,外面也没有人偷听,于是凑过去涎着脸道:「喂,卓
美人儿,我的阳物大不大?」

  美妓玉颊飞红,然后娇羞地微微点头。

  程宗扬流着口水,一脸淫笑地说道:「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一手伸到她白滑的腿间。

  卓云君本能地微微退开,躲避他的手指。

  程宗扬抬起手,朝她张了张:「呶,刚洗过,很干净的。大美人儿,乖乖把
腿张开。」

  卓云君顺从地张开腿,把柔腻的玉户放在他手上。她下体肥滑柔腻,阴阜圆
耸,比自己以前经历的女人都要饱满。自己张开手,那团又软又腻的美肉在手心
满满握着,丰盈肥硕,像腻脂般微微滑动。她肌肤微凉,中间那条款肉缝滑腻无
比,手指探入肉缝,里面软软的一片暖热。

  卓云君吃痛地微微蹙眉,熟艳面孔上混合着娇怯、羞媚、痛楚的神情,诱人
之极。

  那具白滑肉体浓香扑鼻,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吐露芬芳。

  程宗扬早把肩上伤势抛到脑后,心头一团火热。他抱起这个光溜溜的大美人
儿往榻上一推,然后丢出两团黑色的丝物,笑道:「把这个穿上。」

  卓云君拿起丝物,眼中露出困惑的神情。那团丝物又滑又软,轻盈得仿佛没
有重量,展开却是两条带子一样的轻纱。

  「是袜子。」

  程宗扬道:「穿在腿上的。」

  祁远被救出时,从织坊抓了几条刚做成的样品。盛银织坊的织匠工艺不凡,
织出来的丝袜全以手工制成,比起两件样品毫不逊色。而且,那些「霓龙丝」握
在手中有种海水般滑凉的触感,难怪苏妲己没有起疑。

  卓云君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穿上袜子,还是听话地抬起一只白软的
纤足,将丝袜套在脚上。

  那条丝袜柔滑异常,本来是一条薄薄的黑色轻丝,此时套在腿上,薄丝被大
腿白 生生的肌肤撑开,变得轻薄透亮。薄如蝉翼的丝物充满弹性,像第二层皮
肤一样紧紧贴着肌肤。

  卓云君穿上后才发现,这两条丝袜不仅没有起到遮羞的效果,反而更令人羞
赧。

  薄亮黑丝勾勒出腿部光滑的曲线,白美肌肤在丝袜下若隐若现,添了几分诱
人的风情。

  更诱人的,则是丝袜上缘那两截白光光的大腿,在黑色丝袜的衬托下,愈发
圆润白嫩,丰腴的雪肉熟艳欲滴。

  盛银织坊做出来的丝袜比自己想像得更完美,无论质地款式,都不逊于自己
带的情趣内衣。唯一的遗憾是织坊还没有做出蕾丝花边,少了一些有趣的点缀。

  至于穿上黑丝的卓云君,带给自己的冲击力远比一个没有见过丝袜的人要强
烈。

  这位修道多年的教御桃腮杏眼,是一个典型的古典美妇,此时她穿着新款丝
袜,赤条条躺在榻上,那种羞媚的样子让自己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又回到来时的
世界,只是身边多了一个盘着云髻的古装美妇,在自己的命令下,赤裸着香艳肉
体,穿上现代丝袜向自己展露风情。

  程宗扬脱去衣物,亮出结实腹肌和胯下怒胀的阳具,然后抓住美妓一只纤足,
提起她的小腿,隔着薄丝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

  手掌沿着美妓腿部柔美的曲线,从脚趾到小腿,再到她浑圆的大腿。那根晃
动的阳具让卓云君露出一丝羞媚怯意,随着手掌的下移,她粉颊越来越红。

  那只手掌越过丝袜边缘,落在大腿赤裸的肌肤上,带来一片火热的触感。卓
云君 禁不住一阵战栗。

  看着这个熟艳的美人儿在自己身下顺从地展开肢体,程宗扬心底升起一股邪
恶的冲动。一个妓女,又不是自己老婆,粗暴一点没关系吧?

  「哎呀!」

  卓云君一声惊呼,那条穿着丝袜的美腿被横推上去,两条腿一字分开,大腿
中间美妙的秘境尽数绽露出来。美妇腿间白腻的肌肤被拉紧,肥美阴户被迫分开,
馒头般肥耸圆润的美肉朝两边滑开,露出内部鲜花般翻绽的蜜肉。

  程宗扬一脸坏笑地说道:「卓美人儿,你可以向我道歉了。」

  卓云君雪白肉体侧身躺在榻上,一条腿斜翘起来,把股间羞耻的部位暴露在
坏笑的年轻人面前,不禁羞愧万端,嗫嚅难言。

  「好吧,我再等一会儿。」

  程宗扬道:「大美人儿!主人要进来了!」

  「啊呀!」

  痛叫声中,阳具顶进柔腻的肉缝,挤进狭紧的肉孔。

  卓云君受创的下体还没有完全愈合,阳具破体而入,顿时带来一阵剧痛。她
咬住艳红唇瓣,眉头皱起,鼻尖渗出冷汗,身子吃痛地绷紧。

  程宗扬抓住她的膝弯,将她两腿拉开,挺起下腹,在她穴口顶弄几下,等她
蜜穴微微湿润,然后用力直贯到底。美妓下体未愈的伤处顿时绽裂,又一次破体
的痛楚使她玉容失色,眼睛上翻,几乎昏厥。

  程宗扬按住她高翘的美腿,肌肉分明的腹部用力撞在她大腿根部,阳具深深
陷入她丰隆白腻的玉户间,用力挤进她下体的美穴。

  充满弹性的薄丝紧紧贴在腿上,黑丝包裹下的美腿像瓷器一样又光又滑,大
腿裸露的肌肤香滑白嫩,像饱含汁液一样丰满白润。

  肥光光的阴户被阳具挤开一道肉缝,里面红腻的蜜肉在灯光中微微颤动,不
多时,一丝殷红的血迹缓缓溢出,在肉棒上染出一点红痕。

  美妓洁白的身体横陈榻上,伴随着竹榻有节奏的响声,胸前浑圆雪乳前后摇
晃,仿佛两团充满弹性的雪球。

  卓云君表情渐渐变得凄痛,那条弯曲的玉腿在空中被压得一翘一翘,下体肥
隆的玉户被强壮的小腹撞击着,发出「啪啪」的肉响。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百余下,直干得美妓下体溅出星星点点的落红,还不肯减
慢速度。卓云君勉强支撑多时,终于被这一轮暴奸干得忍不住颦起眉峰,婉转哀
求道:「主……子……求你轻一些……好痛……」

  「大美人儿,叫这么响,是不是被我干翻了?」

  卓云君咬住唇,眼中溢出泪光。

  「感觉是不是很像被主子第二次开苞?」

  程宗扬抓住她一边摇晃的乳房,用力抓紧,「卓美人儿,你这会儿已经当婊
子,还这么矜持?叫得浪一点,奉承奉承主人,我就当你给我道过歉了。」

  卓云君像醒悟一样浑身一震,片刻后,她吃力地露出一丝媚笑,柔声说道:
「主子尽管用力,这些疼痛都是奴婢应得的。奴婢被主子开了两次苞……流了…

  …好多……啊呀!「

  卓云君两手扶住程宗扬的腰,痛得声泪俱下,「主子,你干到奴婢最里面了
……顶得奴婢好痛……」

  龟头挤进蜜穴深处,顶住尽头一团软肉。程宗扬一边用龟头挤弄美妇娇柔的
花心,一边笑道:「是痛吗?你再仔细感觉感觉。」

  卓云君弯眉颦紧,白滑躯体像触电一样颤抖,一边婉转叫道:「好酸……麻
麻的……哎呀……好疼!要被挤碎了……」

  程宗扬把挤进花心的阳具略微退回一些,调笑道:「卓美人儿,你的花心这
么浅。」

  卓云君满面羞痛,小声道:「是主子的阳具太大了。」

  这么听话?不会有什么诡计吧?程宗扬心里嘀咕着,拔出阳具,然后叫道:
「卓美人儿!把屁股抬起来!」

  竹榻摇晃的「吱哑」声越来越响,房间里回荡着美妓的乞求痛叫。

  卓云君两条穿着霓龙丝袜的美腿高高举起,被程宗扬拉得笔直。火热的阳具
在紧狭的蜜穴中进出,每一下都直捣花心。

  卓云君白腻的玉户被干得敞开,蜜穴内鲜血狼籍。她痛楚地叫道:「主子…

  …你阳具好大……奴婢下面……都裂开了……「

  程宗扬阳具毫不留情地捣弄着她的美穴,带出星星点点的鲜血。

  「奴婢小穴都被……主子干穿了……啊呀!」

  卓云君忍不住哭泣道:「好主子,奴婢乖乖让你肏……求你轻一点……」

  程宗扬把玩着她浑圆的美乳,笑道:「卓美人儿,好好记住今天,往后做人
不要那么嚣张。」

  卓云君珠泪滚滚地泣道:「奴婢知道错了……请主子责罚……」

  程宗扬心里越发嘀咕。不会是那死丫头又捣什么鬼了吧?卓美人儿怎么说也
是堂堂教御,怎么会像个弱质女流一样,被自己干得要死不活?

  算了,不管她捣什么鬼,他先爽了再说!

  「卓美人儿,来个平伸的一字马,自己把你漂亮的小妹妹翻开……真乖!」

  「啊……」

  美妓张成一字的美腿猛地一颤,肥嫩的性器被干得凹陷下去,一串鲜血飞溅
出来。

  程宗扬整个身体都压在那具白嫩的胴体上,阳具插在美妓蜜穴深处,被柔腻
的蜜肉紧紧包裹着,龟头顶住她软嫩的花心。鼻尖顶着卓美人儿的鼻尖,眼对着
眼,然后阳具跳动着在她身体里射起精来。

  卓云君又羞又痛,脸上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在程宗扬的注视下,她羞涩地
敞开身体,让他在自己体内尽情喷射,用子宫承接主人狂涌的精液。

  「你被人射到体内的样子真美,」

  程宗扬小声笑道:「既像个云雨过的美人儿,又骚又媚;还像个刚开苞的小
处女,又乖又甜——」

  程宗扬摸了摸她的抿紧的唇角。

  「是不是那死丫头教你的?」

  卓云君浑身震颤,美目猛然睁大,露出一丝羞缩的惧意。

  包扎过的伤口不知何时绽开,温热鲜血顺着肩背流淌下来,打湿衣服。程宗
扬心下暗道:死丫头真有手段,把这个大美人玩得像婴儿一样。

  程宗扬伏在卓云君身上,射过精的阳具还留在她体内,享受她肉体丰腴动人
的触感,一边道:「你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十天,太乙真宗的人也该来了。」

  卓云君愕然道:「只有十天吗?」

  「你以为呢?」

  卓云君脸色变得苍白,「我以为有一个月,甚至更久……」。她惊愕地说不
出话来。

  程宗扬用力挺动一下,把阳具从她体内拨出,一脸坏笑地说道,「卓教御,
你可比我想像的好上手多了。」

  卓云君一手按着下体,明玉般白嫩的指尖被鲜血染红,然后露出一个惨淡的
笑容。

  苏妲己这次是乘车直入庭院,直到厅前才停下。程宗扬早在阶下等候,规规
矩矩施礼道:「小的见过夫人!」

  车内冷哼一声,随行的女侍卫掀开车帘,放下踏脚的木杌。先出来的并非苏
妲己,而是一个娇俏的小婢。香蔻儿瞥了程宗扬一眼,然后垂下头,接着一个纤
美的身影踏杌而下。

  苏妲己披了一袭雪白的丝袍,狐媚的瓜子脸犹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顾盼间
媚态横生,体态风流。程宗扬虽然如临大敌,也不禁精神一振。

  这妖妇敢大摇大摆地登门问罪,显然是有恃无恐。这会儿身边的好手只有秦
桧一个,真动手未必能讨得了好。不过程宗扬早有定计,神态歉卑地躬身说道:
「夫人,请。」

  苏妲己昂起螓首,一手提起长裙,风姿绰约地踏上台阶,款款进入厅内。

  雁儿奉上一盏清茶,柔声道:「夫人请用茶。」

  苏妲己瞟了她一眼,「好个俏丽的小粉头,花多少钱买的?」

  程宗扬堆起笑脸:「回夫人,这是金谷石家的婢女,小的只是借来使使。」

  「难怪还是处子。」

  程宗扬假笑道:「夫人明鉴。」

  苏妲己又看了雁儿几眼,对那盏茶碰也不碰。小婢香蔻儿取出茶盏,从包好
的铜壶内沏上茶,奉给主人。

  苏妲己浅浅饮了口茶。「我今日来是查帐的。帐目呢?准备好了,便与香蔻
儿交割吧。」

  这妖妇还真不客气,迳把自己当成奴才。程宗扬一脸苦相地说道:「回夫人,
小的没有什么帐目可以交割,倒是外面欠了不少帐。云氏商会的两万金铢、金谷
石家八千,这宅子欠了一万多贯没有付清,还有雇的几个下人,也欠了一个多月
的银钱没有发放,小的前两天说是打猎,其实是躲债去了。」

  程宗扬大倒苦水,算下来一文钱没挣到,还欠了三万金铢的帐。苏妲己面沉
如水,等他说完,冷笑一声,「你倒好本事,能欠了这么多帐。」

  苏妲己原本也不相信他一个饿得要死的乞丐能短短几个月内挣下如此身家,
听说都是施手段借来撑门面的,倒信了七、八分。

  程宗扬倒完苦水,恭恭敬敬道:「这些欠帐夫人若有兴趣,不妨记到白湖商
馆帐上。小的不敢让夫人吃亏,既然是小的欠帐,就从小的工钱里逐月扣除好了。」

  三万金铢,凭他的工钱一百年也还不清。苏妲己被他气得笑了起来:「死奴
才!你的债让我来给你还吗?」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小的不敢。」

  苏妲己拿起茶盏,美艳的桃花眼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冷冷道:「凝羽为何留
在南荒?」

  程宗扬露出尴尬的表情。

  苏妲己艳红的唇角微微挑起:「祁远呑呑吐吐还不肯说,果然是中了你的奸
计,明白回话!」

  程宗扬早知道她要询问凝羽的下落,这会儿又是干咳,又是皱眉,半晌才一
脸为难地说道:「回夫人,凝侍卫长是自己留在南荒的。」

  苏妲己厉斥道:「胡说!」

  看着程宗扬噤若寒蝉的样子,苏妲己忽然一笑,媚声道:「死奴才,你是不
是施手段把她卖到南荒山里了?」

  程宗扬急忙否认,苏妲己却笑吟吟道:「让那个穹羽族的贱人在山里被山民
们糟践,倒是好事一桩,过了冬再让祁远赎她回来。」

  程宗扬瞠目结舌,没想到苏妲己竟然这么痛恨她的侍卫长,自己编好的一肚
子词,一句都没用上。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吵嚷,苏妲己颦起蛾眉。程宗扬连忙出来道:「怎么了?

  外面吵什么吵!「

  秦桧趋身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程宗扬朝厅内看了一眼,然后朝秦桧施个眼色,小声道:「收好。别漏了马
脚。」

  忽然手腕一紧,半边身体都为之酸麻;程宗扬惨叫一声,险些跪倒。

  一名女侍卫扣着程宗扬的脉门,香蔻儿从厅内出来,娇声道:「夫人吩咐,
让外面的把东西送进来。」

  程宗扬脉门被制,额头渗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桧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外面是几个要帐的!在下就去把他们打发走!」

  香蔻儿俏脸一板:「这点伎俩也想瞒过夫人?你们八千金铢买的什么东西?

  立刻拿进来!「

  秦桧还在犹豫,程宗扬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佩玉的轻响,一个少女跟在秦桧身后,沿着院侧的游
廊缓缓走来。她穿着一条浅紫色长裙,怯生生垂着头,脸颊白嫩如雪,怀里抱着
一个长长的锦囊。

  随着她轻柔的脚步,绘着绯红碎花的裙摆微微飘动,那曼妙姿态使每个人心
里都生出一种念头,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又随着她
脚步的移动而湮灭。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没有人怀疑眼前的少女拥有绝
世容貌。

  那少女走进厅内,慢慢抬起脸。

  苏妲己美目一僵,连她这样丽色倾城的绝色,也望着眼前那张宝石般精致的
面孔,感到一瞬间的失神。

  小紫带着美妙共鸣的声音轻柔地响起,「程公子,琴在此。」

  娇怯的音韵在少女皓齿间轻轻吐出,像清音鸣响的琴弦般动人。

  苏妲己望着这个精致绝伦的小美人儿,片刻后才问道:「是什么?」

  「是张瑶琴。」

  秦桧万分珍重地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然后解开囊口的缨络。

  锦囊内露出一张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朱红,因为年代久远,漆面出现一层流
水般细密的纹路,漆面剥落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灰胎。

  「此琴宽六寸,厚二寸,长三尺六寸五分,合周天之数。」

  秦桧指着狭长的琴身道:「上圆为天,下平为地,此琴琴身形如飞凤,头、
颈、肩、腰、尾、足俱备。中间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
角、征、羽五音。上弦为文王所加,称文弦,下弦为武王所加,称武弦,合称文
武七弦琴。」

  秦桧举止温文尔雅,外形本来就讨好,而且又口齿伶俐,博闻多识,一番话
抑扬顿挫,讲得头头是道,连苏妲己也听了进去。

  「琴首架弦的硬木称临岳,琴底二槽,为龙池、凤沼。临岳旁硬木名承露,
两侧为凤眼、护轸。琴尾刻槽之木为龙龈,旁饰为冠角、焦尾。其下为雁足,以
七弦齐聚,为北斗之象。」

  秦桧小心翻过琴身,轻轻叩了两下,「琴腹之内,上有舌穴、音池,下有韵
沼。与龙池相对的纳音处,有天、地二柱。发声之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
余响绕梁不绝。」

  香蔑儿本来傻傻看着小紫,这时也被秦桧的讲述吸引,一双眼睛不住瞟向案
上的古琴。

  秦桧轻轻一拨琴弦,琴声响起,曼声吟道:「若云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
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吟罢,琴声仍悠然轻响,在人心头耳际萦绕不去。

  半晌,苏妲己冷笑一声:「一张破琴而已,连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来,还当
成宝贝。」

  秦桧微微一笑,从容道:「夫人明鉴,这灰胎为八宝灰,以金银珠玉珊瑚八
宝碾碎,混入鹿角灰制成,以此制琴,可放千年而不坏。」

  苏妲己玉颊微红。秦桧好看的一笑,手掌抚过细纹密布的漆面,从容说道:
「琴过百年,漆上自然出现诸色断纹,有梅花断、牛毛断、蛇腹断、冰纹断、流
水断、龙鳞断……有断纹之琴,琴音愈发清越透澈,韵味悠长。」

  秦桧指点着琴身道:「此琴断纹为流水断,夫人请看,是不是形如流水?」

  苏妲己看了片刻,「这是什么琴?」

  秦桧道:「昔日伯牙遇钟子期,弹高山流水,引为知音。此琴便是伯牙当日
亲手所弹的伯牙琴。」

  苏妲己挑起眉梢。「听来倒是张好琴,为何落在你们手中?」

  秦桧刚要说,又似乎想到什么,悄悄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张开嘴,还没
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妲己阻住。

  苏妲己纤指轻轻点了秦桧一下,吩咐道:「你来说。」

  秦桧无奈之下,呑呑吐吐说道:「此琴本来是洛阳一位王侯的收藏,后来那
位王爷坏了事,才流传出来。」

  苏妲己冷冷道:「这番话便不尽不实,想瞒过我吗?」

  说着她吩咐旁边的侍卫,「再敢胡言,立即斩下那死奴才一只手!」

  程宗扬急忙叫道:「会之!你就说了吧!」

  秦桧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这张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宫中。淮南王因罪自
尽,王宫被封,有个宫里下人偷了这张琴出来到建康变卖,正好遇上公子,以八
千金铢买下此琴……」

  「八千金铢?」

  苏妲己叱道:「莫不是疯了 !」

  秦桧恭恭敬敬地说道:「数月前金枝会馆卖出大圣遗音与春雷二琴,一张作
价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张为两万五千金铢。伯牙琴为稀世奇珍,八千金铢已经是
捡了大便宜。」

  苏妲己美目生寒:「八千金铢只买了这张琴吗?这个女孩子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道:「回夫人……」

  「住口!」

  苏妲己喝斥一声,对秦桧道:「你说!」

  秦桧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是淮南王幼女,随琴一同买来的。」

  「原来如此。」

  苏妲己看了看那张伯牙琴,又看了看那个娇怯的绝色少女,然后一笑,吩咐
道:「香蔻儿,拿上琴,带上这个姑娘,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夫人,万万不可!这是我从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铢买来的,
已经送给几家看过,有人已出到两万金铢的高价,不日就要出手。」

  「少罗嗦!」

  苏妲己挑起眉梢,「你这死奴才,自己欠的帐自己去还!这琴是你欠我的,
至于利息,我下月再来收取!」

  秦桧在旁苦苦哀求,但苏妲己不为所动,带着两婢,捧着琴上了马车,然后
挑起车帘冷冷说道:「姓程的奴才,莫以为我会放过你。」

  小紫怯生生低着头,上车时却悄悄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大
笨瓜!」

  秦桧还在哀求,最后被旁边的女侍卫抬脚踢了个跟头,顿时像葫芦一样滚到
一边。

  马车辘辘而去。秦桧这才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爬起来。

  程宗扬一改刚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戏了吧?」

  「惭愧惭愧,怎及紫姑娘,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击了一掌。

  程宗扬意气风发地叫道:「跟我斗!奶奶的,不把骚狐狸的钱挤干净,我就
不姓程!」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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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集

  内容简介:

  北府兵暗中入京,建康风云将起,但萧遥逸却不看好临川王,而星月湖与黑
魔海更有不解之仇,程宗扬又该如何使用三寸不烂之舌,安抚「有种朝这儿砍」
的小侯爷与自己身边的各方势力和平共处?

  程宗扬布下连环计诈骗了苏妲己带入建康的所有家当,本只是想出口恶气,
没想到却惹上夺命杀机,并牵累了从南荒带出来的兄弟,程宗扬这才惊觉,这刀
光剑影的世界与过去完全不同,金钱权力不只是数字头衔,而是恶生生的杀伐!

               第一章雪耻

  阳光透过菩提树心形的叶片,洒落窗前。卧房内,一名垂着双鬟的侍女拿着
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穿着白罗衫的歌伎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
我罗裳开… … 」歌声未绝,旁边的红衫歌伎展开歌喉:「阿那曜姿舞,逶迤
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 」两女歌声参差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
不尽的柔情蜜意。

  一曲唱罢,张少煌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从鹰愁峪回来后,众人念着程宗扬的伤势,先是遣人过来探望,送上礼物问
候。

  听说他伤势好转,张少煌等人接着便登门拜访,还从怡情院带了两个最出色
的歌伎,在程宗扬榻前献唱。

  这份心意却之不恭,程宗扬只好装作无法起身的样子,趴在榻上听她们唱建
康最流行的子夜四时歌。对自己来说歌词有点儿太不时街,但两女的歌喉无可挑
剔,伴着竹箫的幽幽清响,令人心坟冲陷。

  恒歆摇着扇子笑道:「石胖子,你们金谷园的歌妓名动一方,怎么不带来让
程兄开开眼界。」

  石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她们唱的曲子都是清啊、玄啊的,
咦咦呀呀没一点味道,连我都不爱听。」

  桓歆合起扇子,在石超肩上敲了一记,揶揄道:「石少主品味不俗啊,连你
们石家的曲子都听不入耳。石少主喜欢哪支曲子?说来听听。 」石超来了精神。

  「上次在金枝会馆听的两支曲子不错。」

  说着摇头晃脑哼了几声,大伙也没听出滋味来,只一笑置之。

  程宗扬道:「徐家有没有动静?」

  萧遥逸腰间悬着一只紫罗珠囊,意态闲适。他摆了摆手上让歌伎退下,然后
笑道:「徐家没什么动静,倒是谢二急了。那饭桶丢了虎符,还少了几百军士找
不到下落,昨天已经上表请罪,辞官不干了。」

  「辞官就行了?这么轻巧?」

  「要不怎么?还能把谢二拉出来杀头不成?」

  桓歆接口道:「谢二表递上去,宫里已经准了。军不可一日无将,我们原想
会是庾家接任镇东将军,谁知诏书却指定王驸马。」

  张少煌在旁笑道:「诏书一下,王丞相就在宫城的大司马门前跪辞,拼死不
敢奉诏。 」程宗扬趴在榻上道:「我听着怎么这乱呢?」

  「一点都不乱。」

  萧遥逸道:「驸马王处仲是丞相王茂弘的族兄,都出自琅砑王家。镇东将军
这个位置,谢万石之前是徐老头,徐老头之前就是王处仲。当日王处仲组建州府
兵讨贼平叛,大获全胜,结果有人说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王茂弘为人谨慎,
亲自出面请王处仲辞了镇东将军,交出兵权,以此避祸。王处仲赋闲多年,现在
重新领兵,王茂弘能放心吗?」

  石超坐在一旁汗出如浆。临川王手下北府兵已经到了建康的事,众人都蒙在
鼓里,他身为仅有的几个知情者,这会儿如坐针毡,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程宗扬见张少煌与桓歆相视诡秘地一笑,问道:「你们打什么鬼主意呢?」

  桓歆道:「就这么放过姓徐的,太便宜他了。」

  「什么意思?你们找到他的下落了?」

  张少煌笑道:「程兄不用理会,过些日子便知道了。」

  说着站起身,「程兄伤势未愈,咱们也不好多打扰,这便告辞吧。 」几人
纷纷起身,向程宗扬告辞。

  萧遥逸落后一步,小声道:「紫姑娘呢?」

  程宗扬笑道:「这就要你帮忙了。萧五怎么样?能走得动吗?」

  「他受了点内伤,起码两个月不能跟人动手,装装样子还成。 」说着萧遥
逸又问道:「紫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约略说了几句,萧遥逸陡然色变:「怎么能让紫姑娘去犯险?」

  「危险倒称不上。 」程宗扬笑道:「你就放心吧,那丫头机灵着呢。萧五
能装样子就行,一会儿我让会之过去见他。事成之后,我分你一半。 」萧遥逸
道:「不要萧五出面,我去见她!」

  「用不着吧。」

  程宗扬道:「有萧五就行了。」

  萧遥逸肃容道:「紫姑娘若出了岔子,我死一万次都不够!这事还是我来出
面,放心,坏不了你的事。 」程宗扬只好答应。萧遥逸临出门时,又折回来低
声道:「那位临川王好谋无断,难成大事,程兄留心。 」程宗扬苦笑道:「你
不怪我就好。」

  萧遥逸叹了口气,「程兄是重义之人,小弟怎敢怪罪?但愿你别重义得把自
己填进去就行。」

  众人走后,程宗扬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一点都不想蹚浑水,却身不由己地
陷了进去。

  易彪带来的北府精锐六百多人,本来在东山隐蔽,但鹰愁峪之战露了行迹,
无法再留在东山。这六百多人不是少数,徐度的手下还能藉佛寺藏身,易彪露了
行踪,想再躲藏就难了。

  于情于理,此事都不容自己坐视不管。程宗扬当时唤来吴三桂吩咐几句,这
会儿易彪、林清浦和那些北府兵都在玄武湖,岳帅留下的那处别墅中。

  玄武湖紧邻宫城,对他们行事更为方便,但这事能瞒得了别人,瞒不过那只
小狐狸。只怕易彪等人还没进入玄武湖,他便知道了。这番话是提醒自己,星月
湖对临川王并不看好,劝自己不要把宝押在临川王身上。

  程宗扬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肩胛处传来一阵痛意,毕竟是贯入伤,没那么
容易痊愈。他叫来秦桧:「事情怎么样了?」

  秦桧道:「都安排妤了。云老爷子亲自选的人,据说是建康城口齿最刻薄的
琴师。」

  程宗扬嘿嘿一笑,然后道:「火候差不多了,准备收网!」

  建康。长千里。

  房内传来女性淫媚的叫声,那声音又媚又腻,令人心荡神动。

  一个男子急促地喘着气,淫声道:「我的心尖尖儿,你这身子可真——」

  「噗」的一声闷响,男子的淫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个佣懒的媚声道:「香蔻儿。 」香寇儿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
闻声连忙进去,垂首道:「夫人。」

  苏妲己卧在软榻上,罗衫半褪,白腻皮肤上渗出星星点点的汗水。一个男子
赤身倒在地上,他头骨破裂,眼睛、口鼻、耳朵都淌出血来,脸上仍带着淫猥和
惊惧混合的表情。

  苏妲己拍了拍手,两名女侍卫拖走尸体,将榻前染血的绒毯换了一块。

  苏妲己拉起衣衫,掩住裸露的双乳,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丫头呢?」

  「在和兰姑学曲子。 」香蔻儿道:「兰姑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嗓子,再
难的音也能唱出来,比兰姑自己唱得还好。 」苏妲己露出一丝笑意,「不必急,
让她慢慢学。等建康的醉月楼开张,再让她出去接客。」

  「是。 」苏妲己神色转冷,「掳走祁远的人有消息了吗?」

  香蔻儿道:「还没有。」

  苏妲己冷笑道:「一家家给我找!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织坊这样大的胆子!竟
然敢掳我的人!」香蔻儿小声应了一声。祁远被掳的事让夫人恼怒之极,那几人
身手极高,趁着大雨轻易掳走人,还抢走几件织品,并且留下话,让外人滚出建
康的织坊生意。

  程宗扬如果知道真相应该额手称庆,秦桧这一招浑水摸鱼把苏妲己骗得死死
的,到现在还没有想到是他做的手脚,以为是建康的织坊商会掳人抢物。

  苏妲己寒声道:「吩咐下去,两件事:一件是看好剩下的霓龙丝,做成的织
品一件也不许外流!另一件,盯紧市面,看是谁在仿制霓龙丝衣! 」苏妲己咬
紧银牙,「敢叫我的盛银织坊滚出建康,好大胆子!」

  待苏妲己怒气渐平,香蔻儿才道:「回夫人,找的琴师已经到了。」

  苏妲己弯眉挑起,露出一丝喜色。「取伯牙琴来。把那个丫头也叫过来。 」

  说着又吩咐道:「小心些,莫碰坏了。 」香蔻儿领命取琴。苏妲己重新梳
洗过,换了衣物,娉娉袅袅来到书房。

  书房内,从建康最大的琴行鸿宝阁找来的琴师已经等得大不耐烦。那琴师六
十多岁年纪,留着两络长须,看上去像个干瘦的糟老头子。他神情傲慢,见苏妲
己出来也不施礼,只扬着脸道:「琴呢?老夫还有他事,莫耽误老夫工夫!」

  苏妲己扶了扶鬓角的花簪,嫣然笑道:「先生莫急。香蔻儿!」

  香蔻儿捧来锦袋包裹的伯牙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那个叫小紫的姑娘被兰姑带着进来,俏生生立在一旁;看着案上伯牙琴露出
古色斑烂的一角,弯长睫毛眨了眨,美目蒙上一层水雾,神情凄婉。

  苏妲己看在眼里,心下越发笃定。那个死奴才竟敢带了自己的人逃走,依自
己原来的意思,抓到这个该死的逃奴定要打断他双腿,把他囚在奴窟里,留他一
条性命给自己的织坊描绘图样,已经是格外施恩。

  没想到到了建康才发现这个逃奴竟然混得风生水起,空手骗得几万金铢的身
家。

  横塘的地契在云氏手中倒也罢了,居然一掷八千金铢买了张琴,还奉送一个
大有身分的绝色。

  琴价高低苏妲己拿不准,但这个美婢在五原城也卖得几百金铢,换作建康,
不啻千金之数。把这一琴一人拿到手,也出了自己一口恶气。如果真和那个秦管
家说的一样,能卖到两万金铢,即便丢了横塘的土地也不算要紧。

  苏妲己娇声迈:「先生请看,这张琴价值几何?」

  那琴师眼角瞟都不瞟,高高扬着脸,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傲态十足地
说道:「索价几何?千金以下的琴,老夫从来不看!」

  苏妲己恨不得掐死这个糟老头,只不过听说这糟老头在建康大是有名,一般
的古琴经他品评立即身价倍增,这会儿也不好得罪,按捺性子媚声轻笑道:「这
张琴,是奴家用八千金铢买来的。」

  听到八干金铢,琴师才略微转了转眼珠。看了看琴尾的龙龈、冠角,然后拨
了拨雁足的琴弦;琴声铮然响起,十分好听。

  琴师皱起眉,用枯瘦手指挑开锦囊,一寸寸摩挲着古琴。他翻检虽然细致,
动作却极快,手指犹如蜻蜓点水,在琴身的焦尾、承露、龙池、凤沼上一一抚过,
还用小指挑起一片漆灰,然后弹开。

  每看一处,琴师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他把那张伯牙琴一丢,不层地拍了拍
手,大笑道:「什么八千金铢!哈哈!」

  苏妲己悚然一惊。「这张琴不妥吗?」

  「何止不妥!」

  老琴师一脸讥讽地哂道:「此琴用的桐材不过是三年的新桐,在粪坑埋了几
日沤旧,冒充陈年桐木。偏生还有人捧着当宝,哈哈!」

  苏妲己脸上时红时白,半晌才道:「这琴身的流水纹和八宝灰呢?」

  「八宝灰?」

  琴师挖苦道:「八宝灰是用金银珠玉珊瑚八宝调成,这琴用的不过是破絮败
革,竟然也敢叫八宝灰?这流水断更是可笑,纹路散乱不堪,一看便是庸手所为!」

  苏妲己仍不死心,忍怒道:「先生会不会看错了?这伯牙琴相传是伯牙亲手
所弹,也许是年代久远犹未可知。 」琴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良久才从鼻孔
里发出一声冷笑,「伯牙琴?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千载知名;钟子期故后,伯牙
以世间再无知音,破琴绝弦——此事三岁童子便知,哪里有什么琴流传下来?荒
唐!」

  琴师越说越怒,口气也越发不客气,「伯牙乃世间琴仙!何物竖子,敢唐突
仙人!夫人虽然貌比芝兰,却如此浅薄,附庸风雅不成,乃以八千金购一粪坑秽
木,奉若珍宝,可笑可笑!」

  琴师用巾帕擦了擦抚过琴的手指,连巾帕也不要,嫌恶地丢在一旁,就那么
扬长而去。

  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听着苏妲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剧烈。

  忽然「砰」的一声,那张伯牙琴被重重扔在地上摔得粉碎。苏妲己气恼得肩
头微微战栗,片刻才恨声道:「该死的狗奴才!」

  她目光落在那少女身上,像泄愤般骂道:「下贱的小蹄子!什么淮南王的幼
女!立刻让这小贱人去接客!」

  兰姑面露难色,低声说道:「夫人莫非忘了,这丫头是个石女,只能唱唱曲
子。 」「什么!」

  兰姑看到苏妲己的脸色,连忙跪下来。 「想是这小贱人撒谎。」

  苏妲己冷着脸走到小紫身前,一手伸进她裙内。小紫怯生生道:「人家下面
… …真的没有呢。」

  苏妲己心下恨极,拔出手,一个耳光朝小紫脸上挥去。

  小紫「呀」的一声跌倒在地,她一手捂着脸,耳垂的坠子在玉颊上擦出一条
细细血痕。

  「都给我滚!」

  苏妲己余怒未消,一名女侍卫进来,「夫人,有客人来访。」

  苏妲己恨声道:「谁!哪个该死的奴才?」

  「是那位姓秦的管家,还有一位公子。 」苏妲己想也不想便甩帘出来。

  她最忌惮的王哲已死,只剩最后一丝顾忌。为了解决这个伴随自己多年的隐
患,苏妲己一个月前便从五原城动身。在竞州遇到祁远后,随即带着他贩回的霓
龙丝一同赶赴建康,算起来只比程宗扬晚了几曰。这一路她行踪极为隐密,若不
是因为那个欺主的恶奴,未必肯现身出面。没想到他竟能找到自己的住处,居然
还有胆量登门。

  苏妲己咬牙一笑,踏进客厅。

  那位秦管家温文尔雅坐在一旁,见苏妲己出来,立刻跳起来,恭敬地施了一
礼,「小的见过夫人。」

  说着扬起脸,满脸春风地微笑道:「那张伯牙琴不知夫人可满意吗?」

  苏妲己笑咪眯道:「那样的稀世名琴,自然是满意了。告诉你家公子,难得
他办事得力,今晚过来,妾身要好好赏赐他。」

  秦桧露出懊恼神情,为难地说道:「夫人取琴时,小的曾说过,那张琴已经
有人看过了,是吧?」

  苏妲己含笑拿起茶盏:「怎么?有人看中了吗?」

  秦桧先长叹一声,然后才道:「夫人莫怒,小的实言相告——那张琴其实已
经有人买了。公子只是不愿拂了夫人心意,才送来让夫人赏玩几日。 」苏妲己
咬牙笑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傻瓜!」

  说着她想起一事,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秦桧顺从地垂着手,「夫人分文未取就拿了琴来,这会儿买琴的正主已经到
了,那张琴——还请夫人赐还。 」苏妲己怔了片刻,猛地回过头,像看怪物一
样看着旁边那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人相貌俊雅、衣饰华贵,腰侧一只紫罗珠囊,隐约能看到「兰陵」二
字——兰陵萧氏是晋国有名的世家之一,苏妲己岂能不知。

  年轻人傲然道:「那个傻瓜就是我。 」说着他嫌热似的扯开衣领,露出颈
中一行刺青:有种朝这儿砍。

  秦桧吓了一跳,扑通跪倒,哀求道:「小侯爷息怒!小的该死!谁不知道小
侯爷轻易不露刺青,一露就要杀人!爷万金之躯,莫和小的一般见识!」

  萧遥逸瞪着苏妲己,奋力一拍桌子,喝道:「琴呢?」

  苏妲己脸色数变,最后勉强笑道:「原来是小侯爷。」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萧氏在建康堪称猛龙,跺一脚地面都要动三道
的人物。只要自己人在建康,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

  萧遥逸露出恶少的嘴脸,蛮横地说道:「识相的赶快把琴给我拿出来!不然
我就拆了你这座破院子!」

  苏妲己压下心底的滔天怒意,含笑道:「小侯爷,你上当啦。那琴其实分文
不直:没等她说完,萧遥逸就叫道:」你算什么东西!爷用了两万金铢买的琴,
你竟敢说分文不值!「

  苏妲己失声道:「两万金铢!」

  秦桧把头垂得更低,恭顺地说道:「那钱我们公子已经用了,说好今日把琴
送到小侯爷府上。还请夫人赐还。 」苏妲己明白过来。自己掉进那个死奴才精
心编织的陷阱里,那张伯牙琴已经被自己摔碎,即使拿出残骸,一脸斯文的无耻
刁奴也可矢口否认。要拿琴——自己着实是拿不出来。

  萧遥逸颈中青筋暴跳,怒虎般拍案叫道:「还有人敢跟爷抢琴!没听说过建
康十虎的名声吗?」

  苏妲己迅速权衡利弊,神情一冷,「小侯爷,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小侯爷虽
然付了钱,但这张琴是妾身先拿到手,自然该归妾身所有。小侯爷名震建康,不
会是蛮不讲理之人吧?」

  萧遥逸摸着颈中的刺青,恶狠狠龇牙一笑,「少跟爷废话!今天不拿钱来,
爷跟你没完! 」然后吩咐随从道:「叫建康城差人过来!再调一营禁军,拿琴
不给钱,还有王法没有!」

  秦桧连忙劝道:「小侯爷息怒,苏夫人一向明白事理,这琴是小侯爷花两万
金铢买的,夫人既然有意留琴,便原款奉还如何?」

  苏妲己怒极反笑,「你让我出两万金铢?」

  「放屁!」

  萧遥逸毫不客气地啐了秦桧一脸,「狗奴才!爷两万金铢买的,再两万金铢
卖出去?这笔钱爷搬进搬出好玩吗?她想要琴,至少给我拿四万金铢出来! 」

  几名萧府的恶仆冲进厅内,鼓噪道:「谁敢抢我们小侯爷的东西!把这贼人
送官!

  打她一顿板子就老实了!「

  看着秦桧充好人在中间苦苦劝说,苏妲己眼前阵阵发黑。贼咬一口,入骨三
分。

  姓程的死奴才真是卑鄙到骨子里了!

  秦桧好说歹说,萧遥逸终于气咻咻把价钱降到三万金铢。建康城的差吏早在
外面等候,这会儿提枷带锁地进来,向小侯爷磕头问安,眼看一语不合,就要拿
自己入狱。

  苏妲己这会儿是以白湖商馆掌柜的身分出现,再强也不敢当着官府差人的面
公然动手。此时进退无路,只好放软身段,楚楚可怜地说道:「小侯爷,借一步
说话如何?」

  身边差吏、打手齐全,萧遥逸也不怕她玩什么手段,哼了一声,跟着苏妲己
来到侧室。

  苏妲己亲手奉了盏茶递给萧遥逸,忽然屈膝跪下,珠泪滚滚地泣声道:「小
侯爷,请你高抬贵手,妾身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眼见这妖妇走投无路,一张狐媚玉脸哭得梨花带雨,萧遥逸暗想:这一幕要
议程小子看到,不知道该有多快意。

  萧遥逸把眼睛翻到额头上,冷哼道:「夫人家大业大,难道连三万金铢都拿
不出来?」

  苏妲己来建康原本是准备营建醉月楼,自然不好得罪这些世家权贵,但三万
金铢已经超过她的承受能力,闻言只能摇头哀求。

  来讨帐前,程宗扬已经做过估算:苏妲己带来的现钱不会超过两万金铢,在
建康又置地购业,最多还剩下一万五千金铢。

  萧遥逸一口咬定三万金铢,任苏妲己苦苦哀求,最后要了一万五千金铢的现
款,盛银织坊和苏妲己住的宅院一并作价五千金铢,还差了一万金铢。苏妲己咬
了咬牙:「妾身还有十二个歌舞美姬,以此抵价如何?」

  萧遥逸嗤之以鼻。「你手里那些粉头,一万金铢我能买一百个!」

  建康物价高昂,又禁止公开人口交易,一个上等美妓在五原城以五十个金铢
就能买到,在建康城至少翻上十倍。这十二个歌舞妓都是苏妲己精挑细选的,最
后给了一个公道的价格,算六千金铢。还剩四千,这会儿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

  萧遥逸道:「刚才奉茶那个小婢呢?算她一百金铢。别的还有七、八个女人,
加起来算一千金铢好了。 」香蔻儿是苏妲己的贴身小婢,至于萧遥逸说的其他
女子都是苏妲己身边的女侍卫,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卖。

  苏妲己眼前忽然一亮,「妾身还有一个女奴,是穹羽族的女子,卖琴的程公
子也认识。一等一的容貌,作价一千金铢给小侯爷如何?」

  要的就是这个!萧遥逸不动声色。「哪里值一千金铢?最多五百!」

  苏妲己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还有一个小婢,堪称千金难买的绝色。小侯爷
不若买回去侍候床铺。 」萧遥逸半推半就地说道:「莫非是那个捧琴的小婢?
一千金铢未免贵了些……」他淫笑着摸了摸苏妲己尖尖的下巴,「不若你再陪本
侯爷一晚,大家便两清了。」

  苏妲己险些咬碎银牙,自己此行的财物已经被敲搾得干干净净,他却不肯放
过自苏妲己勉强笑道:「小侯爷说笑了。」萧遥逸哼了一声,冷起脸道:「这房
子已经姓萧了,你还不快滚!」

               第二章灭门

  秦桧出来笑道:「公子,小侯爷有请。 」程宗扬已在外面等候良久,眼看
苏妲己带着几个女子离开,不禁心花怒放,仰天大笑几声,这才下了车,施施然
登堂入室。

  萧遥逸坐在椅上,色眯眯看着堂中十二名美貌的歌舞姬,一边笑道:「程兄
好手段,刚才兰姑说这些都是没接过客的清倌。那妖妇本来想一举打响醉月楼名
头,没想到便宜程兄。」

  「兰姑?」

  程宗扬扭头看去。

  那中年美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跪下,「原来是程爷,奴婢见过主子!

  主子吉祥!「

  自己在五原城曾去过一趟醉月楼,见过这个妇人,讶道:「你不是在五原城
的醉月楼吗?怎么到了这里?」

  兰姑陪笑道:「夫人要在建康新开醉月楼,让奴婢挑粉头前来打理。 」程
宗扬笑道:「楼里两个姑娘,叫清儿、梅儿的,还好吗?」

  「劳烦主子挂念,都好。」

  「西门大官人呢?」

  兰姑笑道:「大官人前些日子出门做生意了。离开之前来过楼里,因为没有
子息,还一番长吁短叹。」

  西门庆比自己大不少,在这个时代没有儿子可是件大事,难怪他要叹气。不
过话说回来,整天逛窑子,还有多少种子往家里播,实在很可疑。

  萧遥逸笑道:「圣人兄,这些美姬可都是你的了,今晚… … …」

  小紫抢道:「都给你好了。程头儿才不喜欢呢。 」程宗扬心里叫道:喜欢!

  怎么不喜欢!

  没等他开口,萧遥逸已经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死丫头!小狐狸!你们太过分了!我宁死也不能便宜你这只小狐狸!

  程宗扬咳了一声,正容道:「这些姑娘都是好人家女儿,因为家里穷或是受
人所骗,才到了此地。但凡有点良心,怎么能忍心看着她们身陷火坑!这种卑劣
之事,我程宗扬做不出来,也不允许旁人去做!」

  程宗扬得意地看了萧遥逸一眼,说道:「这样吧,你们家里还有人,愿意回
去的,每人给二十贯,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小紫笑逐颜开,萧遥逸呆若木鸡,
良久才伸出大拇指,「圣人兄,你狠!」

  程宗扬道:「织坊和这院子归我,金铢给你一万,怎么样?」

  「金铢就免了吧。」

  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就算我给紫姑娘的嫁妆。」

  程宗扬脸上笑容不改,小声道:「你赶紧找个人让她嫁了才是正经。 」兰
姑有些侷促地看着自己。程宗扬道:「你若家里没人,想留在这里,尽管留下来
吧。」

  兰姑松了口气,俯身道:「多谢主子。 」那些歌舞姬喜极而泣,愿意回去
的拿了铢钱,由秦桧联系车马行送她们返乡。还剩两个因为无家可归,也和兰姑
一道留下。

  等程宗扬安排完,萧遥逸道:「我回去看看萧五。你放心,我派人盯着那妖
妇,等她离开建康再说。」

  萧遥逸离开后,秦桧捧着一盘银铢过来。程宗扬道:「这是做什么?」

  秦桧笑道:「这是那位琴师还有差吏们的赏钱。辛苦他们一趟,多少要表示
些心意 。 」程宗扬想起来,「那位褚从事来了吗?」

  「褚从事半路被人叫走,传话向小侯爷告罪。」

  程宗扬道:「我去织坊看看。 」秦桧笑道:「小侯爷怕那妖妇取走财物,
已经先让人封了织坊。 」「好小子,算计这么周到。」

  秦桧道:「长伯还没有回来,我和公子一起去。 」「不用了。 」苏妲己
一走,程宗扬心头少了块大石,顿时一阵轻松,「你把这边打理一下。喂,死丫
头,你还在这儿待着干嘛?」

  程宗扬与小紫一同上了马车,想起苏妲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带着香蔻儿和
那几名女侍卫空手离开,不禁心头狂笑,忍不住抱着小紫狠狠亲了一口,「死丫
头,真有你的!」

  小紫脸上微微一红,嗔道:「讨厌!不要碰人家! 」程宗扬怪叫道:「殇
侯可是说过让你给我暖床的。只亲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吵。 」小紫摘下耳垂上的坠子。

  程宗扬看了看她精致的脸颊,不由一惊,「你受伤了?」

  「没有啦。 」小紫举起坠子,「是她的血。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坠子上
有一根细若蚊须的短针。苏妲己打小紫耳光时,手掌边缘被细针刺中,淌出血来,
但感觉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异状。

  「喂,你把她的血弄来做什么?」

  小紫笑嘻嘻道:「可以做很多事啊。比如我把它封在施过术的琥珀里,她在
周围一里出现,就能感应到。」

  「看你和那头小狐狸笑得一模一样,不止吧?」

  「我才不要和他一样。 」小紫道:「还可以放在娃娃身上… … 」程宗
扬点点头,「够毒!」

  「只是让她每天晚上做恶梦啦。 」小紫拿出一块澄黄琥珀,把坠子上些微
的血迹点在上面。那滴细小血迹随即渗入琥珀,像一颗血红的星辰被封在琥珀内
部。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琥珀微微发热,想来是苏妲己还没有走远的缘故。程宗
扬啧啧两声:「死丫头,你在殇侯哪儿都学了些什么鬼东西?」

  小紫腻声道:「人家还学了好多床上功夫,程头儿,想试试吗?」

  程宗扬气哼哼道:「死丫头,你等着!」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将琥珀揣进口袋,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这时马车已经行至秦淮河边,程宗扬拉起车帘,隔着淡绿玻璃看到不远处的
宅院前围着一群闲汉,几名差吏在院内进进出出,里面一个似乎是建康主管刑案
的从事褚衡。

  穿着皂衣的差吏驱赶开周围的闲人,一面将院门刷上白灰。程宗扬知道这是
建康的习俗,出了凶杀案的宅院都要刷白灰破煞——难道这里又出了什么命案?

  程宗扬跳下马车。「褚从事。 」褚衡回头见是程宗扬,客气地拱拱手,
「程少主。 」程宗扬笑着握住褚衡的手腕,顺势把一串银铢塞到他袖中,拉着
他的手摇了摇:「今日之事有劳褚从事了。」

  褚衡是从六品,每年俸禄五百石,折算下来月俸合三、四十个银铢,这时袖
中一沉便估出数量不低于自己的月俸,虽然他不见得在意这些钱,但程宗扬出手
大方,不禁心生好感,说道:「程少主太客气了。在下无功受禄,惭愧。 」程
宗扬朝院中看了看:「出了什么案子吗?」

  褚衡苦笑道:「一桩大案,全家十几口被人杀得干干净净。若破不了案,小
的只怕职位不保。」

  「灭门?这是谁家?」

  褚衡压低声音道:「徐司空的公子。」

  程宗扬心头格登一声。「徐敖?他没有和司空大人一起住?」

  「徐公子到建康就搬出来。」

  褚衡摇了摇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说道:
「我和徐公子有一面之交,能进去看看吗?」

  晋国差吏办案不怎么严谨,至少褚衡没放在心上。他答应一声,便领着程宗
扬进了院子。

  一进门便看到几条恶狗死在院中,狗颈插着弩箭,看来是被人近距离用弩射
杀。

  褚衡道:「下手的不只一人,单是脚印就看到十几个。时间大概是昨晚子时
前后,宅里七名仆人死在房内,都是睡梦中被人一箭毙命。」

  「徐敖呢?」

  「没有见到徐公子的遗骸,清点尸首时还发现少了几名护卫。 」褚衡道:
「派去司空府报信的人还没有回来,不知那些护卫是随徐公子出门在外,还是恶
仆勾结外贼,里应外合。」

  程宗扬心知肚明,失踪的几个护卫多半是徐敖的心腹,随主人一同去了鹰愁
峪,这种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褚衡领着程宗扬到了内院,一手掩着鼻子,指了指正中的卧房,低声说道:
「死人最多的就是这里了。」

  房屋已经被差吏检查过,门前洒着白灰,卷起的竹帘被放了下来,房内散发
出浓浓的血腥气。

  「这是徐府少夫人的卧房。」

  褚衡低声道:「徐公子的一妻两妾,还有几名婢女都死在房内。」

  褚衡面露不忍,「不知那些贼人与徐少爷有何深仇大恨,三具尸体没有一具
完整的,尤其是徐家的少夫人… …」

  说着他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头狂震,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动的手。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反应这么迅
速,又这么暴烈,竟然把徐敖一家灭门。

  褚衡叹道:「这周围住户不多,竟没人听到动静,直到中午时分才有人发现,
往官府报案。」

  褚衡掀起竹帘:「程少主要不要进来看看?」

  程宗扬心头突突直跳,空气中的血腥气虽浓,死亡的气息却淡不可辨,显然
屋内的人已经气绝多时。他回绝道:「不进去了。」

  褚衡放下竹帘点了点头。「死者已殁,程少主不要多伤感了。说不定贵友徐
少主吉人天相,能逃过此劫。 」忽然,竹帘一动,一个苗条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乌黑的捕快服色,但与建康普通差吏的服色不同,她衣角镶
着朱红色边沿,腰带系着一块铜牌。为了便于行动,衣服下摆很短,敞开的衣摆
间露出两条穿着白绸长裤的修长美腿。她戴着一顶精巧的斗笠,耳下一幅淡青色
的面纱遮住面孔,笠下美眸玲冰冰没有丝毫表情。

  程宗扬还没见过穿着官差服色的女子,看到她面纱一角绣的黑色小剑,不禁
一愕。褚衡却神态恭敬,抱拳道:「泉捕头。」

  「仵作呢?」

  那女子语调略显生硬,吐字时舌尖卷起,有种奇特的韵味。

  「仵作已经看过了。 」褚衡不敢怠慢,回覆道:「房内共有尸七具,俱为
女子。

  现已经查明,四具为婢女,其中三婢喉中有伤深一寸七分,系割喉至死;另
一小婢衣衫零乱,喉间有青黑色指痕,下体有精流出,系被人奸淫时扼喉至死。

  另外三具为徐府少夫人及两妾,皆身无寸缕。两妾卧于榻上,四肢、颈、腹、
阴门俱有伤。少夫人被缚在梁间,身体悬空,遍体鳞伤,系被人轮番奸淫后吊起
虐杀,辰时前后方才气绝。「」子时到辰时近五个时辰,为何周围无人察觉?「

  褚衡道:「可能是此地离河甚近,周围人家稀少。 」那女子摊开手,白红
掌心放着一枚黑黝黝的钉子。

  那些钉子看起来很原始,通体呈四稜的锥形,作工粗糙。程宗扬心里嘀咕:
几枚钉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褚衡却神情一震,「这是哪里来的?」

  「榻侧落了一枚。 」那女子冷冷道:「建康的刑案差吏怎如此粗疏?」

  褚衡汗颜道:「泉捕头教训的是。在下立刻让人清查周围的马蹄印迹和铁器
坊。」

  那女子间道:「被吊起的女尸是怎么死的?」

  褚衡振作精神。「少夫人周身有伤四十余处,在下推测,也许是贼人拷掠寻
求财物所致。致命伤应在两乳的刀伤。 」那女子一双妙目停在褚衡身上,良久
道:「建康的差吏太令我失望了。那女子脐下微有血出,分明是生前被人用锐物
从阴门刺入致死。那锐物长三尺四寸,略呈弧形。

  立刻去查找类似的器具。「说罢那女子按下斗笠,闪身离开内院,从头至尾
都没看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呼了口气。「这女的是谁?」

  褚衡老脸发红,苦笑道:「泉玉姬。长安六扇门的两名女捕头之一。 」褚
衡身为从六品从事,属于办理刑案的高官,这时被那女子一番抨击却没敢还半句
口。程宗扬不解地问追:「我还没贝女人当官,她们怎么也能当捕伙?还有,长
安不是在唐国吗?怎么能管到你们晋国来?」

  「长安六扇门是六朝捕快的总部,泉捕头是长安六扇门刻意栽培的高手,年
纪轻轻就破了几桩大案,当上捕头。 」褚衡道:「她这还算客气的,换作别的
几位捕头大爷,骂得狗血淋头我们也只有听训。说到底还是小的无能,丢了晋国
差吏的脸面。」

  「既然是总部,怎么不设在洛阳?」

  褚衡知道他来自荒僻之地,也不以为意,笑道:「洛阳是天子治下,在尚书
台设了二千石曹主管天下刑狱就够了。六朝只有唐国和宋国设有刑部,像办案这
种不入流的细务,当然是我们这些小的来干了。」

  褚衡叹道:「若不是泉捕头慧眼,差点漏过这条线索。那些贼人把徐府的妻
妾从各房掳来,又钉死门窗,然后下手,明显是有备而来,目的绝不是勒索财物。」

  「程少主,」

  褚衡歉然道:「小的要到房内看看,就不陪少主了。 」回到车上,程宗扬
神情立刻冷峻下来。

  灭门的凶手是恒歆那帮恶少无疑,连刺死徐府少夫人的凶器自己也能猜到八
九分——萧遥逸手里的龙牙锥!

  这些恶少报复起来有够狠毒,知道徐敖避祸在外,竟然把他一家杀绝,不留
丝毫退路。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你又叹气了。」

  「唉… … 」程宗扬长叹一声,「这帮人也太狠了。有仇报仇就是了,何
必连无辜人也杀。 」小紫撇了撇嘴:「如果姓徐的赢了,才不会跟你客气。雁
儿、莺儿她们肯定要被斩首,说不定连我也要被他们杀头。 」「杀你?你在说
梦话吧?姓萧的小狐狸都没你坏心眼儿多。这世上谁要能杀了你,我立刻给他磕
头叫师傅!」

  小紫踢了他一脚。程宗扬揉腿琢磨片刻,然后道:「不行,我要找那只小狐
狸。

  他用龙牙锥是什么意思?想害我也不用这么早下手吧?「」安啦。「

  小紫道:「谁都知道你把龙牙锥送给王处仲。他这么做,是看琅琊王家置身
事外不顺眼,想把他们也扯进来。王处仲本来就因为镇东将军的位子和徐老头有
芥蒂,现在又成了徐老头的杀子凶嫌,最好是他自己拒诏,辞了镇东将军,让小
狐狸他们的人坐上。」

  程宗扬听得频频点头。「死丫头,门儿清啊,你是不是跟小狐狸聊过?」

  「没有啊。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只是看萧哥哥脖子上的刺青好好玩,
也想刺一个。」

  「太好了!你就差在脸上刺个字,说明」我是奸的「,免得整天拿这张脸骗
人。」

  小紫依到程宗扬怀中,腻声道:「程头儿,人家的脸好不好看?」

  程宗扬拧起眉,俯在小紫耳边压低声音道:「别用这种腔调说话!一听见这
声音我就阴囊发紧,也太腻了,骡子听见都得撒尿… …」

  「哎哟!你个死丫头!」

  程宗扬一声惨叫,被小紫在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第三章嫁祸

  「你猜得没错。」

  「刷」的一声,萧遥逸潇洒地甩开折扇,从容笑道:「我就是想朝王家头上
泼污水。 」萧遥逸道:「程兄还不知道吧?现在建康城已经传开了,说太原王
家的驸马爷杀了徐司空儿子一家,证据嘛… …世间哪儿还有第二枝龙牙锥?」

  程宗扬皱起眉,「他跟你有仇?」

  「仇是没有的。不过……琅琊王家也就王处仲是个人物。那厮城府极深,连
我都摸不透。先烧把火让他焦头烂额也不错。」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埋怨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谁说我下的手?」

  萧遥逸叫屈道:「我只是出了主意,把龙牙锥借他们用用。

  下手的是桓老三和张侯爷。说实话,他们做这么绝,我也很佩服。 「程宗
扬触摸到这些世家子弟的另一面,他们出身显赫,一生下来就是贵族,视普通人
的性命如同草芥。石胖子是这样,桓歆、张少煌是这样,连萧遥逸也一样。他们
眼都不眨地灭掉徐敖满门,只为出一口气。想说服他们把别人的性命看得和他们
自己一样,比登天还难。

  「圣人兄?」。

  程宗扬苦笑一声。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愿别因为我害死人就好。 」

  「圣人兄多虑了。 」萧遥逸安慰道:「徐敖敢谋逆,灭族是迟早的事,这
些人只不过早死几曰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程宗扬心里却不舒服。他站起身:「主管刑狱的办案人在现
场找到一枚钉子,你们小心一点,别露出马脚被人抓到。 」萧遥逸神情一紧。

  「什么钉子?」

  程宗扬回忆道:「四稜锥形,长不到两寸。 」萧遥逸脸色难看下来。「这
群饭桶!」

  程宗扬道:「钉子遍地都是,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萧遥逸道:「钉子用处并不多。除了造船用的长钉,就是钉马掌的钉子了。

  他们既然找到这枚钉子,查出造钉的作坊并不难… …妈的,谁这么精细?


  萧遥逸一说,程宗扬才想起来,晋国确实很少使用钉子。大到楼宇,小到家
具都是卯榫结构,难怪他们一看就知道是马掌钉。

  「是长安来的一个女捕头。」

  萧遥逸神情顿时松懈下来,笑嘻嘻道:「是泉玉姬泉捕头吧?你放心,她来
建康是追其他案子,不会在本地刑案上费多少工夫。 」程宗扬转身要走,又被
萧遥逸拉住,「程兄别急啊,还有桩大事要和程兄商量。」

  程宗扬冷着脸道:「灭门的事就别找我了。」

  萧遥逸重新换过茶。「现在多半可以断定,找人刺杀我的是徐敖那小子。程
兄猜猜,那小子会躲到哪里?」

  「他既然手里有虎符,宫中肯定有他的内应。我敢赌一万金铢,那小子藏在
宫里。 」萧遥逸抚掌道:「英雄所见略同!程兄——」

  「我干!一看你笑的淫贱样子就没好事!」

  萧遥逸哈哈大笑。「知我者,程兄也!我也不废话了,今晚到宫中一游,程
兄可有兴趣?」

  「没有!」

  萧遥逸一脸坏笑地低声道:「都说张侯爷的姊姊张贵妃千娇百媚、美艳绝伦,
让陛下爱如珍宝,程兄不想瞧瞧?」

  程宗扬皱眉道:「你是到宫里查找真相?还是准备去偷香窃玉呢?」

  萧遥逸讶道:「这两件事有必要分开吗?查找真相也不耽误咱们兄弟偷香窃
玉吧?」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少来」咱们兄弟「!是你!」

  说着他想起一件事,「丽娘和芸娘有消息吗?」

  萧遥逸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头微紧,这对美妓数日来音讯皆无,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灭了口。

  「今晚不行,石胖子车马都备好了,要请我到金谷园散心。」

  说着程宗扬晃了晃手臂,「都是你害我中了一槊,再怎么也要两、三天时间
才能下水。 」「程兄伤势好得很快啊。那好。 」萧遥逸从善如流地说道:
「我就再等两三天吧。 」程宗扬知道推动云氏与临川王联手的是云家五爷云栖
峰,这会儿双方正在玄武湖密谈。自己极不愿参与此事,有心避开,因此石超开
口邀请便痛快地答应。

  石府的管家谷安是个竹竿一样的瘦子,与石超胖大的体型相映成趣。他在玉
鸡巷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程宗扬一回来,当即带着车马,载了程宗扬、吴战威二
人一路向南过了朱雀桥,然后西行。

  过了人烟稠密的横塘,马车驶出建康,远远看到一片大湖在夕阳下波光粼粼。

  谷安在车旁指点道:「程爷第一次来建康,可能不晓得,那是莫愁湖。以前
秦淮河是从莫愁湖入江,后来淤塞改道,这里就成了个大湖,方圆比玄武湖也小
不了多少。 」莫愁湖是六朝名湖,自己以前也听说过。远远望去,湖上烟波浩
渺,比玄武湖更多了几分静谧的美感。

  程宗扬笑道:「你既然是石府的管家,怎么还用原来的姓?」

  谷安笑道:「程爷明鉴,石家的规矩,下人们不能用主子的姓氏,免得有猾
奴冒充主家、侵夺财产。我们金谷石家的下人都是用金、谷两个姓。 」程宗扬
点了点头。莫愁湖极大,虽然只从一角穿过,也用了近半个时辰。谷安道:「那
边是四望山,山下便是金谷园了。传说四望山是仙人所居,老爷把园子建在山下,
也是想沾点仙气。 」吴战威在车里坐得不耐烦,跨上匹马和石府的护卫前后奔
驰,马踏秋风,兴高采烈。管家谷安甚是健谈,一路说笑也不觉烦闷。

  到了园门前,石超已经乘辇在门前等候。他吃力地翻下座辇,满面春风地迎
过来道:「程哥!程哥!可把你等来了!」

  程宗扬下了马车,笑道:「依山傍湖,你们石家选的好风水。 」石超一张
胖脸笑得眼睛都看不到,;这地方太静,一点都不及城里热闹。依我的意思,还
不及在金钱豹请哥哥快活呢。「程宗扬哈哈大笑。来前萧遥逸已经提醒自己,石
超虽然是少主,但他老爹两年前就中风不能说话,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整个人
已经死了一大半,石家的事都由石超做主。当下也不多问,和石超并肩进了园门。

  一向只听说金谷石家富可敌国,进了园子,自己才知道石家有多富。

  山脚下,清一色的白墙灰瓦连绵不绝,将半个四望山都围在园内,方圆足有
几十里。园内依山势起伏,高处筑有楼台亭阁,低处凿池开湖。一条两丈宽的河
流从山间流下,玉带般穿园而过。园内种着大片大片的桃林、柳林,无数花树穿
插其中,风起时万花飞舞,流莺四起,风光旖旎,如同人间仙境。

  园内还有一道围墙,谷安等人到了门前便止步不前,另有仆妇过来迎接。程
宗扬知道这是内宅,一般人家都是外宅待客,从不带人进入内宅。石超这是不把
自己当外人了。

  石超道:「程哥,咱们去象牙亭怎么样?」

  程宗扬笑道:「你自己家还来问我?」

  石超嘿嘿笑了两声,吩咐道:「那便去象牙亭。 」内院来来往往的净是女
子,外面成群的仆人、护卫,这里一个都看不见。路旁的房舍、园落越来越精致,
许多都镶着珍珠、琥珀、玛瑙,看起来比宫里还要豪奢。路旁的女子打扮也越来
越华贵,一个个锦带丝履、头戴珠翠,模样更是一个比一个标致。

  程宗扬还好点,把这当成选美大赛的现场也能接受。吴战威眼睛都不知道该
往哪儿放,只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主子。

  因为程宗扬不愿乘辇,石超也只好走路陪着,虽然有侍姬扶携,还是走得气
喘吁吁、大汗淋漓。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园子,几个侍姬迎上来一同扶住石超。

  亭内已经设了锦茵,石超像滩泥一样倒在席上,一边让侍姬抹汗打扇,一边
喘着气道:「哥哥… …坐… … 」程宗扬和吴战威谁都没坐,两人都扬起头,
张大嘴巴看着那亭子。

  金谷园的象牙亭依水而建,整座亭盖用一整块碧玉雕成,最薄的地方厚不盈
寸;透过亭盖能看天际云卷云舒。阳光浸过碧玉变成翠绿的颜色,宛如一池碧水
浸在身上,令人凉意四起。支撑亭盖的柱子是六根长及丈许的象牙,上面包着金
箔,精心雕刻花卉禽鸟,柱底用黄金铸成台基。

  石超道:二号子倒也罢了,就是这六根象牙一般长短,着实难得。程哥要是
喜欢,我立刻让人拆了送到程哥府上。 「」免了。 「程宗扬道:这亭子要放
我家里,我觉都睡不着,整天得抱着它睡才安心!」石超哈哈大笑,侍姬送上瓜
果,又捧来冰盆。程宗扬见盆里冰块也雕成假山形状,不禁暗自摇头。以前听说
过把蜡雕成百兽当柴烧的豪奢,没想到让自己亲眼目睹一回。

  程宗扬坐下来,吃了颗冰湃过的李子,说道:「不是说你们石家的歌姬最出
色吗?」

  石超吩咐几句,一名侍姬捧着琴过来。那琴古色古香,一看就是真品,比自
己的假货高明得多。

  那侍姬拨了几下琴弦,指下流水般淌出一串清越的声音。

  程宗扬没来由地想起凤尾森森这个词,只觉一股幽凉寒意涌上心头,纷乱的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一个穿着朱红罗裙的丽人盈盈走来,倚着象牙柱,婉声唱道:「繁华事散逐
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

  歌声袅袅飘入云瑞,余韵久久末绝。

  程宗扬依稀听过歌词,尤其是落花犹似坠楼人一句尤为耳熟,这会儿品味词
中意蕴,一时有些发呆。

  石超以为他听得不高兴,连忙道:「该死的奴婢!好端端的唱这些!换个艳
致的。 」那丽人应了一声,然后含笑重启歌喉,柔声唱道:「玉炉冰簟鸳鸯锦,
粉融香汗流山枕。窗外辘鲈声,敛眉含笑惊… …柳荫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
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石超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娘儿们学的都是以前
的曲子,没滋没味的。改日到金枝会馆,我请哥哥听那里的山歌,才好听呢。」

  程宗扬出了片刻神,举盏道:「唱的很好,真的很好。我敬你一杯。 」那
歌姬俯身道:「多谢程少主。 」石超脸上有光,不禁笑逐颜开:「再唱一首!

  再唱一首!「

  和石超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费心。一边与石超推杯换盏,一边听着丽
人美妙的歌声,程宗扬渐渐觉得满腹的烦心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不觉已是红曰西沉,石超早巳喝得肉山倾颓,烂泥般趴在席间。程宗扬
也觉得酒意上涌,脑中一阵阵发昏,勉强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两名侍姬过来扶他离席,程宗扬扭头却没有见到吴战威。

  石家的厕所也极为精致,净桶内盖着一层沉香层,气息香馥得如同闺房,好
在没有看到塞鼻的干枣。两名侍姬要替他更衣,程宗扬正要答应,忽然心头一阵
悸动,颈后仿佛掠过一股寒意,汗毛都竖了起来。

  「公子… …」

  侍姬在旁轻声唤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程宗扬吸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摒开两女。坐在檀香
木制成的马桶上歇了片刻,起身用凉水洗把脸,多少清醒一些。想起刚才的心悸,
他不禁莫名其妙。

  程宗扬推门出来,那两名侍姬已经芳踪杳然,周围帷幕低垂,辨不出哪里是
来时的路径。

  好在园子并不大,左右能找到那座象牙亭。程宗扬随便拣了个方向,一路只
见珠玉满目,真不知石家这座园子花费多少钱财。

  忽然帷幕后传来女子柔媚的低叫,听起来像是一男一女正在交欢。程宗扬本
能地想要避开,紧接着想起一件事,不由疑惑地停下脚步——内院除了石超就自
己这个客人,怎么还有其他男人?

  程宗扬顿时酒醒一半,压着嗓子寒声道:「吴大刀!」

  里面的声音一停,接着传来穿衣的声音。片刻后,吴战威衣衫不整,脸色通
红地拉开帷幕,尴尬地说道:「程头儿… … 」程宗扬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女
子蜷缩在一条薄薄的锦衾内,容貌姝丽,依稀是刚才那个歌姬。

  程宗扬又气又恼,低声道:「我干!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咱们是来做客的,
你跑来勾搭石胖子的侍姬,让他撞见还要不要脸面?」

  吴战威老脸胀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那歌姬忽然掀开锦衾,从榻上下来,赤裸着白生生的身子跪在程宗扬面前。

  「是我勾引他的,程爷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程宗扬牙痛似地抽口 凉
气。

  「你傻啊!你们石少主杀个侍姬比杀鸡还容易,要让他知道,你就不怕死吗?」

  「死了也比这里干净。 」那丽人咬了咬唇,扬起脸,「我们以前是老爷的
侍姬,老爷中风后,少主就把我们都用了。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或是打死,或
是卖人。我不怕丑,今日见着程爷和吴爷,我就铁了心要跟两位爷。程爷是主子,
心地又正,奴婢高攀不上。」

  她视线落在吴战威身上,眉梢眼角毫不掩饰地洋溢出喜悦,低声道:「奴婢
虽然只见过吴爷一次,但能看出吴爷是铁铮铮的男儿。比起那些涂脂抹粉的公子
… …吴爷才是男人。 」吴战威红着脸也要跪,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什么意
思?你让我也跪着跟你说话才舒服?滚起来吧。」

  吴战威讪然起身,拿起锦衾帮那丽人掩住身体。

  程宗扬松了口气,对那丽人说:「喂,大姐,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吴爷是个
粗人——不骗你,真是个粗胚!脚还奇臭!你刚才唱的曲子我也听了,你这么个
雅致美人,跟咱们吴爷,实在是… …」

  程宗扬皱起眉头想半天,无奈地说:「不搭调啊。」

  那丽人轻声道:「少主是奴的知音… …」

  程宗扬连忙摇手,「这话可别乱说!」

  丽人一笑,柔声道:「雁儿她们前些日子传了话来。奴婢们知道她们日子过
得开心,都替她们高兴,盼只盼能遇上程爷这样的好主子。 」「我好个屁啊。

  有便宜我也占。「

  程宗扬越想越恼,「那个雁儿也怪了,论长相,那些兄弟一半比我长得帅;
论身家,吴爷也不比我穷多少;论功夫,我上比不了秦会之,下比不了看门的几
个,她怎么就盯上我呢?」

  丽人道:「因为程爷是主子。」

  「主子有什么用啊?我都说过了,一不娶妻、二不纳妾,跟了我什么好处都
没有。

  嫁给吴爷他们当娘子多好,怎这么死心眼儿呢?「丽人沉默片刻,抬起头,」

  园子里也有女儿嫁给下人的。虽然担着娘子的名头,但不仅主子们想睡就睡,
便是管家吩咐了,也须去陪床。跟着主子纵然没有名分,也不必受这些屈辱。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后揪着吴战威的耳朵把他扯到外面,低声道:」我
说吴爷,你老人家什么意思?「

  吴战威吭哧几声,扭扭捏捏道:「我能有啥意思… …」

  「你也想清楚了,你们两个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好比焦大跟林妹妹睡一床,
能合适吗?」

  吴战威茫然道:「焦大?哪门派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我没说。吴爷,你可想好了。如果是逢场作戏,我这
就回绝她;如果想娶人家——想想你的小寡妇,这个是娇生惯养的芙蓉花,你觉
得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得上?」

  吴战威臊眉搭眼地说:「在床上还不都一样… …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
竖起拇指,「吴爷,你行!」

  说着他转过身,堆起笑脸,「这位大姐,只要你不后悔,这会儿就收拾收拾
东西跟我们走吧。」

  那丽人泪水一下子滚落出来,哽咽道:「多谢主子。」

  「别叫主子,往后我还得叫你嫂子呢。」

  程宗扬笑嘻嘻说着,忽然又是一阵心悸。

  回到象牙亭,石超仍伏案不起。他酒量不及程宗扬,早就喝得烂醉如泥,不
省人事。程宗扬只好对那些侍姬道:「等石少主醒了,跟他说一声,这位… …」

  那 丽人低声道:「翠烟。 」「翠烟姑娘我买了。 」程宗扬摸了摸身上,
也没有什么可以当信物的,索性把吴战威的刀押到席间。「赎身要多少钱,让石
少主只管开价,明天把翠烟姑娘的身契送来。听清楚了吗?」

  「是。 」众侍姬参差不齐地应道,看着翠烟的眼神都充满羡慕。

  这会儿暮色已浓,赶回城中差不多已是深夜。石府的管家谷安竭力挽留,但
程宗扬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让人坐卧不宁。

  况且吴战威一会儿工夫就弄上个大美人,在这里住一晚说不定还要出什么妖
蛾子。程宗扬藉口肩上有伤,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建康。

  谷安无奈,又没办法请示石超,只好多安排些人手送程宗扬回去。

  程宗扬自己乘了一辆车,把吴战威撵到后面,让他跟翠烟同乘,好在车上继
续卿卿我我。但吴战威样子粗豪,脸皮却薄,这种抛开兄弟跟女人在车上厮混的
事怎么也做不出来,只肯骑了匹马跟在程宗扬车旁。

  看着吴大刀脸上时不时露出的傻笑,程宗扬也禁不住笑起来。跟自己来的几
位兄弟里,小魏年轻,长得又帅,在南荒时倍受欢迎。有他这朵鲜花一衬,吴战
威和祁远只能做绿叶了。这几日小魏和莺儿打得火热,现在吴大刀又弄了个美人
回来,说不定回去后能给两个兄弟一起摆喜酒。

  马车在土路上一摇一晃,程宗扬心头的不安慼渐渐散去,接着倦意涌来,闭
上眼蒙龙入睡。

  半梦半醒间,胸口忽然一阵炙热。程宗扬惊醒过来,急忙掏出怀中的琥珀。

  那滴细小血滴在淡黄琥珀中像火苗一样跳动,散发出烫手的热量。

  程宗扬一肚子的酒水都变成冷汗淌出来,叫道:「小心!」

  大叫声中,便看到黑暗中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亮起,最前面一名石府护卫身体
一歪,半边头颅被刀光斩下。

  程宗扬擎出双刀,丢了一柄给吴战威,叫道:「别管我!你护好后面!」

  随行的有二十多名石家护卫,听到程宗扬的叫声都心生警觉,纷纷叫嚷着拔
出兵刃。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数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幽灵般现身,她们身上披着黑
色斗篷,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手中弯刀刀光亮起,那些护卫才惊觉死亡近
在咫尺。

  队伍顿时大乱,不时有人坠马发出濒死惨叫。这些苏妲己身边的女护卫擅长
隐踪匿迹,一直潜到车队旁边才出手。

  事起仓促,又是夜间,石府的护卫大多各自为战,匆忙中根本无法组织,交
手不过短短一刻已倒了六七人,余下的更见混乱。

  程宗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败局已定。自己早该想到那妖妇不会善罢干休,只
不过设计硬吃了她一道,得意忘形,才忽略身边的危险。

  虽然没见过苏妲己出手,但看她处置那些男人的手段就知道这妖妇睚皆必报,
毒辣成性。既有琥珀示警,如果不是自己,大意也不至于让那妖妇来到身边才发
觉。

  程宗扬顾不得懊恼,一脚踹碎车厢跃到车外。那些女护卫藉着夜色隐匿身形,
幽灵般在人群间出没,别说组织反击,就连来了多少人都看不清。

  自己遇险完全是自找的,如果后面车上的翠烟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都对不
起吴大刀。程宗扬一横心,翻身跃上一匹空马,叫道:「兄弟们!逃啊! 」说
着朝车队行进的方向直闯过去。

  吴战威在白湖商馆待过,对那些女护卫的手段颇为熟悉,挡住她们突如其来
的一轮袭击,已经稳住阵脚。眼见程宗扬独自朝前直闯,他先是一愣,接着明白
过来:他这是倣傚萧遥逸的故技,用自己来引开刺客。

  吴战威回头看后面的马车一眼,然后纵马赶过去,叫道:「程头儿! 」程
宗扬横刀与一名女护卫拼了一记,肩胛伤处隐隐作痛,立刻刀交左手,暴喝一声,
将那名女护卫的弯刀劈到一边,然后狠狠一夹马腹,坐骑嘶鸣着狂奔过去。

  程宗扬怕那些狠辣的女人用暗器招呼,身体俯在鞍上紧贴马背,打马疾驰,
只希望把她们引得越远越好。

  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坐骑已经奔出数十步。程宗扬回过头,只见那些女子一
边与吴战威缠斗,一边将石府的护卫逐开,却没有人来追自己。

  程宗扬心里一阵发寒。她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自己,此时不来追击,理由只
有一个——前面有人在等着自己。

  刚想到这点,马匹像撞到一堵无形气墙,速度猛然一缓,踉跄止步。程宗扬
像被人重重撞了一记,心头狂震,难过得几乎吐血。

  黑暗中,穿着华服的妖妇施施然从林中现身,妖媚的瓜子脸微微抬起,犀利
眼神中带着一丝残忍笑意。

               第四章逼命

  程宗扬稳住翻腾的气血,一手握紧刀柄,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原来是苏夫
人!

  一日未见,夫人美貌犹胜往昔… …哈哈哈哈。「苏妲己似笑非笑地说道:」
死奴才,还不下马吗?「

  程宗扬道:「小的倒是想下马,就是这两条腿不听使唤。 」苏妲己雪白的
玉手放到腰间,指尖挑起一条朱红色丝带,接着素手一扬,丈许长的丝带笔直飞
起,朝马匹挥去。那条丝带宽不过盈寸,苏妲己妖力贯入,丝带边缘犹如剑锋,
坐骑两条前腿齐齐折断,嘶鸣着跌倒在地。

  程宗扬一个翻身从马背上滚下,两脚踏在地上立即摆出虎步。

  苏妲己笑吟吟挑起唇角。「死奴才,你不是腿软了吗?」

  程宗扬心知今日之事难以善终,咬牙笑道:「等小的骑在夫人身上,自然会
腿软,不信夫人可以试试。」

  苏妲己啐道:「好个不知死的奴才。 」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苏妲己袖上
一大片未干的血迹。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一股死亡气息,虽然极淡,给自己的感
觉却熟悉之极。

  苏妲己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你这死奴才竟躲到这里,让本夫人白
跑一赵,自然不会对你手下客气。 」程宗扬发根都仿佛竖起来,大叫道:「谁?」

  苏妲己哂笑:「谁记得那些死奴才。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秦桧高声道:
「公子小心!那妖妇刚杀我两名兄弟,朝这边来了! 」声音远在数里之外。

  程宗扬心头涌起滔天恨意。殇侯交给自己一共十个人,除了秦、吴二人,还
有八名精干护卫,没想到会死在这妖妇手下。

  程宗扬吼道:「干你娘的死妖妇!不必废话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来巴!「

  苏妲己朱红色的丝带在空中一荡,卷起几个血红圆圈,朝自己颈中袭来。凌
厉风声如同刀割,压迫程宗扬呼吸不畅。

  程宗扬凝神盯住袭来的丝带,然后双肩一沉,两手握住刀柄,硬生生与苏妲
己拼了一记。

  丝带应刀飘开,苏妲己玉脸生寒,美目一瞬间精光大盛,飘飞的丝带犹如利
剑,猛的弹起撞在刀锋上,溅起一串火花,震得程宗扬手臂发麻。

  程宗扬单刀急退,化去丝带劲力,然后腰身一拧,大吼着奋力劈出。

  苏妲己杏眼生寒,恨声道:「白武族的五虎断门刀——武二那厮还真看得起
你!」

  苏妲己虽是离开建康,其实伺机报复。她在玉鸡巷没找到程宗扬,索性杀人
泄愤,又逼问出程宗扬的去向,一路追来。

  被一个逃奴用连环计骗走两万金铢实是苏妲己生平奇耻大辱, 心里早巳恨
极。不过苏妲己并非寻常女子,盛怒之余,先想到的仍是如何挽回损失,杀掉这
个死奴才倒在其次,因此下手仍留有余地。不料这个当日被戈龙手到擒来的死奴
才竟然学到武二郎的刀法,让自己两次出手都无功而返。

  苏妲己收起轻视之心,素手一翻,丝带蛇信般缠在程宗扬腕上。程宗扬腕上
如受刀割,鲜血进涌而出。

  程宗扬心里明镜一样,无论招术还是修为,自己和这妖妇都没得比。如果见
招拆招、有攻有守的打法,只会死得更快。他索性对苏妲己手中飞舞的丝带理也
不理,将浑身气力聚在一处,钢刀带出的风声犹如虎啸,紧盯着她脖颈要害,一
刀挥出。

  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程宗扬已不是第一次用。不是自己不在乎生死,实在
是实力相差太远,只有攻其必救才有一线生机。

  刀势攻至半途,浑身气力仿佛突然间被抽得干干净净。程宗扬骇然望去,只
见苏妲己樱唇微张,舌尖沾住他一滴飞溅的鲜血,唇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耳边仿佛传来妖狐充满诱惑力的呢哝声,在飘渺的夜风中如歌如泣,令人心
潮澎湃,程宗扬浑身血液都不由自主地随之鼓荡。

  程宗扬极力抗拒那股莫名的力道,握刀的手掌微微发颤,双眼仿佛被无形力
量压迫着,视线变得模糊,只有苏妲己那张妖艳的笑脸越来越清晰。

  苏妲己胜券在握,娇笑着伸出纤纤玉手,朝程宗扬颈中探来。

  突然额角一跳,太阳穴上的伤痕传来一股灼痛,混乱的神智短暂地恢复一丝
清明。

  程宗扬不敢怠慢,抓住这一丝机会,横刀疾挑,刀锋劈在苏妲己沾血的衣袖
上,接着腾身朝后跃去。

  苏妲己玉颊血色一闪而没,她有些惊愕地看着程宗扬,不明白这个乞丐怎能
从自己术中逃脱。

  程宗扬余悸未消,脸上却露出狞笑,狞声道:「别忘了,我是南荒巫术的大
行家!

  看我的蛊虫!「程宗扬左手一挥,几道细碎的风声响起。苏妲己丝带飘飞,
将那几粒小小的东西卷住,才知道是几粒细砂。

  「死奴才!死到临头还耍花样! 」程宗扬大喝道:「看我的蛊虫!」

  苏妲己冷笑一声,曲指弹去,指尖一痛,却是一根牛毛细针。

  「骚狐狸!着了我的道吧!」

  程宗扬叫道:「那针上喂有南荒剧毒,只要一针就能让你丢掉半条命!」

  苏妲己冷着脸抬起纤指,一枚细针剠在她白玉般的指尖上,血迹殷红。她抬
手拔下细针抛到一边,指上除了一点细小的血迹,没有半点异样。

  「我干!」

  程宗扬惨叫道:「死丫头!该喂毒的你偏不喂!想整死我啊!」

  秦桧啸声越来越近,苏妲己不再施展妖术,丝带平平伸出,前段猛然昂起,
妖蛇般与程宗扬的钢刀硬拼一记,然后丝带转轮般攻出。

  这种功力比拼毫无花巧可言,程宗扬每接丝带一记重击便浑身一震,不得不
退开一步,化去力道。他且战且退,从大路一直退到植满绿柳的湖岸,没有找到
丝毫反击的机会。

  远处树影微摇,秦桧在枝梢奔驰如飞,吴战威也闯过狙击的女护卫朝这边冲
来。

  两人一前一后喝道:「妖妇!敢杀我兄弟!」

  、「死婆娘!还不住手!」

  苏妲己杏眼光芒闪动,那条轻飘飘的丝带在她手中仿佛重逾千钧,每一击都
令自己气血翻腾;强大劲力沉重如山,狠狠撞人丹田,每次与劲气相撞,丹田中
旋转的气轮都会为之一滞,似乎随时都会溃散。

  程宗扬心里叫苦,这妖妇分明不想取自己性命,不然她这会儿稳占上风,只
要用丝带缠住自己的单刀,随手一掌就把自己拍的死得不能再死。

  她使出这种怪异手法,用心更是歹毒,一点一点消耗自己的功力,再撑下去,
一旦自己丹田受创,纵使能保住性命也免不了功力尽废。

  那些女护卫一轮袭击杀死不少石府的随从,周围充盈着死亡气息。但这里不
是鬼王峒,没有将死气直接转化为真气的环境,殇侯化死气为真阳的心法更需要
时间慢慢吸收沉淀,仓促间无法使用。

  额角伤痕不住灼痛,将四处飞散的死亡气息吸人体内,紧接着又在苏妲己的
重击下散入经络,无法凝聚。看着苏妲己猫戏老鼠般戏谵而恶毒的眼神,程宗扬
禁不住头皮发麻。

  如果落在这妖妇手里,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在等着自己。虽然知道大势不妙,
但实力相差悬殊,这会儿是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自己只有乖乖挨揍的分儿。

  丝带又一次挥来,程宗扬勉力挡住。苏妲己诡异的劲力透体而入,丹田猛然
一阵剧痛,旋转的气轮完全停止,无数细微气息组成的气轮摇摇欲坠,似乎已经
到了崩溃边缘。

  苏妲己唇角挑起,露出一丝残忍笑意,美目闪闪发亮,接着朱红色的丝带再
次挥出,拂中程宗扬毫不设防的小腹。

  程宗扬「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倒在地。他丹田气轮停滞,浑身力气
仿佛搾取一空,连抬手都力所不及,即使丝带再慢十倍也无力闪避。

  秦桧和吴战威还在数丈之外,苏妲己冷笑道:「死奴才!我看你还有什么手
段可使!」

  程宗扬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丹田如同刀割。苏妲己重又一击正中
小腹,丹田内停滞的气轮被劲气一震,化成无数细小的星芒,正在飞快消散。这
会儿程宗扬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运气真不好,要变成鬼去找凝羽了。

  一只纤美玉足伸来,苏妲己绣花的珠履踏在程宗扬胸口,接着纤足一沉,脚
下发出一阵骨骼碎裂般的脆响。

  程宗扬脸色由白转青,又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猛然胀得血红。

  苏妲己一足踏在程宗扬胸口,俏生生抬眼娇笑道:「你们再近一步,信不信
我踏碎这死奴才的狗骨头!」

  秦桧一手拦住吴战威,紧盯着苏妲己,寒声道:「苏夫人!公子若有不测,
秦某立誓,今生今世必与夫人周旋到底!」

  苏妲己啐道:「一个奴才的奴才,我很怕你吗?想让我放开他,好说,先把
你的右手砍了!」

  秦桧脚尖一挑,将程宗扬掉落的单刀挑起,抄住刀柄,一边伸出右手。

  吴战威叫道:「老秦!别信这婆娘的!」

  苏妲己柳眉倒竖,嗔骂道:「吴战威!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突然间,一股寒意掠来,苏妲己目光一转,顿时大骇。死奴才胸口鲜血淋漓,
神情却坚毅无比。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奇形怪状的匕首,弯曲柄部形如珊瑚,
刀锋虽然不长却寒光四射,宛如冰雪,正朝自己小腿划来。

  苏妲己手中软垂的丝带与刀锋一触,像被风吹开一样悄然断裂。苏妲己立刻
意识到这死奴才手中是一柄锋锐之极的神兵,如果被它斩中,肯定小腿不保。

  秦桧应变极快,异变突起。他手中的钢刀立刻转变方向,幻化出一道光影,
闪电般朝苏妲己纤腰劈来。

  苏妲己纤足一点,轻烟般飞开,堪堪避开匕首的锋刀,一边用丝带格开秦桧
的钢刀。她脚下故意使力,藉机将劲气送入程宗扬体内,想震伤他的心脉,不料
那死奴才胸口一团真气火热如球,不但将她的劲气化尽还趁势反击,烈火般侵入
自己经脉。

  苏妲己像被烫到般娇躯一颤,尖叫道:「九阳神功!」

  程宗扬腾身跃起,用力唾了口血沫,一手把匕首横到胸前,咬牙道:「死妖
妇!

  敢杀我兄弟!我跟你没完!「苏妲己一脚踏在自己胸口,程宗扬丹田内的气
轮已濒临破碎。正当自己心灰意冷时,却奇迹般从苏妲己身上得到一丝微妙助力。

  那股气息非常细微,但融人丹田却仿佛唤醒体内充沛的真阳,并且与额角的
生死根相互呼应。潜藏在经脉内远超自己修为等级的真阳潮水般怒涨,迅速将消
散的气轮重新凝聚起来。

  就在苏妲己与秦桧交谈时,程宗扬体内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知感和灵
觉大幅延伸,体内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清晰无比,细致入微地感受到每一丝真气
的流动和运转。受到那股微弱气息吸引的真气汇聚一处,沿任脉逆行,在胸口的
膻中穴凝成一团光球。

  这完全与自己无关,是真气的运行摆脱自己的意念,在那股微弱气息的吸引
下自发运转,行走的经脉正是九条阳脉。

  吐出第二口血时,程宗扬经脉已经畅通无阻,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体内真
气充盈,犹胜往昔。气息的虚实变化、运行强弱,无不尽收眼底。虽然不知道该
如何确认,但程宗扬清楚知道自己的修为已经更进一步,踏入第四级入微的境地。

  苏妲己素手一摆,那条朱红色的丝带灵蛇般退回,绕在臂上,一双妖媚美目
紧盯着程宗扬。良久,她红唇轻动,吐出几个字:「太乙真宗!」

  口气虽淡,却充满刻骨仇恨。

  程宗扬持刀叫道:「死妖妇!我的九阳神功是王真人亲传!有种就来吧!」

  这妖妇与王哲仇深似海,看她的神情,多半在王哲的九阳神功下吃过大亏,
才在五原城蛰伏多年。这会儿身边虽然多了秦桧和吴战威,但远处的石府护卫已
经被杀散,那些女护卫隐匿在黑暗中,随时都可能出现,算起来仍是敌众我寡。

  眼下唯一机会就看九阳神功能不能克制住苏妲己的妖术了。

  秦桧抛下钢刀,接着抢先动手;此时性命交关,他不再留手,一出手便是自
己的得意招术「惊魔指」他大袖飘飞,食指、中指轮番攻出,犹如铁笔,一指一
指点在苏妲己妖幻无状的丝带上,不时发出劲气交击的细微爆响。

  苏妲己一条丝带将秦桧的惊魔指尽数挡下,一边紧盯着程宗扬,似乎对他显
露的九阳神功忌惮万分。

  程宗扬好不容易摆脱败局,见状当即加入战团。匕首蕴含着九阳真气的珊瑚
铁光芒大作,雪亮刀光狂飘般朝苏妲己攻去。

  苏妲己飘飞的丝带与匕首一触,顿时像被烈火烧到般变色,边缘卷起。那妖
妇杏眼含怒,忽然素袖一翻、玉掌伸出,与秦桧的惊魔指硬拼一记,右手的丝带
从腰侧飞起,利刀般直刺程宗扬小腹。

  程宗扬用匕首挑向丝带,正待用力划断,那条丝带忽然一滑,水一般绕过匕
首的锋刀,避开九阳真气正中自己腹侧。

  程宗扬大叫一声,他右手的匕首被苏妲己的虚招引开,只能用左手紧紧抓住
丝带,腹侧被丝带刺入寸许,鲜血飞溅。

  「死奴才,」

  苏妲己厉叱一声,丝带笔直递出,要从程宗扬腹侧对穿而过。

  程宗扬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接着脚下突然一空,已经退到湖岸边缘。他试
着抓了一把,没能抓住湖岸,身体像岩石般从湖岸堕下,片刻后「篷」的溅起1
片水花。

  如果刚开始苏妲己还有意留程宗扬一条性命,这时已经是杀意毕现。她挡住
秦桧的缠击,接着飞身而下,衔尾追去。

  吴战威扑到岸边,黑沉沉的水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他解衣要往下跳,秦桧比
他更快,足尖毫不停留地在岸边一点,流星般跃入湖中。

  夜色下,湖水漆黑如墨,几个涟漪远远扩散过来,周围听不到丝毫声息。

  片刻的沉寂之后,一片眩目的白光突然亮起,方圆百余步一片湖水被白光照
得通明。耀目白光中,苏妲己妖艳身形飞向天际,她华丽的罗裳半幅破碎,裸露
的雪白肉体在白光中仿佛透明。

  接着一条身影蛟龙般从湖中跃出,人未至,一枝莹白的弧锥已经划破天穹,
四射的光芒令群星都为之黯然。

  吴战威张大嘴巴,看着萧遥逸突如其来的一击刺中苏妲己飘飞的丝带。苏妲
己仿佛被狂风卷住,破碎衣裙同时飞舞起来,那条朱红色丝带螺旋状向后激射。

  紧接着一个身影鬼眯般闪出,秦桧食指微勾,一指点在丝带中段。

  苏妲己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被龙牙锥扫到的玉臂进出一片血花。她身形微闪,
逸出白光的范围,远远消失在夜色中。

  萧遥逸与秦桧同时追了上去。两人姿势大不相同,萧遥逸将龙牙锥横咬在口
中,半身浸在水里,在湖上划出一道水线。秦桧则是使出登萍渡水的轻功,在湖
面疾掠如飞。看起来秦桧的身法更高明,但两人速度相差无几。

  白光渐渐黯淡下来,程宗扬无力地躺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双柔软
的手臂托在他颈后,使他不至于溺水。

  小紫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头儿,你好惨哦。 」程宗扬吐了口水,
喘着气道:「死丫头,看我倒楣你是不是很爽啊?」

  「哪儿有啊,人家是关心你嘛。 」小紫一边说一边扶住程宗扬的手腕,将
伤口包扎起来。

               第五章掌誓

  劫后余生,程宗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运。苏妲己紧跟着跃入湖中,
与自己只相差一线。眼看她的丝带就要划断自己的喉咙,身后突然多了一双温软
小手,拉着自己以惊人的高速脱离苏妲己的攻击范围。然后藏在水下的萧遥逸出
手截击,将那妖妇逼退。

  「死丫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人家才不想呢。都是那个萧傻瓜,说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安全,非要拉我
来。」

  程宗扬笑了一声,「那家伙是怕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不好意思告诉你就
是了。 」小紫撇了撇嘴,「真没用。 」「可不是嘛… …」

  程宗扬动了动身体。丝带没有穿透腹腔,只是在腹侧留下一个寸许深浅的伤
口,另外几处也都是皮外伤。经过殇侯的指点,自己把死气尽力转化为真元,以
前那种真阳外溢的情形已经很少出现。但生死根把死气转化为生机的机能仍在,
虽然没有以前夸张,但伤势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了许多。

  这几个月来受伤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让程宗扬积累丰富的经验。根据经验判
断,这些伤势都不要紧,最重的一处仍是在鹰愁峪被长槊刺中的一处。毕竟槊锋
刺入两寸,这种贯入伤比起体表半尺长的伤口更难愈合。

  程宗扬闭上眼睛,感受着伤口隐隐跳动着传来的灼痛感。小紫细软的手指在
伤处抚过,带来酥软触感,让痛楚减轻许多。

  「死丫头。」

  「嗯?」

  程宗扬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后悔了… …」

  小紫出奇地没有作声。

  隔了一会儿,程宗扬讶道:「死丫头,你转性了?怎么不嘲笑我?讽刺我?

  挖苦我?污辱我呢?「

  小紫撇了撇嘴。「你让我怎么嘲笑你?」

  「你可以说——我早说过杀死她,可你这个大笨瓜偏偏不肯,这下好了,被
人家反过来咬了一口吧?活该! 」「真讨厌! 」小紫把程宗扬的脑袋浸到水
里,「不要学我说话,」

  「程宗扬钻出来,抹了把水道:」谁学你说话了?我只是把嗓子捏细一点。

  「笑闹几句,程宗扬心头郁结的闷气消淡一些。他揉了揉面孔,低声叹道:」
我真的是后悔了。在建康城咱们完全有机会干掉她,就是杀不死她也能留下她半
条命,结果我一时心软,害死两名兄弟。 「」大笨瓜,谁让你放过她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跟她并没什么深仇大恨,虽然被她烙了个
奴隶印记,但现在也看不大出来了。我设计对付她顶多是想出口气。「

  「傻瓜!」

  小紫给了他一个简短的评语。

  程宗扬没想到苏妲己的报复会如此凌厉,这次死了两名兄弟,下次再遇上她,
也许损失会更大。

  刚才萧遥逸的一击,自己没看清他用的是什么手法,但能看出苏妲己在那只
小狐狸手下伤得不轻。小狐狸和秦大奸贼两个人一起追杀,无论能不能得手,总
归安全无虞,不用自己担心。倒是小紫,刚才从苏妲己手下拉了自己一把,似乎
受到劲力的冲击,这会儿游水的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死丫头。 」「嗯?」

  「你刚才游那么快,是不是变身了?」

  「我才不告诉你。」

  程宗扬忌妒地说:「不许让别人看你变成鱼尾的样子。」

  「才不会让别人看到呢。」

  程宗扬突发奇想。「你变成鱼尾,裤子怎么办?」

  「讨厌!」

  「哈哈… …哎哟!」

  「活该。让你笑,肚子痛了吧。别动!」

  程宗扬倒抽着凉气道:「死丫头,你小心点… … 」小紫一手按住他小腹
的伤口。程宗扬躺在小紫臂间,身体随着莫愁湖水起起伏伏,被她带着朝湖岸游
去。

  一轮残月穿过云层洒下淡淡光辉,水天宛如一色。程宗扬禁不住想就这样睡
去,直到长夜过尽,阳光来临。

  萧遥逸抹干身上的水迹,把巾帕丢在舱中,然后一撩新换的袍服,坐在程宗
扬对面的藤席上。

  「我派去的人刚跟出建康,就被那妖妇甩掉了。 」萧遥逸道:「接到消息
我便赶到玉鸡巷,幸好紫姑娘无恙。 」程宗扬也换了干衣,腹侧伤口被重新包
扎过,半倚着藤席,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算得倒准,正好赶到。 」「侥幸而
已。 」萧遥逸道:「萧某对建康比秦兄熟悉得多,从湖上赶来终究快了一步。

  那妖妇被我和秦兄联手击伤,至少有一、两个月难以复原。吃过这次亏,她
即便养好伤也未必敢再来找程兄的麻烦。 「程宗扬心里暗叫不然。那妖妇发现
自己身怀九阳神功,必然把自己当成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秦桧道:「今日之事多谢小侯爷援手。在下一向自负武功,见到小侯爷的身
手,方信人外有人。」

  「秦兄太歉了。 」萧遥逸开心地大笑道:「要论起武功,萧某怎么敢和秦
兄源白黑魔海的绝技相提并论呢?」

  秦桧泄了底子,露出真功夫,听到萧遥逸口气中流露出的浓浓敌意,眉峰顿
时一扬。

  程宗扬苦笑一声。「小狐狸,你早看出来了吧?」

  「谈不上早。 」萧遥逸收起笑容,冷冰冰道:「贵属吴长伯当日在鹰愁峪
使出大力金刚臂,萧某才知道程兄这池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秦桧刚要开口,却被程宗扬拦住。「行了,小狐狸,别板着你的臭脸。大家
既然是朋友,也不用藏着掖着。没错,会之和长伯都与黑魔海大有渊源,简单地
说,他们是黑魔海毒宗一支,和现在黑魔海的当家人不是一回事——这样说行了
吧?」

  萧遥逸露出古怪表情。「黑魔海毒宗?鸩羽殇侯?干!你既然从南荒来,我
早就该想到的!」

  程宗扬小心问道:「你们那位岳帅跟殇侯没什么仇吧?」

  萧遥逸脖子一梗。「怎么没有!」

  「我就知道!」

  程宗扬指着萧遥逸叫道:「你们那位岳帅满世界都是仇人!妈的!把他的仇
人都叫来,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了! 」萧遥逸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

  …其实岳帅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嗯,红颜知己,红颜知己。你别急啊,其
实岳帅和殇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说起来,我们岳帅还吃了点亏。「

  「岳鹏举还有吃瘪的时候?这个我喜欢,说来听听!」

  萧遥逸摸了摸鼻子,又看向秦桧,为难地说道:「其实就是岳帅遇到一个女
人,没想到和殇侯有关系,结果… … 」萧遥逸吞吞吐吐道:岳帅帅虽然占了
点便宜,但足足有两个月近不了女人… …「程宗扬嘿嘿笑道:」那女人不会姓
叶吧?「

  「原来程兄知道?」

  「我知道个屁啊。岳帅占了人家的便宜,但岳帅的女人也被殇侯上过——会
之,你别揪胡子,我就不信放着碧姬那样的荡妇,殇侯会不去试试,大家都是男
人,有什么好装的?」

  程宗扬道:「这件事大家就算扯平好了。至于岳帅当年清剿黑魔海,和殇侯
没有再结仇吧?」

  萧遥逸道:「岳帅倒是想报仇,但没找到人。岳帅在风波亭出事后,我们才
听说殇侯在南荒隐居。」

  「过去的事就算了。 」程宗扬道:「黑魔海巫毒二宗早就分道扬镖,我敢
打赌,如果有机会往对方背后插一刀,两边都不会手软。既然这样,大家为什么
不能合作呢?」

  萧遥逸一把拉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拍着桌案道:又合作?殇侯名
声很好吗?再怎么说,他们也是黑魔海的妖人!「程宗扬抹了把脸,苦笑道:」
小侯爷,你也太直接了吧?当着面就骂上了,话说这狠,咱们后面还怎么谈?「

  萧遥逸叫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谈的?又不是做生意! 」程宗扬提醒道:
「别忘了,我可是生意人。世上有什么事不能谈的?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你
们和殇侯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一听黑魔海就摆出打打杀杀的架式来呢?」

  萧遥逸哼了几声,然后道:「这事我要知会孟大哥。 」「孟老大那边我去
说。老实告诉你,小紫那丫头在南荒一直都是殇侯照顾的。有这分交情在,你们
星月湖好意思和殇侯喊打喊杀吗?」

  「是吗?」

  「你以为她怎么活下来的?」

  萧遥逸终于被程宗扬说动。又口不合作不是萧某能决定的。但在建康… …

  「萧遥逸抬起手掌,」

  不与殇侯为敌,萧某还能做到。 「秦桧出掌与他轻轻一击,双方算是立下
互不侵犯的契约。

  萧遥逸恢复从容,笑道:「你下午不在城里,不知道宫里发了诏书把王丞相
痛骂一顿。 」「哦,王处仲得了镇东将军的职位?」

  「没有。连自家人都不支持,王处仲只好上表推辞了。 」说着萧遥逸大笑
两声,似乎松了口气。

  程宗扬奇道:「王处仲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你这么忌惮?」

  萧遥逸推开舷窗,船只已经从莫愁湖进入大江,再往前便是秦淮河。

  「琅琊王家在晋国根深蒂固,王永一相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
徒故吏满朝都是。不过王茂弘生性疏淡,不喜生事,倒也罢了。王家其他人我也
不放在眼里,唯有王处仲… … 」萧遥逸道:「那家伙生性坚忍,野心勃勃,
他若执掌兵权必成大患。」

  秦桧欲言又止,程宗扬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吧。看在殇侯的面子上,小侯
爷也不会和你计较。」

  秦桧道:「既然王驸马力辞,小侯爷何不自己来做这个镇东将军呢?」

  萧遥逸眼睛精芒一闪,旋即摇头道:「不可。我们兰陵萧家已经有了禁军的
兵权,六镇的州府兵绝不可能再落入我手中。 」「那么谢家呢?」

  萧遥逸用折扇轻拍掌心,良久道:「谢幼度已经离开长安了。」

  程宗扬道:「谢幼度?谁啊?」

  「谢无奕的嫡子,谢万石的姪儿。 」萧遥逸道:「那小子比我还年轻几岁,
十年前去了长安的皇图天策府。这白说,琅琊王家我忌惮王处仲,谢家我最忌惮
的就是谢幼度。北府兵是谢家一手组建,谢幼度生下来就带着军职,那小子若直
接去军中赴任,连诏书也不必下。 」程宗扬心里一紧:「你是说北府兵会听谢
家的?」

  萧遥逸没有回答,反而道:「身在乱世,哪里有比兵权更要紧的?谢家、王
家、庾家、桓家都各有兵权在手,真正没有兵权的反而是司马家。」

  程宗扬暗想:难怪晋国朝局是臣强主弱,莫说晋国帝王大多庸碌无能,即便
有一两个英主,面对这种局面也只能束手无策。历史上,东汉之后,魏、晋、宋、
齐、梁、陈四百年间接连权臣篡政,直到唐代推行府兵制才结束权臣拥兵自重的
历史,随即又出现藩镇割据的局面,再到宋代推行文官制度才从制度上解决兵权
问题,付出的代价却是军事力量的虚弱。

  萧遥逸有些心神不宁地坐了片刻,然后道:「紫姑娘呢?」

  「累了,睡觉呢。」

  萧遥逸抛开心事,用折扇敲着掌心,啧啧赞叹道:「紫姑娘的水性真好,一
听说那妖妇找你麻烦就急着赶来。为了赶到那妖妇前面,我们从湖上过来,紫姑
娘入水就像游鱼一样,我差点就赶不上她。 」程宗扬装傻道:「海边的野丫头,
在水里游惯了。 」萧遥逸叹道:「这些年紫姑娘吃了不少苦,我们兄弟想起来
心里有愧。」

  「你慢慢惭愧去吧。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我可要睡了。 」「呼…

  … 「程宗扬压在那张白滑的雪臀上,长长吐了口气。

  那具丰腻胴体赤条条伏在榻上,妆扮艳丽的卓大美人像娼妓一样顺从地举着
雪臀,用蜜穴抚慰着主人的阳具。

  小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伹今天吸收不少死亡气息,程宗扬急需将冗杂的
余气发泄出来,因此不顾夜色已深,一回到玉鸡巷便找上卓云君。

  卓云君还是第一次使用背人体位,当她解下小衣,把又圆又滑的大白屁股举
到自己面前,程宗扬顿时勃起如铁。他抱住卓云君的腰肢,从后面干进她软腻的
美穴,直到阳具尽数进入她体内,才俯在她光滑的躯体上,伸手把她双乳握在手
中。

  卓云君双乳肥滑圆耸,揉捏时,两团白生生的乳肉软腻如脂,充满诱人触感。

  她用双膝承受程宗扬身体的重量,臀部敞露的蜜穴被主人火热的阳县晕不客
气地占据,胀得微微作痛。

  她双乳被小紫调制的天女酥浸过,乳肉敏感之极,此时被主人手掌抓住,浑
身的肌肤都立刻轻颤着收紧。

  主人结实的腹肌压在臀肉上,充满雄性的强壮气息,那根粗壮肉棒撑开蜜穴,
压迫在自己体内最柔腻的蜜肉上。自己只能顺从地举起臀,将自己最隐密的部位
裎现出来,供他享用。那种屈辱而羞耻的感觉使卓云君闭上眼睛。

  主人低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卓美人儿,你的屁股好美,白光光又圆又
大,干起来好舒服。」卓云君玉颊顿时胀红。这样污辱性的话语她已经听过许多,
但每次听到都引起她心底强烈的羞耻感。卓云君反覆告诉自己要忍受,只需要一
千次这样的羞辱,还清欠他的债,自己就可以解脱了。

  声音再次传来,口气充满诚恳意味。「我是说真的。你皮肤真好,又白又滑,
一丝皱纹都没有,像精瓷一样白净,还香喷喷的。 」似乎怕她不信,程宗扬又
发誓般加了一句,「骗你是小狗!」

  身下的美妇僵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来。卓云君垂着头,紧绷的身体软
化下来。

  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称赞,不是拿自己笑谵,卓云君潜意识中的抗拒终于瓦
解。

  火热的阳具仍留在体内,却不再感受到屈辱,而是一种微微胀痛的紧密感。

  卓云君柔顺地挺动雪臀,迎合阳具的进出。如果说以前她像一个含耻忍痛奉
迎主人的女奴,现在的她更像一个刚刚知晓性爱滋味的熟艳妇人,羞涩中带着柔
媚的喜悦。

  没有什么能比肌肤交接这样亲密地接触更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程宗扬有些
惊诧地看着身下的美妇褪去生涩,像一朵华美的牡丹般冉冉盛开,流露出蜜汁般
甜美的风情。

  每个人都会对真心赞美产生喜悦,即使沦落为娼妓也不例外。早知道赞美有
这种效果,自己应该多说几句好听的。

  最后的心结被打开,身下的美妇像换了个人,变得秾艳生姿。她伏在榻上,
让程宗扬从后面抽送几百下,然后又翻过身子,双腿张开,让他从正面进入。

  火热的阳具在蜜穴中进出,卓云君下体春潮涌动,阳具每一次抽送都传来湿
媚的腻响。她丰美双乳耸翘着,乳头硬硬翘起,芙蓉般脸庞升起醉人的红晕。

  那两条雪白的美腿大张,娇艳阴户被一双大手剥开,乌亮阴毛间绽露出穴内
红腻的蜜肉,柔嫩穴口被一根结实的阳具撑满,随着阳具的进出来回滑动,不时
溢出清亮淫水。

  程宗扬腰身用力一挺,身下的美妇低叫一声,然后咬住唇办。看着美妇羞媚
的神情,程宗扬坏笑道:「是不是又顶到了?」

  美妇蹙起眉,含羞道:「你又顶到人家花心了…… 」程宗扬笑道:「这是
第几次了?」

  卓云君羞窘地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我数不过来了… …」

  程宗扬撩起她的发丝,笑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卓云君红着脸道:「奴婢说… …主子骑在奴婢屁股上,每次都干到奴婢的
花心。

  主子的阳物好硬,奴婢的花心太嫩,承受不住… …求主子换个姿势… …

  「程宗扬咧开嘴,坏笑道:」已经换过了,怎么办呢?「

  那美妇眯起眼睛,目光湿湿地望着他,脸上露出讨饶的表情。忽然她眉毛动
了一下,想起来道:「让奴婢在上面,好不好?」

  程宗扬讶道:「倒浇蜡烛你也会?」

  卓云君不好意思地说:「紫——妈妈教过奴婢,说主子累的时候,让奴婢在
上面伺候… … 」干了这么久,腹侧正隐隐作痛,听到她这么说,程宗扬不客
气地坐到榻上,一把抱起卓美人儿放在自己膝上。

  卓云君两腿发软,湿腻玉股与他身体一触,顿时雪臀一颤,险些从他膝上滑
下。

  那美妇钗子溜到一旁,长发散开,裸着白滑身子骑在程宗扬身上,张开手扶
在榻上,微微娇喘,那对丰满的雪乳不住起伏。卓云君勉强撑起身体,一手摘下
钗子,目光落在程宗扬腹侧染血的绷带上,不由一闪。

  她丹田虽然没有半丝真气,多年苦修的见识仍在。只一眼就看出程宗扬腹侧
伤口的位置正在要害。如果用钗尖刺进他的伤口,只要刺进寸许就足以使他重伤。

  这时夜色已深,周围寂无人声,自己完全有机会在他恢复行动之前逃出这处
暗室… …

  卓云君目光闪烁,握着钗子的手指捏得发白。良久,她朝程宗扬一笑,把钗
子丢开,然后一手扶着他的阳具,抬起雪臀,对着他的阳具缓缓坐下。

  程宗扬浑然不知自己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靠在竹枕上,目光停在卓云
君下腹,一边拿起旁边的灯盏。

  卓美人儿出奇地乖巧,她一手扶着自己的阳具,一手分开下体,将蜜穴与阳
具结合的部位暴露在灯光下,毫不避讳自己好色的目光,甚至主动挺起下体,让
自己观赏她用性器套弄阳具的淫姿艳态。

  「卓美人儿,你下边生得真美。」

  程宗扬赞叹道:「两片小嘴红红嫩嫩,又漂亮又干净。 」卓云君轻柔地耸
动雪臀,小心避开他腹侧的伤口。丰腻的雪臀在腹下和大腿上磨擦,传来诱人触
感。

  「你的东西好硬… … 」卓云君脸上飞起红霞,媚眼如丝地呢哝道。

  程宗扬见过最牛的汉子要数武二郎,主要是那家伙臭不要脸,逮着机会就跟
苏荔胡搞,让自己看了几次活春宫。

  和武二爷航母级的家伙比起来,自己的尺寸只能说正常。不过男人不是只讲
尺寸,形状、硬度和温度也很重要。据画舫的芝娘说,自己的阳具属于鹅蛋型,
顶部粗圆、根部略细,是最易让女子高潮的一种。此时阳具进入这美妇体内,让
她的性器结合得紧密异常,硬度更是足以自傲。

  看着这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儿赤条条骑在自己身上套弄,胸前两团浑圆的乳球
沉甸甸来回摇摆,程宗扬禁不住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抓了个结实。

  卓云君双颊更显娇红,她敏感的双乳被程宗扬拿在手中把玩,挺翘的乳头愈
发鼓涨。

  程宗扬笑道:「卓美人儿,你的奶子好像胀大了呢。 」卓云君肌肤传来一
阵轻微战栗,她双乳被捏得变形,体表温度迅速升高,雪滑乳肉更加丰满滑腻,
充满迷人的弹性。

  程宗扬好奇心起,张开手掌围住她的乳房量了一下。卓云君的乳房比自己两
手张开还要略大,从乳根到乳尖的高度超过一掌,介于D罩杯和E罩杯之间,呈
现完美的半球形,分量更是沉甸甸的压手。

  卓云君乳房下方尤其敏感,当程宗扬一手托住她的乳根揉捏时,身体顿时无
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程宗扬一整天没有刮脸,下巴露出青色的胡根,他捧起卓云
君的雪乳用下巴胡根磨擦,逗得那美妇娇呼连连,套在阳具上的美穴不住收紧,
穴中淫液四溢。

  忽然美妇乳侧雪腻的皮肤上升起一片梅花般的红晕,接着又是一片。程宗扬
记得有些女子在交合时因为兴奋导致乳房充血而出现情斑,没想到会在卓云君身
上见到。

  他大为兴奋,翻身把动情战栗的美妇压在身下,用力挺弄起来。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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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借将

  「哎哟! 」程宗扬惨叫着睁开眼睛,「死丫头!要杀人啊!」

  小紫一脸愧疚地收回手。「对不起,人家以为你的伤已经好了呢。」

  「你傻啊!哪儿有这么快的!我干!你再用力点就又流血了。 」程宗扬气
恨地捣住小腹。「没看到我伤这么重吗!」

  小紫哂道:「那你还有力气搞人家卓婊子?」

  程宗扬一时语塞,阴着脸道:「我不搞她难道搞你?」

  小紫哼了一声,抱起旁边的狮子狗雪雪。

  程宗扬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过了片刻讪讪道:「你手段不错啊,卓美人儿现
在乖得很,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小紫露出一丝小狐狸般的笑容,柔声道:「程头儿,人家才不吃这一套呢。

  夸人家两句就想人家给你浇蜡烛,只有傻瓜才干呢。 「原来都被这死丫头
听到了。程宗扬厚着脸皮干笑两声:」你用的那个什么天女酥很厉害啊。卓美人
儿奶子本来就不小,干到后来比开始还大,我一只手根本抓不住二小紫若无其事
地说道:「卓婊子的奶子每个围长一尺三寸,重一斤四两,动情时胀大到一尺六
寸有七,重一斤九两——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不知道。」程宗扬奇道:「还有这种
事?」

  「她还没奶过孩子,当然会了。 」小紫抬起雪雪两只前爪,笑吟吟道:
「程头儿,想不想看雪雪跟你的大美人搞?」

  程宗扬冷笑道:「少来唬我!我已经看过了!这是条母狗!」

  「这是条阉狗啦。 」小紫眨了眨眼睛,「知道它什么时候被阉的吗?」

  程宗扬脸色有点发僵。「不会是你干的吧?」

  小紫偷笑道:「你猜它的小弟弟去哪儿了?」

  程宗扬克制住心底的怯意,干笑道:「哈哈,不会是你把它煲汤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把它炮制成干物,装在雁儿的娃娃身上… 」程宗扬暗中
抹了把汗,只要不是拿来对付自己就好。难怪这死丫头整天抱着雪雪,原来把那
个小畜牲要命的东西给抢走了。

  「然后人家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程宗扬冷汗顿时淌了下来,用变调的声
音道:「谁的血?」

  小紫同情地说道:「好可怜,程头儿,你都快吓死了。」

  「妈的!」

  程宗扬叫道:「你再给我玩什么巫术,我跟你没完!」

  「是苏妲己的血啦。 」程宗扬长出一口气:「怎么不早说!把话说清楚,
别再跟我要花样!干!迟早要被你弄出心脏病来!」

  「我如果告诉你,血祭的结果是那个女人还是处女,你信不信?」

  程宗扬下弯的唇角慢慢抬起,最后变成夸张大笑,他笑得直打跌,用力拍了
几下桌子,指着小紫笑道:「什么狗屁法术!哈哈哈哈!」

  小紫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啦。」

  「信!我当然信!那妖妇干过的男人能从我坐的地方排到云老哥家门口,还
得是两人一排!处女,哈哈哈哈!」

  小紫嘟起嘴,「你真和她有一腿?」

  程宗扬止住笑声,疑惑地说:「有关系吗?」

  「哪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处女?」

  「你傻啊!是不是处女非要干过才知道?你见过那么风骚的处女?」

  小紫忽然拿出一只木偶,木偶雕工很粗糙,外形像一个女人,又像一只踞伏
的动物,在木偶额头的位置有一滴细小血迹。

  「哼哼!我就知道你骗我!本来就是条母狗,还说阉了的。 」程宗扬拿起
木偶,「这是什么?」

  小紫拿出一根细针剠在木偶额头的血迹上,然后抱起雪雪。那条小狮子狗打
呵欠一样张大嘴巴,浑身雪白绒毛膨胀起来,像一个可爱的雪球。忽然刹那间雪
雪雪白绒毛转为漆黑的颜色,原本可爱的模样也变得阴森恐怖。

  小紫抬起狗爪按在针尾,让变成黑色的雪雪淌出一滴血,与木偶上的血迹融
合。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条妖狗又恢复原状,变成雪绒绒的模样,闭着眼在
小紫怀里打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

  「雪雪 是条黑狮犬呀,传说是妖精的一种呢。 」小紫把雪团般的小狗抱
到脸侧,「可惜牠太小了。」

  程宗扬瞠目结舌,半晌才狂叫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怎么把妖精都弄进来
了!」

  小紫做了个鄙视的表情,对他的惊诧表示不屑。「程头儿,你真是土狗。妖
精有什么大不了的?雪雪最聪明了,知道混在一般的狗狗里让人认不出来。 」

  「怪不得你整天抱着牠,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程宗扬叫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妈的,这狗崽子要不是妖怪,你早把牠
掐死了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瞧!」

  黑狮犬的血液顺着针尾淌下,与木偶上的血滴一触,随即被逼开。程宗扬看
着那滴黑狗血在木偶表面荡起涟漪般的细纹,一圈圈散开,最后消失不见。半晌
他莫名其妙地抬起脸:「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克制其他巫术的法宝,」

  小紫道:「或者是禁咒。 」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想起与苏妲己交手的紧
要关头,是她身上一丝奇异力量帮助自己突破到入微的境界。当时自己无暇理会,
这会儿回忆起来,那股力量的气息熟悉异常,倒有些像是… …九阳神功!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苏妲己隐身五原城与王哲脱不了关系,可能是被王哲
击伤,或者被设下某种禁制才不得不收敛。

  程宗扬想起苏妲己身边众男环绕的一幕,当时只觉得她荒唐淫浪,现在想起
来,那么多男人却只是摸摸她的手脚而已,再想到自己与她交欢时的情形,那妖
妇分明欲求不满,似乎很多年没有和人欢好过。否则以她的淫荡,身边男人无数,
怎么会一见到那根情趣按摩棒就禁不住试用?

  程宗扬越想越有道理,他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小紫,最后道:「她身上的禁咒
肯定来自太乙真宗。哼哼,看来我要去龙池一趟,找个太乙真宗的人仔细打听一
番了。」

  小紫惊讶地看着他。「程头儿,你是不是糊涂了?」

  程宗扬不高兴地说:「找太乙真宗的人怎么了?我以前见过的蔺老头就很上
道。 」他盘算道:「小狐狸说那妖妇受了伤,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找个机会
我要去龙池拜访一下太乙真宗的总坛……喂,死丫头,你翻什么白眼啊?」

  小紫翻了翻眼睛。「我还以为你在装傻,原来是真傻。 」她踮起脚尖,扯
住程宗扬的耳朵:「大笨瓜!刚搞过人家就忘了!」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卓美人儿!我这就去问她!」

  「没时间啦。」

  小紫道:「云老爷子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

  「干!怎么不早说!」

  云苍峰没在书房等候,而是坐在院内的树荫下。旁边易彪和吴战威一人蹲在
一块石头上,正聊得口沫横飞。

  「多亏程头儿给的药,老易这回算是捡了条命!」

  易彪道:「我回营的时候,营里的医官还说我这条手臂算是废了,没想到半
个月时间就长得结结实实。医官看到下巴险些掉下来,整天围着我问用的是什么
药。后来我被问烦了,正好听说程爷的名头,就说这是盘江程家的药,一斤黄金
才换一丸,哈哈!」

  吴战威嘿嘿笑了两声:「这回哥哥可抢先了一步… … 」「什么事啊?」

  易彪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那个小寡妇?」

  吴战威汕汕道:「不是那个… …一会儿别提啊。」

  说着他扯开喉咙,「河翠!阿翠!过来见见我的生死兄弟!」翠烟掀帘出来,
屈膝朝众人福了几福。她仍是昨日来时的打扮,遍体珠翠,容貌艳丽,举止优雅,
不仅易彪眼都看直了,连云苍峰也为之动容。

  「这是易兄弟!跟我比亲兄弟还亲!这是云老爷子,云家三爷,我一直当老
哥哥来敬。 」吴战威大咧咧道:「往后叫叔叔、伯伯就成!」

  翠烟嫣然一笑:「易叔叔,云伯伯。」

  易彪和云苍峰连忙回礼。

  吴战威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吹嘘道:「这也是在建康,换作我们家那边,
小叔见嫂子可是要磕头的。算了老易,今天就饶你一次。 」云苍峰笑道:「易
兄弟的规矩免了,我这大伯的规矩不能免。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串黄澄澄的铢
钱和一只白玉指环递过去,「来得仓促,没有什么东西,这算是见面礼吧。 」

  吴战威叫道:「云老爷子,你这是唱的哪齣啊?怎么好让你破费?」

  那些铢钱不过一小串,但都是金铢,折成平常的铢钱足有几十贯,已经算得
上重礼,再加上那枚指环通体莹白,没有丝毫杂色,更是价值不菲。

  两口子逊让一番,云苍峰却坚持要给,最后翠烟不得不接过来,说道:「多
谢云伯伯。」

  吴战威道:「你去忙吧。晌午好生做几样好菜,我要请兄弟们喝酒!」

  「知道。 」翠烟含笑离开。

  吴战威攀住易彪的肩,挤眉弄眼地说道:「怎么样?屁股够大吧?我告诉你
啊,屁股大了好生养!生七、八个都不在话下。老易,别当你的大头兵了,和哥
哥一块儿跟着程头儿混吧!」

  易彪道:「成!这次的事办完,我就辞了军职!」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易彪!可不许反悔啊!」

  「程头儿!」

  程宗扬走过来,「这是你说的,事情办完,过来给我干活!」

  易彪哈哈一笑:「只要程头儿不嫌弃就行!」

  程宗扬坐下来,「那地方还能住吧?」

  云苍峰道:「我世居建康,竟然不知道还有那样一处所在。」

  这次轮到程宗扬惊讶了。「是吗?」

  云苍峰道:「玄武湖的滩岛大多是水师练兵的营地,外人极少在湖中置业。

  他们在那里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 」程宗扬看了看左右,「长伯呢?」

  「在前面跟秦兄说话。 」易彪赧然道:「在下本来不该过来打扰,只是记
挂吴大哥,才央云老爷子一同过来。 」云苍峰关切地说道:「听说程小哥昨晚
遇袭?」

  程宗扬苦笑道:「是白湖商馆的正主找上门来,还杀了我两名兄弟。」

  云苍峰眼中寒光一闪。

  程宗扬道:「那妖妇也受了伤,有些日子不会出来了。 」云苍峰见他无恙,
也放下心来,点头道:「昨日祁远过来见我,已经接了石灰坊加紧烧制,又按你
的吩咐僱人挖掘黏土,不知道小哥又有什么手笔?」

  在那个世界最后的记忆,程宗扬对段强那句话印象极深,相信自己不会记错。

  但仅仅一句话是否能造出水泥,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多把握。程宗扬只好道:
「云老哥不用急,有一、二十天就知道分晓了。」

  说着间道:「云老哥今天找我不会是谈生意的巴?」

  「怎么不是?而且是一桩大生意。」

  易彪与吴战威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起身到前面去研讨刀法。

  云苍峰拂去衣上的落叶,良久道:「影月宗的人已经到了,三日内临川王会
遣使入宫问安,如果再不能面见陛下,便会联络朝中大臣到宫城要求面驾。 」

  自己亲眼见过左日帝虽然还剩一口气,但人已经死了大半。临川王只要不是
白痴,这一着逼宫之后,紧接着便是举事。

  但程宗扬对临川王的成功实在不看好——有萧遥逸那个握着禁军的小狐狸在
暗处虎视眈眈,临川王有十成把握也未必能得偿夙愿。何况他还没有十成把握。

  「目前尚书省差五兵曹上奏,称建康近郊湖泽多有流民,疑相聚为寇,请调
禁军剿灭。」

  云苍峰虽然没有明言,程宗扬也猜出这是云栖峰的主意,藉机把禁军调离建
康,方便他们行事。程宗扬见云苍峰神情古怪,笑道:「怎么?朝廷没有答应吗?」

  「书上丞相府,因为王丞相带子弟跪辞镇东将军,耽搁几曰,昨日原件退回。

  五兵曹早知王丞相不欲生事,准备满篇道理诚请丞相调遣禁军。 「云苍峰
苦笑道:」谁知王丞相答覆说——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五兵曹准备的满
篇道理竟然一字都用不上。「

  程宗扬笑道:「这位王丞相还真宽容。」

  云苍峰拈须长叹道:「我们都小看这位王丞相。王茂弘早年誉满天下,岂是
庸才。 」程宗扬忍不住道:「既然这样,王爷何必心急呢?再等些日子有何不
可?」

  云苍峰道:「箭在弦上,不容不发。只怕迟则生变。 」刚才说到「王爷」

  两个字,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徐寄临死前的喊叫。

  「在鹰愁峪伏袭我们的州府兵似乎与一位王爷有关,云老哥觉得会是哪位王
爷?」

  云苍峰已经参详良久,始终不得要领,摇头道:「朝中王侯虽多,能使动州
府兵的却少之又少。除了临川王,再想不起第二位来。」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云苍峰都猜不出来,自己也不用想了,除非徐寄活过来
才有答案。这条线索看来就此中断了。

  云苍峰忽然站起身,朝程宗扬郑重地施一礼。

  程宗扬连忙避开,「云老哥,这是做什么?」

  「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小哥援手。」

  程宗扬暗叫糟糕,硬着头皮道:「云老哥有什么事尽管直说,能帮上忙的,
小弟绝不推辞。 」「老五纠集亡命徒逾千,可惜尽是鸟合之众。程小哥在南荒
已经崭露头角,鹰愁峪一役更是联合诸府家丁大败水师精锐,临阵不乱,指挥若
定,擅长统筹乌合之众有目共睹。老哥知道你不愿瞠此浑水,只是此事关系我云
家乃至大晋兴衰荣辱,不得不赧颜向小哥求援。」

  程宗扬品味半晌才明白过来:「你让我去指挥云五爷召集的亡命徒?干!你
不如一刀次死我算了!」

  「若非小哥熟悉宫中路径,老哥也厚不下脸皮来求你。」

  程宗扬叫道:「云老哥,你这不是厚脸皮,纯粹是硬起心肠让我去送死!让
一个小商人带一帮不认识的人闯进宫里造反,这么天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

  云苍峰摊开手。「但凡有半点主意,老哥绝不会来麻烦你。可惜老五手下悍
匪不计其数,将才却难得一见。 」「将才还不好找?易彪算一个吧?要论打仗,
我给他当徒孙都不够!」

  云苍峰苦涩地说道:「易彪分身无术。若易虎还在……唉… …若程小哥执
意不肯援手,老哥只有… … 」说着云苍峰一撂长袍,作势欲跪。

  程宗扬连忙扶住,陪笑道:「易彪分不开身,还有别人。秦会之你知道吧?

  还有吴长伯,这两个一文一武,都是一等一的! 「云苍峰摇头道:」这两
人虽是英才,怎及小哥威望昭着?「

  「我有什么威望啊。老哥放心,会之和长伯绝不比易彪差! 身手更是比我
高明百倍!让他们两个去,比我强多了! 」程宗扬舌灿莲花,几乎把秦桧和基
二桂吹嘘成天神下凡,好不容易打动云苍峰。

  云苍峰犹豫半晌,终于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程宗扬刚松了口气,忽
然张大嘴巴,一手指着云苍峰,半晌才叫道:「云老哥!

  你就这么算计我啊!「云苍峰一改戚容,大笑道:」老哥怎么舍得让你孤身
犯险?「

  程宗扬终于回过味来。云苍峰起初打的就是秦桧和吴三桂的主意,却口口声
声请自己帮忙,自己果然上当,不但把秦吴二人双手拱让,还觉得自己辜负别人
的心意。

  程宗扬啼笑皆非:「奸商啊奸商,连我这么老实的人你都不放过。」

  云苍峰抚掌笑道:「从南荒我就打你手下人的主意,没想到到了建康,还是
要走这条老路。 」程宗扬冷静下来,问道:「听说云家主事的是六爷,自从小
弟来建康一直无缘得见。难道这等紧要关头,还要靠云老哥自己奔走?」

  云苍峰道:「我们云家这一代兄分七人,老哥排行第三。几位兄长和兄弟陆
续故去,现在还能做事的只有老哥我,老五和老六三人而已。不瞒小哥说,六弟
一直在洛暘、长安、咸汤、临安等吔奔走,晋国一旦政局生变,能否得到天子认
可,至为重要。」

  这确实是件大事。如果无法得到天子认可,即使临川王政变成功也难以坐上
帝位。

  云苍峰得了两个力助,心怀大慰,笑道:「鄙宅清云荷舫夜景颇有一观,小
哥若有闲暇,不妨带上会之和长伯来园中消暑。」

  程宗扬知道他是邀两人到宅中详谈,说到底自己对政治仍不怎么感兴趣,本
来想拒绝,但随即想起一事二心头微动,当即一口应诺。

               第七章若愚

  清云荷舫在云宅西南角,设计者将园中原有的池塘加以开凿,形成一个数亩
方圆的池沼,池内偏植荷花。岸旁用巨石雕成舟舫,三面环水,坐在舫上如同月
夜行舟。

  此时荷花早巳凋零,翠绿如盖的荷叶上林立着无数高高矮矮的莲蓬,莲房饱
满,别有一番殷实的风景。

  云家的菜肴风味佳妙,尤其是用新鲜荷叶裹着米粉、鸡肉蒸出的鸡块,口慼
嫩滑、滋味清香,令人赞不绝口。

  秦桧和吴三桂已经知道这趟来的目的,两人都是好事之人,正觉格局太小,
听到这等大事不禁心怀大动,见程宗扬发了话,当即应承下来。

  这会儿在席间与云栖峰谈起行事细节,两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一个恃强
凶悍,一个狡诈多端,双方越说越投机,几乎让程宗扬插不上口,倒也乐得在一
旁清闲。

  别的不提,造反叛乱搞阴谋,这两个家伙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云家找到他
们实在是走狗屎运了。

  见双方谈得热闹,程宗扬摸了摸怀中的书卷,随便找个藉口,独自溜了出来。

  云宅这一带程宗扬已经热门熟路,轻轻松松就找到那处小楼。云氏以玻璃坊
起家,窗上都嵌着玻璃,楼上卧房隐隐透出灯光。程宗扬知道云如瑶体弱,敲了
敲门,不等应声就推门进去。

  楼内寂无声息,程宗扬上了楼,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只见室内放着一张宽
大的书案,案上放着一页素纸,旁边是一本翻开的书帖,纸上墨迹宛然,似乎是
临帖临到一半。

  洁白墙壁上插着一束孔雀翎,每根孔雀翎下都用一根细丝悬着纸条,上面写
着娟秀字迹,似乎是给孔雀翎毛起的名字。程宗扬开始觉得好笑,接着又心生慼
然。要怎样的寂寞才会给每一根孔雀翎起名呢?

  里面的内室用一道珠帘隔开,壁角放着一枝四尺多高的烛台,上面一枝白烛
已经烧残,灯芯结成一朵灯花,在烛焰中时明时暗。

  程宗扬撩开珠帘,只见淡青色纱帐内,一双滢润的美目正望着自己。

  程宗扬讪讪道:「这么早就睡了啊?」

  云如瑶拥着狐裘卧在帐内,乌亮青丝软软垂在枕上,洁白脸庞肌肤吹弹可破。

  她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扭过脸好吗?我没穿衣服。 」程宗扬连忙背
过身,听着帐内窸窸窣窣的声音,鼻端仿佛飘来一缕处子幽香,不觉心头微荡。

  过了一会儿,云如瑶的声音传来,「好了。」

  程宗扬转过身,只见她已经披上狐裘,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
娇美的面孔。

  程宗扬笨拙地解释道:「我和云老哥谈生意,谈得晚了,想着来看看你,还
以为你没休息。」

  云如瑶低声道:「谢谢你来看我。 」她像叹息一样轻轻道:「好久没有人
来看我了。 」见她伤感,程宗扬连忙道:「我给你带了水果。」

  他从袖中取出两颗黑色果实,说道:「这是南荒的果子,当地人叫龙鳞果,
外面看着不起眼,剥开里面又软又滑,像果冻一样,特别甜。 」程宗扬剥开一
个递过去,「你尝尝。 」云如瑶接过来好奇地看着。「果冻是什么?有些像荔
枝呢。」

  说着她尝了一口,「好甜。 」程宗扬道:「本来他们连枝送来十几棵,结
果路上都坏了,只剩五、六颗还能吃的,连云老哥我都没舍得给。」

  云如瑶胃口平常,一般水果连半个也未必吃得下,这时吃了一颗只觉口齿生
津,胃口似乎也没有平常那么凉了。

  见云如瑶吃得香甜,程宗扬也不禁露出笑意。这龙鳞果是下午才送来的,随
行的是殇侯几名手下。听殇侯派来的人说,龙鳞果是南荒部族送到殇侯处,再移
送建康。

  运来的除了一批珍宝,还有凝羽的口信,说在叶媪调理下,身体正在康复,
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离开南荒,让他不用牵挂。

  程宗扬一拍脑袋。「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书来。」

  云如瑶眼睛一亮,接过程宗扬带来的书籍翻了几页,讶道:「这些是谶纬之
学?」

  「有趣吧。 」程宗扬道:「这可是禁书,你看,这是说晋国的。」

  云如瑶看了一会儿。「咦,这里说晋废帝……说晋国这位陛下被权臣废去帝
位,原因是他有痿疾,三个孩子都是妃子跟别人生的。」

  程宗扬一怔。「有吗?」

  「诏书写的是:昏浊溃乱,动违礼度。有此三孽,莫知谁子。人伦道丧,丑
声遐布。今废为东海王……」

  云如瑶奇怪地问道:「你没看过吗?」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太忙,没时间读书。 」其实那些大段大段的古文读
起来太吃力,自己都跳过去了。

  云如瑶翻看道:「好像都不准呢。 」程宗扬道:「不准就对了。你就当闲
书看吧。 」「好啊。 」程宗扬环顾四周,「你喜欢看书,房间里怎么只有字
帖呢?」

  云如瑶道:「哥哥说读书太耗神,对病情不好,不让我多看。」

  程宗扬道:「也是,过两曰我再给你带些散心的笔记小说来,看着不用费力
气。」

  云如瑶露出笑脸,「谢谢你。 」程宗扬不敢多留,站起来道:「你慢慢看
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这里是小姐的闺房,虽然自己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
乎,万一让人撞上,少说也要打折两条腿。

  云如瑶露出依恋的目光,最后点了点头。

  程宗扬下了楼,推开门看了看,一溜烟溜回清云荷舫。

  整个建康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城池,其中的东府城位于建康东南,本来是丞相
府署,后来修建为城池。城虽然不大却坚固异常,是建康城仅次于禁宫台城的坚
城。

  不过比起宫中的戒备森严,东府城的戒备如同儿戏,城上根本看不到兵丁,
沿街叫卖的小贩能一直走到丞相官署门前。

  「王茂弘行的是黄老之术,以无为而治天下。 」萧遥逸道:「如果是承平
时节也未尝不可,但国有大患而不去理会,只能说是尸位素餐。 」程宗扬打着
呵欠道:「你要见王茂弘,干嘛非把我拉上?」

  萧遥逸嘻笑道:「让你见见晋国第一等人物嘛——到了。」

  萧遥逸跳下马车,程宗扬只好跟着进了官署。

  绕过影壁便听到板子打在地上的「帕帕」声,似乎里面正在动刑。两人一看,
不禁失笑。

  一个犯错的官吏被剥官袍,按在阶前挨打。掌刑的高高举起板子,在空中绕
了一圈,然后「啪」的打在地上,离那官吏应该挨板子的屁股隔了差不多一两尺,
只不过比个样子而已,偏他还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

  萧遥逸忍笑通名,丞相府的属官进去禀报,片刻后出来请两人人内。

  萧遥逸收起折扇,快步走上台阶,来到内堂,远远便朗声笑道:「丞相大人
安好?」

  王茂弘身材不高,颔下一丛胡须收拾得整齐雅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特色,
目光锋芒不露,看不出多少誉满天下的样子。

  「坐吧。」

  王茂弘慢吞吞道:「看茶。」

  萧遥逸拂衣坐下,洒然笑道:「适才从阶下过,见到贵属受杖。那板子举得
上拂云根、下击地足,令人大开眼界。 」萧遥逸揶揄他施刑徒具其表,王茂弘
却像是没听出来,他摩挲扶手,半晌才犹犹豫豫说追:「只怕还是重了些吧?」

  看着萧遥逸哑口无言的样子,程宗扬暗自偷笑。碰上这个不知真糊涂还是装
糊涂的老家伙,难怪这小狐狸吃瘪。

  王茂弘像刚想起来似的道:「世姪还兼着羽林郎,今日莫非是来谈公事?」

  萧遥逸收起嘻笑,老老实实道:「正是。 」王茂弘摆了摆手,又了曰休沐,
公事就免了吧。「然后自顾自道:」刚才太原王家的老五子猷来,我问他现居何
职,子猷寻思良久,说时常见有人牵马来,自己似乎是个马曹。我间他有几匹马,
他说子日不问马,怎么知道有几匹?我问他死了几匹,他说未知生,焉知死。就
这么夹七杂八说了半晌,等他告辞离开,我才想起来他两年前就做了禁军的骑兵
参军——你说他糊涂不糊涂?

  「程宗扬听得好笑,竟有人当了两年官,连自己是干什么都不知道。

  萧遥逸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顺着他的话道:「这样糊涂也少见。 」王
茂弘却道:「子猷这人傲达放诞,视官位如敞履,唯以声色为念,是个聪明人啊。」
禁军由萧遥逸老爹亲自掌管,王子猷这个骑兵参军当成这样,大家真是其乐融融。
萧遥逸听得明白,也只能装糊涂,陪着王茂弘东拉西扯,又听他吟了几首诗,不
咸不淡地足足谈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机会起身告辞。

  王茂弘一直送到阶前,拉着萧遥逸的手呵呵笑道:「我年纪大了,外面人都
说我昏愦,想来也有些道理,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遥逸唯唯诺诺,好
不容易躬身告辞。

  一上车程宗扬大笑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坐立不安的样子。王茂弘有一
手啊。

  收拾你这头小狐狸就跟玩一样。 「萧遥逸惨笑道:」何止有一手。再聊下
去,我的底子就被他摸透了。「

  「有这么厉害吗?」

  萧遥逸靠在厢板上,呼了口气,喃喃道:「真是小看他了。 」王茂弘负手
立在阶前,望着远去的车马,背脊不堪重负似的微微佝偻。

  属吏过来道:二一十板已经打完了,请大人示下。「」唔,「

  王茂弘点了点头,良久摆手道:「让他回去歇两天吧。 」属吏忍不住道:
「大人,那厮私移内府财物,已经犯了重罪,何以处罚得如此之轻?」

  王茂弘道:「你也想说我昏愦吧?」

  属吏躬身道:「小的不敢。」

  王茂弘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吧,过两曰再来复职。」

  属吏只好领命退下。

  秋风拂过,阶前空无一人。王茂弘负手低叹道:「人道我昏愤,后人当思我
这分昏愦… … 」接下来两日,程宗扬以养伤的名义在宅内杜门不出。现在自
己手里已经有了铜器坊、盛银织坊和石灰坊这三家作坊,分别生产拉炼、丝袜和
水泥,手下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好在祁远已经来了,程宗扬索性把这些作坊都
交给祁远打理,让吴战威和小魏协助。

  秦桧和吴三桂不愧是殇侯精心挑选的人物,对阴谋造反兴趣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一面在宅中守护,一面轮流与云家、影月宗和易彪的北府兵周旋,程宗
扬看着都替他们累,那两个家伙却乐在其中。倒是自己落得清闲,在宅中好好歇
息两日。

  中间石超来过一趟,先是打躬作揖、赔罪不迭,然后藉着送翠烟出阁,给自
己遇袭压惊的名头,狠狠送了份厚礼。张少煌、桓歆等人也一同前来探望,还送
来几个美婢。但程宗扬赶在小紫见到之前,抢先回绝了。

  宅里的女人已经不少,除了雁儿几个,还有兰姑和两个歌妓;虽然自己一个
都没碰过,但那死丫头脸色越来越难看。程宗扬心头志忑,就怕哪天自己一觉醒
来,满院的女人都香消玉殒,被那死丫头杀个干干净净。

  唯一能让自己消遣的只有后院囚禁的那个大美人儿。按着自己的意思,卓美
人儿内力被制,又在太乙真宗的内斗中败北,不怕她飞上天去,小紫却执意不肯
解除她的脚镣,更不肯让程宗扬带她回自己卧室伴寝。

  自己只好每天作贼般溜过来,掏钱让小紫解开她的脚镖,干完看她戴上脚镣
再离开。本来一桩风流美事被那死丫头搞得不尴不尬,自己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

  好在卓云君没有半分不情愿,小紫当日的痛打早巳打掉她的傲气,如今每天
在?上婉转承欢,那具熟艳肉体在自己的辛苦耕耘下被迅速开发。程宗扬每次压
在那具丰美肉体上,都能感觉到她的性诱惑力越来越强烈。

  尤其是她裸着白美雪臀赤条条坐在自己膝上,让自己探乳抚阴、遍体摩玩时
羞媚的淫艳姿态,更让程宗扬深醉其中。

  但遗憾的是,从卓云君口中没有得到多少自己想要的线索。卓云君说,太乙
真宗法术以五行分类,数目不下百余种,没见到禁咒之前根本无法猜测。

  程宗扬本来想找条捷径对付那妖妇,听卓云君这么说,只好放弃。后来想起
王哲临终的一幕,又问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是什么意思?」

  卓云君讶然看了他一眼。「这是道家的六甲秘祝,临危念咒,无所不辟。」

  程宗扬道:「我看六甲秘祝似乎很厉害啊。 」程宗扬把当日的一幕讲述一
遍,卓云君想到掌教身死,教中已不知乱到何等地步,自己竟是宁留此处为妓也
不肯返回龙池,不禁神情黯然。

  程宗扬见她眼神凄婉,岔开话题道:「我跟你学太乙真宗的法术怎么样?」

  卓云君默然片刻,「不。 」程宗扬用力挺了一下,干得她皱起眉头,故意
怒道:「这会儿还嘴硬!」

  卓云君颦起眉峰,紧紧咬住牙关。

  程宗扬看着她坚决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教就不教吧,用得着摆出烈
女的样子吗?嘿嘿!」

  程宗扬笑着在她耳边道:「不过你这副贞烈的样子还真诱人。你瞧,我是不
是比刚才更硬了?」

  卓云君被他无赖的样子逗得禁不住一笑。

  休养两天时间,程宗扬肩胛和腹侧的伤势已经痊愈,体内更是真阳鼓荡,无
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充沛之极,有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也难不住自己。程宗扬一把将
卓云君抱起来,低笑道:「卓美人儿,换个花样,咱们来试试这张美人椅… …」
美妇香滑的肉体软绵绵伏在怀中,柔若无骨。她面带羞色,顺从地倚在春凳上,
然后分开双腿。

  「呀……」

  一缕低婉的媚叫从窗棂间飘出。

               第八章易容

  残月初升,宫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个黑点。

  「噗!」

  程宗扬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小狐狸,用得着潜这么远吗?」

  「没办法啊。 」萧遥逸藉着芦苇丛藏好身形,只露出一颗脑袋。「自从上
次宫里闹鬼,禁军就加派人手,昼夜盯着湖面。若和上次那样划船来,不等咱们
靠近就被射成刺娟了。」

  「闹鬼?」

  「可不是嘛。」

  萧遥逸幽怨地说道:「你说我这相貌堂堂的,怎么就被当成鬼呢?

  有我这么风流潇洒、英俊无比的鬼吗?「程宗扬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他
们还真会编理由啊。「

  「要不怎么好掩入耳目呢?」

  萧遥逸左顾右盼,「喂,你说的暗道出口在哪儿?」

  程宗扬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我记得离城墙挺远,在一处湖礁中间。 」

  萧遥逸眯起眼睛。「我知道了!」

  他潜身钻入水中,片刻后露出头来,朝程宗扬招了招手。

  「宫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圆差不多有两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
边还有个大水涡,不少船只在那里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涡吸入。周围的渔民
都相戒不敢靠近。」

  萧遥逸低笑道:「他们倒会挑地方。 」不多时两人潜近礁石的位置,程宗
扬凭着印象在礁群中寻找多时,终于找到那个隐密的洞穴。

  洞内曲折之极,两人不敢举火照明,只能运足目力沿着洞窟潜游。花费半个
多时辰才看到那条停泊的小船。

  「就是这里了。 」程宗扬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萧遥逸啧啧称奇。「这是司马家哪个废物干的?有一手啊,连我老爹都能瞒
过。」

  程宗扬正要开口,额角伤疤突然轻轻一跳。

  萧遥逸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具有趣。 」他轻声说着,手腕微抬,袖中
的龙牙锥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发莹白光芒。

  龙牙锥锋芒所指的虚空中浮动着一团浓黑的气息,里面几点血迹般暗红的光
点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遥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应。怎么?

  程兄上次来没有遇到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也许是上次两人惊动宫禁才在此新设禁咒。

  「怎么破?」

  萧遥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开禁咒,等于告诉那老人妖,咱们
兄弟又大驾光临了。」

  「那你还愣着干么?赶紧想辙!」

  萧遥逸苦笑道:「我这不正在想吗?」

  他抬头看了看洞顶,忽然拔出龙牙锥划出一个六角星芒,然后抬掌一推。莹
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扩大,旋转着框住黑色的气团,将禁咒禁锢起来。

  萧遥逸一把拉住程宗扬。「最多只能撑两个呼吸时间,快走!」

  两人刚掠过禁咒的区域,那六角星芒就断裂开来,随即化为无形。

  到了洞口附近,两人停下脚步。程宗扬指点道:「出去就是太初宫,入口在
神龙殿后面的假山下。 」「不对!」

  「又怎么了?」

  萧遥逸神情微动。「有血腥气。 」程宗扬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么没
闻到?」

  「外面。」

  萧遥逸伏在洞口,闭目倾听片刻,接着身形一晃掠过数丈距离,悄然没入一
丛繁茂的花树中;他身体宛如游蛇,一闪钻入树丛,没有沾到半点枝叶。

  程宗扬没有他这分本领,只能老老实实从洞里钻出来,藉着假山石的阴影隐
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够灵,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着一具尸体。那人穿着禁军的服色,
脸颊生满浓密的络腮胡,面容颇为威武,身体却被绳索捆得像大虾一样,喉咙被
利刀切开,看样子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他神情颇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脸上却没有惊恐、恨怒的神色,而是一
片呆滞,像在睡梦中睁着眼被人杀掉。

  程宗扬钻进树丛,看到萧遥逸用指肚擦了擦尸体的面孔,抬起手,眯起眼睛。

  他指上多了一层油性的物体,微微闪光。程宗扬低声问:「什么东西?」

  「蜜蜡。」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一个死人,脸上涂一层蜡做什么?」

  萧遥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扬望了望四周,「这个禁军怎么跑到内宫来了?」

  「他不是禁军。 」萧遥逸盯着尸体的面孔,缓缓道:「这厮的面孔我从来
没有见过。」

  小狐狸说他认识禁军一半的人,虽然有点夸大,但连他都不认识,这个禁军
的身分就很可疑了。程宗扬心头微紧,「他是外面闯进来的?」

  「难说。 」萧遥逸望着不远处的神龙殿,喃喃道:「感觉很不妙啊。 」

  程宗扬深有同感。也许是上次不愉快的经历,眼前巍峨华丽的宫殿在黑暗中
透出阴森诡异的气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会又碰到什么邪门的事吧?」

  程宗扬道:「上次进来碰到骷髅,这次一来就碰到死尸,再进去只怕要见鬼
了。 」「喂……」

  「怎么了?」

  程宗扬回头,见到萧遥逸脸色不对,甚至说得上有些发白,微微一怔,跟着
才想起这位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于是提议道:「要不我们换个地
方?」

  两人来时已经商量好,先到神龙殿查看,再遍查周围的宫室,无论如何把那
个老太监的狐狸尾巴找出来。但这会儿神龙殿灯火全无,去了也是白去。两人游
目四顾,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一亮。

  宫殿一侧有一排宫室,西侧尽头一间隐约透出灯光。两人对视一眼,萧遥逸
在前,程宗扬在后,相隔丈许朝宫室掠去。两人都穿着黑色的皮制水靠,不用担
心衣袂带出的风声。

  上次是八月十五,月色极亮,这次只有一弯弦月半掩云中,黑沉沉的夜色给
两人带来许多额外方便。

  内宫连禁军也不许入内,让两人格外轻松,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潜近宫室。两
人心里都是同样的念头:这时候还亮着灯,里面住的多半是当日交过手的小太监。

  那几个死孩子修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扬出手,萧遥逸一只手打他们还有得
剩,唯一的担心就是他们喊叫,惊动他人。

  房门虚掩,灯光远远从内室透出。两人悄然靠近,在墙外听了片刻,然后闪
身入内。萧遥逸脚尖一点,幻影般闪过两丈距离,落在内室的门侧,身体紧贴着
墙壁。

  程宗扬没有跟过去,而是闪身躲在房门后。自己已经打了不少架,这点经验
还是有的,守在后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闯入,万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条退路。

  萧遥逸赞赏地朝他挑了挑拇指,回过头握紧袖中的龙牙锥,一手悄悄挑开内
室的门帘。

  入目的情形使两人同时大吃一惊。

  一名军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脸与萧遥逸打了个照面。他一手提着腰带,一手
拿着禁军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换衣物。

  看清那人的面孔,萧遥逸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程宗扬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
肉一瞬间绷紧,颈后毛发都耸立起来,显然处于极大的惊骇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严,连鬓的胡须又密又浓,赫然是刚才那个死去的禁军军士!

  望着这个复活的死人,两人一时间方寸大乱。程宗扬不料自己刚才的话一语
成谶,居然当真见了鬼;萧遥逸更是脸如土色。那军士微一错愕,沉声喝道:
「贵样?

  何者!「萧遥逸毛发倒竖,握着龙牙锥的手掌筋腱微颤,冷汗一滴滴淌落下
来。

  想来也是。萧遥逸自曝小时被鬼吓过,连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刚才摸过
的尸体复活,再听到他鬼叫般的口音,没当场吓得尿裤子已经够勇敢了。

  但程宗扬知道对面的家伙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倭人!

  「假扮的! 」程宗扬低喝道:「动手!」萧遥逸一震,回过神来。他刚握
紧龙牙锥,对面的军士立即抛下甲衣,手臂还未抬起就甩出一道鸟光。

  那道鸟光划过一条弧线,回旋飞来。萧遥逸展臂一拿,却是一枚三菱形的飞
镖。

  他惊魂甫定,顾不得细看,立即挥手打出。没想到那枚飞镖却是回飞式的,
从空中划了一道曲线又飞回来。

  闪避间,对面的军士已经拿出武器,却是一根两尺来长的竹杖,两端包着半
圆的铜头。

  萧遥逸怕他再施出什么古怪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贴身近战。那军
士招术怪异,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来历,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攻出,招法狠辣
而且阴毒。

  萧遥逸施出近身缠斗的功夫,两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变化万千,他
修为稳胜对手一筹,只不过惊悸之下,几次错过良机。而那军士的身手也真不俗,
攻守进退具有独到之处,若不是倒楣碰到萧遥逸,程宗扬穿越后所见的大多数人
都远不及他。

  那军士在萧遥逸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渐渐慌乱,一步步向后退去,最后背脊一
顿,靠在墙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开萧遥逸一记腿法,竹杖再次攻来。

  萧遥逸侧臂挡住,竹杖顶端的铜头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内弹出一条铁炼,
怪蟒般缠在萧遥逸臂上。

  萧遥逸痛哼一声,手臂血痕突现,被炼端的尖钩划破。那军士奋力一拉,萧
遥逸仿佛被他扯得飞起般,身体横飞空中,接着屈肘一退,龙牙锥破袖而出,直
刺那军士胸前。

  那军士避无可避,怪叫声中腾起一团黑雾,身形倏忽消失。

  龙牙锥闪电般破入黑雾却击了个空。黑雾散开,那军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上,
身体却踪影全无,蒸发般在他眼前凭空消失。

  萧遥逸冷汗直淌下来。这斗室不过丈许见方,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难道刚才
和自己交手的真是鬼?

  程宗扬掠来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手起一刀,砍在墙角一根不起眼的木桩上,
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飞溅中,那军士露出身形。

  「梭那八格那!」

  那军士脖颈被刀锋砍中,嘶嘶吐着血沫,似是难以置信有这等蠢事。他怨毒
的眼神死死盯着程宗扬,挣扎几下便即气绝。

  程宗扬啐了一口。「变身还不用心,宫里有这么破的烂木桩吗?」

  萧遥逸脸色由青转白。他抹了把汗,惊魂未定地说道:「这……这是什么鬼
东西?」

  「东瀛来的忍者。」

  程宗扬多少有点讶异,之前听段强说书说得多了,知道穿越小说大多有个东
瀛,总会碰上日本人,想不到此地也无法例外,还是他乡遇故知,碰到日本忍者。

  「幸好以前看片子,多多少少学了两句东瀛文… … 」程宗扬暗自庆幸,
蹲下来在军士脸上摸了摸,然后剥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面具上须眉俱全,里面有
还残留的蜜蜡,果然是仿照被杀禁军军士面容制成的。

  萧遥逸衷心道:「程兄见闻广博,连这些海外异术也精透得紧。」

  「有个幽冥宗的老太监,又来个东瀛忍者… …晋宫还真热闹啊。喂,你干
什么?」

  萧遥逸撕开忍者的衣物。「当然是找线索了。 」那家伙身上的东西不少,
短刀、绳索、飞爪、吹管、毒针……还有几个一寸多长的小卷轴和一堆药瓶。忽
然两人眼睛同时一亮,抢出一个竹筒。那竹筒一端的封泥已经打开,隐约能看出
上面一个「魔」字,另一端则印着「黑」 。

  雨人异口同声道:「果然是黑魔海!」

  萧遥逸取出筒里的信笺,上面的字迹已经显过形,在灯下清晰可辨。

  萧遥逸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厮原来叫飞鸟熊藏啊。 」书信以汉字书写,
程宗扬毫无障碍地读完。那信是一封请柬,上面说久闻飞鸟熊藏兄弟是乱波上忍,
因为两人在东瀛犯事,无法存身,黑魔海义字当头,诚请两人加盟,位列教中供
奉。信中说,如果弟弟要修练忍术,哥哥熊藏可以先赴建康,由供奉古冥隐接迎。

  「古冥隐是那个老太监吧?」

  程宗扬不解地说道:「他为什么一来就扮作禁军呢?」

  「这是个什么东西?」

  萧遥逸从飞鸟熊藏尸体上翻出一个油布包,里面包着一截光秃秃的剑柄。剑
柄看起来又古又旧,上面贴着一张火红的符印,透出一丝诡秘的气息。

  程宗扬也看不出来,随便揣在身上,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飞鸟大爷,古供奉让小的来问问,大爷准备好了
吗?」

  一个小太监嘻笑道:「他不通华语,你说的他听不懂。计好,你不是会倭语
吗?」

  另一个小太监吭哧几声,然后弯着舌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紧张。这斗室只有一桌一椅,两人
更没有忍者的匿形术,两个大活人一具尸体,想藏都没有地方藏。

  外面三名小太监等了片刻,其中一个高个儿小声嘀咕道:「不会出了什么事
吧?

  怎么没声音呢?「」计好,是不是你说的他也听不懂啊?「

  那个叫计好的小太监委屈地说道:「相龙大哥,倭语我只会几句,加上手势
他才好明白… …」

  高个儿太监相龙在计好头上拍了一把:「你怎么这么笨呢?去催催他!」

  计好推门欲进,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叽哩咕噜的话语,语速极快,声音又高又
尖,似乎在不满地大声喝斥。

  「那个鸟在说什么?」

  计好为难地说道:「我也没听懂… … 」他皱着眉道:「味道好像和下午
不太一样……喂!相笼哥!」

  锵的一声低响,那个叫相龙的小太监拔出短刀,低声道:「供奉说过,让咱
们留点心。上次两个逆贼闯进宫里险些撞破供奉的好事,说不定还有人能闯进来。

  计好,咱们进去看一眼!朱灵宝,你回去禀告供奉!「

  相龙轻轻一推门。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八格!混帐野鹿伊玛丝!」

  计好连忙拉住相龙,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调儿!下午这位爷就
是这样说话的!」

  萧遥逸紧贴在墙角,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

  程宗扬飞快地戴上面具,把地上的禁军衣物披在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一古脑塞到怀中。

  萧遥逸做了个小心的手势,程宗扬点点头,掀帘出来。

  房门拉开,伪装成禁军面孔的程宗扬挺胸踏出。只见外面站着三个十几岁的
小太监,一个个头高点,一个圆滚滚的,还有一个矮小机灵,这会儿三个人都张
大嘴巴,然后惊叫道:「真像!」

  「这个鸟大爷好厉害啊!」

  「太像了!古供奉也想不到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道:「你们懂什么?这叫忍者。幽长老好不容易从
东瀛请来的!不能喊大爷,要叫上忍!」

  说着他一睑谄媚笑道:「飞鸟上忍,小的计好——不是!」

  小太监想起来他不通华语,连忙卷起舌头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程宗扬故意板起脸,做出听不懂的样子。

  小太监连忙指着自己。「计好!计好!」

  程宗扬露出释然的神色:「哟西,计好,哟西。 」旁边两个小太监也挤过
来,指着自己道:「小的相龙。」

  「小的朱灵宝。」

  「哟西!哟西!」

  程宗扬欢然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一边寻思自己是不是该直接下重手,把这几
个小崽子的脑壳拍碎。

  计好比着手势,半是中文半是倭语结结巴巴地说道:「飞鸟上忍万安,古供
奉请上忍到殿里见面。就是那个——那个大房子。古供奉听说上忍愿意出手,喜
欢得很,要好好招待大爷。 」那个叫朱灵宝的小太监谄笑这:「飞鸟大爷,这
边请。 」「哟——西。 」程宗扬故意拉长声音,听着背后的动静,一边道:
「哟西!开路伊玛丝!」

  相龙道:「哟,他还会说华语呢?」

  计好背着脸撇了撇嘴,小声道:「就几个词,路上现学的。咱们说什么他听
不懂。」

  三个小太监堆起笑脸,点头哈腰地向客人施礼,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程宗
扬迈步跟在后面,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

  如果能选择,自己这会儿巴不得调头就走,剩下的烂摊子扔给萧遥逸收拾。

  不过想想外面的八千禁军,程宗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几个小太监最大的相龙也不过十四、五岁,看起来满脸童稚气,只是这些小
太监似乎在宫里待久了,沾染上太监的阴微,目光闪烁,不时露出与他们年龄不
符的暴戾阴毒神情。

  这会儿三个人以为他听不懂,一边走一边毫无顾忌地交谈。朱灵宝道:「古
供奉很看得起他啊。」

  相龙道:「他是幽长老请来的,古供奉当然要给他面子了。 」计好挤了挤
眼,小声道:「听说他好色得很,在东瀛犯奸无数才逃出来。这一路都躲在船舱
里不敢露面。」

  相龙嘻笑道:「难怪刚才火气那么旺呢。」

  朱灵宝道:「相龙哥,听说那个奸细是你抓到的,真是云家的人?来跟那个
长腿美妞见面的吗?」

  相龙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我盯了侍卫长十几天才盯到。还是死士呢,
在古供奉手下什么都招了。要不是忌 惮那长腿美妞的身手,古供奉早就把她叫
到宫里来。

  好在现在有了鸟大爷,啧啧,这易容术,连我都看不出来!「计好羡慕地说:」
相龙哥立下这样的大功,古供奉一高兴,说不定会把太初宫赏给你看管。「

  「太初宫没意思。昭明宫还差不多。 」相龙嘿嘿笑道:「最好能抓到活的,
让古供奉把那个长腿美妞赏给我玩几天。 」几个小太监嘻笑着朝神龙殿走去,
程宗扬听得惊心动魄。他们口里的长腿美妞九成可能是云丹琉,这几个死孩子在
背后盯着云丹琉,撞到云家的死士扮成禁军潜到宫中与她见面,于是擒下那个死
士。正好赶上飞鸟熊藏到建康,让这个忍者扮成死士,设计对付云丹琉。如果不
是自己运气够好,云丹琉想不上当都难。

  刚踏上台阶,眼前黑沉沉的神龙殿一瞬间灯光通明,高逾丈许的殿门一扇扇
打开,殿内传来悠扬的乐曲声,灯光下一片花团锦簇。

  一个青衣小帽的老太监立在殿前,尖着嗓子道:「飞鸟上忍,鄙人古冥隐,
忝居黑魔海供奉。」

  小太监计好连忙叽哩咕噜翻译,程宗扬点了点头,装作听懂的样子,怪腔怪
调地说道:「古供奉?」

  古冥隐满脸喜色。「正是鄙人!上忍这番易容术可谓是出神入化!佩服!佩
服! 」程宗扬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计好眼睛一亮,忙道:「这个我知道,他说初次见面,请多歹关照!」

  古冥隐大喜,亲自携起程宗扬的手,尖声笑道:「关照不敢当,上忍是幽长
老亲自邀请,难得来建康。万余里舟车劳顿,今晚定要好生快活一番!快请!」

  程宗扬被他拉住,不禁汗毛直竖。那死太监手掌又凉又滑,就和死鱼一样,
令人毛骨悚然。但一入大殿,程宗扬立即眼花缭乱,把身边死太监忘到脑后。

               第九章反间

  殿内满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这些宫中精挑细选的歌舞乐伎一个个明眸皓
齿,娇美可人,此刻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堂上吹箫鼓瑟,轻歌曼舞。

  程宗扬不用装就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望着殿中飘舞的倩影,眼睛都直
了,进殿时险些被门槛绊到。

  古冥隐挽着他,对殿内的如云美女看也不看,满脸堆欢道:「上忍一路风尘
仆仆,辛苦辛苦。 」计好结结巴巴地翻译几句,到底说的是不是倭语只有天知
道了。

  程宗扬连连点头,把自己仅知的几句往外乱扔。「喔嗨呦,哟西!哟西!」

  计好乖巧地说道:「他在向供奉间好。说供奉是教内了不起的人物,祝供奉
心想事成,多立功勋!」

  古冥隐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多谢多谢!上忍,这边请!」

  上次在殿内惊鸿一瞥,没看到多少东西,这时程宗扬才见识到神龙殿的富丽
堂皇。整座大殿高及三丈,殿内三十六根两人合抱的巨柱撑起殿宇。柱上包着金
箔,描绘精致的龙凤图案,猛然看去如出一手,仔细看时每根柱上的图案又各不
相同。大殿两侧摆放十余枝丈高的银制灯台,上面繁灯点点,犹如火树银花。殿
顶的藻井镶嵌着无数明珠玛瑙,在灯火照耀下宝光四射。

  数十名身着盛装的乐伎坐在殿下,各自拿着钟、磬、琴、瑟、击琴、琵琶、
箜篌、筑、筝、笙、笛、箫、篪、坟诸般乐器演奏,殿内十余名身材窈窕的舞姬
彩衣飘飞,歌舞翩躂,令人目不暇给。

  殿上风光又是不同,十余名垂鬟少女簇拥着数名锦衣绣服的贵妇,灯光下一
个个娇靥如花。那些贵妇盘着云髻,头戴凤钗,容貌姣丽,衣饰华美,显露出尊
贵而显赫的身分。

  群芳环绕间陈列着两张飞龙描凤的坐榻,每一张都有六尺宽窄,足以当床榻
睡卧,上面铺的卧席洁白如玉,仔细看时,竟然是用象牙削成细篾编织而成。

  两张坐榻后面是晋帝的御座。晋帝脸色青暗,彊尸般靠在御座上,凹陷的眼
眶内,两眼微微睁开一线,眸子全无神采,只不过头上的冕旒被人扶正,看上去
略微有些样子。

  古冥隐仿佛没有看到晋帝,拉着程宗扬坐在榻上,笑道:「闻说上忍光临,
宫内的妃子也盼着能一睹上忍风采,今晚本座把她们一并召来,在席间为上忍接
风洗尘。」

  那几名小太监都机灵过人,不等吩咐,相龙就和朱灵宝走过去屏开宫女,扶
起一名贵妇,笑嘻嘻扶到两入座前。

  老太监像主人一样靠在榻上,声音又尖又细地说道:「这是田贵妃。」

  那妃子在太监搀扶下俯身盈盈拜倒,娇声道:「奴婢田氏,拜见上忍。」

  刚才还在血腥的斗室拼命,突然间置身于灯火辉煌的宫殿,身边群芳环侍,
歌舞升平,程宗扬如坠梦中,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没有失态。

  眼前的情形,宫外谁也想像不到。这个叫古冥隐的老家伙看起来在晋宫的职
分并不高,他的服色在太监里也是个洒扫庭院的下等仆役,此时却像是这禁宫深
夜的君主。

  程宗扬注意到,上殿时他对御座上的晋帝视若无睹,那个在晋国至高无上的
帝王,在这个老太监眼中连傀儡也算不上。内宫荣宠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在他面前
更是跪称奴婢,真不知谁是主,谁是奴。

  面前这位田贵妃正值青春,不过双十年华,她容貌娇艳,眉眼满含春色,施
过礼,抬脸嫣然一笑,艳态横生,让程宗扬一阵眼晕。那美妇胸前两团硕乳在茎
丽的宫装下高高耸起,随着身体起伏,在身前颤微微抖动。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
地落在她胸前,禁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

  古冥隐一直观察他的反应,见状抚掌尖声笑道:「上忍好眼力!田氏产子未
久,乳汁充盈,与其他妇人大是不同。 」他这番话几近狎弄,丝毫没有给这位
妃子留体面,田贵妃却毫无愠色,反而面露欢容,好像被这个老太监称赞一句就
喜不自胜。那两个小太监也对她没有半点尊重,两人互相挤了挤眼,嘻嘻哈哈扯
开田贵妃的宫装,一边剥,一边笑道:「请娘娘宽衣。」

  美妇华服松开,露出颈下一抹雪白的肌肤。朱灵宝嘻笑道:「上忍是远道来
的贵客,田娘娘可要小心伺候。 」相龙小声道:「别说我没提醒娘娘,田娘娘
这对奶子要是引得客人高兴,可是娘娘的福气。 」田贵妃露出喜悦的眼神,娇
声道:「奴婢知道了。 」两名小太监一边哄弄,一边手脚不停,当着程宗扬的
面将田贵妃的宫装从肩头一直剥到腰间。美妇笑吟吟由着他们戏弄,这时她屈膝
跪在榻前,整个上身被剥得一丝不挂,白生生裸露出来。

  她两团雪乳丰美异常,饱满的乳球又圆又大,宛如两颗圆滚滚的雪球耸在胸
前。

  乳肉白腻细嫩,像充满汁液般鼓胀起来;乳头色泽微深,乳晕圆圆鼓起。灯
光下,白腻的乳肉香滑如脂,微微一抖便摇晃出动人的肉光。

  两名小太监扶着田贵妃的手臂,让她挺起胸,双乳高高耸翘,然后扳住她肩
头左右推动。那两团雪乳沉甸甸随之摇晃,显露出诱人的分量。

  计好在旁边叽哩咕噜说着倭语,一边指点着美妇那对肉感十足的美乳。

  那小太监的日文水准和自己只有比烂,双方纯粹是鸡同鸭讲。程宗扬煞有其
事地点着头,眼珠随着乳球的摇摆左右晃动,装出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就算他
说了什么要紧的事,也好糊弄过去。

  相龙点头哈腰地说道:「上忍大爷,田娘娘说大爷第一次来,愿意在殿上给
大爷和古供奉献乳。」

  旁边的小太监拿来两只银碗,相龙和朱灵宝一人一个抓住美妇鼓胀的双乳,
笑嘻嘻从乳根开始挤弄。

  妃子那双沁乳的奶子乳晕鼓胀,丰满的乳肉被捏得凹陷下去,红嫩乳头随之
翘起,接着一股白花花的乳汁从乳头喷出,淌在碗内。

  两个小太监习过武,年纪虽然不大,手上的力道却不小。那妃子不时痛得拧
起眉头,脸上露出痛楚表情,却强忍着笑容不改。两个小太监更是没有半点怜惜,
嘻笑着挤弄她雪团般的双乳。在两人大力挤弄下,田贵妃那对丰腻的雪乳被捏得
不住变形,乳汁汩汩淌出。

  程宗扬冷眼旁观。田氏身为贵妃,后面还坐着晋帝,但这殿内身分最高的却
是那个老太监。老太监以下是五、六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太监本来是身有残疾的
下人,但满殿妃嫔宫女却对几个奴才俯首贴耳。

  那两个小太监一边挤弄田贵妃的乳汁,一边肆意调笑。田贵妃裸着雪嫩身子
被他们调笑取乐,脸上却毫无怒态。那种温驯的样子让程宗扬百思不解。

  如果这老太监用的是胁迫手段,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露出不同的神情,可
无论殿上的妃嫔还是殿下的歌舞伎,没有一个露出丝毫愕然羞怒的表情,都在含
笑观望,仿佛一个身分高贵的妃子,在殿上裸着双乳被几个小太监挤弄奶汁是理
所当然的事。

  田贵妃乳汁果然充盈,不多时便挤出两碗。小太监巴结地双手捧来,古冥隐
亲手递给程宗扬一碗,然后碗沿一碰,说道:「飞鸟上忍,请!」

  程宗扬捧着碗,看着碗里白花花的乳汁,头皮一阵发麻。如果这是小香瓜的
乳汁,自己早凑过去喝个够。但想到这是从一个陌生女人身体里挤出来的,免不
了有些心结。

  况且这个妃子可能是药物迷了本性,谁知道她乳汁内有没有药物残留。

  程宗扬硬起头皮没喝下去,干脆把乳汁递到田贵妃面前,说道:「你滴!米
西米西!」

  计好眨了眨眼,然后翻译道:「上忍让你喝。」

  田贵妃明白过来,乖乖捧起自己的乳汁,亲口喝了下去。

  计好小声对古冥隐解释道:「他们忍者饮食清淡得很,平常连肉都不吃。说
是免得身上有味道。」

  古冥隐恍然道:「既然如此,就不勉强了。」

  程宗扬暗道这死孩子知道的倒不少。他暗自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又言语不
通,说不定真能瞒天过海。

  殿上歌舞渐入佳境,丝竹声不绝于耳。程宗扬留心查看,除了古冥隐和几个
小太监,殿内就是妃嫔宫女,连其他太监也一个不见。

  这会儿殿门都已经关闭,不知道小狐狸在外面是什么情形,但程宗扬可以肯
定,打死那小狐狸他都想不到,自己会被人奉若上宾,在殿内享受着连帝王也未
必能及的待遇。

  挤过乳的田贵妃被宫女搀扶着退到一旁,她仍旧裸着上身,乳尖奶汁流淌,
接着就被另一个小太监接过去,一边摩弄她的双乳,一边解去她下身的衣裙。

  相龙和朱灵宝接连引着殿上的贵妇过来拜见,眼前华贵的美妇鱼贯而入,桃
腮粉面,雪貌花貌,看得程宗扬眼花缭乱。

  第一次见到晋帝,自己还以为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听萧遥逸说他年纪不
过二十来岁,大大吃了一惊。这时看到殿上的妃嫔,程宗扬才知道萧遥逸说的不
假。

  那些妃嫔最大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个个人比花娇,又各具美态,有
的端庄,有的妖娆,有的甜美,有的艳丽,其中最美的一个是孟贵妃。

  那些小太监都机灵得很,只要程宗扬略有注目,立刻让拜见的妃子解衣露体,
让他尽情观赏。而那些妃子也毫无羞色,当着众人的面便在殿上宽衣解带,让他
饱览春色。

  那个孟贵妃腰身微粗,程宗扬多留意了两眼,两个小太监便嘻笑着解开她的
宫装,把她剥得赤条条的。果然,美貌的妃子小腹隆起,已经有了数月身孕。

  相龙抚着孟贵妃的肚子笑道:「孟娘娘生得美,神仙也喜欢。刚生过一胎便
又怀上了。 」孟贵妃掩口笑道:「奴婢的姿色怎么能和张贵妃相比。 」程宗
扬心里一动,想起张少煌的亲姊是晋帝最宠爱的妃子,据说国色天香,艳冠六宫,
为何还没有引见?

  计好咽了口唾沫,没有把这句话翻译过来。相龙也没有提及张贵妃,笑嘻嘻
摸着妃子雪白的腹球道:「里面都是谁的种呢?」

  孟贵妃袒腹笑道:「上一胎是相龙公公的神种,这一胎奴婢也不知道了。 」

  朱灵宝道:「是我的吧?」

  另一个小太监抢道:「是我的!」

  程宗扬暗道:他妈的你们这些死太监,还能生崽不成?他朝殿下望去,这会
儿还剩下最后一个身分贵重的美妇没有过来拜见,她发髻上的金凤尤其茎丽,不
知道是不是那个张贵妃。

  忽然背上一寒,感应到老太监阴沉的目光。程宗扬连忙收回目光,若不是有
面具遮掩,自己脸上微妙的表情早就被他识破。

  老太监低声道:「计好,让他取了面具,大家好说话。 」计好看了程宗扬
一眼,为难地小声道:「回供奉,他们忍者有规矩,从来都不露出真面目。」

  古冥隐哼了一声。「这位上忍倒沉得住气。去,试探他几句,我怎么觉得他
和传说中不太一样啊?东瀛人说话该是这样的吗?」

  程宗扬心头微凛,知道这老家伙已经动了疑心,但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哪里
出了错,心中忐忑。计好叽哩咕噜说了一番,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程宗扬干脆
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好像是这小太监发音不准,惹得自己生气。

  老太监不悦地瞪了计好一眼。计好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费力地比划道:「你
滴,看到了吗?」

  程宗扬左思右想,想不出端倪,索性豁了出去,露出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翘
起拇指道:「花姑娘! 大大滴好!卡哇伊!哟西哟西!」

  几句乱七八糟的日文出口,程宗扬自己都觉得别扭,哪知道老太监眼露兴奋
之色,还频频点头,连声说着不错不错,便知道自己这条路没走错,心里连声大
骂这票太监是什么素质!

  打铁趁热,既然摸对路就是对症下药。程宗扬用拇指比向自己:「哇搭希哇,
太君的斯。 」伸指指向老太监,「支那! 支那!东亚病夫的斯! 」这些话
如果在本来的世界说可能已经被人围起来打,还会被逼吃整块区额,但老太监听
了居然如释重负,对几个小太监点头:「没错,我之前听说东瀛人讲话,都是这
个调调。」

  程宗扬心中再次骂起敌人的素质,还有不良小说影视的毒害。真实世界哪有
这样说话的日本人?偏偏在三流小说里还一抓一大把,这些太监也不知道受了谁
的误导,难道… …这个世界的本身有问题吧?

  想归想,程宗扬表面上完全顺应如流,一口一个「花姑娘」、「支那」、
「太君」说得不亦乐乎,眼神更猛往另一边的裸女飘。

  计好好不容易才和他沟通上,谄笑道:「幽长老说,东瀛人都好色得很。这
个飞鸟大爷更是色中强人。一身的好忍术都用在这上面。」

  说着学着程宗扬的样子翘拇指:「手段大大的有!」。

  古冥隐细声细气地说道:「今晚可要见识见识了。 」说着摆了摆手,「让
上忍……

  不,太君不必拘束,只管作乐。「程宗扬满口太君,说得都快掉下泪来,索
性撇着舌头,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哪个滴,堵尤塞他?「

  古冥隐回头看了一眼,朝计好问道:「堵什么?」

  「上忍问,那个人是谁?」

  古冥隐明白过来,尖声笑道:「那个是大晋的陛下。」

  程宗扬黔驴技穷,胡乱说了几句。这下可难住当翻译的小太监计好,他眨巴
眼,硬着头皮道:「上忍问,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古冥隐目光一闪,冷笑着低声道:「也是幽长老问的吧?这句不必译了。告
诉上忍,本座依据教主的吩咐,给晋帝服了秘制的傀儡汤。所用分量、服药时辰
分毫不差。

  谁知晋帝服后便阳亢精奋,三昼夜间交欢不下百次,最后精流不止、奄奄气
绝,本座倾尽全力才护住他一丝气息。 「计好劈里啪啦说了一番,程宗扬早听
得清楚,心里大是奇怪,干脆道:」傀——儡——汤?什么滴干活?「

  古冥隐这句听明白了,不等计好翻译便苦笑道:「上忍该知道的。」

  他压低声音,「是教主亲手颁赐的药方。每一剂药物本座都仔细量过,绝无
差错。 」他叹了口气。「上忍既然知道我教情形,这样说,明白了吧?」

  明白个屁啊。好不容易等那个死孩子嗑嗑巴巴啰嗦完,程宗扬撇着舌头道:
「方子滴你滴有滴?那尼教主大人伊马哈… … 」然后是一大串乱凑的发音。

  小太监都快哭出来了,战战兢兢道:「上忍说,供奉的方子,为什么不拿给
教主大人?」

  古冥隐脸色大变,脱口叫道:「万万不可!」

  他声音又尖又厉,把计好吓得哆嗦。老太监意识到自己失态,稳住神情,正
容道:「上忍入教未久,不知道教主的性情。教主不仅武功卓越,法术超群,而
且精通药理,身兼巫毒二宗之长,是我圣教不世出的天才!我等为圣教奔走各处,
教主往往亲自赐药,每一剂神效无比!」

  他抚膝摇头晃脑地赞叹道:「神效无比!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碰到老太监
哪点痛处,让他反应这么激烈,再问又怕露出马脚,只好一边听,一边煞有其事
地用力点头,嘴里连声道:「搜嘎!搜嘎!」

  老太监挤出一丝笑容,和颜悦色地对旁边的小太监说道:「田氏和孟氏一个
新近产子,一个怀着身孕,上忍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中意的。去,传周氏过来。」

  相龙和朱灵宝笑嘻嘻走进人群,周围的宫女纷纷散开,露出人群间一个华服
女子。那女子戴着一顶凤冠,髻上凤钗两翼张开,凤口衔着一副光彩夺目的珠串,
成串明珠从额头一直垂到鼻尖,遍体珠光宝气,将她圆润的下巴映得又白又腻,
鲜艳的红唇犹如丹涂。

  两名小太监扶住她的手臂,笑道:「太后娘娘,该你上殿了。 」那美妇珠
串轻摇,宛如娇柔的花枝般被人扶到殿上。她双臂张开,纤美手指白滑如玉,在
两人扶携下微微翘起。腕上戴着一对碧玉镯子,衣裙都是最昂贵的绫罗,一针一
线都精致无比,仿佛从画中走出般艳丽。

  她屈膝跪下,娇声道:「奴婢周氏,拜见上忍。」

  声音又软又绵,似乎在哪里听过。

  「哟西!」

  程宗扬点了点头,尽力不露出惊艳的表情。

  相龙讨好道:「上忍大爷,这是宫里的太后娘娘,年纪虽然大了些,身子还
水嫩着呢。」

  等计好翻译完,程宗扬装出无知的样子,问道:「太后什么滴干活?」

  计好正要开口,古冥隐竖起手掌拦住他,阴恻恻说道:「这贱人是晋帝的生
母,今年四十一岁,小字妙芸。」

  程宗扬回头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晋帝,再看看眼前风韵华美的太后二心里暗自
摇头。生出这么个儿子来,也真够可怜的。

  古冥隐阴声笑道:「上忍不信这贱人能生出这么大的废物儿子吗?」

  不等他吩咐,相龙便抢道:「太后娘娘,这位上忍是神使的贵客,他不信是
你生了陛下,可怎么办呢?」

  太后柔声道:「愿听公公吩咐。 」相龙一脸嘻笑地逗弄道:「太后把下面
亮出来上让上忍大爷当场验看,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朱灵宝便道:「小的替太后娘娘宽衣。」

  说着两名小太监把太后扶起来,一个托着她的手臂,一个蹲下来从后面抱住
太后的腰肢,把她衣带解开。

  几名小太监都围过来,有的抱腰有的抬腿,嘻嘻哈哈地给她脱履除袜。殿内
歌舞不绝,妃嫔宫女们在一旁含笑睇视,有几个还露出羡慕的眼神。计好当翻译,
不好上去插手,只能在旁边咽着唾沫。只有古冥隐若无其事,对太后的情形视若
无睹。

  太后袜脱钗斜,她被那些小太监凌空抬起,珠履掉在地上,露出两只白嫩的
纤足,接着被抽去衣带,解下长裙。几名小太监一起伸手嘻笑着扯下她贴身的小
衣。衣饰华美的太后被众人剥得一丝不挂,裸露出白生生的肉体。

  程宗扬已经见识过这些死太监的荒淫,但看到几名小太监抱起太后雪白的双
腿,朝两边拉开,将她隐密的下体绽露出来,仍然忍不住一阵悸动。

  太后下体又白又腻,光溜溜没有一根毛发,绽放的美穴红白分明,在那些小
太监的拨弄下,柔腻蜜穴像在呼吸一样微微开合,红嫩蜜肉在灯光下娇艳欲滴,
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程宗扬忍住心头的悸动,视线从蜜穴栘到股间,然后越过光润的阴阜,朝太
后面上看去,入目的情形使他顿时脱口叫了一声。

  「啊——呀,哟西哟西哟西!」

  老太监细声道:;这贱人还入上忍的法眼吧?「程宗扬只觉面具下湿漉漉都
是冷汗。眼前的太后凤钗溜到一旁,珠串歪斜,露出的玉靥端庄艳丽,弯眉樱口,
看上去极为眼熟——如果没认错的话,这位太后自己不仅见过,还曾经上过!

               第十章毒计

  「奴家家里本来薄有资财,可是天时不好,奴家丈夫沉病在身,每月吃药都
要几吊钱,家里的资财这半年陆续都用完了。为了过活,才不得不……」

  舟上那对美妓婆媳的话语从心头滚过。难怪小狐狸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出两妓
的下落,谁能想到湖中偶逢的舟妓竟有如此显赫的身分。

  程宗扬心头怦怦直跳,眼前的太后赫然便是当日的芸娘!

  程宗扬压下心头的震惊,竖起拇指道:「卡哇伊——玛丝塔!」

  然后又是叽哩咕噜一串。

  计好头上冒出汗来,结结巴巴说了几句,都没有靠在谱上。这也着实难为他
了,连程宗扬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何况他呢?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程宗扬
卷着舌头道:「她滴太后滴,那尼古供奉滴金锈狗?」

  计好抹着汗道:「上忍说,她既然是太后,怎么把供奉当主人?」

  老太监干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托教主洪福,本座制住晋帝,便召
来宫中后妃,颁赐圣药。我们这些鄙陋之人怎知教主圣药神妙?原以为这些贱人
一服之下便气绝身死,谁知圣药灵异通神,原本的毒药竟生奇效。 」计好在旁
一句句翻译,程宗扬竖起耳朵,仔纽听那老太监的话语。

  古冥隐大赞了一番教主圣药的神妙,然后道:「宫内一向信奉灵修道,后妃
宫人无不对授藤、引仙、接神之法趋之若骛,本座小施手段,便使这些妃嫔虔信
不疑,尤其是服过教主圣药之后更是如痴如迷。」

  他抬臂划了一圈,尖笑道:「今日殿上,诸人只知接神,何曾有半点疑心!」

  程宗扬暗叫不然。这老家伙多半还有其他手段,只是不会告诉自己。他口口
声声说教主圣药神妙无比,不过失神的迷药变成要命的春药,毒药变成迷药,这
随机性好像有点太强了… …

  相龙巴结地指着殿内那具白森森的骸骨道:「那贱人因为不肯接神,被百鬼
附体,在殿上狂舞数日才气绝而死。剩下的见供奉如此神通,都视供奉如神,没
有半点违拗。 」另一个小太监道:「供奉为了测度她们的心智,让太后和…

  …唔… …「

  话没说完,就被相龙按住嘴巴。

  不过程宗扬已经听到。「哟西… … 」古冥隐静默片刻,缓缓道:「这些
贱人久居深宫,受万民奉养,出去舍身接客也是天理循环。不瞒上忍。这贱人在
外面还遇到一桩奇事——让她自己说吧。」

  相龙捏了捏太后雪白的屁股:「那天接客的情形,仔细说来。 」周太后被
摸得娇喘连连,「奴婢是八月十三,在湖上遇到那两位公子… … 」她娇声道:
「那晚奴婢正和丽娘一起,两位公子唤奴婢过去伺候,得了五十银铢的嫖资。」

  一丝寒意爬上背脊,程宗扬握紧拳头,手心满是冷汗。

  相龙道:「那两人是什么身分?」

  太后道:「奴婢不知。丽娘此前在画舫接过其中一位客人,也没有听说他们
的身分。」

  程宗扬微微松了口气,想起当日在画舫上,芝娘起初称小侯爷,丽娘一来就
改口称公子。这样谨慎,难怪萧遥逸喜欢她。

  「不过丽奴说,其中一位公子带的琴不同凡品,那琴并非桐木,而是杉木所
制,漆面纹如蛇腹,琴声清越,如击金石。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相龙嘻笑道:
「说什么琴呢?来,将你那日接客的情形演示一番… … 」太后笑道:「那位
公子将奴婢抱在膝上,让奴婢露出奶子摸弄。又脱下奴婢的亵衣,玩弄奴婢的淫
处… …啊… …」

  相龙一手伸到她下体,淫笑道:「是这样吗?」

  太后娇喘道:「正是… …那位公王谟与奴婢躺在他膝上,张开双腿,露出
淫处,然后把手指放在奴婢穴内… …」

  旁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笑嘻嘻解开裤子,露出一条白嫩的小肉棒,竟
是没有净过身的童子。

  那位被唤作芸娘的太后身子悬在半空,股间光洁无毛的美穴绽露出来,她一
边让相龙用手指淫玩,一边去抚弄旁边小太监的阳具。等那根小肉棒挺起来,小
太监嘻笑着躺在地毯上,几个小太监架起太后双腿,让她模仿着当晚的情形,挺
起下体,一手扶着硬硬的小肉棒,一手分开湿淋淋的蜜穴,妖媚地扭腰摆臀,对
着小肉棒缓缓坐下。

  几个小太监扳着太后的屁股,帮她耸动雪臀;太后一边套弄那根小肉棒,一
边道:「奴婢套弄几下,那位公子又翻过来干了奴婢几百下。另一位公子正和丽
娘交欢,这位公子见状说要赌赛,把奴婢和丽娘抱在一处,同时嫖淫。 」那小
太监压在太后身上,用小肉棒用力戳着她的蜜穴。

  太后玉颊飞红,娇喘吁吁地说道:「那位公子想一起嫖丽娘,另一位公子却
不肯答应。那位公子说:」张饭桶、石胖子他们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们。「另
一位公子说:」老大他们那边,你总看得上吧。「那位公子说:」别开玩笑,老
大非踢死我不可。「然后又说:」四哥那边也许能行,只不过我四哥整天阴森森
的,我怕他干过的女人都变成冰窖。「… …」

  老太监道:「这贱婢天赋远不及丽奴,丽奴强识敏记,过目不忘。这番话语
还是她说起来的。」

  他枯瘦手指敲着榻上的象牙席,阴恻恻道:「冷冰冰的老四,除了斯明信还
有何人?星月湖八骏终于露出马脚!」

  程宗扬脑中轰然一响,良久才听到太后说:「另一位公子阳具虽然不如主人
粗壮,却极是热烫,奴婢被他抽插不到千次就泄了身子。他们让丽娘一边抚琴唱
曲,一边用后庭服侍… …另一位公子说:」我在南荒听到那里的山歌,有一句
青松倒在玫瑰上,压得玫瑰颤微微… …「」古冥隐笑道:「好好好!」

  程宗扬心头狠狠跳了几下。

  古冥隐道:「上忍初来可能有所不知。八月初九晚,小侯爷萧遥逸和盘江程
氏的少主在青溪醉闹,此事建康城尽人皆知。 」不对!程宗扬猛然想起,在心
里叫道:除了太后的芸娘,还有那个丽娘。当日在画舫与张少煌的座船相遇时,
丽娘正瑟缩在自己怀中,吓得脸都白了。张少煌那个大嘴巴口口声声叫小侯爷,
丽娘怎会那时才知道萧遥逸的身分?如果说丽娘有意隐瞒,原因究竟是… …

  干!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那个国色天香的丽娘,就是晋帝最宠爱的贵妃!

  张少煌的亲姊!难怪她见到张少煌会吓得面无人色,更绝口不提自己接客时
险些撞见亲弟。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计好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只管翻译。这时殿内淫声
四起,不绝于耳,那位太后又换了姿势,被人撮弄着伏在地上,高高翘起肥白雪
臀,让那小太监挺起小肉棒从后面插弄。

  古冥隐道:「既然上忍已经知晓,也不必隐瞒。圣教在六朝的死敌莫过于当
日的星月湖。这些年来,星月湖虽然退隐幕后,却没少给圣教找麻烦,尤其是星
月湖八骏,一向是圣教心腹大患。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骏铁骊孟非卿,
如今是临安城的大商家;第二骏天驷侯玄,化名藏身军伍;第三骏龙骥谢艺,以
读书士人独走天涯;第四骏幻驹斯明信,第五骏云骖卢景,两个行踪诡秘;第六
骏青骓崔茂,以卖画为生;第七骏朱骅王韬,隐居荒村,作个教书匠。只有第八
骏玄骐,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古冥隐道:二个多月前,圣教剑玉姬设计将排名第三的龙骥引至南荒,结果
了他的性命。只有这个第八骏玄骐始终打探不出,每每念及此事,我等都如芒刺
在背。「老太监尖声笑道:」谁能想到,武穆王座下的第八骏玄骥竟然出身兰陵
萧氏,乃是少陵侯的世子!本座十余天来忍隐不发,只待剑玉姬赶到,便以这两
个娼妇为饵,布局杀了他!「

  夜枭般的笑声让程宗扬心旌摇拽,背后冷汗直流。

  程宗扬一直以为自己和小狐狸的身分足够隐密,没想到早巳漏出马脚,人家
已经布置陷阱等着自己来钻。如果不是今晚走了狗屎运,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
么死的。

  殿内衣钗散乱,粉褪脂残,看到殿上的淫戏,旁边的小太监也按捺不住,纷
纷脱去衣裤,就在殿内与那些妃嫔宫女交相淫乱。一时间眼前到处是白光光的肉
体,男女纵情媒戏,淫声不绝。

  程宗扬装出入迷的样子,心里暗暗发急。那头死狐狸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这会儿还不来踢场子,难道让自己充忍者充到天亮?

  这时便看出那些小太监都是假货,阳物虽然不大,但下面没挨那要命的一刀。

  多半是成年男子不好在宫内藏身,才找这些童子来鱼目混珠——毕竟不是谁
都有勇气在那里挨上一刀。这些小太监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二、三岁,虽然
年纪不大,但在黑魔海浸淫下,一个个都露出狡狠的面目。那些死孩子就像一群
不知道节制的猴子,挺着小肉棒与妃嫔态意交媾。

  那些宫中美妇如痴如醉,对这些小太监奉若神明,没有半点疑心。田贵妃被
一名小太监压在地上,肥嫩双乳被捏得奶汁淋漓,仍娇笑着挺动身体;孟贵妃被
几名宫女扶着,分开双腿,一手掩着圆滚滚的小腹,下体向前挺出。一名小太监
站在她面前用力奸淫她的美穴。另一名妃子被剥得一丝不挂,在小太监的哄弄下,
一边舔舐他的阳物,一边摇摆着白生生的雪臀。

  那些妃子雪肤花貌,姿容娇美,旁边的侍女也窈窕婀娜,秀美可人。殿上灯
火通明,一具具又白又滑的肉体在灯光下纤毫毕露,妖淫而又艳丽。

  看着一张张如花笑靥,程宗扬却感到一阵阴森的寒意。那些妃嫔的笑容仿佛
黏在脸上,宛如演戏用的傀儡,只有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相龙扶起太后,「娘娘一片虔心,上仙才派了神使来。」

  太后粉颈被汗水濡湿,笑道:「多谢上仙恩典。 」「神仙还要看娘娘的心
够不够诚,」

  相龙亲热地说道:「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 …难得神使光临,娘娘要伺候
得神使高兴,自然福报绵长。」

  太后看了程宗扬一眼,有些迟疑地轻声道:「是外廷的禁军吗?」

  相龙哄弄道:「神使相貌变化万端,这次特意变成禁军的样子。嘿嘿,娘娘
被小侯爷和那个盘江的程少主嫖过,想必快活得很了。 」太后眉花眼笑地吃吃
笑道:「那两个没用的登徒子,怎比得了小公公?被小公公一碰,哀家身子就热
热的好一阵酥麻… … 」相龙朝计好使了个眼色,两人在一起咬了会儿耳朵,
接着计好贴在太后耳边说几句,又在她乳上捏了一把。

  周太后眉花眼笑地点头答应,摇晃着白光光的双乳爬到程宗扬面前,扬起脸
媚声道:「希拿亚依拿路玛丝库。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好像是用
曰文说「尊敬的主人」「上忍看此婢如何?」

  古冥隐尖细的声音响起。

  程宗扬回过神来,等小太监翻译完,应道:「搜嘎!搜嘎!」

  古冥隐笑道:「久闻上忍身怀东瀛淫术绝技,可查让本座一开眼界?」

  自己敢断定这个老家伙是真太监,声音非男非女;如果不是下面挨过一刀,
怎么会这么变态?东瀛淫技?龟甲缚之类的绳技肯定能投这变态死太监所好,问
题是这功夫自己没练过啊。至于其他的… …程宗扬一边胡乱点头,一边飞快地
思索着。

  太后笑容慢慢变得不安,忽然那禁军打扮的异族男子打个响指,指着两个小
太监道:「你们滴搬起来滴!」

  相龙和计好明白过来,两人一手抱着太后的腰身,一手托着她的膝弯,将她
抬起来。

  程宗扬暗道:「云娘,算你运气好,又碰到我这个没用的登徒子。」

  他抬起右手,煞有其事地伸出一根中指,放在太后面前,让她看清,然后以
极慢的动作朝她股间探去。

  太后受这些太监蛊惑,把这个异族禁军当成神使,在心理暗示下早已对他敬
重万分。程宗扬又故意放慢动作,当手指触到太后下体,她湿滑的穴口仿佛被火
烫到一样猛然一颤,口中叫出来声来。

  程宗扬动作突然加快,手指笔直捅进太后穴内,接着往上一勾,指肚压住蜜
穴上方的肉壁,不等她惊叫出声便用力揉弄起来。

  太后浑身抖颤,柔腻蜜穴内湿滑无比,随着指尖揉弄,腻脂般的蜜肉有寸许
大小一片渐渐绷紧,变得柔韧而富有弹性。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她属于拥有G点的体质就好。他指尖的力度和揠
弄的范围渐渐加大。太后雪白双腿像撒尿一样被小太监抱在怀里,无法抑制地颤
抖着,足尖不时挑起、绷紧,扭捏出万般媚态。

  旁边的小 太监都好奇地聚拢 过来,那些妃子也被拉来。她们赤裸千娇百
媚的雪滑胴体,被那些小太监搂腰抚臀,玉枝般立在座榻前,看着太后被两个小
太监拾起,露出阴部让神使亵玩。

  太后脸色越来越红,小巧的鼻翼抽动着,眉梢微微悸颤,胸前雪乳摇晃着;
两颗红艳的乳头硬硬翘起,乳晕色泽越来越鲜明。她双腿弯曲着悬在半空,雪白
的大腿内侧肌肤不住绷紧,柔美阴户因为充血像玫瑰一样绽开,露出里面湿淋淋
的蜜肉,阴蒂膨胀从花唇间挑出。红腻穴口紧紧夹着一根男人的手指,不时吐出
一股清亮液体,再战栗着收紧。

  「啊… …」

  太后颤抖着发出一声低叫,两眼变得朦胧。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已经动情十
二分,肉体的快感不住攀升。而这一切仅仅来自于一根手指。

  程宗扬中指似乎嵌在太后体内,外表看不出任何动作,但在鲜美的蜜穴内,
他正用指尖不住刺激太后的G点,甚至还悄悄运用九阳神功的真气,让指尖涌出
烫炙热度,用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拨弄她最敏感的部位。

  不到一刻钟,太后已经攀上快感的巅峰,她双腿像触电一样痉挛着,蜜穴在
股间时翻时收,频率越来越快;忽然她尖叫一声,身子猛然挺起。

  程宗扬飞快拔出手指,接着托住她臀部,向上一托。太后仰着脸,臀部被举
到高处,光洁无毛的玉阜被抬起。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敞露的蜜穴一阵阵剧
烈地收缩,接着喷出一股液体。

  太后喷出的体液又多又急,她尖叫着,玉体不住痉挛,蜜穴喷出液体划过一
条长长的弧线,在灯火照耀下越过座?,一直喷到晋帝的御座上。

  太后发出不成字句的淫叫,两腿拼命合拢,但双腿被小太监紧紧抓住,只能
敞着羞处在众人眼前淫态毕露。

  古冥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喜色,再看向程宗扬的眼神显得客气多了。那些
小太监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淫态,再看向程宗扬的目光充满敬畏。至
于旁边的妃嫔一个个并紧双腿,股间都微微湿润。

  程宗扬放下手指,旁边一名小太监连忙将怀中的妃子推过来;那名妃子张开
口,媚眼如丝地舔舐着他沾满淫液的手指,乌亮眼睛露出浓浓的媚意。

  古冥隐咳了一声,拱手道:「上忍奸手段!古某佩服!」

  程宗扬笑道:「雕……」

  他本来想说雕虫小技,旋即想到自己正在冒充不谙华言的忍者,连忙改口道:
「雕… …阿诺! 哟西哟西!」

  然后指着太后道:「花姑娘滴,大大滴好!」

  古冥隐放声尖笑,针一般的笑声在殿内久久不绝,良久他笑道:「上忍既然
喜欢,就让这奴婢来伺候上忍。 」他指了指座榻,太后顺从地爬过来,娇喘着
赤条条偎依在程宗扬脚边。她浑身发软,雪滑屁股不住哆嗦,在地毯上淋淋漓漓
滴着水,望着程宗扬的眼睛充满崇拜和媚态。

  太后高潮过后的姿容宛如雨后杏花,愈发娇媚。程宗扬色心大动,在她体内
打上一炮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不得不拼尽全力才压下这个念头。

  一名舞姬被带到殿上,卸去舞衣,赤裸着光洁胴体坐在古冥隐怀中,一边做
出种种妖淫的舞姿,一边被他遍体抚摩。

  古冥隐细声道:「上忍今日方到,本该休息一日。只是事情紧迫,不得不有
劳上忍。」

  计好眼睛在周围光洁的女体上打转,同伴这时都各自拥美寻欢,只有他一个
还要当两人的传声筒,快意不得。他擦了擦口水,胡乱译了几句。

  程宗扬也胡乱点了点头。「对付滴什么人滴?」

  古冥隐阴恻恻道:「是宫中新晋的一位女侍卫长。 」他手指一紧,捏得舞
姬痛叫一声。「那贱人不知在何处修习一身霸道武学,又出身建康巨商云氏,在
晋国后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哼哼,数月前,她在海棠花环击杀圣教供奉屈
无伏,教内已经下令定要血债血偿。 」程宗扬这才知道宫内突然召云丹琉入宫
当侍卫,不是因为她声名雀起,而是双方早在南海就结下仇怨。被云丹琉临阵斩
杀的赤鲨悍将,竟然也是黑魔海中人。

  「本座以招贤为名,命那贱人入宫侍卫。谁知那贱人却小心得紧,自从数日
前闹鬼后,绝不孤身踏入内宫半步。」

  古冥隐冷笑道:「却因此让本座撞破云氏一桩大秘密。嘿嘿,这班逐利之辈
竟然也敢觊觎帝位,阴谋作乱!」

  程宗扬咂了咂嘴。「搜嘎… …」

  古冥隐却没有再往下说,转口说道:「久闻上忍擅长匿形易容之术,今日一
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个云家的死奴才甫一入宫就被小的察觉,如今已被本座击脑
而死。本座暗自计较,若由上忍扮成云家的死士,引那贱人见面,那贱人必无疑
心。」「哟西!哪里滴干活?」

  「昭明宫东侧有一处治宫,如今已废置多年。本座已勒逼那死士传讯,约云
侍卫长三更时分在该处碰面。 」古冥隐递给他一只瓶子,尖细声音仿佛一条吐
着蛇信的毒蛇,「上忍只需在宫内先置下此物,那贱人必定束手就擒。」

  那瓶子长不过两寸,用一整块古玉制成,浓黑瓶身带着无数暗红的斑点,仿
佛浓稠鲜血正从瓶内渗出。瓶塞是一块深紫色的水晶,上面镌刻着一个古怪的符
记。

  程宗扬握住瓶身,心头顿时一阵悸动,太阳穴上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手指
仿佛触摸到一个被禁锢的灵魂,正在没有尽头的地狱中承受煎熬,既没有开始,
也永远没有终点。发自心底的强烈震颤使程宗扬本能地想把玉瓶扔开。

  古冥隐目光露出一丝讶然,用他非男非女的阴柔声音道:「上忍可是见过这
只玉铃?」

  程宗扬极力稳住心神。这明明是个瓶子,怎么会是玉铃?

  计好很干脆地说道:「回供奉,上忍说他没见过。」

  古冥隐露出一丝笑容,细声道:「这只玉铃名曰都卢难旦,又称刀山地狱,
乃本宗代代相传的至宝。被玉铃所引必堕刀山狱中。请上忍小心收好。 」说着
他直起腰,「相龙,你去为上忍施术。」

  相龙躬身道:「小的明白。」

  古冥隐朝程宗扬笑道:「铃中所拘的幽冥阴魂是本座亲手炼制,太君尽管放
心。」

  这老东西也太信得过自己了吧?也许是他借刀杀人,随便塞个瓶子就让自己
跟那个丫头片子玩命… …程宗扬试探道:「古供奉滴… … 」后面不知道该
怎么说了。

  古冥隐却听出他的意思。「太君是东瀛上忍,此番出马,必定手到擒来。至
于本座… …」

  他阴声笑道:「宫内有客来访,本座总要去会会客人。哼哼,这位公子好身
手,不知道是临川王聘来的高手,还是小侯爷亲自大驾光临。 」程宗扬心里一
沉。不知道萧遥逸触到什么禁咒,这老太监已经察觉到他在外面的行动。

  古冥隐看了看远处的铜壶滴漏,载着铜箭的木舟已经升到壶口边缘,「三更
已近。

  上忍不若先去擒下那贱人,再回来尽兴欢宴。 「他尖声笑道:」云侍卫长
不但姿色出众,还是未嫁云英。待上忍携美归来,本座与上忍在此拷掠那贱人;
若是她元红未破,便以她处子的元红下酒,哈哈哈哈!「

  老太监的笑声像刀刮在玻璃上一样刺耳,程宗扬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握着那
只小小的玉瓶,心里暗道:云丫头,你可欠了我一分大大的人情啊。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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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集

  内容简介:

  程宗扬冒充东瀛忍者骗过了晋宫太监,没想到反被云丹琉追杀,不得已,只
好使出老太监送的都卢难旦妖铃制服云丹琉;妖铃果然很妖,附在云丹琉身上脱
云丹琉的衣、摸云丹琉的奶,让云丹琉大跳艳舞?

  程宗扬在一旁看得很高兴,却也怕云丹琉秋后算帐,令他尸骨无存!

  计计相逼、环环相套,控制晋宫的幕后黑手终于现身,玄武湖上,石头城水
师大营的正军舰队与荆州奇兵正面交锋,晋国权柄将落谁家?

               第一章计斗

  夜色如墨,宫墙间曲折幽深的小径积满落叶,两侧成排的古槐树影幢幢,一
盏淡黄的灯笼摇曳着,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投下朦胧的光辉。古槐枝叶交迭,
树冠宛如乌云。夜风袭来,树冠在风中微微晃动,细小的槐叶簌簌而下。

  时近九月,夜风拂在身上略带凉意,让程宗扬浑身的燥热略微清爽了些。

  「飞鸟大爷,这边请。」

  前面提着灯笼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说道。

  计好在旁边小声纠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

  相龙嘀咕道:「叫大爷他也没生气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飞鸟大爷还有
点不高兴呢。」

  程宗扬心头微凛。这死孩子眼睛够贼的,自己脸上戴着面具还能被他瞧出心
情,看来要赶紧找个机会拍死他。

  程宗扬杀机一起,两个小太监似乎感觉到什么,连忙闭上嘴。

  两个小太监并没有对这位「东瀛上忍」的身分起疑,只是对他们来说,察颜
观色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别说他戴着面具,就算把墨镜也戴上,脸都包住,照样
能以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恶。

  太初与昭明两宫由一道高墙隔开,远远看去,昭明宫赤乌殿高挑的飞檐犹如
鸟喙,比起神龙殿的巍峨雄浑多了几分纤巧秀美。

  萧遥逸一直没有露面,不知是否察觉到行踪已露,抢先躲了起来。那小狐狸
狡诈得很,程宗扬并不担心他,要紧的是自己。如何干掉这两个死孩子,在古冥
隐发觉之前救下云丹琉逃出宫去,才是自己最该头痛。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老太监在宫里势力并不强,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监
——至少自己没有看到还存在其他同党。论修为,小狐狸应当稳胜他一筹,只不
过他手里握着晋帝这枚棋子,让人投鼠忌器。

  两名小太监领着程宗扬绕过昭明宫的重重宫禁,朝角落里一处荒僻的宫殿走
去。

  计好对倭语彻底糊涂了,这位飞鸟上忍说的正宗倭语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
说的夹生倭语,他居然都能听懂,这样神奇的效果,让计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
大概自己真有点语言天分吧。

  计好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上忍太君,这是东面的冷宫,平常没有人来。

  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选了这里。「

  「捜嘎!」

  程宗扬握着禁军的佩刀,寻思如何出奇不意地突施杀手,给这两个死太监来
个一刀两段。

  那宫院不知多久没有人来过,庭中荒草丛生,殿宇上精心描绘的图案漆料早
已脱落,色彩斑驳不堪,充斥着凄冷的气氛。

  相龙从怀中摸出炭条,在门边画了个符记,低笑道:「这是云家死士约定的
标记。我已经给那美妞传讯,约定三更之后在宫里见面,云侍卫长看见标记就会
进来。」

  计好道:「上忍太君大爷,那个瓶子,」

  他比划道:「瓶子……」

  程宗扬想起古冥隐交给自己的玉瓶,伸手从腰间摸了出来。那只被称为「都
卢难旦钤」的玉瓶是用一整块墨玉雕成,瓶身血迹斑斑,用来作瓶塞的深紫色水
晶在夜色下微微闪亮。

  「哟西!」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头,拿着瓶子晃了晃,然后作势欲摔。

  两名小太监急忙拦住,「上忍太君!不是这么用的!」

  计好对相龙小声道:「你来。」

  「上忍大爷。」

  相龙朝程宗扬谄媚地笑着,小心地接过瓶子,恭恭敬敬将它放在壁角隐蔽处,
合掌默念几句,然后取下瓶口的紫水晶。

  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一缕轻烟般影子从瓶口溢出,袅袅升起,幻化成一个曼
妙的身影。那影子只有三寸来长,她微微低着头,双目紧闭,纤细双眉精巧如画,
竟是个出色的美女;她空灵的身体像水晶一样透明,纤美手臂上披着长长的舞带,
仿佛一个空幻的精灵盈盈立在瓶口。

  相龙合掌念诵道:「天地成,日月俱……」

  随着他尖细的声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张开,透出迷茫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

  在咒语召唤下,倩影抬起脸,小巧嘴巴张开,似乎在呼应冥冥中传来的召唤。

  相龙双掌一分,戟指尖声喝道:「视我者,盲!」

  倩影像听到世间最可怕的声音一样,空洞的眼中涌下血泪。

  「听我者,聋!」

  倩影双手掩在耳侧,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挣扎着。

  「逆我者,受其殃!」

  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发出无声的哭号。

  小太监缓缓合起双掌,阴恻恻地尖声道:「幽幽冥狱,唯吾是从……」

  最后一声咒语落下,倩影浑身一震,仿佛被利针刺中的蝴蝶一样升起,在瓶
口寸许的高度盘旋而起。

  相龙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朝程宗扬讨好地笑道:「这是古供奉秘炼的幽冥阴
魂,魂魄一旦被圣铃拘入其中,如同置身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说着他用指尖戳了戳那个影子,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鸣一声,然后像上了发条
的玩具,在瓶上摇乳摆臀,舞姿妖冶而淫荡。

  相龙道:「上忍大爷,只要把圣铃放在这儿,等那个长腿的花姑娘进来,上
忍大爷念个' 附' 字,阴魂就会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个' 退' 字,就能
收回阴魂。」

  程宗扬听小太监不着四六的翻译,装成煞有其事的样子,眼睛紧盯那只难旦
妖铃频频点头;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相龙,一面悄悄按紧刀柄。等相龙口沫横飞
地说完,突然侧身一挥,刀光匹练般飞出。

  相龙怪叫一声,扑地闪开,叫道:「大爷!上忍!飞鸟太君!」

  程宗扬心里大骂。自己满心切了这死太监,可忽略这柄禁军佩刀比自己常用
的窄了一半,出刀时差了少许,被他躲开。

  程宗扬挺起肚子,粗声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塞罗!」

  这名东瀛忍者突然发难,计好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上忍说你武功不
行,让你赶紧滚。」

  相龙脸上回过颜色,点头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这就滚!」

  相龙连滚带爬出宫门,小声道:「我的娘啊,这倭贼真不是人啊……」

  程宗扬摸了摸计好的脑袋:「你滴,大大滴好!」

  计好险些尿裤子,陪着笑脸眼巴巴看着这名东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龙一块
儿滚出去。

  那位上忍却突然虎起脸:「你滴,钻进去!忍术滴,看到死啦死啦滴!」

  宫殿是三间相连,眼见东瀛上忍指着侧殿壁角的一座破橱,计好陪笑道:
「上忍大爷,小的不敢看,连耳朵都塞起来滴。」

  一边说一边钻到橱内,拿出一条帕子撕成两半,紧紧塞住耳朵。

  真乖。程宗扬心里暗道。他本来想关上橱门,一刀把小太监连人带橱劈成四
截,这会儿倒不必急着下手。

  程宗扬拿起灯笼挂在门侧,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破败的座榻上,心里盘算怎
么解决云丹琉这桩麻烦。

  老太监设计骗云丹琉入宫,又请来东瀛忍者化装成死士下手,本来安排得挺
好,却被自己赶上。程宗扬准备等她进来就主动揭穿身分,告诉她云家和临川王
的事已经被老太监知道,让她立刻想办法离开禁宫去通知云苍峰。至于后面的事,
就看云老哥和会之他们准备得如何。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如果云丫头不信呢?

  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管他小侯爷还是大小姐,大伙儿都自
求多福吧。说起来如此长夜,其实抱着卓美人儿睡一觉才是正事,这种偷鸡摸狗
的勾当做多了也很乏味呢……

  子时在不知不觉中消逝,程宗扬已经等得不耐烦,云丹琉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听外面还没有动静便晃到偏殿,突然一把拉开橱
门。

  里面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脑袋「砰」的撞在橱板上,手指还紧紧塞着耳朵。

  程宗扬笑味咪拍了拍他的脑袋,「哟西!」

  关上橱门,程宗扬直起腰,心头忽然一凛,飞快地转过身体,一手握紧袖中
的珊瑚匕首。

  身后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穿着斗篷,一顶软布兜帽遮住她大半面孔,两
只明亮眼睛在帽沿的阴影下熠熠生辉。

  程宗扬呼了口气,干笑道:「原来是大小姐,吓我一跳……」

  云丹琉目光在他身上略一停留便移到一旁,在殿内边走边看。那丫头身高腿
长,走起路来步子迈得极大,很少有女人能像她一样,迈着大步还走得好看。

  她黑色的斗篷长及脚踝,遮住身上那件尽人皆知的银鳞细甲。这会儿嫌热似
的翻下兜帽,乌亮秀发黑瀑般流淌下来,露出肩侧弯曲的刀柄。

  第一次见到云丹琉是在江口的船上。那次见面离得太远,后来再见面,程宗
扬躲都来不及。这会儿近看才发现她长发用一个玳瑁壳束在脑后,发梢像波浪一
样鬈曲。雪白面孔上,一双杏眼显示出地道的建康血统,瞳孔却在深黑中隐隐透
出一抹蓝色,与乌黑浓密的鬈发流露出浓郁的海洋气息。

  云丹琉盯了一眼橱柜,然后收回目光,昂然走入荒芜的正殿。程宗扬回过神
来,连忙跟过去,感觉自己就像这位大小姐屁股后面的跟班,人家连眼角都不瞄
自己的。心里嘀咕道: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难伺候啊。

  云丹琉回头望向穿着禁军服色的程宗扬,脸上毫无表情地淡淡说道:「找我
有什么事?」

  程宗扬咳了一声道:「其实是出了一桩大事……」

  云丹琉冷冰冰截断他:「你的声音怎么了?」

  这丫头还真精细,自己一开口就让她听出异样。程宗扬哈哈一笑,伸手摘下
面具:「大小姐机敏过人,在下实在是很佩服,哈哈……」

  「是你?」

  云丹琉森冷的口气,让程宗扬笑到一半就激零零打了个冷颤。

  「别误会啊!」

  程宗扬叫声未落,一片耀目青光便从云丹琉斗篷间挥出。他想也不想便朝后
闪去,手中刚摘下的面具被凌厉刀风卷起,还未落地就被绞得粉碎。

  云丹琉擎出那柄气势逼人的偃月长刀,盯着程宗扬,美目中透出滔天怒意,
「竟然是你这小人!」

  程宗扬忙叫道:「弄错了!我是来救你的!」

  云丹琉森然道:「这面具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提防她手中的长刀,小心道:「我说是捡的,你信不信?」

  云丹琉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这丫头个子比自己还高,此时斗篷分开露出
里面的银鳞细甲,丰挺双乳高高耸起,带给自己强烈的压力。非常强烈。

  趁口水还没有流出来,程宗扬连忙举起手,一口气说道:「好吧!其实是云
老哥让我混到宫里来给你报信的!」

  「撒谎!」

  云丹琉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程宗扬病急乱投医:「外面的符记你看到了吧?如果是外人,怎么会知道你
们云家的秘密符记?」

  「若非我云家的死士自知必死,怎会用上九死绝命符!」

  云丹琉踏前一步,深邃而微蓝的眸子透出怒火,「干你娘!该死的小人!纳
命来!」

  程宗扬吃惊地张大嘴巴。云家那个死士临死还摆了老太监一道,没想到自己
歹命给撞上了。更意外的是,这丫头竟然对着自己大爆粗口!小紫那么流氓的死
丫头都比她含蓄。这位大小姐在海上待久了,好像没学什么好东西……

  程宗扬叫道:「大小姐,你听我解释!」

  云丹琉却懒得听他解释——这厮在深宫以自家死士的面容出现,把自己引来
此地,难道还有好事不成?

  「狗贼!我今日要把你心肝摘下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面前的偃月刀散发出漫天杀气,潮水般狂涌而来。那柄禁军佩刀再不顺手,
程宗扬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急忙横刀一挡。

  叮的一声,佩刀应刃而断,折断的刀刃险些砍在自己腿上。程宗扬竭力掷出
半截刀柄,趁云丹琉侧身闪避,急忙转身拼命朝大门闯去。

  这丫头已经不可理喻,啥也别说了,赶紧逃命要紧。自己难得冒充忍者,好
不容易撑到现在,连黑魔海妖人那一关都过了,如果被她砍死实在太冤!

  「想走!纳命来!」

  云丹琉低叱一声,偃月刀如影随行紧贴程宗扬的背脊,狂猛刀气只差一线便
透体而过。

  眼前的局面自己做梦都没想过,只能说这丫头太狂暴了。同样是云家的人,
云如瑶斯文柔弱,这丫头平常是凶了点,这会儿露出真面目却是野气十足,活脱
脱是个女匪首。程宗扬心里禁不住怀疑,云家的舰队在海上都干什么勾当?黑魔
海那个倒楣的屈供奉不会是被这丫头黑吃黑了吧?

  程宗扬迅速估量一下,云丹琉的修为比凝羽只高不低,说第四级都有点谦虚。

  如果自己有双刀在手,一套五虎断门刀耍下来还能虎头蛇尾地抵挡几下;这
会儿赤手空拳,活生生就是砧板上一块肉,她想怎么砍就怎么砍!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相龙躲在外边,先看到这名「东瀛上忍」

  突然飙出满口华言,接着云侍卫长大爆粗口,吓得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朝
外狂奔。

  程宗扬想死的心都有。这一下弄巧成拙,没设计到古冥隐,自己反而和云丹
琉火拼起来。如果让那死太监知道,非笑掉他的大牙不可。

  背后劲风袭来,程宗扬拼命往地上一扑,躲开偃月刀的凶猛一击,接着肩后
被重重蹬了一脚,刚愈合的伤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几乎重新绽裂。

  这会儿自己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外面就是满庭荒草;但他有九成把握,自
己顶多把一腔热血洒到上面。程宗扬狂吸一口气,在滚到门边的刹那,突然双脚
一蹬,贴着地面反向朝殿内窜去。

  程宗扬与云丹琉错身而过,云丹琉一脚踏在他肩后,毫不停顿地飞身跃起,
直接掠上院门。程宗扬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被踢了两次,肩后剧痛,只能看着云
丹琉飞身越过整个庭院。

  云丹琉足尖在院门檐上一点,弹起丈许。她身材高挑,修长的美腿凌空舒展,
像一只飞驰的神鹿,动作洒脱矫健,只迈了两步就跨过平常人十余步的距离,直
追到相龙身后。

  相龙听到身后的风声不禁魂飞魄散。他怪叫一声,从靴中拔出一柄短刀,竭
力朝云丹琉刺去,一边身体左斜,准备趁云丹琉拆招的时候,躐进旁边的槐林躲
藏。

  云丹琉来势极快,风一样掠到相龙身后,偃月刀划过一道弧线,高高举起,
身前空门大露,竟似没有看到相龙手中的短刀。

  相龙抓住机会,短刀狠狠扎在云丹琉腹侧。相龙也是小心,见她上身的银甲
不似凡物,才选择没有银甲保护的小腹;谁知刀尖刺的部位如中金石,连衣服都
没有刺穿就被反震回来。

  相龙右手齐腕而断,口中鲜血狂喷,紧接着脖颈一顿,没等他明白过来就被
偃月长刀斩下首级。

  云丹琉一脚把小太监的尸首踢倒,然后提起长刀,鲜血随着刀锋淌到刀尖,
迅速流到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

  程宗扬离她有十几丈远,隔着一整座院子却没有一点安全的感觉。那丫头犀
利的目光让自己想起一种生物——龙!而且是霸王龙!

  云丹琉斗篷飞起,两个起落,踏在阶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登徒子!」

  程宗扬一阵光火。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被两个人称作登徒子,自己有那么好
色加猥琐吗?

  「大小姐明鉴!」

  程宗扬厉声道:「我与云老哥是生死弟兄,今次完全是误会!」

  「三叔怎会看中你这种小人?」

  云丹琉踏进殿内,冷冷道:「当日在江口已经饶你一命,谁知你却与阉贼勾
结,暗算我们云氏!这会儿想求饶?晚了!」

  危险!危险!程宗扬心头警声狂响。刀风及体的刹那,他拼命往旁边一滚,
躲开偃月刀的凶猛一击。

  云丹琉身材比程宗扬还高了少许,加上五尺长的偃月刀,占尽优势。她洁白
的手掌擎起长刀,毫不犹豫地朝程宗扬胸口劈去。

  当初在苏妲己手下自己还有一拼之力,毕竟那妖妇起初不想要自己性命;没
想到这丫头下手比那妖妇还狠,丝毫不给自己活命的机会。程宗扬来不及起身,
半跪在地彳上拔出匕首,挡住云丹琉要命的一刀。

  凌厉刀风呼啸而至,重重劈在匕首上。程宗扬手腕剧痛,臂上的禁军皮甲被
劲气劈开,脱落的甲片四散疾飞。

  云丹琉美目乍现,偃月刀微微一退,接着以更快的速度袭来。

  程宗扬交手一招就知道大势非常不妙。云丫头刀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宁折不
弯,一旦出手就像怒浪翻腾,攻势越来越猛烈。自己如果还想和斗苏妲己那样赌
命,只有死得更快。

  程宗扬一手伸到怀中,不管是什么东西便一把抓出来,却是几个寸许长的小
卷轴,原来是传说中的忍者卷轴。程宗扬几乎流下眼泪,传说中可都没说卷轴怎
么用,附个说明书有这么难吗?

  程宗扬抓住一支卷轴,用力朝云丹琉扔去,口中大喝一声咒语:「我干!」

               第二章影附

  卷轴落在地上,迸出一团浓烟,接着无数细小的声音响起,不知从哪里来的
细针从烟雾中激射出来。

  云丹琉一手卸下斗篷,程宗扬眼前一亮,看着她身上银白的鳞甲下,胴体美
妙的曲线。

  没想到这丫头里面穿得这么清凉,像是随时准备下海游水。云丹琉上身只有
一件薄薄的银甲,腰间是一条碧蓝的斜边裙,裙角用一只扇贝繁住。一条白生生
的修长美腿从裙角裸露出来,雪白大腿浑圆而又光滑,笔直小腿裹着银鳞胫甲。

  那双鞋子不知是用哪种深海物品制成,为了便于排水和清除海砂,鞋尖是敞
开式的,露出秀美的脚趾。鞋沿两条莹白软带从脚踝绕过小腿,一直缠到膝间,
将鞋子和胫甲连为一体。鞋跟是朱红色的珊瑚,使她身材更显高挑。半透明的鞋
身微微泛起光泽,给她腿部肌肤涂上一层珍珠般的莹白光辉。

  不过这会儿实在不是欣赏的好时候。云丹琉斗篷一卷,将卷轴放出的浓烟和
细针一并卷起,然后挑起眉峰,「原来是个倭贼!难怪好色成性,卑鄙下流!」

  说着长刀再次劈来。

  程宗扬不知道让真正的飞鸟熊藏对上这丫头还有什么忍术能用,不过他知道
自己该倒霉了。

  刀风在殿内激荡,那张坐榻被长刀扫中,碎木像子弹一样飞溅开来,有几块
飞出数丈,撞在计好藏身的橱柜上。

  一阵「哒哒」作响,柜门被震得打开一线,露出里面的小太监。计好两手堵
着耳朵惊恐地看着这边,接着橱门又弹了回去。

  程宗扬一手伸在怀中,摸到那把光秃秃的剑柄,他心里一动正要拿出来,忽
然「叮」的一声,角落传来一声清越铃声。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墙角那只血色斑斓的玉瓶被碎木击中,微微摇晃,瓶
口飞舞的暗影震荡着,似乎随时都会散开。

  程宗扬拼了老命一声大叫:「附!」

  一股森冷气息从脚下升起,身边破败的宫殿微微一晃,仿佛被无形力量扯得
扭曲。

  镂刻着飞龙偃月的长刀在离胸口寸许的位置停住,青森森的光芒在刀锋微微
晃动,令程宗扬肝胆欲裂。被这东西砍中,自己一腔五公升的热血等于一口气全
捐献了。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云丹琉玉容沉静如水,鬈曲的发梢微微震颤;她牙关
紧咬,双手紧紧握住长刀,似乎正处于极大的痛楚中。片刻后,她长刀一退,闪
电般朝旁边砍去。

  在云丹琉身旁多了一个朦胧的幻影,依稀是刚才那个在难旦妖铃上曼舞的倩
影,不过这时已经长到数尺,颜色也更淡。

  冥冥中仿佛传来一丝轻快笑声。在刀锋劈中的刹那,幻影像被风吹起一样飘
飞起来,一边张开柔美双臂,温柔地朝云丹琉颈中拥去。

  云丹琉神情冷峻,偃月刀在身侧怒龙般翻滚挥舞,不时用肘、膝甚至秀发攻
击,试图摆脱身边的幻影。那个影子却仿佛黏在她身上,无论她攻势再凌厉,总
能无孔不一入地欺近她的身体。每次幻影空灵的纤手拂中她裸露的肌肤,云丹琉
都像被火烫到般的浑身震颤。

  这完全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没有形体的幻影像幽灵一样在云丹琉身侧轻盈
地飞舞,无论她刀法再凌厉都无法对幻影造成伤害。渐渐的,那个美妙幻影攀住
云丹琉的手臂,一部分与她的身体融合。

  程宗扬心有余悸地退到门侧,把匕首横在胸口。情急之下,他召唤出幽冥宗
世传秘宝都卢难旦妖铃中的阴魂。施术的相龙已经被云丹琉干掉,天知道这阴魂
附在她身上有什么后果。

  一炷香时间后,飘渺的阴魂已经有一半融入云丹琉体内。云丹琉眼神虽然坚
毅,刀法却无可避免地开始散乱;虽然每出一刀都用尽全身力气,但想把阴魂逼
出来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程宗扬这时终于放下心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眼前这位云家大小姐奋力与
侵入体内的阴魂挣扎,她修长的美腿蹒跚着,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操控,动作越
来越乱。忽然那个空幻的倩影一荡,整个融入云丹琉体内。云丹琉露出惊骇欲绝
的眼神,手掌一松,偃月刀锵然落地。

  程宗扬讶异地瞪着被阴魂附体的云丹琉,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眼前的长腿美女侧过脸,两手捏住白玉般的耳垂,手指一翘一翘,仿佛在给
自己戴上一只无形的耳环。她表情似乎也被阴魂控制,露出少女的娇羞,与刚才
的狂暴相映成趣,只是眼中的怒火越来越强烈。

  云丹琉愤恨地瞪着程宗扬,两手却不由自主地比拟动作,先一边一个戴好耳
环,轻轻抚了抚,然后洁白手掌沿着颈子高过圆耸胸乳,再往下抚过细长腰身,
接着从腰后抚过圆翘美臀,仿佛一个艳丽的舞姬向主人展示自己胴体的轮廓。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看到云丹琉恚怒的眼神才赶紧收敛一些,呵
呵笑道:「大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其实我真是来救你的……」

  云丹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自顾自地扭动肢体。她心里羞愤欲绝,那个
卑鄙小人不知用了什么诡计,在她出刀的刹那仿佛有个冰凉的影子倏然附上身体。

  一番挣扎之后,不仅没有挣脱,还被它成功侵入体内。

  那股阴森寒意不仅控制她的手脚,还控制了她的面部表情、呼吸,甚至舌头。

  在她不由自主转动身体的同时,那股阴森的凉意还在体内,不住往心脉和脑
际侵蚀。

  云丹琉可以想像,一旦被这股妖异气息侵入脑际,连神智也被占据,自己就
会变成一具傀儡,任人摆布。

  云丹琉死死咬住牙关,竭力抵抗寒意的侵蚀。忽然她喉头一甜,唇角涌出一
股鲜血。

  程宗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本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正在得意,看到血迹才惊
醒过来,连忙擦了把口水,安慰道:「别怕别怕!我这就给你解开——先说好,
你不能再拿刀砍我啊!好了,听我命令——」

  话到嘴边,程宗扬突然呆住了。施放咒语的「附」字,自己记得挺清楚,解
除咒语那个字好像是……

  程宗扬翻眼想了半天,云丹琉又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变得苍白。

  程宗扬心里发急。自己是来救人的,真把她搞死,自己只好剖腹谢罪了。

  亲娘啊,解除的咒语到底是哪个?

  解除,解除……程宗扬朝云丹琉一指,「解!」

  云丹琉身体一震,手指抬起,勾住银甲的环扣。她身上那副银甲甲片材质奇
异,鱼鳞状的甲片又薄又韧,既泛着金属的光泽,还有金属所没有的弹性。张开
的胸甲宛如龙爪攀在她丰挺雪乳上,与胴体的曲线紧密地贴在一起。这时环扣一
松,胸甲随之弹开,露出甲内雪团般的美乳。

  「错了!错了!」

  程宗扬叠声叫道。谁知道「解」是解衣服的意思?完全是误会!

  面前的少女仍没有停住动作,她逐个解开银甲的环扣,胸甲越来越松弛,几
乎能看到那团浑圆雪肉顶端的诱人红嫩。

  程宗扬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傻呼呼张大嘴巴,看着云大小姐在自己眼前解甲
露体。银甲还剩最后两个环扣未开,将从云丹琉胸前滑落。

  只见云丹琉一手勾住环扣,另一只手却奋力握成拳头,重重打在自己解甲的
手腕上。

  程宗扬几乎能听到腕骨碎裂的声音。云丹琉奋然一击打伤自己左腕,那件胸
甲终于没有全部解开;云丹琉吐出两口血,重新控制住右手。这丫头真够烈性的,
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别急!别急!」

  程宗扬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思索着,不是解除,那会是什么?

  从头开始想,自己把阴魂弄到云丫头身上,这会儿又想让阴魂从她身上脱离
……程宗扬脑中一亮,大声叫道:「脱!」

  云丹琉玉手绷起青筋,眼底透出一丝绝望。她身体猛然一挺,拖着受伤的手
腕伸到裙内。

  为了便于在船上行动,她的裙子是一条简易的三角巾,一侧垂到膝间,另一
侧被扇贝系住收到大腿处。她受伤的手掌在扇贝另一侧,这时伸到裙内,腿边碧
蓝丝绸被拉起,两条白玉般的美腿笔直伸出,在珍珠般的莹光下熠熠生辉。

  那两条美腿的比例甚佳,又长又直。雪滑圆润的大腿紧紧并在一起,能看到
大腿根部那条窄小亵裤。而这丫头当着自己的面,用受伤的手掌勉强勾住亵裤边
缘,准备把它脱下来。

  程宗扬双手抱头,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一个声音大叫:快制止她!另一
个声音则用更大的声音叫道:让她脱!

  云丹琉只剩下右手受自己的意识支配,她右手紧紧拉住亵裤右侧,受伤的左
手拉住亵裤另外一边,双手角力的结果是那条丝织亵裤被扯得倾斜,一侧拉到腰
上,一侧则几乎褪到臀下,几丝乌亮而纤软的毛发从亵裤边缘翘出。

  云丹琉美目透出骇人的恨意,她红唇颤抖着,被阴魂控制的舌尖却吐不出一
个字。

  亵裤几乎被扯成一条斜线,勉强掩在腹下。在云丹琉无法支撑的一刻,程宗
扬一把抱住她,两手抓住她亵裤边缘。云丹琉眼中恨意被恐惧代替,但她的软弱
只有一刹那,接着瞳孔深处露出骇人的愤恨。

  程宗扬咬紧牙,用尽全部毅力,使劲向上一提,帮她提上亵裤。心里暗道:
这么凶的美女也怕强奸啊。

  「大小姐,你现在相信了吧?」

  程宗扬在云丹琉耳边道:「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说着他忍不住抱怨道:「你长这么高干嘛?害得我还要踮着脚跟你说话。」

  这会儿两人肌肤相接,程宗扬抱着云丹琉的腰,丰满乳房正顶在自己胸前。

  程宗扬凭经验判断,她乳房在C罩杯与D罩杯之间。和小香瓜比起来尺寸稍
逊,但那种光润坚挺、饱满耸翘的形状却别有一番美态。

  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口水,接着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怪叫一声,拼命放开
云丹琉,紧接着她裹着银白胫甲的膝盖贴着自己的阴囊掠过,剧烈的风声令程宗
扬阴囊收紧,胯下传来一阵强烈疼痛。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可以尊敬地称古冥
隐前辈。

  云丹琉被阴魂控制的脚步踉跄一下,忽然一足点地,轻捷地转了个圈子,接
着右腿抬起,纤软腰肢朝后弯折。她双腿修长而又浑圆,程宗扬估测她不穿鞋子,
身高就有一米八六,仅腿长就超过一米一。

  这时一条雪白美腿用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抬高,白光光的大腿直直竖起,碧
蓝如水的短裙荷叶般翻起,两条白玉般的大腿交错分开;腿缝间,窄小的亵裤紧
紧裹在下体,腹下那片隆起部位在薄丝下呼之欲出。

  残破而荒凉的宫室内,一个美貌少女半裸着玉体旋转起舞。她上身松开的银
甲在胸前摇摇欲坠,两条雪白而修长的美腿时开时合,做出种种令人血脉贲张的
动作。

  她身高腿长,舞姿别有一番风情,此时足尖绷紧,像张开的玉扇抬到头顶,
笔直挺起,将光润如玉的美腿整个暴露出来,轻盈地旋转曼舞。修长美腿仿佛两
条光洁的玉柱,在灯笼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白花花的肌肤耀目生辉。

  程宗扬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目睹到如此须丽性感的大腿舞,一边两手本能地护
着裆部,一边眼都看直了。

  眼前的美少女与自己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腰侧的扇贝、脚底的珊湖、微蓝
的瞳孔、鬈曲的发梢,无不洋溢着浓郁的海洋风情,知者能认出这是云家大小姐,
不知者还以为是哪个野性十足的女海贼在表演热辣的艳舞……

  云丹琉扭动腰肢,碧蓝短裙飞舞起来,露出大腿尽头那张雪滑美臀;她两手
抚住雪臀,一边弯下腰去,忽然唇角又涌出一股鲜血。

  云丹琉拼尽全力,在阴魂侵蚀下挣得一丝空隙,然后俯下身,额头用力朝地
上长刀撞去。

  程宗扬扑过去一脚踢飞长刀,顺势滚到墙角,抓住紫玉塞子,一把盖住瓶口。

  云丹琉像被抽去丝线的木偶一样跌倒在地。程宗扬松了口气,身上不知道是
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湿漉漉都是冷汗,拿着那只妖铃的手都在发颤。

  程宗扬把妖铃塞到怀里,先把偃月刀抢到手里,才小心地靠近云丹琉。

  云丹琉失去血色的面孔一片苍白。程宗扬盖住妖铃的同时,附在她身上的阴
魂随即离体,她身体像被突然抽空一样,失去所有力气,但呼吸渐渐平复,看来
没有大碍。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程宗扬愕然抬首,只见一个禁军大汉杀气腾腾地闯进
庭院,笔直朝自己冲来,然后在离自己还有四、五步的地方突然扑倒,露出背后
一把淌血尖刀,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程宗扬嘴巴还没合上,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随即飘了进来。古冥隐看到地上的
云丹琉,眼中顿时露出喜色,他朝尸首瞟了一眼,接着出指如风,点中云丹琉腰
背几处大穴。

  「古供奉!古供奉!」

  计好从橱中钻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古冥隐脚边,连声道:「这位上忍太君
真了不起!小的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上忍大爷先骗住云侍卫长,然后扔出一个
卷轴,噗的一声就把她的衣服扒干净了!」

  古冥隐怔了怔,低声道:「这是什么手段?」

  计好陪笑道:「上忍的手法小的也没看清楚——后来,这丫头就倒下了。」

  古冥隐目光闪闪,打量着程宗扬,眼中犹疑不定。程宗扬汗流浃背,这才想
起来自己面具已经被云丹琉毁掉了,直接露出原形。

  计好贴在古冥隐耳边道:「上忍这张脸也是假的,江湖险恶,他们忍者一次
要戴三五层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古冥隐微微颔首:「相龙呢?」

  计好谄笑道:「上忍太君嫌他武功太低,把他打发走了。是小的在旁边给上
忍大爷帮的忙。」

  相龙的尸体被云丹琉踢到槐林里,古冥隐没有看到;他抬起眼,尖声道:
「上忍好手段!古某佩服!」

  计好磕磕巴巴说了几句,程宗扬点头,也用一串鬼话对付过去。计好扭头,
眼也不眨地朝古冥隐流利地说道:「上忍太君说,抓到这个女人很不容易。如果
不是小的在旁边帮忙,说不定就让他跑了。」

  古冥隐笑道:「自然要给你记上一功。」

  计好低头道:「小的不敢。」

  说着又小声嘻笑道:「这位飞鸟上忍好色得很,刚才就抱着云侍卫长扒她下
面的小衣呢。」

  古冥隐尖声大笑。

  程宗扬心里竖起大拇指,这死太监有前途啊。仗着两边语言不通,在中间大
肆扯谎,给自己表功。其实他一直堵着耳朵躲在橱中,直到柜门撞开才偷偷看到
外面的情形。等古冥隐进来,怕主子指责他贪生怕死,连蒙带诳编出一套来。

  自己的小命一时半会算是保住,可让云丹琉这么一搅,本来救人的倒成了两
边联手,把她生擒活捉。他同情地看了云丹琉一眼,那丫头紧闭双目,胸口不住
起伏,不知道她这时对眼前复杂的情形猜到几分。

  程宗扬指着那具专门奔过来死给自己看的尸首:「这个滴,什么滴干活?」

  古冥隐阴恻恻道:「这厮冒充禁军潜入宫中,死有余辜。」

  他将尸首踢得翻转过来,只见那人手中抓着一张硝制过的羊皮,上面涂抹的
银盐显出纵横纹路。

  古冥隐哂道:「影月宗贼心不死,三番五次遣人入宫。怎知本座在宫内所置
禁咒正是为克制他们的影月之术而设。灵力越是敏锐,所受反噬越是凌厉。即便
影月宗宗主亲至也难逃罗网!哈哈!」

  程宗扬心知肚明。肯定是小狐狸不小心撞上禁咒,正好碰上影月宗的人也来
窥视,于是扯来顶缸。至于古冥隐未必不知道里面的差别,只不过在自己面前不
会漏出底细。

  古冥隐俯身抓取云丹琉,却被程宗扬挡住。

  程宗扬大摇其头,「这个,我滴!」

  说着抱起云丹琉半裸的香躯。

  古冥隐仰天笑道:「这贱人是上忍亲手所擒,自然是上忍收为女奴。」

  程宗扬色迷迷在云丹琉屁股捏了一把,嘴唇不动地嘀咕道:「云丫头,听见
了吧?配合一点,咱们想办法溜出去。」

  几乘坐辇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行来。几名小太监跟在辇后,前面挽着
红绸牵辇的却是几名半裸宫女。

  最前面一乘坐着古冥隐,中间一乘是半死不活的晋帝。程宗扬抱着云丹琉坐
在最后一辆辇舆上,在他脚前卧着一个光溜溜的艳妇,此时正耸翘肥白雪臀,被
他摸得浑身乱颤。

  这是古冥隐的主意,他摆开阵仗邀程宗扬乘辇去昭明后宫处置云丹琉。自己
用脚后跟就能猜到,这死太监如此招摇无非想引萧遥逸出手。这一招对别人也许
行,对小狐狸……反正程宗扬是不抱半点信心。

  从古冥隐的举动看得出黑魔海确实对星月湖八骏忌惮万分。老太监已经知道
玄骐的存在,更肯定他潜在宫中,却迟迟不敢与他正面硬撼,出动人手围杀这只
小狐狸。

  这串举动除了对星月湖八骏的身手深具戒心,还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古冥
隐在宫内人手不足。除了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太监,并没有什么得力的手下,否
则不用千方百计地集中力量来应付近在咫尺的萧遥逸。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程宗扬心头大定,甚至有些盼着小狐狸现身,赶紧让自
己从这个已经变得不好玩的局里解脱出来。

  不过老太监的举动却在无意中将程宗扬狠狠吓了一跳。他刚把穴道受制的云
丹琉抱到辇上,那个小名芸娘的周太后便被小太监带着出来。见到他的面孔,太
后像见到鬼一样险些当场叫出声来。

  程宗扬当机立断,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狠狠吻住她的小嘴,像色中饿狼当着
众人的面把她拖到辇上,扒掉她刚穿上的衣服,在她光滑肉体上大肆揉弄。

  看到程宗扬急色的样子,那些小太监都背过脸偷笑。古冥隐瞪了手下一眼,
让他们免得激怒贵客,然后吩咐起辇。

  晋国很少有轿子,至少在建康城,人们使用的交通工具大多是牛拉的车。宫
里的坐辇与石胖子完全由人力抬行的步辇不同,辇下装有轮毂,前面系着绸制的
挽索,由人力牵引。

  车轮在鹅卵石上颠簸,掩盖辇中的声音。程宗扬用装神弄鬼的口气在太后耳
边阴声道:「我是上天仙使……能有千般变化……化……化……」

  那美妇畏惧地收拢身体,刚认出他时的惊愕被深入心底的信任化解。程宗扬
松了口气,又担心她说出什么,漏了自己的马脚,索性让她头前臀后地趴在自己
脚边,手指放在她臀间反覆刺激她的O点,让她顾不得起疑。

  美妇早已神智沉迷,这时翘着屁股像个淫娃一样扭臀乱叫,已经浑忘了他就
是自己在舟中接过的客人。

  不过自己的下流举动一点不差地全都落到云丹琉眼中。那丫头目光中的鄙夷、
憎恨、厌恶、愤怒……足够把自己埋了,再立个碑。

  「妈的!要不是为了你这丫头片子,我用得着这么做吗!」

  程宗扬在云丹琉耳边道:「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就信我一次……」

  云丹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程宗扬连忙凑过去:「什么?」

  云丹琉银牙一紧,毫不客气地咬住他的耳垂,几乎把他耳朵咬下来。

  程宗扬目眢欲裂,硬生生把惨叫声吞到肚里,手指紧紧抓住丹琉的大腿,痛
得热泪盈眶。

  「松口……」

  程宗扬竭力装出好色如命的表情,一手抱着云丹琉,一边摸着美妇白花花的
屁股,脸上淫笑满面,口气却几乎声泪俱下。

  云丹琉死死咬住他的耳朵,毫不松口。程宗扬拔出手指,嘶声恐吓道:「摸
你脸!」

  指上温热的液体几乎滴到云丹琉脸上,那该死的丫头才松开牙齿。

  「我干!」

  程宗扬在心里痛骂一声,急忙摸了摸耳朵,上面两排牙印痛得钻心,幸好还
是完整的。

  古冥隐尖笑声遥遥传来,「那贱人烈性得紧,上忍莫急,一会儿到了宫中再
慢慢炮制她!」

  计好刚凑过来准备翻译,被心情极端恶劣的程宗扬挥手赶开:「八格!」

  计好咽了口唾沫,乖乖滚到一边。

  程宗扬瞪着云丹琉喷火的眼睛,然后抱住她的粉颈,毫不客气地反咬过去。

  妈的,我都吃了几次亏。再这么忍了,太便宜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海盗!

  云丹琉发丝间有股淡淡香气,让人想起阳光下的碧蓝海面。她白嫩耳垂软软
的,像玉坠一样又滑又凉,上面扎了一个小小的耳孔。因为还是未出阁的少女,
依照六朝的规矩只镶了一个小小的玉石耳钉。这会儿含在口中,在舌尖滑来滑去,
没几下把自己心里那点火气给滑没了。本来想咬一口泄恨,渐渐舍不得松口。

  云丹琉穴道被制,无法挣扎。好不容易程宗扬吐出她被吸红的耳垂,才看到
那丫头几乎喷火的目光。

  程宗扬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刚想开口,光着身子的美妇
依偎过来媚声道:「仙使太君,奴婢给你品箫好不好?」

  让晋国太后给自己品箫,感觉肯定不坏,但当着云丹琉的面,自己宁愿表演
切腹,多少还壮烈一点。

  程宗扬淫笑一声,装成把她抱在怀里,指尖却在她耳后凤池穴用力一按,让
她昏睡过去。

  「我真是来救你的,只不过被这些人误认为忍者。大小姐,都这时候了,你
总该相信了吧?」

  程宗扬嘴唇不动,悄声道:「一会儿我解开你的穴道,咱们见机行事。这些
人里就那老太监一个硬手,其他都好打发。你逃出去别回家,直接去玄武湖。那
里有人等着……」

  云丹琉身体紧绷,眼神却不住变化。程宗扬松了口气,只要这丫头不倒打一
钯,自己脱身的把握就多了几成。

               第三章夜战

  昭明宫东北有一处独立宫殿,虽然属于后宫的一部分,却紧邻华林园,相当
于独占三分之一的后宫。庭前陈设雅致而珍贵,玉马金鞍、珠帘翠幕,显示出宫
中妃嫔非同一般的荣宠。

  坐辇进入宫门,太阳穴的伤痕传来一阵轻微跳动。自己的生死根除了能转化
死气,对灵力、法力之类的波动也异常敏感,只不过感应能力与修为深浅密切相
关,同样的波动换在半个月之前,也许就忽略过去。至于这处宫殿本身可能另外
设有一重防止外人窥视的禁咒。

  但很快,程宗扬就发现自己错了。越过宫门的同时,耳边便转来一阵哀嚎。

  「张少煌!你这个畜牲!我的儿子啊!」

  那人哭嚎着破口大骂,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声音凄厉而哀痛。

  程宗扬心里一沉,已经听出是谁的声音。

  进入宫内,古冥隐神情明显松弛许多。整个晋宫都死气沉沉,唯独这里不仅
有人看守,而且还是劲装大汉。那些人穿着黑色布衣,背弓挟矢,占据宫内最险
要的几处位置。

  无论把守哪个位置,他们都是两人一组,或是对面,或是背靠背,不留任何
死角。这些汉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明显的军人气质,目光虽然落在那些宫女半裸
的胴体上,却仿佛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鹰隼般的目光只在她们手足处停留,
审视她们是否有异常举动。

  程宗扬暗叫不妙。自己在外面已经留心,可角楼上明明空无一人,谁知一进
来就看到这些人在楼上游弋。看来这里的禁咒不仅针对影月宗,还兼有匿声藏形
的功效。自己这下算是真正踩到老虎牙齿上。

  古冥隐仿佛没听到宫室里传来的哀嚎,一直来到宫后小院才停下坐辇。他先
让人把晋帝送到旁边一间小室守护起来,接着芸娘也被赤身裸体地送进去。

  身为晋国的君主和太后,这两个人是极具分量的筹码。晋帝的分量不用说,
一旦晋帝驾崩,无论挑选继承人或听政,都需要太后的下令才名正言顺。

  庭中与外面的宫殿只隔了一道院墙,哭嚎声不断传来,像发疯一样拼命咒骂
张少煌和恒歆,哭叫自己屈死的儿子。

  看见程宗扬不自在的表情,古冥隐道:「太君不必理会。那人家里的妻妾儿
子都被人杀了,痛极攻心。」

  徐敖果然在这里,而且还知道是张少煌在外面干的事。但程宗扬担心是另一
件事——这帮死太监没见过自己,徐敖和自己可不陌生,如果被他撞见……

  那老太监手法奇异,程宗扬一路好不容易才解开云丹琉两处穴道,这会儿动
手无异于痴人说梦,只好硬着头皮抱起云丹琉进入室内。

  那间宫室外面看来普普通通,里面却阴森之极。房门是用厚重楠木制成,比
一般房门厚了一倍;四壁挂满刑具,中间一口火炉放着烧红的烙铁。地上溅满未
洗干净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云家那位死士的血。

  室内正中放了两张圆凳,古冥隐与程宗扬分别坐下,计好在旁等着翻译,另
一个小太监朱灵宝闩上房门,笑嘻嘻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她怀中的云丹琉。

  古冥隐扬起脖颈,对计好道:「上忍太君对云家这位大小姐爱不释手,一路
抱着,连放下也不舍得。」

  说着他尖声道:「这几句不用译了。告诉上忍,他喜欢便尽管抱着。」

  计好叽哩咕噜说了几句,程宗扬顺势抱得更紧,手掌贴在云丹琉背后,帮她
打通穴道。

  古冥隐阴恻恻道:「云侍卫长,你们云氏商贾世家,因为捐资有功才破例允
许一人出仕。晋国商贾数万,唯独你们一家得此殊荣,却不思报效,反而与临川
王勾结,阴谋作乱——灵宝!解了她的甲!」

  朱灵宝狞笑着刚要举步,忽然愕然回首。

  一股诡异气氛在室内弥漫,古冥隐的狞笑也仿佛僵在脸上,直直瞪着那扇木
门。

  突然间,厚重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一脚踹开,力量之大,像是要硬生生拍进
墙里。站在门后的小太监连屁都没放,直接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砰」的夹在
门板和墙面之间。过了片刻才有一股可疑的血肉混合物从门下淌出。

  不光程宗扬,连古冥隐都看傻了。萧遥逸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脸温柔
地进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哟,原来是古公公啊。」

  古冥隐愣了片刻,接着脸上变色,袖中蓦地飞出一柄飞刀。

  小狐狸斯文得像是前来赴宴,鬼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来的。眼看飞刀要刺中心
口,萧遥逸露出一丝狞笑,「呸」地一口唾沫,把飞刀唾到一边,然后一手拽开
衣领,拍着脖子口沫横飞地叫道:「看到了吗?有种朝这儿砍!死太监!踉我斗!

  我玩死你!「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那小子架式实在是拉风坏了,气势更是嚣张到极点,
一眨眼从一个贵公子变成老兵痞,硬是把老太监给镇了。

  古冥隐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舍易取难,直到此时才出手。自从一年前古冥隐
利用晋帝长年沉溺酒色,将内宫牢牢控制在手中,原以为能为所欲为,直到那时
他才真正领教晋国世家大族的强悍地位。

  那些世家大族不仅声望显赫、手握实权,而且都是该死的政客。最古怪的一
次莫过于他搭上徐敖这条线,准备借助徐度手下的州府兵。到现在古冥隐还不明
白,一连串自己亲手颁布诏命之后,徐度如何莫名其妙丢了兵权,接任的成了他
做梦都没想到的谢万石,眼睁睁看着州府兵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一点痕迹都没
有。

  萧遥逸的突然现身,带给古冥隐的惊怖远比程宗扬见到的更强烈。他目光不
住变换,旁边的计好更是傻盯着木门,两腿直打哆嗦,连裤子湿了一片也没发觉。

  萧遥逸凶狼一样扭过脖颈,指着程宗扬叫骂道:「倭贼!滚回你的洗脚盆里
去!」

  程宗扬腾地起身,梗着脖子叫道:「八格!」

  气势比起萧遥逸毫不逊色。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尖声叫道:「上忍拦住他!我去叫人!」

  说着身形一晃,撞碎后窗落荒而逃。

  计好打了个尿颤,顾不上给程宗扬翻译,紧跟着钻窗而出。

  室内腾起一团诡异烟雾,接着兵刃撞击声不住传来。

  程宗扬朝后窗抛了一个卷轴:「死狐狸,你怎么来的?」

  「容易!跟着老太监的坐辇就进来了。」

  萧遥逸嘿嘿笑了两声,「程兄好艳福啊……」

  「少罗嗦!」

  程宗扬道:「能不能解开?」

  萧遥逸搭住云丹琉的脉门,「能!」

  「还不快解!」

  「给我半个时辰。」

  「我干!」

  萧遥逸叫道:「幽冥宗的手法本来就不正道。这几处穴道还是最难的,你在
建康城打听打听,半个时辰能解开,我是独一份!」

  程宗扬把刀丢给萧遥逸,「使劲敲!用力一点!」

  说着解开外面皮甲,反过来把云丹琉的身子裹住。

  萧遥逸一脸纳闷,「你这是干嘛?」

  「免得你的脏手乱摸!」

  萧遥逸叫起屈来:「哪儿脏了!再说了,凭什么许你摸就不许我摸?」

  「少废话!」

  程宗扬把云丹琉丢给他,简单说道:「死太监把宫里都控制住了,不用管,
没救了。这里他们人多,你先走。我身分还没泄漏,一会儿混出去。」

  萧遥逸搓着手,跃跃欲试:「急什么?不如杀了那老狗。」

  这也是一个选择,只不过多了一个不能动的云丹琉,这个选择就太冒险了。

  「保命要紧,反正他的底细咱们也摸透了。先救人,回头再来收拾他们。」

  程宗扬又问道:「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没听到过风声。不过都是荆州口音,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招募的。」

  萧遥逸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这会儿走太早了吧?」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小狐狸,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萧遥逸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咱们撑到天亮就赢定了。」

  「不会吧?」

  萧遥逸神秘地一笑:「怎么样?一起玩玩吧?」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不好。我现在还能满他们一会儿——古冥隐背后到底
是哪位王爷,还没弄清楚。」

  萧遥逸道:「好吧。那倭贼的尸体我帮你处理了,只要别正面撞上徐敖,你
留这儿过夜都没事。」

  程宗扬警告道:「别胡来,照看好云大小姐。掉根毛我都跟你没完!」

  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白眼,口气却激昂慷慨:「程兄放心!小弟就是这条性命
不要,也要保住大小姐周全!」

  程宗扬朝他竖了竖拇指,把衣服撕烂几道,然后沉腰坐马,摆好姿势:「把
我踢出去。轻点!」

  「好咧!」

  萧遥逸把云丹琉扛在肩上,然后侧身一个旋踢,程宗扬像炮弹一样从破碎的
窗洞疾飞出去。

  「干你妹啊!」

  程宗扬心里惨叫道。

  外面人听着房内的恶斗声,看到连古冥隐也铩羽而出,不禁对这位东瀛忍者
佩服到极点。这会儿飞鸟上忍突然衣衫破碎地从窗口飞出,几名小太监连忙道:
「上忍小心!」

  说着抢过去扶住他,没想到他身上的力道极大,顿时被撞得跌倒一片。

  古冥隐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化去他身上的力道。那死狐狸力道真不小,程宗
扬险些吐血,捂着胸透不过气来。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响起,萧遥逸一掌破开房顶,扛着云丹琉飞身而出,接着
足尖一点,立在檐角,飘摇的身姿潇洒出尘。

  四面角楼的汉子挽起弓弩,古冥隐脸色阴沉,紧盯着萧遥逸。

  「玄骐!」

  萧遥逸大模大样地捋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一身痞气地叫道:「我
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只鸟呢?新来的吧?牵条倭狗就想跟小爷死磕?老阉贼,你还
嫩了点!」

  古冥隐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只见萧遥逸扯开喉咙朝远处大叫道:「失火啦
……」

  众人这才发现,室内的浓烟不仅没有散开,反而越来越浓,不时有火苗从浓
烟中腾出。

  死狐狸这一手真够辣的,如果不是声音和光线被禁咒阻隔,外面的禁军见到
火光,立刻就会闯入宫禁救火。不过这会儿萧遥逸放的火只能给古冥隐添点小麻
烦。

  古冥隐冷着脸尖声道:「放箭!」

  弓弦声接连响起,檐上顿时箭矢横空。萧遥逸正在得意,突然一声惨叫,被
一枝利箭射中小腹,身体晃了几晃,然后头下脚上地倒跌下来。

  那些汉子显示出与寻常武士截然不同的配合能力,十余名箭法精强的汉子两
两守住角楼,剩下的迅速分成五人一组在宫内搜索。

  这处宫殿紧邻华林园,宫墙完全比照城墙的规格建造,角楼、城堞俱全。此
时宫门紧闭,萧遥逸除非敢硬闯,绝没有任何漏洞可以溜出去。

  一组军士迅速接近萧遥逸失足的位置,片刻后一片刺眼雪光蓦然亮起,当先
两名汉子当场毙命,后面三人来不及撤出就被萧遥逸左冲右突斩杀殆尽。

  古冥隐两手拢入袖中,青衣透出一团黑气。程宗扬暗叫可惜,自己如果有刀
在手,肯定能杀这个老太监一个措手不及。他吸了口气,然后闷哼一声,吐出一
口鲜血,坐倒在地。

  古冥隐阴声道:「扶上忍去休息。立即传讯,玄骐已经出世!」

  一名小太监奔出去传讯,计好扶起受伤的东瀛上忍,送他到旁边休养。

  萧遥逸咬住滴血的长刀,狞然一笑,闪身掠入滚滚浓烟中。

  程宗扬咬破的舌尖火辣辣直痛,装作虚弱的样子跟着计好走入大殿。

  哀嚎声从殿内断断续续传来。

  这时已经是寅初时分,精巧的宫室内,一盏九层灯塔光焰摇曳。徐敖侧身对
着殿门骑在一个美妇臀上,一边挺动身体一边嚎啕大哭,不时抬起手掌,用力抽
打美妇雪白的屁股。

  那美妇长发委地,乌亮发丝光可监人,更衬得胴体白滑如玉。她低着头,竭
力迎合阳具的进出,让徐敖发疯一样在她体内发泄自己的痛恨和悲愤。

  徐敖没有理会进来的两人,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抓住美妇的秀发,把她扯得
扬起脸来,唾骂道:「该死的贱人!你们张家人都是畜牲!」

  他嚎啕道:「死贱人!我念着你的好,在鹰愁峪对张少煌手下留情——你弟
弟那狗才!竟然杀了我全家,我的儿子啊!」

  他哭嚎着,一边泄忿地抓住美妇的雪臀,用力乱拧。

  张少煌的亲姊,晋帝最宠爱的妃子,曾与自己有过两番云雨的张贵妃,赤裸
着白美肉体伏在地上,痛得花容失色。

  她软语哀求道:「徐爷节哀,奴婢弟弟不晓事,做出这种事来……王爷已经
吩咐了,是张家害了徐爷家人,奴婢给徐爷当妻作妾,待肚子大了,再给徐爷生
一个听话的儿子……」

  「贱人!」

  徐敖哭叫道:「我干死你这个贱人!干死你!」

  「飞鸟大爷,你在这里休息。」

  计好压低声音笑道:「徐爷快得很,一会儿就完事。」

  说完他才想起来,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忘了?那个……飞鸟大
爷,阿呷……」

  计好叽哩咕噜说着,徐敖听到声音,像饿狼一样扭过头,瞪着血红眼睛叫道:
「计好!什么事?」

  计好连忙叉手道:「回徐爷,有人闯进来了,听说是星月湖的人。」

  徐敖哼了一声,显然对星月湖的来路不怎么清楚。

  「听人说,那人是什么小侯爷……」

  徐敖猛地挺起身,身下美妇被他一顶,撞在地上,绽开的雪臀间淌出一股液
体。

  徐敖披衣抓起佩剑,疯了似的朝外闯去。

  计好看看程宗扬,又看看徐敖的背影,急忙追过去:「徐爷!徐爷!供奉吩
咐过,你不能露面……」

               第四章船阵

  殿内只剩下程宗扬和远处赤裸的妇人。程宗扬原想诈伤接近徐敖,逼问出这
位王爷的底细。谁知徐敖一听小侯爷三个字就像苍蝇见了血,拦都拦不住。

  那位张贵妃玉体横陈,无力地伏在地上。她丰美白滑的肉体被打得发红,肩
后的雪肌像被咬过一样,渗出血迹却依然艳色倾城。难怪在美女如云的宫中仍能
深得晋帝宠爱。

  一件衣服落在身上,虽然有些破烂、沾满汗味,而且质地粗糙,但上面暖热
的体温却让赤裸的美妇情不自禁地拥紧那件敝衣。她抬起眼,目光顿时一闪。

  程宗扬抢先道:「我是上天派来的仙使!」

  张贵妃看着他,「我认得你。你是舟上嫖过我的客人。」

  说着她想了起来,恍然道:「你是从盘江来的程少主。」

  程宗扬阵脚大乱,没想到没胡弄过去,反而弄巧成拙,被她揭了底。

  「别乱说啊。」

  程宗扬慌忙道:「我们没见过的。」

  丽娘挽着那件衣服,忽然一笑,媚态横生:「奴家怎么会忘记呢?公子阳物
又暖又热,那次奴婢前后两个浪穴都被公子用过,干得奴婢身子都要化了呢。」

  她在衣服上嗅了嗅,「就是这样的味道,阳光一样热热的……」

  说着她抬起眼,似水眼波落在程宗扬脸上。

  程宗扬哑口无言,既然露了底也不用装了,赶紧有多远逃多远吧。他认真说
道:「你如果相信我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只要能躲过明天,一切就都过去了。

  知道了吗?「

  丽娘目光不住变换,眼中媚意渐渐褪去,变得凄惶无助。

  程宗扬看着她的眼神,突然醒悟过来,低声道:「你没有服药,是吗?」

  丽娘畏惧地抱住衣服,半晌道:「服了。但和她们不一样……我怕……」

  她拉住程宗扬的裤脚,低泣道:「带我走好吗?好多人都被他们打死了……」

  带上她只会死得更快。程宗扬道:「别怕。你只要找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
他们这会儿顾不上找,过了明天就好了。」

  程宗扬不知道萧遥逸是不是能说到做到,但只能这样安慰她。

  丽娘果然是个聪明女子,点了点头,松开手指。

  程宗扬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古太监背后是哪位王爷,你知道吗?」

  丽娘身体抖了一下,畏惧地摇了摇头。

  程宗扬伏在殿宇最高处的檐角下,盯着宫门的方向。最好的机会出现在黎明
前一刻钟,萧遥逸接连击杀两组武士,以身中两箭的代价硬生生踢开大门。但程
宗扬偷袭一名武士时被缠住,错过这个机会。

  程宗扬换了一身抢来的劲装,一个多时辰的搏杀中,萧遥逸成功地将内宫搅
得鸡犬不宁,程宗扬则在暗处伏击。他两次抓到活口,但都没有逼问出到底是哪
位王爷。连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荆州口音的汉子个个都是死士。

  萧遥逸在这片十余亩的宫禁中神出鬼没,有时带着云丹琉,又几次把她藏起
来,孤身犯险。直到黎明前萧遥逸最后一次出手,已经解开穴道的云丹琉突然现
身,以偃月刀连斩数人,两人合力,才在老太监眼皮底下硬闯出去。

  阳光给远处的宫阙涂上第一抹金黄的光辉。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杀戮却刚
刚开始。

  踏着初升的阳光,萧遥逸重新驰回宫城。短短一刻钟内,他已经脱去满是血
污的黑色水靠,换上一身红白相间的崭新戎装。萧遥逸官职不过羽林郎,但那顶
金冠却彰显出他耀眼的身分,此刻在他的白水驹上指挥若定,丝毫看不出身负箭
伤。

  程宗扬对小狐狸的果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星月湖八骏没有耽误一丝一毫
的时间,在宫内大闹一夜之后赶在黎明前脱身,迅速召集禁军,以少陵侯的名义
对内廷展开攻击。

  兵甲精良的军士组成阵列,高呼着「除妖孽,拥帝室」的口号,同时攻打太
初、昭明二宫。古冥隐身边除了几个小太监,根本没有人手,不到半个时辰太初
宫便即平定,数千军士随即闯入昭明宫,包围最后一处宫殿。

  小狐狸没有任何迟疑,刚一脱身立即反击,甚至连口号也编出来,直指宫内
妖人劫持主君,号召禁军为王前驱,清除妖孽,戡定平乱。要说这小子没有事先
准备,打死程宗扬都不相信。

  从发现临川王的野心开始,那小狐狸就有意识地利用自己,但程宗扬没有多
少生气的感觉。萧遥逸的目的只有一个:抢在所有人之前动手,占据主动。

  他想过萧遥逸会摊牌,却没想到他摊得这么快、这么猛,没有给对手留一点
喘息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任何退路。

  起兵攻打宫城,即便真是救驾也形同谋反,何况小狐狸并不那么干净。萧遥
逸走出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程宗扬不知道小狐狸还有什么底牌能让他有把握稳
赢。

  这会儿程宗扬才明白萧遥逸为什么说撑过今晚就赢定了。古冥隐挑选的这处
宫禁虽然城高墙厚,但那些黑衣汉子经过一夜的搏杀,已经露出疲态。

  辰时一刻,厚重的宫门终于洞开,禁军最精锐的具装铁骑驰入宫禁,短短时
间内就用弓箭和长戟清除所有的抵抗。

  程宗扬长身而起,拨开一枝袭来的箭矢,叫道:「死狐狸!」

  「我已经策划了三年。」

  萧遥逸道:「坦白地说,这件事孟大哥并不同意,是我意孤行。」

  程宗扬摊开四肢倒在榻上:「太冒险了吧?如果晋帝在你手里咽气,我看你
怎么收场。」

  「只要有太后诏命,随时可以拥立新帝。」

  萧遥逸不在意地说道:「桓家已经与我萧氏联手,诏命一出,桓家控制的六
州立刻会响应。张少煌和恒歆杀了徐敖一家,张家也是我囊中之物。三家联手,
未必没有胜算。」

  萧遥逸从衣内扯出一条白绫,上面血迹已经变成乌黑。他解开甲衣,将带毒
的箭创重新裹住,微笑道:「这时候桓老三应该已经进入东府城,请王丞相入宫
面驾了。」

  程宗扬道:「大小姐呢?」

  「她走了。」

  萧遥逸举起手,「程兄你尽可放心,我绝对没有监禁大小姐的意思。说实话,
就算云家和临川王加起来我也不在乎。说到底,云家只是商人,对这种事不在行。

  一、两千的乌合之众,我只用五百骑就能杀他们片甲不留。易彪的北府兵算
劲敌,但六百人对我的八千禁军能掀起什么风浪?「

  萧五快步进来,他脸色虽然还有重伤未愈的苍白,却一改平常皮笑肉不笑的
模样,满脸精悍之气。他走到萧遥逸面前,挺起胸,脚后跟「砰」的一并,举手
向萧遥逸敬了一礼:「报告!」

  萧遥逸已经收起血巾,举手向萧五还礼,「说。」

  「桓家传讯,东府城空无一人。说今日休沐,王丞相一早便邀谢太傅、徐司
空等朝中重臣宴饮。」

  萧遥逸眼角跳了跳:「宫里呢?」

  「已经找到田氏、孟氏诸位妃嫔和几位皇子。」

  萧五道:「我已经让府中的亲随护卫,但没找到陛下和太后。」

  萧五的军礼不但充满阳刚之气,而且有浓郁的现代风格,让程宗扬生出一种
他乡遇故知的熟悉感,可以看出岳帅给这支军队打下的深刻烙印。

  程宗扬插口道:「你攻城的时候,老太监就带着你们那位陛下乘舟逃走了。

  太后她们大概也在。「

  「往哪边去了?」

  「隔着殿宇,我没看到。不过你猜呢?」

  萧遥逸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耸了耸肩:「石头城吧。那里有两万精锐水军,在建康能与禁军对阵
的只有这支军队了。别忘了,徐敖在鹰愁峪带的就是石头城的州府兵。」

  萧遥逸冷冷道:「如果他跑到那里,最好不过。」

  看着小狐狸笃定的样子,程宗扬一怔,然后一拍大腿,「萧侯爷!」

  执掌禁军的是少陵侯萧道凌,也是萧遥逸最大的本钱,可连禁军攻打宫城他
都未曾露面,只有一个理由:他要做的事比攻打宫城更要紧。

  「不错,」

  萧遥逸毫不隐满地说道:「家父昨晚便去了石头城,随身带着镇东将军的大
印。当然,」

  他拿起徐敖来不及带走的镇东将军印,「马上就可以换真的了。」

  禁军和石头城水师大营都落入萧氏父子手中,难怪萧遥逸这么有信心。程宗
扬叹了口气:「死狐狸,你什么事都准备好了,还非把我扯进来干嘛?」

  萧遥逸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上次咱们兄弟在湖上把美论英雄,程兄那曲
狂歌,小弟记忆犹新。」

  他低声吟道:「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咳……咳……」

  萧遥逸抚住伤口咳了几声,然后抬起头,挺胸昂然道:「岳帅曾说,人生最
大的快意莫过于创造历史!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晋室早已德衰
数尽,就如同一个裸裎的粉头——不!一颗熟透的果子!随手便可收入囊中,这
等天赐良机,程兄难道不想与我星月湖携手,一同创造历史?」

  创造历史?自己从未想过。但小狐狸这番话豪情万丈,真让自己心动。

  创造属于自己的历史,这样的机会几人曾经有过?而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
唾手可得,说自己不心动是假的。

  但程宗扬仍然觉得不安。古冥隐背后那位王爷究竟是谁?古冥隐挟持晋帝和
太后,究竟是黔驴技穷,还是别有目的?小狐狸一脚把云家和临川王踢开是不是
太自信了呢?

  一名萧府亲随进来,与萧五同样的姿势挺起胸,双脚一磕,举手齐眉向萧遥
逸致军礼:「已经找到阉贼的座船!」

  阳光下的玄武湖,万顷碧波犹如翡翠,闪耀着粼粼金光。

  一艘绘着龙纹的御舟在湖上飞驰,船首的古冥隐袖着双手,身形仿佛笼罩在
一层黑雾中。在他身后,四名黑衣汉子镔铁般的手臂奋力操桨,溅起大片大片的
水花,御舟箭矢般破浪前行。

  僵尸般的晋帝卧在船尾被一个小太监看着。旁边一个中年美妇披着一袭衣不
蔽体的旧衣,眼中满是惊愕,正是晋帝的亲母,太后周氏。

  计好一脸烟灰,慌张地说道:「公公,徐公子被小侯爷扎穿喉咙,尸体已经
丢进火里烧掉了。还有,」

  他带着哭腔道:「那个东瀛来的上忍太君不见了。幽长老要问起来……」

  古冥隐阴森森道:「咱们自身难保,哪里理得着他!」

  他恨声道:「王爷棋差一着,已经定好时辰将朝中重臣一网打尽,怎知被那
小畜牲抢先一步!」

  他余怒未消地说道:「王爷说的可是湖上吗?」

  一名黑衣汉子沉着脸,用荆州口音瓮声瓮气道:「是哪。」

  计好忽然尖叫一声,「船!船!」

  数里之外的青溪口升起一面杏黄旗帜,接着又是一面。来自石头城水师大营
的舰队出现在视野中,隐隐传来的鼓声撼动湖面。

  晋军步骑逊于秦唐诸国,水师却是六朝强军。昨晚少陵侯萧道凌手持镇东将
军大印进入石头城,接掌水师,随即调动舰队由秦淮河进入青溪,直逼宫城。这
时上百艘舰船组成的舰队正鱼贯驶入玄武湖。

  从空中看去,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舰络绎驶出青溪,在湖上列成战阵,仿佛无
数墨点,密密麻麻地覆盖大片水面。号角声起,舰队随即改变阵形,两翼加速前
出,宛如一弯新月,隐隐对远处的御舟形成合围之势。

  「玄武湖只有青溪一条水路。」

  萧遥逸说道。他一旦出手就雷霆万钧,短短半个时辰一举攻破宫城。由于计
画周详,破城后他没有全城大搜索,而是将力量集中在宫内,同时调遣亲信,不
动声色地控制城中要害。

  如果不是古冥隐携帝后逃窜,王茂弘又突然给自己放假,邀集朝中重臣出游,
此时帝后将相俱在手中,早已大获全胜。

  萧遥逸盯着逃逸的御舟,命令道:「传令!禁军骑营全军出动,沿湖追逐。

  若有妖人靠岸,格杀勿论。救回陛下和太后者,封侯!赏万金!「

  禁军将领都是萧氏一手拔擢,对萧氏父子忠心耿耿,当即领命,带着骑兵飞
驰出萧遥逸道:「剩下的就是猫捉老鼠了。哈哈,我突然出手固然是冒险,但也
打了这帮阉狗一个措手不及。黑魔海手伸得太长,力气可差了些。」

  「别高兴得太早。」

  程宗扬眺望远处道:「我看这事没这么顺利……」

  「少乌鸦嘴!走!一起去捉那只黑老鼠!如果程兄运气够好,我名正言顺地
封你一个镇南侯!」

  程宗扬笑骂一声,与萧遥逸下城换乘快舟,与水师舰队会合。

  这艘快舟只能容纳六个人,四名桨手操舟,程宗扬与萧遥逸立在船头。轻捷
的舟身像在水面飞翔一样,迅速与水师舰队拉近距离。

  快舟与一艘满载军士的舰船擦肩而过,那艘舰船船舷高近三尺,沿着船舷设
有半人高的女墙;船舷下方开着一排圆孔,数十枝长及丈许的船桨从孔内伸出,
舱内看不见面孔的桨手奋力操棹,整齐地击水前行。

  女墙后林立着精锐的水师军士,第一排是弓手,后面是高大的戈手。他们手
持的长戈为便于水战都加长至丈许,锋利戈首不仅可以杀伤敌人,同时可以钩拉
敌方的船只。

  船上是半封闭的木制棚顶,同样设置女墙,军士林立。程宗扬估算过,这样
一艘舰船就有一百多名弓戈兵卒和近六十名桨手。棚上旗旛猎猎飞舞,船尾建有
高台,几名持旗军士在台上一边了望敌情,一边随时等待主帅的号令。

  萧遥逸见程宗扬看得入神,问道:「程兄对水师也有兴趣?」

  程宗扬反问道:「这是什么船?」

  「这是斗舰。与敌方的船只接近后,进行近战。」

  萧遥逸指着后面道:「那是走舸。」

  斗舰后跟着几条小船,船长不及斗舰的一半,宽度只有斗舰四分之一,形状
狭长。船上的军士不到二十人,舱内桨手却足有三十名。那些军士大多是精悍的
中年汉子,这些老兵身材魁梧,此时不紧不慢地跟着斗舰,神情间有种久历战阵
的轻松。

  「往返如飞鸥,乘人所不及。」

  萧遥逸道:「若说斗舰是陆战的重装步卒,这便是陆战中的轻骑。」

  程宗扬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水战军种。斗舰的名声自己早已听过,没想到是这
种结构,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的大房子,看起来颇为笨重。但由于桨手众多,船
尾又安装卯有舵,操纵起来灵便快捷。

  忽然一个浪头掀来,快舟摇晃一下。后方一艘舰船破浪驶来,它体积比斗舰
略小,但水面的部分更加高耸,船身全部蒙着生牛皮,船身除了划桨的棹孔,还
有两排半尺大小的圆孔,里面隐隐闪动着锋利寒光。船首为利于冲撞,做成犀牛
角般狭长的形状,顶端包裹铁皮。船头和船尾各架着一张巨弩,就像一头在水面
奔腾的猛虎,露出锋利的爪牙。

  「艨艟!」

  程宗扬脱口而出,接着又迟疑起来。在他想像中,艨艟应该是一种巨舰,但
眼前的艨艟舰除了蒙着牛皮,体积与斗舰相差并不大。

  「不错,正是艨艟!」

  萧遥逸道:「艨艟以生牛革遍蒙船体,不惧矢石,破舟覆师,无往不利,堪
称水上铁骑。」

  快舟进入水师舰队的阵列,在艨艟斗舰的缝隙间穿行。船只都以鼓声为号,
指挥棹手划桨,只听四面都是隆隆鼓声,犹如惊雷。忽然一片乌云般的阴影遮断
阳光,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程宗扬回过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巨大墨字:飞云。

  眼前的巨舰足有四、五丈高,分为三层,船上城堞森严,木墙高声,如同一
座巨大的水上城池。仅船舷伸出的桨棹就有三层,毎一层数量都超过五十枝,伴
随着隆隆鼓声,成排的桨棹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漫天水花,宛如暴雨滂沱。

  半空中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程宗扬抬起头,看着这个时代航母级的巨型楼
船,难以置信地叫道:「哪儿来的马?」

  萧遥逸道:「飞云舰有一支骑兵,只有一百多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怪不得徐敖能调来骑兵呢。舰上专门设有攻战的铁骑,
这楼船是把一座城池搬到船上。

  「这是飞云,」

  萧遥逸指着右翼另一艘巨舰道:「那边的是盖海,都是二层楼船。这是小的,
石头城大营的大舰五牙、赤楼、帛兰都是五层楼船,最大的帅舰余皇高十丈,足
有九层,可载士卒三千人,在水上绝无敌手。」

  程宗扬脖子都酸了,仍没看到能在舰上奔驰的骑兵,他嘟囔道:「弄得像城
池一样干嘛?好看吗?」

  萧遥逸笑道:「说它是水上城池,一点都不夸张。除了骑兵,上面还有守城
用的擂木、滚石、铁刺。接敌之际,矢石激射如雨,寻常船只不等靠近便被击沉
了。」

  「那个呢?」

  程宗扬指着楼船上六枝长近四丈,吊臂一样斜举的长杆问道。

  「那是拍杆。」

  萧遥逸道:「前面悬的巨石重逾千斤。即便是艨艟,最多也只能承受拍杆一
击。」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所有的艨艟、斗舰、楼船、走舸同时鼓声大震,已
经摆好阵列的舰队猛然提高速度。浪花飞溅,鼓声四起,平静的湖面一时间杀机
猕漫,笼罩着战争气息。

  前面的御舟上,那四名桨手都被萧遥逸折腾一夜,然后又一鼓作气划出数里,
这会儿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远处一片礁群被芦苇环绕,散落在方圆数里的湖面上。这种礁群危机四伏,
一个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但御舟却径直朝礁群驶去。

  如果御舟冒险从芦苇间穿过,这样狭窄的水路,不仅追逐的楼船,连较小的
艨艟斗舰也难以通行,只能绕道,御舟就有机会摆脱追击。

  船体狭小的走舸缓缓越过斗舰士卒林立的舰身,盯紧仓皇逃窗的御舟,就像
一条条蓄势待发的苍狼,随时等待着张开獠牙,刺穿猎物的咽喉。

  礁岛后方数里的湖面上突然驶出一艘宽阔的画舫。那艘画舫是由两条船只并
在一起,比寻常船只宽了一倍。舫上的建筑足有三层,虽然比不上楼船气势宏伟,
但船篷两端挑起如同蕉叶,结构精巧至极。

  舫上朱栏翠幕就像世家贵族用来游湖览景的私舫。舫内人影穿梭不绝,远远
能看到最上面一层的精阁中,数十名宽衣博带的贵族正在宴饮吟诵,如同神仙中
人。

  正在疾驶的御舟立刻转向,加速驶向画舫。

  萧遥逸眉峰一挑:「王茂弘!」

  「不只吧,我看到徐老爷子了。」

  程宗扬眯着眼道:「旁边那个是谁?」

  「哪个?」

  「那个,五十多岁年纪,正在说话的。看起来很有气质那个。」

  萧遥逸低骂一声,然后道:「那是谢太傅。」

  程宗扬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神清气朗啊。咦?那是王处仲?」

  「王丞相、谢太傅、王侍中、周仆射、徐司空、桓大司马、王驸马个一个数
着,语带讽刺地说道:」江左名士重臣济济一堂啊。「

               第五章争锋

  「森森连岭,茫茫原畴。」

  谢太傅依在茵席上,用低沉浑厚的声音咏哦道:「迥霄垂雾,凝泉散流……」

  王茂弘点着头,慢吞呑道:「这是太傅作的兰亭吧?好诗啊。」

  谢太傅叹道:「出仕多年,诗文都荒废了。要说好句,郭璞的' 林无静树,
川无停流' 两句,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某每读此文便觉形超神越。」

  旁边一个文士抚掌道:「林无静树,川无停流,果然是好句!」

  众人连连点头,称美不已。

  远处的战船鼓声隐隐传来,席间一阵骚动。王茂弘看了一眼,手中把玩一柄
玉如意,漫不经心地朝王子猷道:「五郎,今日有水军习练?」

  那位禁军骑兵参军摸着脸颊,寻思良久才道:「湖上秋色正佳,这些士卒许
是踏秋而来吧。」

  旁边几个听他说得荒唐,禁不住要笑,偏王茂弘听得认真,又把笑声呑了回
去。

  王茂弘道:「我这眼睛也不济事了,太傅瞧瞧,是哪位带的士卒?」

  谢太傅从容道:「旗号的萧字,似是少陵萧侯。」

  王茂弘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吩咐从人道:「难得萧侯有心,请他过来一叙
吧。」

  随从领命退去。众人猛然见到水师出现,多少有些紧张,此时见王丞相、谢
太傅谈锋如常,于是放下心事,重又喧闹起来。

  谢万石也在坐,他自从丢了镇东将军大印就在家闭门思过,这会儿强打精神
说道:「山川有秀色,举座多贤者。」

  周仆射冷哼一声:「风景虽佳,奈何不得其主。」

  此言一出,喧闹的席间气氛顿时一僵。

  须髯满面的桓大司马丢下手里的葡萄:「在座的都是国之栋梁,桓某便直说
了吧。当今陛下昏浊溃乱,动违礼度,了无人君之相!宫里的传言诸位想必也听
过。陛下阳萎不能人道,又信任内宠,竟然把几个未净身的小崽子收进宫里,冒
充内宦。」

  司空徐度坐在一旁,自顾自举觥痛饮。侍中王文度变色道:「桓大司马!宫
闱之事,非人臣所宜言!」

  桓大司马一句话顶了回来:「人主无私事!陛下宠信内宦,荒唐无行,外界
多有传言,那些贱役竟在宫内与妃嫔交奸为戏!做出这等丑事,陛下怎可再奉守
社稷,敬承宗庙!」

  旁边有人应声道:「贵妃孟氏产子,群臣都上了贺表,却连孟氏自己也不知
道是与何人受奸成孕,生的竟是个杂种!」

  「还有贵妃田氏!与小太监同睡一榻,形同夫妻。有人窥见那些小太监都是
未净过身的,宫闱之内,秽声百出!」

  「宫中一岁购媚药数千贯,传闻宫人不肯行奸者,尽被灌入媚药,行奸后再
乱棍打死。」

  「帝位有德者居之!陛下既然失德,自当退位!由群臣推立新帝!」

  「陛下不能人道,以内宠之子冒充己子,一旦孽种继位,不仅令祖宗蒙羞,
更动移皇基!吾等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有人嚷道:「陛下当废!推立新帝!」

  一年来,晋帝始终不曾露面,宫外流言四起,朝中早已群情汹涌,这时桓大
司马当先揭破,顿时都爆发出来。

  侍中王文度和谢万石坚称传言不可信,谢太傅抱膝而坐,神情自若;徐度自
饮自食,一言不发;桓大司马与周仆射力主推立新帝。众人都是朝中重臣,此时
却吵嚷不休,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一片混乱中,一直唯唯否否老好人一样的王茂弘突然张开眼睛,「砰」的一
声,将那柄玉如意在案上击得粉碎,厉声喝道:「我等身为朝中大臣!自当齐心
戮力王室,何至于口出废立!」

  众人极少见过王茂弘发脾气,此时被他一喝,连一向自视极高的桓大司马都
哑了。

  御舟与画舫还有两里远近,中间隔着一片芦苇丛生的浅滩。

  古冥隐盯着舫上一个身影,然后回头看去。后面几条走舸驶出阵列,像脱缰
的野马般冲波而来,但距离尚远,御舟有足够的时间与画舫会合。

  古冥隐微微松了口气,尖声道:「快!快!」

  湖水忽然分开,一道青森森的光芒宛如飞舞的蛟龙,从宁静的湖面下蓦然飞
出。狂猛刀势如同破竹,将御舟拦腰斩为两截。

  长刀从船身中段斩过,一名黑衣汉子躲闪不及,手臂被刀锋斩去半截,捧着
断臂发出惨叫。古冥隐所在船头去势不止,向前冲出丈余,船尾在湖面上打了个
转,朝断口倾斜过去。

  竹篾编织的船篷被刀气掀开,四散飞舞,暴露在阳光下的晋帝像木偶一样晃
动一下,沿着倾斜船身滑入水中。旁边披着布衣的太后身体一颠,额角撞在船沿
上,几乎昏厥。

  湖面被刀风掀起尺许高的水浪,突如其来的袭击使舟上众人骇然变色。那柄
长刀刃长五尺,刀上镂刻的青龙须爪飞扬,阳光一照仿佛要从刀上跃然飞出,中
空的刀柄握在一只素白手掌中。

  云丹琉从水中跃出,身上的银甲却没有沾上丝毫水迹。她鬈曲的发梢贴在雪
白面颊上,微蓝瞳孔透出逼人光彩。

  云丹琉一刀斩断船身,没有理会落水的晋帝便腾身而起,偃月刀溅开无数水
花,朝船头的古冥隐攻去。

  船上人被分成两半,相隔丈许。古冥隐和两名黑衣汉子在前,断臂的黑衣汉
子和一名同伴在后,旁边是晋帝、周太后和一名小太监。古冥隐双手拢在袖中,
这时双臂一振,枯痩手爪破袖而出,尖啸着迎向云丹琉的长刀。

  「铛」的一声,古冥隐爪尖叩在偃月刀的刀脊上,一股黑气随即沿着刀锋如
妖蛇般游上刀锷。

  云丹琉长刀一摆,黑气被她劲气震开,游丝般消散无痕。

  古冥隐这一着只是试探,云丹琉劲气一出,他目中顿时妖光大盛,撮唇尖啸
一声,身上缭绕的黑气蓦然化成一具人形粘髅,扑向云丹琉。

  云丹琉腰身一折,踏在一块礁石上,接着长刀劈出。白色的芦花漫天飞起,
狂猛刀气将人形粘髅阻在丈许之外。

  那具人形骷髅妖爪一展,丈许内的芦苇仿佛被冻结一样,连细长的苇叶也不
再摇摆。云丹琉身上的银甲凝出一层白蒙蒙的薄霜,裸露的皮肤像被冻裂般一阵
脆痛。如果不是丽日中天,将古冥隐幽冥邪术的力量克制在最低,云丹琉当即吃
上大亏。

  娇叱声中,云丹琉双手握住粗长的刀柄再次攻出。她刀法全是攻势,如同怒
涨海潮一浪高过一浪。那具人形骷髅被偃月刀阻在丈许之外,几次强攻都被凌厉
的刀锋逼了回来。

  古冥隐双手合抱,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死尸味道。黑气幻化的人形骷髅忽然跃
起,胸腹空门大露。云丹琉长刀如受感应般寻到破绽,立即横击抡出,将骷髅拦
腰斩成两段。

  人形骷髅发出一声凄厉嘶鸣,被斩断的上半身去势不减,迳直扑到云丹琉身
上。结着薄霜的银甲与妖气一触,光泽立即黯淡下来,变得乌黑。云丹琉身材高
挑,那邪魂抱在她腰间,脖颈昂起像蛇般细长伸出,张口朝云丹琉面门咬来。大
开的嘴巴中能看到它黑气缭绕的咽喉。

  一股强烈臭气袭来,云丹琉脑际一阵眩晕。古冥隐踏前一步,右手指爪迅速
拉长,犹如一丛阴毒的匕首朝云丹琉腹下刺去。

  突然一声脆响,云丹琉胸前一枚银亮甲片迸裂碎开,接着射出一道刺眼光芒。

  那具骷髅嚎叫着,仿佛被狂风吹散一样,在白光照射下迅速融化。

  「银灵蛟甲!」

  古冥隐眼中射出贪婪光芒,漆黑的爪尖一叩,将迸碎的甲片击飞,速度丝毫
未减地朝云丹琉胸口抓去。

  云丹琉横刀挡住,与古冥隐刀爪相击,劲气交击声不绝于耳。后面断舟上,
刚一遇袭,计好便连看也不看一眼,立刻掉头从船尾跳到水中,一边游一边拼命
脱掉衣服,只求离这里越远越好。

  断臂的黑衣汉子一脚踩住刀鞘,咬牙拔出佩刀。忽然一柄快刀从颈后劈来,
将他头颅劈出丈许,远远飞入芦苇荡中。吴三桂飞将军般落在舟上,一脚将无头
尸踢入水中。

  另一名黑衣汉子动作极快,一把抓住晋帝,甩开刀鞘,将刀锋架在晋帝脖颈
下。没等他开口,一只手从容伸来扳住他持刀手腕,接着另一只手绕到颈后,修
长手指抓住他的下巴往旁边轻轻一扭,「卡」的一声脆响,那黑衣汉子脖颈无力
地软垂下来,从手中滑落的佩刀在船沿上一磕,没入水中。

  秦桧拧断那汉子的脖颈,一手抓住晋帝衣领,把他从水中提出来。船尾已大
半入水,吴三桂过来想救出太后,秦桧却把迁尸般的晋帝塞到他手中,然后露出
温文尔雅的好看笑容,客气地朝惊惶的美妇说道:「周太后,小的救驾来迟,还
望恕罪。」

  说着轻轻托住她的手腕。

  芸娘惊疑不定,手腕被他一触,顿时像触电般一抖。

  吴三桂翻了翻白眼,抱着晋帝跃过芦苇荡,等在后面的易彪立即荡来小舟接
住两人。接着秦桧拥着太后的腰肢,轻云般飘到舟上。

  古冥隐正和两名黑衣汉子围攻云丹琉,此时大势已去,不等秦、吴二人过来
围攻,便在云丹琉刀上一拂,借势倒飞数丈朝远处的画舫逃去。

  少了古冥隐出手,两名黑衣汉子立刻感受到云丹琉刀上狂猛的力道。她刀长
本身将近五尺,而且身高臂长,此时施展开来,攻击范围超过一丈,力道刚猛强
劲。

  一名黑衣汉子不及变招被她一刀劈落水中。另一名汉子萌生退意,一边横刀
护住要害,一边腾空后跃。谁知云丹琉刀势霸道之极,他如果强撑还能抵挡片刻,
这时刚一示弱,偃月刀便刀光暴涨将他连人带刀劈成两半。

  一抹鲜血溅在云丹琉的银甲上,宛如桃花。程宗扬与萧遥逸已经换乘速度最
快的走舸赶来,这时看到她横刀立威,妩媚中流露出英武之气,程宗扬忍不住把
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声口哨。

  云丹琉气得脸都白了,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朝他用力比了个中指。

  程宗扬双手捧腹,做出哈哈大笑的夸张表情,然后赶紧吩咐桨手:「慢点!

  慢点!「

  眼看晋帝被人劫走,萧遥逸脸色由晴转阴:「云大小姐好水性,竟能在水中
潜这么久!」

  虽然大家在一条船上,但靠近后,这位大小姐翻脸给自己一刀的事也不是做
不出来。程宗扬道:「人已经救了,咱们不如回去吧。」

  「人已经救了?这会儿刚开始!」

  萧遥逸一边说一边拉起袖子,「姥姥的,我宁愿那个穿龙袍的废物死在老阉
狗手里。这下麻烦可大了。」

  程宗扬叫道:「死狐狸,你还要打?」

  「不打也行。」

  萧遥逸像个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孩子,委屈地赌气说道:「你让他们把人给我!」

  程宗扬哑口无言。对晋国有野心不只萧遥逸一个,云家也没闲着。自己一句
话要他们把晋帝交出来——凭什么啊?

  「哥,」

  萧遥逸挽着他的手臂,无比亲热地说道:「真要打起来你帮谁?」

  「干!扣着我的脉门干嘛?我要说帮他们,你是不是立刻给我一刀?」

  萧遥逸羞答答说:「哪儿有啊。我就是问问……」

  「我谁也不帮,行了吧?我看云家的船还不错嘛。你这走舸未必能追得上他
们。」

  萧遥逸一脸嘻笑地轻松说道:「何必那么见外呢?」

  他长吸一口气,提声叫道:「秦兄!我们在这儿!太好了!不用着急,我们
马上就到!」

  易彪的轻舟停下,显然见到程宗扬在舟上,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萧遥逸笑嘻嘻道:「程兄,你这块招牌真好使。」

  程宗扬为之气结。这也怨不得易彪他们,谁能想到这小狐狸看着荒唐无行,
其实满肚子都是坏水呢?

  走舸接近芦苇荡,萧遥逸满面春风地下船,拽着程宗扬的手腕过去,一见面
就笑道:「易兄,我们又见面了。哎呀!云大小姐,刚才大小姐力斩妖人,让小
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云丹琉脸色不善:「少罗嗦!这是怎么回事?谁出动的水师?」

  程宗扬甩开萧遥逸:「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半个时辰前,咱们小侯爷亲自带
领禁军攻进内宫,宫里的妖人已经被清除干净。小侯爷的意思呢,你们把陛下交
出来让他带走,往后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突然间又杀出一个对手,而且是手握禁军、水师大营两大强军,少陵侯世子
的小侯爷,秦桧和吴三桂不禁面面相觑,易彪和云丹琉则勃然变色。

  「程头儿!」

  易彪叫道。

  「叛贼!」

  云丹琉一点都不含糊,踏前一步,手中的偃月刀发出一声龙吟。

  程宗扬叫道:「我只是传话的!这事跟我没关系!」

  程宗扬朝秦桧使了个眼色,秦桧七窍玲珑,立即明白过来,上前一步把云丹
琉挡在身后,正色道:「小侯爷!江山社稷,唯有德者居之!如今晋祚未绝,陛
下虽然失德,但临川王英明勇决,又为先帝所爱,亲贵无比……」

  「秦兄歇歇吧。」

  萧遥逸客气地打断他,秦桧的口才他早就领教过,如果长篇大论辩争下来,
只怕月出东山才能分出输赢——还不见得是自己赢。

  萧遥逸明智地说道:「会之兄,算你赢了。」

  他摸了摸鼻子,无赖地说道:「但我不打算认输,你看怎么办?」

  秦桧两指拈住胡须,深邃目光望向天际,沉声道:「秦某夜观天象,天命所
归,正在临川郡……」

  「你省省吧!」

  萧遥逸叫道:「这一招我也会啊!天已经不早了,咱们就别废话了!那废物
我要定了!划下道来吧!」

  吴三桂腾地站出来,几乎顶着萧遥逸的鼻子厉声道:「吴某还怕你不成?」

  萧遥逸意识到自己碰上硬茬了。程宗扬的两个手下以前看着还老实,这会儿
拉出来都不是好鸟啊。他求救似地小声道:「程兄?」

  程兄咳了一声:「会之啊,我看小侯爷说得也有理……」

  秦桧义正辞严地说道:「主人此语大谬!小人虽然身分低微,亦不敢苟同!
天命有常,只可顺迎,岂能逆取?」

  秦桧劈头盖脸一通忠君报国的大道理,把程宗扬堵了回来。

  这死汉奸说得跟真的一样,看来不用云家出面,这就够小狐狸喝一壶了。

  程宗扬耸了耸肩,朝萧遥逸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萧遥逸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程宗扬无辜地说:「小侯爷,大家都是体面人。不管什么事都该讲道理对不
对?」

  萧遥逸连连点头,「那我就不讲道理一回吧。」

  萧遥逸身形一晃,从秦桧和吴三桂两人中间穿过去。秦桧和吴三桂相顾失色,
他们俩肩膀相隔距离不到半尺,就是侧着身也难挤过去,可萧遥逸就那么穿过去,
连两人衣角都没碰到。

  萧遥逸俯身朝晋帝衣襟抓去,旁边的云丹琉长刀呼啸而出。别人也许不知道
萧遥逸的真功夫,但她被封穴道还是萧遥逸亲手解开,昨夜在宫中一战更见识了
他玄奥莫测的身法,一出手便用上十成劲力。

  萧遥逸袖滑出一截莹白的龙牙,「叮」的挡住刀锋。云丹琉玉齿咬紧,双手
虎口剧痛。萧遥逸也脸色微变,胸口微微一震。

  程宗扬想起来小狐狸还受了两处箭伤,真打起来未必能讨得好去。眼看云丹
琉长刀再次攻出,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会儿自己插手叫找死。很可能云丹琉
给自己来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先把自己劈了再说。

  萧遥逸呼了口气,「大小姐好功夫。」

  他给云丹琉解穴时,对她的修为深浅早已了如指掌,却没想到云丹琉劲气透
入刀体,与偃月刀蕴藏的力量合而为一,使她可以施展的力道提升近一个级数,
自己一时托大险些吃了大亏。

  「停!」

  程宗扬厉声道:「打个屁啊!那边怎么回事?」

  远处隆隆的鼓声突然停止,无论是楼船、艨艟、斗舰,还是走舸的桨棹都同
时击入水中,接着逆向一扳,疾驶的船身像被钉住一样停在水上。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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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大局

  一叶扁舟离开楼船,舟上一个白袍男子负着双手,后面跟着两名亲随泛水而
来。他四、五十岁年纪,鬓角华发初生,颔下一丛长须墨染一样乌黑,双目犹如
紫石,神情不怒自威。舰队上林立的军士望着他孤舟驶过都鸦雀无声。

  「这是令尊?」

  程宗扬看看舟上的男子,又看看萧遥逸,嘴里啧啧两声。

  萧遥逸嘟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长得像我娘不行啊?」

  程宗扬同意地点点头,「你娘肯定是个出色的大美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少陵侯。看到那些士卒的眼神,他才明白
萧遥逸哪里来的信心。那些士卒如同最忠诚的士兵望着自己的统帅,眼中充满崇
慕和热情。仿佛只要他一个手势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去死。原来萧侯在晋国军
中的威望才是小狐狸最大的本钱。

  萧遥逸哼了一声,望着扁舟的眼睛露出一丝关切,显然萧侯亲自出面在他意
料之外。

  扁舟靠近画舫,舫上的仆从连忙放下舷梯。梯尾还未触到舟上,萧侯一脚踏
出,仿佛踩到虚空中的台阶般悬空升起,接着从容踏在梯上。

  舫上诸人被王茂弘一喝,与桓大司马一道主张废帝的大臣都面露尴尬,讪讪
不敢作声。这时见到白袍男子上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萧
侯爷!」

  阁中诸人纷纷迎上去,只有王茂弘、谢太傅、侍中王文度坐着不动,连桓大
司马和周仆射也起身向那男子揖了一礼。

  少陵侯萧道凌踏入精阁,淡淡向众人还礼,然后拱手道:「谢太傅,丞相大
人。」

  「坐吧。」

  王茂弘揉了揉眼睛,慢吞吞道:「萧侯好雅兴,天高云淡,来湖上踏秋。」

  「踏秋不敢。」

  萧侯道:「不过整日睡思昏沉,今日突然兴起,欲寻人对弈一局。」

  谢太傅拿起一柄羽扇慢慢摇着:「不知萧侯欲与谁人对弈?」

  「当然是执棋之人。」

  萧侯旁若无人地走到精阁一角。这边一名门客正与王处仲对弈,盘上黑白混
杂,门客一条大龙被黑棋围杀,局面岌岌可危。见萧侯过来,那门客连忙起身施
礼,垂手退到一边,王处仲却抱着一名美妓注视着棋盘,似乎不知道对面已经换
人。

  萧侯袍袖一拂,盘上百余枚棋子「呼喇」一声被一举清空,却留下星位黑白
相对的四枚座子,宛如刚摆上一样整齐。本来黑白混杂的棋子被他一拂,在盘下
分成两处,黑者纯黑,白者纯白,丝毫不乱。

  王处仲头也不抬地说道:「萧侯既然持白,便请先行。」

  「枯弈无趣,不若赌上些彩头。」

  王处仲怀中白光一闪,那枝莹白的龙牙锥从怀中跳出,「叮」的立在案上。

  萧侯淡淡道:「这点彩头未免太寡,不若将你身边的粉头一并押上。」

  王处仲慢慢抬起头,冷冷道:「江山输你又何妨?讨这粉头,却是休想。」

  座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职位最高的王丞相、谢太傅、桓大司
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都不作声,众人也都知趣地闭上嘴巴。

  王茂弘长叹一声:「四哥,何当如此?」

  王处仲赋闲多年,这时在座的依稀有人想起,王处仲是王茂弘的族兄,年纪
还在王茂弘之上。王茂弘已经是六十许人,可王处仲的外貌却比他年轻二十岁不
止。

  王处仲举觞,扬首饮干,然后抄起龙牙锥在唾壶上击节高歌道:「神龟虽寿,
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铜制的唾壶被龙牙锥击成碎片,苍凉而豪迈的歌声在湖上远远传开。王处仲
一手握着龙牙锥,一手拥着美妓,长声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
壮心不已!」

  王处仲长歌不绝,意态豪放,怀中浓妆的美妓扬起脸,露出崇拜而爱慕的眼
神。

  身着白衣的萧侯盘膝坐下,淡淡道:「座中善弈者颇众。驸马此局败北,不
知下场的是太傅,还是丞相大人?」

  谢太傅从容道:「此局谢某只是旁观,萧侯尽可随意。」

  「侍中大人呢?」

  王文度背上露出汗水的痕迹,良久道:「我太原王氏诗书传家,不善弈道。

  萧侯与驸马孰胜孰负,文度观局而已。「

  萧侯紫石般的目光停在王茂弘身上。

  王茂弘似乎苍老许多,满头白发萧然,低叹道:「四哥,何当如此?」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王处仲冷冷道:「大丈夫既不能流芳百世,亦复当遗臭万年!」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好!好!好!」

  远处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鼓掌的却是桓大司马:「萧侯!此局不若我与驸
马对弈!」

  「桓兄好意,萧某心领了。」

  萧侯沉声道:「丞相大人?」

  王茂弘不再言语,拿起切肉的炙刀割下衣袍一角,推到王处仲面前。

  王处仲不动声色,向萧侯道:「请!」

  萧侯用食、中二指拈起一枚白子,「砰」的拍在棋盘上,落在正中的天元位
上。

  萧遥逸脸色难看至极,骂道:「妈的!此王爷非彼王爷!原来是琅琊王家的
四爷!」

  程宗扬也大感意外,「是王处仲?真的是他?他有什么实力?」

  「州府兵是他组建的!他手下的荆州兵实力不弱于禁军!」

  萧遥逸沉着脸道:「我说那些人怎么都是荆州口音。王处仲领兵时就擅长水
战。我早该想到,老阉狗敢在宫里对付大小姐,肯定是准备好要动手!只不过让
我抢先一步。」

  萧遥逸紧盯着画舫。后面秦桧向易彪使了个眼色,悄悄把晋帝移到另一条船
上。萧遥逸明知道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无暇理会。

  看着天元的白子,王处仲冷冷道:「不过一座空宫,难得萧侯如此热心。孰
不知老子五千言,讲的不过治国以正,用兵以奇!」

  王处仲屈指一弹,一枚黑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弧,点在白角三三位的禁手。

  随着王处仲黑子落下,旁边一个紫脸汉子拿出号角,举起用力吹响。芦苇荡
中随即驶出十余条长舟。

  那些长舟高度只有斗舰的三分之一,用来划船的棹孔几乎紧贴着船沿,上面
的船舱高度不过两尺,两端翘起犹如飞鸟,船体的宽度只能供两人并坐,船身通
体用桐油浸成黑色,外面包着厚厚的水牛皮。

  这些长舟高度、宽度都不能与水师的战舰相比,长度却毫不逊色。细长船身
伸出无数黑沉沉的桨棹,就像一条在湖面划行的蜈松。

  「好舟!」

  萧侯瞥了一眼,「此舟载士不过二百,却有桨棹一百六十枝,操戈而战者不
过二成,如此奇舟,亘古未见,不知何名?」

  王处仲道:「迅疾如飞,漂水如凫。是名飞凫。」

  萧侯拈子老老实实将星位的白角长出,看似笨拙地应了一手,「驸马误矣。

  兵事即国事,当用兵以正,破敌以奇。「

  萧侯身后的亲随挥舞旗号,停在湖心的水师舰队重新响起鼓声,六艘艨艟、
十二艘斗舰、三十余条走舸从两翼分别驶出,迎向飞凫。

  水师摆出堂堂之阵,艨艟在前,斗舰在中,走辆在后,但在接敌时却生出变
化。右翼一艘艨艟首先临敌,放出第一箭的却是紧随其侧的走舸。

  那些小船不断加速,像鸥鸟一样驶过艨艟、斗舰。最前面一艘走舸上,一名
士卒弯弓朝飞凫射去。飞凫船体狭窄,在起浮不定的水上更不易射中,但那士卒
一箭射出正中船首彩绘的雀眼。水师士气大振,鼓声越发雄壮有力。

  芦苇荡中驶出的飞凫只有十二条,每三条为一组,静默地在湖上行驶;距离
最前面的走舸只有四五丈时,领先的飞凫突然转向,将船身横过来对着疾驶的走
舸。

  「绷」的一声闷响,飞凫船舱的圆孔中飞出一枝长弩。弩首状如巨斧,弩杆
却极短,就像一柄大斧重重劈上走舸。被击中的走舸摇晃一下,船体裂开一道缝
隙。

  走舸的士卒都是从军五年以上,至少经历过一次战斗的老兵。见状立刻擂鼓
加速,赶在沉船之前登上敌舟。舵手用力扳动尾舵,将直行的走舸也横过来,调
整成易于士卒登舟的角度。

  走舸与飞凫迅速接近,在船体相邻丈许时,两船已经平行。走舸的士卒拉出
钩梯,准备钩住敌舰,登舟肉搏。

  忽然飞凫邻近走舸一侧的桨棹放弃划水,桨手齐喝一声,一半用棹桨撑住靠
近的走舾船身,另一半同时击出,拍打走舸的桨棹。这时才看出飞凫的桨棹呈现
出黑沉沉的色泽,是因为在容易折断的部位都包着精炼的镔铁。

  飞凫一侧桨棹就有八十枝,走舸一侧只有十五枝桨,两船相遇高下立判。几
乎是第一轮攻击,走舸一侧的桨棹便尽数折断,船体更被飞凫伸出的桨棹推得倾
斜。舸上的士卒纷纷攀紧船栏稳住身体,这时飞凫船舱的矛穴、射孔中弩矢齐飞,
在不到一丈的距离内朝舾上的士卒射去。

  走舸上射出第一箭的弓手用脚蹬住船沿,两手张弓瞄向敌舟。但飞凫船体完
全封闭,军士和桨手都躲在舱内,只有箭孔中疾射出的弩矢。

  走舾属于轻舟,船体重量不及飞凫三分之一,近距离的对射中不住有士卒中
箭落水,更加剧船体的偏移。脚下的船体被桨棹顶起,慢慢向一侧倒去,那名弓
手拼命拉弓朝箭孔射去,接着船体倾覆过来。弓手在落水的刹那竭力一蹬,躲开
船体的重压,忽然背后一阵剧痛,被一枝弩箭射穿肩胛,无力地朝水底沉去。直
到这时他仍未看见任何一名敌人的面孔。

  后面一艘斗舰直逼过来,利用自己方正坚实的船头,朝飞凫拦腰撞去。

  飞凫一侧桨棹收起,灵巧地一转,避开斗舰的撞击,与斗舰并肩而行。斗舰
虽然是二百人的大舰,桨数却远远不及飞凫。很快,斗舰内侧的桨棹同样被飞凫
的铁桨击断。

  舰船失去一侧动力,再举桨划水只能在湖上打转,不得不停止划动。

  斗舰的戈手纷纷挺出长戈,试图钩住飞凫。但飞凫表面蒙着结实的水牛皮,
急切间难以撕开。

  两条走舸冲过来拦在飞凫前方,配合斗舰的攻击。飞凫一侧桨棹抬起,另一
侧的桨棹奋力击水,转向闪避。趁飞凫航速略慢,斗舰的戈手用长戈刺进飞凫舱
身的穴孔,^^更有十几名勇悍的士卒咬住短刀,跳上飞凫船身。

  飞凫狭窄的矛穴中伸出数枝长矛,朝无法防御的斗舰戈手攒刺。不多时,钩
住穴孔的戈手便被刺杀殆尽,剩下的也扔下长戈朝后躲避。飞凫甩开只能打转的
斗舰,迅速脱离,但船体也被十余名士卒攀上。

  由于飞凫船舱完全封闭,攀到舱上的水师士卒只能用力砍开牛皮、舱篷,同
时飞凫中的军士也无法出舱。至于矛穴射孔都开在船体一侧,更难以攻击船顶的
敌人。

  后面一艘飞凫加速驶来,与前船擦肩而过。已经绞紧弦的弩弓从飞凫射孔伸
出,攀在舱上的士卒惨叫着被背后袭来的劲弩刺穿身体,一一坠入水中,鲜血顿
时染红清澈的湖面。

  萧侯的白角被黑棋侵入,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黑棋着法诡异而凶狠,由三三
位禁手打入,在白角辗转腾挪,大有掏空白角之势,将以奇用兵的诡诈之道发挥
得淋漓尽致。

  居于劣势的走舸不再强攻飞凫,转而寻找敌舰的空隙,利用速度打乱那些飞
凫的阵型。另两艘斗舰同时逼来,左右夹住最前面一条飞凫。

  王处仲冷笑道:「萧侯故技重施,不怕重蹈覆辙吗?」

  萧侯淡淡道:「只怕驸马技穷。」

  说着萧侯白子一个小尖,顶在黑棋隙处。

  藏在芦苇荡中的飞凫都是王处仲的精锐私军。晋国水道纵横,水军才是决胜
最重要的砝码。这支飞凫军是王处仲一手打造,针对晋国水师的舰船训练多年。

  斗舰一接近立刻矢石齐飞,攻击舰上的士卒,同时桨棹齐举,利用特制的铁
桨全力打击对方的桨棹。

  内湖水军争战,风力对船只的影响有限,而船帆更易被敌军火箭攻击,因此
大多数舰船都没有张帆,全靠桨棹操控行驶。一旦桨棹折断就等于丧失战斗力。

  飞凫的桨手与军士的比例是四比一,这样畸形的比例却将桨棹威力发挥到极
致。

  两艘斗舰的桨手奋力操桨,从两面夹攻飞凫。飞凫放开一侧的对手,全力攻
击另一侧的斗舰。那艘斗舰小心地保持距离,避免桨棹被飞凫铁桨击断,但拉开
距离的同时,舰上戈手全无用武之地。飞凫舱体封闭,外覆牛皮,只用狭小的矛
穴射孔向外攻击,斗舰上的弓手对飞凫的伤害微乎其微。

  在湖上追逐里许之后,两艘斗舰渐渐慢了下来。毕竟斗舰只有六十名桨手,
而飞凫的桨手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飞凫收回一半桨棹,减慢速度,让桨手保持
体力,同时利用船上的弓弩射杀斗舰暴露的士卒。

  右侧的斗舰猛地一顿,桨手反向击水,由前驶转为逆行。飞凫在惯性下向前
冲出半个船身。就在这时,飞凫上的军士们看到令人恐惧的一幕。斗舰背后,一
条船首尖挑的艨艟以极快的速度破浪而来,犀角般的船首正对着飞凫的舰体。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飞凫在湖上确实占尽优势,一对一,甚至一对二,水师
的斗舰、走舸只有挨打的份,换成结构相差不大的艨艟也强不了多少。

  但水师也不是傻瓜,他们立刻改变战术,利用一条斗舰做掩护遮挡飞凫的视
线,在飞凫进入位置后突然减速,露出后面直冲过来的艨艟。

  封闭在飞凫舱内的桨手听到指挥官惶急的大吼:「右列停桨!左列全速!舵
手右转!」

  上层的攻击舱内,几名什长嘶叫着:「举矛!举矛!」

  棹孔透入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迅速遮住,一名奋力操桨的棹手抬起头,惊恐地
看着一支犀牛角般的铁角从棹孔上方飞过,接着飞凫坚固的船体发出一声碎裂震
响,被桐油浸过的舱板猛然凹陷过来,湖水带着折断的长矛涌进船舱;紧挨着他
的一名同伴来不及呼叫,就被包着铁皮的船首碾碎。

  艨艟船速极快,飞凫竭力调整航向,但狭长的船体来不及转弯就被艨艟巨犀
般的冲角狠狠撞上。再结实的船只被艨艟冲角撞上也免不了破损,何况飞凫为了
机动性能,收拢船体的宽度。

  木屑纷飞间,整条飞凫被撞成两段,装着斧矢的巨弩、混乱的桨手与军士从
断口飞出,又被艨艟坚固的舰身碾进水底。

  艨艟驰过飞凫断裂的船体,扬长而去。船尾的巨弩转动着,瞄向后方一条飞
凫。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一名军士调整好方位,迅速做了个手势。后面那个膀
大腰圆的军士挥起重锤,砸下牵弦的木楔。

  比长矛还要夸张的弩矢呼啸而出,从飞凫舱顶射入,射杀一名军士和两名桨
手之后,在吃水线以下的船体透出尺许。

  飞凫没有作声,沉默地从同伴断裂的船体间穿过,狼一样尾随横冲直撞的艨
艟。

  艨艟船尾的巨弩不断发射,飞凫两侧一百六十枝桨棹像蝶蚣一样划着水在湖
上疾驶,迅速拉近距离,使艨艟架在船尾高处的巨弩失去射击角度。

  在接近艨艟的一刹那,飞凫的矛穴刺出数枝锋利的铁铲,像狼牙一样咬在艨
艟舰体上。飞凫船体极矮,艨艟居高临下,本来易于攻击,但两船接近之后,艨
艟的攻击孔比飞凫的船体高出数尺,只能向下攻击飞凫坚固的船篷,而飞凫攻击
孔几乎和艨艟的棹孔平行。

  飞凫伸出的铁铲撕开艨艟舰体的生牛皮,然后朝裸露的木料泼上火油。飞凫
十余个箭孔同时闪起火光,接着火箭流星般飞出,艨艟舰体立刻燃起一排火焰。

  飞凫不再理会着火的艨艟,减速、摆舵、转向,一气呵成,同时将旁边一艘
走舸撞得倾斜过去。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愕。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怒喝:「艨艟上的指挥官是谁?如此无能之徒,立刻斩了
他的脑袋!」

  吴三桂是骑战的行家,对水战是彻底外行,这话只能听着。秦桧道:「艨艟
亦属尽力,奈何敌舰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云丹琉道:「艨艟船坚弩强,正该与敌舟正面交锋。破敌一舟便即远扬,以
往并无不妥,但此时敌舰船速是它两倍以上仍墨守成规,将船尾让给敌人。指挥
者全无应变之道,死有余辜!」

  程宗扬心道:有种你去打啊。瞧瞧云丹琉的刀,没敢说出来,但脸上表情却
被云丹琉看得一清二楚,那丫头美目顿时寒光大盛。

  程宗扬打了个寒噤,厉声道:「小侯爷!看着我方将士浴血奋战,程某恨不
能手刃敌寇!在此旁观,于心何忍?不若我等立刻回船,居中调度!」

  「不错!」

  萧遥逸一把拽住程宗扬,「且看我们兄弟并肩破敌!」

  如果云丹琉眼中的怒火变成实质,自己早已血溅七尺。程宗扬顾不上和易彪
道别,和萧遥逸跳到来时的走舸上。

  这位大小姐脾气太火爆了,动不动拎着大刀砍人。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那丫
头脾气是坏了点,但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胸脯够高,屁股够圆,扭起来还是很
过瘾的……

  「喂!小狐狸,你干嘛?」

  程宗扬擦了把口水,突然发现走舸并没有返回舰队,而是正对着疾战的飞凫
冲过去了。

  「居中指挥不是白瞎了咱们兄弟的手段吗?要打就在最前面,亲临矢石,一
决生死才过瘾!」

  「你疯了吧!要打咱们也换条船吧?这走舸不够它撞一下的!我看飞云、盖
天那两条还凑合,咱们随便选一条好不好?」

  「我觉得这走舸挺好,又快又稳。」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楼船看起来威风,其实一点不好玩。你想啊,好
几千人待在一个大船壳子里面,又是马粪又是人尿的,单是汗臭就能熏死你……」

  远处的艨艟已经火光冲天,数十条战舰同时展开搏杀。敌军的飞凫又被击沉
一艘,但水师已经有一条艨艟、两条斗舰燃起烈火,在湖面熊熊燃烧。另外还有
五条走舸倾覆,更有两条斗舰被飞凫击断桨棹,失去行动能力。

  看着飞驶如风的飞凫,程宗扬一颗心仿佛直线掉到胃里,石头一样沉甸甸又
冷又硬。天地良心,我对战争一向只有旁观的热情……

  棋盘上角落的争夺已经蔓延到全局,王处仲掏空半个白角,然后从白角沿低
位跳出,在盘上四处挑起烽火,捜刮实地。萧侯不忙不乱,白棋一边应对黑棋的
攻势,一边与天元的白子遥相呼应,构建起强大的外势。

  湖上鏖战方殷,双方舰只在湖上往来搏杀。

  飞凫收拢阵型形成一个紧凑的三角形,撕开水师两翼舰队的包围。水师则以
艨艟冲乱飞凫的阵型,利用数量的优势,以两条甚至三条斗舰围攻一条飞凫。走
俩则以主舰为中心,往来穿梭分割敌阵,攻击敌舰,或者救援己方落水的士卒。

  一条飞凫被走舸围住,舸上的士卒蚁附在飞麂上,用铁凿挖开船体。在其余
飞凫赶来救援之前,飞凫船体已经进水,缓缓沉入湖中。后面两条飞凫甩开斗舰
的纠缠,从两侧将来不及撤出的走舸围住。狭长的船体矢石如雨,三条走舸只支
撑了半盏茶时间就尽数沉没。

  接着两条艨艟并肩冲来,将一条飞凫撞成三截,另一条飞凫则抓住机会侧过
船身,在两艨艟之间狭窄的缝隙间穿过,同时将一条艨艟船体破开一道丈许长的
裂缝。

  「十二条飞凫,与六条艨艟、十二条斗舰和三十六条走舸不分胜负。」

  萧遥逸道:「王处仲好手段……」

  程宗扬数了数,这次水师一共出动了飞云、盖海两艘楼船,艨艟十八艘,斗
舰三十六艘,走舸数量更是超过一百条,大小舰船一百六十余条,包括桨手和士
卒在内,出动的军力将近一万三千人。这样的实力足以纵横五湖,但面对十二条
飞凫,在击溃半数敌舰之后,自己也付出了四条艨艟、七条斗舰和二十余条走舸
的代价,折兵损将近两成。

  「看起来王处仲要退了。」

  「十二条飞凫,不过两千四百人。」

  萧遥逸摇头道:「王处仲敢觊觎帝位,实力绝不只这么一点。五千人,这个
数目还差不多。如果我没猜错,芦苇荡里至少还有十二条飞凫等着我们的中军。」

  「让后面的兄弟上来啊。」

  「不用急,」

  萧遥逸安慰道:「咱们一旦被围,他们肯定拼了命地往上冲,你拦都拦不住。」

  程宗扬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死狐狸,你仔细看看!他们还有六条船,一
千多人!你这一条四面漏风的破船,上去送死吗?」

  「安啦!顶多是船翻了,被他们围着打,程兄放心,我水性好得很。从这儿
游到湖岸,我都不必喘气的。」

  程宗扬捂住胸口,难受地说:「我有点晕船……先让我下去好不好?」

  萧遥逸恍然大悟一样说道:「程兄,我突然发现你很胆小啊!」

  「何只胆小!实话告诉你!我这会儿肝都在颤!你是亡命徒,我可是有家有
业的正经商人!」

  萧遥逸笑嘻嘻看着程宗扬发飙,然后道:「岳帅当年跟你差不多,不过一上
阵就好了。那副墨镜呢?把墨镜戴上你就不怕。」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等我一会儿!我回家拿了墨镜马上
就来!」

  「没有墨镜也行啊。」

  萧遥逸搂住他的肩膀,「程兄不是想要光明观堂那个小粉头吗?打完这场,
咱们就去把她绑来,让你好生快活快活。」

  「你拉倒吧!」

  想起小香瓜,程宗扬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奶奶的,不管谁输谁赢,自己
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七章棋争

  白棋凭借强大的外势,将一块黑棋眼位破尽,逼得黑棋弃地逃生,形成围杀
黑棋大龙的局面。

  萧侯淡淡道:「治孤不易。驸马小心。」

  王处仲拿着一枚黑子沉吟良久,然后道:「卿卿,且歌一曲。」

  王处仲怀中的美妓抬起脸,嫣然一笑。晋国世家出游,身边多有伎乐随行,
王处仲拥美而坐,众人都不以为意。这时看清美妓的面容,不禁一片哗然。

  谢万石像见鬼一样惨叫一声,王文度比他好些,指着美妓厉喝道:「你!你!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美妓眉枝修长,虽然施着厚厚的脂粉,仍能看出她曾有的端庄和高贵。有
人认出她的面孔,在旁边窃窃私语,「这不是庾氏吗?」

  庾氏是晋帝皇后,一年前暴病身亡,已经安葬多时,只是这一年来晋帝不怎
么理事,一直没有上号。没想到会在画舫上以王处仲家妓的身分重新出现。

  「无耻之徒!」

  一名大臣拿起手板朝王处仲打去。

  旁边一只湿淋淋的手掌伸来抓住他的手腕。古冥隐青衣滴着水,眼神像针一
样又尖又细;被他阴冷眼锋一扫,那大臣满腔的愤怒顿时化为乌有。

  「王处仲!」

  王文度怒喝道:「你这等禽兽之行!哪里还有半点礼法!」

  王处仲冷冷道:「礼法岂为吾辈所设。」

  谢太傅摇着扇子,徐徐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侍中大人定是认错了。」

  王文度醒悟过来。如果认定眼前的美妓就是皇后庾氏,必然大起风波;为晋
国颜面着想,就算王处仲公然说出来,他们也只能抵死不承认。

  王茂弘在旁低叹不语。谢太傅道:「古公公在宫里多年,曾经服侍过襄城公
主,这位歌妓是否与公主颇为相似?」

  古冥隐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垂手说道:「这歌妓不仅面容与公主如出一手,
而且胸前更有红痣一处,与公主一般无二。驸马自公主过世后便忧思成疾,直到
遇见这位歌妓才知公主已经转世,自此爱如珍宝。」

  「原来如此。」

  桓大司马道:「襄城公主过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王驸马如此痴诚真是难
得!难得!」

  谢万石念了声佛,回过脸色。

  「细看来,这位歌妓与襄城公主确实挺像。王驸马与公主结缘两生,也是有
缘。」

  桓大司马只是顺水推舟,这位谢才子却认真起来,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庾道怜对众人的议论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轻声唱道:「天命有晋,穆穆明
明。我其夙夜,祗事上灵……」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尴尬,连一直沉静疏淡的谢太傅也禁不住啼笑皆非。

  王处仲真够绝的,这是晋室祭祀天地的大礼之乐,是所有乐曲中最为庄重的
一首,他却当成散曲来听,唱曲的歌妓还曾是皇后。

  「啪!」

  王处仲被围的大龙向天元的白子逼去,下出决定命运的胜负手。

  号角声中,残存的六艘飞凫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圆阵,缓缓向后退去。飞凫
的损失虽然髙达半数,但攻来的水师舰队也伤亡惨重,如果双方实力相当,飞凫
早已大获全胜。

  水师主力舰队逐渐逼近,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条不起眼的走舸。

  程宗扬双手合什,先拜菩萨,然后掌心向内,左手按住右手,把额头放在掌
上,稽首拜了神仙,接着在胸前划个十字,一连串的举动搞得萧遥逸莫名其妙。

  「圣人兄,干嘛呢?」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程宗扬捶着胸膛大喝两声,然后抄起双刀,虚劈几记。

  折腾一夜,丹田的真气早消耗得差不多,虽然越靠近战场,死亡的气息就越
浓郁,但自己不打坐花上几个时辰用功,吸收的死气一点都用不上。如果把玄武
湖换成鬼王峒就好了,一边打一边补,非让小狐狸把眼睛瞪出来不可。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圣人兄,你不会就想这么冲过去,把人家的船给砸了
吧?」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意思?」

  萧遥逸比了个手势,「凿!王处仲的船再跩也不能不沉,对吧?咱们从水下
游过去,毎条船给它开几个孔,总比上船拼命好吧?」

  「别逗了。这么简单的主意,水师那些老丘八会想不到?」

  「想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这些鸟船划得太快,放水鬼也
追不上。而且……」

  「而且你还受了伤,如果沾水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辛辛苦
苦过去凿船,小侯爷在后面给我望风。是不是?」

  萧遥逸抚掌道:「知我者,程兄也!」

  「去死吧!那船划得跟飞一样,上下都包着牛皮,游过去凿船——你以为我
是潜泳高手啊?」

  「既然程兄没胆,那就算了。」

  萧遥逸只好作罢,他拿起一根长矛试了试分量,然后一个箭步跨到船头,扬
手一掷。

  长矛呼啸而出,在波光邻邻的湖面上一闪而过,绞龙般划过十余丈的距离,
准确地从飞凫射孔飞入,先击杀了一名操弩的军士,然后带着他的鲜血从船舱另
一侧飞出,在船板上撕开一个尺许宽的裂孔。阳光猛然透入,映出舱内惊惶躲避
的人影。

  后面响起一片喝彩声,萧遥逸转身举起手臂,高呼道:「破敌杀贼!正在今
朝!」

  水师士气大振,鼓声震天响起。身后密密麻麻的舰船让程宗扬多少有了点信
心。就算真和萧遥逸猜的一样,芦苇荡里还有王处仲十几条飞凫,水师军力也在
它两倍以上。尤其是那两条楼船,所有的飞凫全加起来,吨位也差了一大截。

  古冥隐盯着萧侯,细声道:「贤父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小的原以为令郎只是
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子弟,却是看走了眼。」

  萧侯道:「小儿性子顽劣,难得驸马青眼有加,专程请人教训。只是湖上蟊
贼之流未免与驸马身分不符。」

  王处仲盯着棋盘道:「不用谦让了。令郎作派让我也看走眼。那次只是投石
问路,却不料引出吞舟之鱼。萧侯深谋远虑,想必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世
家了。」

  萧侯淡淡道:「驸马盘面不济,要在局外一逞口舌之利吗?」

  这会儿连谢万石也看出来,这局棋关系的不仅是萧、王两家的生死,在座的
世家贵族,乃至晋国的命运都在局中。失败的一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搭上整个
家族,甚至国运殉葬。

  有聪明的已经在盘算自己该依附哪边。在座官职最高的几位大臣里,丞相王
茂弘是王处仲同族,但刚才已经割袍断义;谢太傅从容自若,莫测深浅;侍中王
文度看来对这场剧斗并不知情,在一旁空着急;周仆射心怀忠义却无从下手;桓
大司马摆明与萧侯联手。但王处仲也不是孤家寡人,旁边司空徐度虽然一直没开
口,但这时候还不开口正表明他和王处仲关系匪浅……

  诸人各怀鬼胎,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偷偷瞄着远处的战局。

  飞凫退到芦苇荡边缘,接着号角声起,几条通体乌黑的战船缓缓划出。

  无论是飞凫还是新出现的战船都吃水极低,因此能藏在芦苇丛中不被发现。

  新出现的战船船体比飞凫宽了一倍,宛如一片宽大树叶,不多不少也是十二
条。古怪的是船身看不到任何棹孔帆影,却以极快的速度浮浪而来。昂起的船首
没有绘制鸟雀,而是一头巨大白虎。

  萧遥逸愕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轮桨啊。」

  程宗扬吸着凉气道:「这是跟宋国水军学的吧?」

  飞虎船身两侧装着四枝轮形桨,每枝有八片桨叶,转动时在船侧掀起巨大浪
花。这种轮桨舍弃船身的棹孔,使船体密封性更好,减少桨手数量的同时位置更
加集中,而省出来的空间更容易装载巨型武器——比如投石机。

  程宗扬和萧遥逸扬起头,看着一团巨大火球从船上飞腾而起,划过一道令人
恐惧的弧线,远远击中近百丈外一艘斗舰。迸裂的火团在斗舰顶棚上四散飞溅,
旁边士卒衣甲沾上火,挣扎着跳入水中。

  可能是目标太微小,飞虎第一轮攻击放过两人所在的走舸。但两人没有半点
轻松,他们已经看到船上转动的巨弩——上面架的弩矢形如船锚,毎一枝都有几
百斤重,被它击中,大伙就可以下水喂鱼了。

  「程兄!」

  萧遥逸叫着张开手臂。

  「我干!抱一下能干掉巨弩?」

  「嗡」的一声怪响,三股状的巨弩朝走舸疾飞过来。

  「跳上来!」

  程宗扬跳起来狠狠往下一坠,萧遥逸接住他,双足一蹬,借着程宗扬的冲势
将走舸蹬得一歪,倾斜船体以毫厘之差与巨弩擦肩而过。

  萧遥逸抛开程宗扬,一把抢住长矛,抖手掷出,将对面正在扳弦的弩手钉在
甲板上。

  萧遥逸甩掉束发金冠,扯下衣甲,裸露着上身两处箭伤,将龙牙锥横咬在口
中跃入湖水,野马般朝飞虎舰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紧跟着萧遥逸迎向敌舰。飞虎是敞开式甲板,舰上除了重
型武器,就是执盾持矛的军士。

  程宗扬腾身而起,拼了老命跃过丈许距离,人在半空就挥出双刀,劳开两枝
袭来的长矛,旋风般闯入敌群。

  萧遥逸光着上身,皮肤像公子哥儿一样白皙,但肌肉一点都不含糊,胸腹、
手臂的肌肉轮廓像刀刻一样分明。他身上两处箭创还在溢血便挺身跃到弩机上,
一脚踏着弩肩,一脚蹬住弩背,嘴里咬着龙牙锥,两手各挽住一杆抢来的长戈,
曲臂划了一个圆弧,在身体周围清出丈许方圆一片空场。

  走舸上的军士不断登上敌舰,但有半数都在半空就被敌军的长戟利戈刺落水
中。程宗扬发出一声虎啸,大有几分武二郎的凶悍,双刀轮番攻守,在密集的戈
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后,但程宗扬很清楚,只有死狐狸所在的位置才是
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军士拦住程宗扬的去路,他没有使水战惯用的长兵器,而是贴肘握
着一对铁戟,与程宗扬的双刀正好相克。他双手铁戟翻飞,戟锋刺划、戟钩割削,
戟枝钩扯,挡住程宗扬的刀势。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撞见使戟的对手。真要拉出来打,那家伙未必能砍得过自
己,但戟钩本身的钩扯功能正克制自己的双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挡住,接
着戟枝钩住刀身,侧肘一绞,钢刀险些脱手飞出。

  程宗扬后撤半步,双刀磕开两杆长矛,接着一招龙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
害,右刀瞬时挥出三刀。

  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敌猛招,但这次是程宗扬头一回施展,原因很
简单,以前他修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还好说,右刀的龙蟠怎么也施不出来。这
招的三刀其实只是一刀,右手钢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锋直指对手小腿、膝盖,提
到与肩平齐的位置,掉转刀锋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袭击对方的腰腹,这一刀在
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着再次掉转刀锋,由对手腰肋斜劈至颈。一招来回三个
转折要求一口气劈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自己刚开始觉得挺简单,使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出刀时真气要完
全聚在刀锋顶端寸许的位置,做为破敌的虎牙。但转折时总不免要拧腕回刃,程
宗扬习惯划个小小的圆弧,调整真气的运转,可这点小动作落在武1一眼里,立
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程宗扬怎么也不明白,那厮怎么能把三刀毫无转折地做为一刀施展出来,不
但没有停顿,速度反而越往后越快。此时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
位置并不是攻击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这里,右刀
就像摇摆的龙尾,进入入微境界的真气毫不费力地顺势而出,与呼啸的刀锋融为
一体,起刀、落刀、起刀……

  对面的军士黑甲迸碎开来,胸前绽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军士颓然跪地,他
的锁骨被刀锋斩断,由胸至颊绽开一道长长伤口,却不屈地昂着头,脸上带着一
丝奇怪笑意。

  「好刀法……」

  那军士说着,手里的铁戟砰然坠下。

  程宗扬额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条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戈斜刺过来,将一名军士连人带盾刺翻在地。

  萧遥逸掷出长戈,回手拽下齿间的龙牙锥翻腕刺出,目标却是旁边盛放火油
的木桶。

  旁边的军士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兵,应变极快,立刻蹬开投机石后面的火盆,
免得被他利用,酿成焚舟的惨祸。但萧遥逸动作更快,那军士蹬出的同时,他侧
身展臂一捞,硬生生把飞出的火盆又抢回来,连火带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
然后一脚踢穿甲板,让燃烧的火油流入舱中。

  敌舰上军士的攻击越发猛烈,随两人一同登舰的走舸士卒已经大半战死。

  水师舰队的中军终于赶到,斗舰和艨艟抛弃以往的水战规则,排成密集的阵
型朝敌舰冲锋,以最大限度抵消敌舰速度的优势,利用数量在混战中取胜。

  战火蔓延到芦苇荡中,成片的芦苇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芦花漫天飞舞,给血
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层迷离色彩。

  湖上不断传来舰只相撞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一艘艘满载士卒的艨艟、斗舰、
走舸、飞凫、飞虎……或是在攻击中起火燃烧,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没。鼓声和
号角声交替响起,与战士的呼喝、搏杀、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数以千计的战殁者
染红湖水,扭曲的肢体抱着折断兵刃,在烈火焚烧的湖面载沉载浮。

  「荆州多劲卒,」

  萧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龙在天元附近挑起恶斗,在付出一个黑角的代价后,成功与一片眼
位还未成形的孤棋相连。

  萧侯白棋落下,提走黑棋刚落的一子,同时将黑棋大龙系在游丝上的命脉彻
底扼断。只要白棋补上此空,黑棋的大龙再无活路。

               第八章破敌

  「啪!」

  王处仲手中的黑子点在白棋一处三十余目的大空中。

  这是白棋最大一片活棋,黑棋虽然打入,但仅是孤子,白棋只要放手应对就
可轻易活棋。但如果脱先,劫杀黑棋大龙,算下来白棋还亏了数目。

  萧侯冷哼一声,「困兽之斗耳。」

  白棋放弃劫杀大龙,转而应战。

  旁观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王处仲的黑棋如此顽强,竟在困境中造出
生死劫。

  王处仲面无表情地提走大龙咽喉处的白子,丢在一旁。接着湖上传来一声暴
喝,隔着数里的距离仍然震得精阁隐隐作响。

  程宗扬和萧遥逸并肩躺在一艘斗舰的甲板上,程宗扬多少还穿了件衣服,萧
遥逸裤子被火燎到,几乎成了光屁股。两人纵火烧了一条飞虎,又被一条袭来的
飞凫缠住,险些被困在船上给沉船陪葬。

  幸好一条走舸冲进火海接上两人,谁知走舸还未驶离险境就被投石机的石丸
击中,破出个丈许的大洞。两人拼命游出火海才被赶来的斗舰救起。

  舰上的指挥官大声下令,命令弓手集中射击侧方一艘飞虎,然后快步走来,
脚跟一并,抬手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

  这动作一出,程宗扬立刻明白这位斗舰的指挥官也是出身星月湖,透过萧家
的关系进入石头城水师大营。不过指挥官接下来一句话险些让程宗扬把眼珠子瞪
出来。

  「萧少校!石头城水师大营斗舰第十一舰准备完毕!请下令!」

  萧遥逸盘着腿坐起来,吐出齿间的龙牙锥在胳膊上擦了擦:「右转!打中间
那条涂红虎的!」

  「是!」

  指挥官领命退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程宗扬瞪着萧遥逸,「少校?」

  「这是我在星月湖大营的军衔,」

  萧遥逸一脸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够拉风吧!」

  「谁是上校?」

  「当然是孟大哥了。」

  「中校呢?」

  「艺哥他们都是中校。岳帅说我年纪小,专门给我一个少校当。」

  这岳帅太坏了。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说道:「你们岳帅是什么衔?少将?上
将?」

  「特级上将。」

  萧遥逸指了指肩膀,「上面有五颗星的!」

  程宗扬叹为观止,只能说这位岳鹏举玩得还真过瘾。问题是,这些都让他玩
过了,自己还玩什么呢?

  斗舰以无畏的姿态驶入敌舰阵型,打到这份上,谁都知道水师这些战船一对
一拼不过飞凫,更不用提武装到牙齿的飞虎。但斗舰的指挥官毫不犹豫,少校的
命令即使让自己送死,他也义无反顾。

  就在斗舰从两条飞凫之间穿入的同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一艘在后面逡巡
多时的飞虎舰突然加速,轮桨运转如飞,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船上一个佝偻的
身影突然挺直腰背,铁塔般的身躯在阳光下带来阵阵寒意。

  他跨在舰船绘着虎头的船首,展臂从火盆中拿起一柄两丈长的巨斧,只一斧
就将冲来的艨艟迎头劈开。

  艨艟包铁的犀角迸碎开来,烧红的斧轮一直劈到船头的甲板上,然后左右一
摆。坚固的柚木船体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绽开一道一人高的裂口,湖水立刻汹涌
而入。

  一枝轮桨停止转动,飞虎轻捷地转了个弯,与紧邻而来的斗舰并肩行驶。那
汉子以非人的力量挥舞起燃烧的巨斧,在斗舰船身留下一个巨大裂口。船舱底部
几名桨手被火斧带到,惨叫着堕入水中,裂口处的木板青烟线绕,随时都可能燃
烧。

  「墨狼!」

  程宗扬与萧遥逸同时认出那个身影。这是王处仲暗藏的杀手,但两人都不相
信,只靠一人之力能在万人规模的水战中起多少作用。

  但很快,两人就笑不出来了。那艘飞虎一路斩船破舟,径直朝飞云舰驶去。

  飞云舰此时威力尽显,船体周围六根高大如桅的拍杆轮流拍击,先后击沉两
条飞凫,更将一艘飞虎甲板拍碎半边;飞虎船侧的轮桨飞上半空,失去动力的船
体在湖上打转,不住甩下血肉模糊的军士。

  在绞索牵引下,长达四丈的拍杆像巨人手臂一样高高举起,直刺云霄,然后
呼啸而下。拍杆顶端重逾千斤的巨石虽然没有击中墨狼所在的飞虎,但掀起的浪
花足有丈许高。

  飞虎在巨大如城的楼船前面像树叶一样起伏,船上的军士站立不稳,不少人
失足落入水中。立在船头的墨狼显示出惊人水性,两脚像钉子一样踩稳甲板,然
后拖起巨斧,将刚从水中牵出的拍杆劈成两段。

  楼船上方的城门打开,一队骑兵从城内驰出,居高临下,举矛朝墨狼掷去。

  墨狼腾身跃起,立足的甲板立刻多了几枝摇晃的长矛。他身在半空,又是一
声暴喝,巨斧转动如飞,硬生生在楼船尺许厚的船体破出一个大洞,然后耸身跃
入。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飞云舰保不住了。

  被水师出动的两艘楼船级大舰之一,飞云舰一旦被击沉,给士气带来的打击
无可估量。

  「不用理会!」

  萧遥逸大喝道:「全力攻击敌军主舰!」

  黑棋拨去大龙咽喉处的白子,展开劫争。

  白子随即扑入黑子孤棋的眼位,王处仲如果不应,即便黑棋大龙脱困,孤棋
眼位被破,仍然是死路一条。

  斗舰击水前行,在距离中间的飞虎还有十余丈时,所有桨棹同时收起,舰身
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飞速接近敌舰。

  飞虎主舰矢石齐出,雨点般击在斗舰上。斗舰前排的盾手奋力举起重盾挡住
箭雨,但投石机的重石和巨弩的锚形大矢却不是人力能够阻挡。

  一块百余斤的巨石落在舰上,撞开三名盾手。石上包裹的燃烧物一路翻滚,
在甲板上留下一道火焰。

  「破敌!」

  最前方的斗舰指挥官拔剑喝道。

  「破敌!」

  舰上的士卒齐声高呼。

  船尾的鼓手越发用力,充满杀伐意味的鼓声震天敲响,让程宗扬也感到体内
血脉微微震颤,埋藏在心底的杀戮欲望被催发出来,浑身热血沸腾。

  「破敌!」

  萧遥逸举起龙牙锥,冒着疾射的弩矢,当先闯上敌舰。

  莹白的龙牙锥在阳光下幻化出一片耀目的光芒,锐利的长矛、寒光凛冽的重
戟、盘旋钩扯的长戈,尽数在光芒中破碎、折断,四散飞开。

  这条飞虎果然是王处仲的王牌,程宗扬一上舰就感觉不妙。同样是刀盾戈戟
矛弓,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却完全不是一个级数。他感觉如果把这些军士扔在南荒,
完全可以与鬼王峒的鬼武士硬撼。

  这种实力再加上严密的组织配合,发挥出的威力任谁也不敢小觑。萧遥逸仗
着龙牙锥的锋锐在船上长驱直入,但很快他的招术也露出几分吃力。毕竟这小狐
狸折腾一夜,带着伤上来硬拼,又撞上一群硬手,即使换作谢艺也不会轻松多少。

  就在斗舰与飞虎陷入苦斗的同时,背后的飞云舰发出一声可怕的断裂声,支
撑船体的龙骨被人击断。三层高的楼船虽然没有解体,但已经开始缓缓下沉。

  前面的战斗中有大量船只被飞凫摧毁,水师舰只不得不分出一半去援救落水
的同伴。如果飞云舰沉没,需要救援的数量已经超过幸存舰船的承载能力。但即
使铁石心肠的萧遥逸也不可能命令舰船不去救援落水的士卒。

  湖上的鏖战已经延续一个时辰,棋至中盘,双方都有半数战舰退出战斗。王
处仲一方有九条飞凫和四条飞虎被击沉,水师大营则失去一艘楼船级的飞云舰、
十一艘艨艟、十九艘斗舰和近一半的走舸。

  在舰船损失方面水师大营要高出一倍以上,但伤亡数量却相差无几。一半原
因是水师有几艘战舰桨棹尽断,失去攻击力而不得不退出战斗,更重要的原因则
是水师大多数的落水者都被友舰救援,而敌舰却对溺水的同伴视而不见。这样的
结果使水师所剩的舰船大都超载,敌舰却仍然来去如风。

  虽然程宗扬很不愿意这样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胜负的天平正逐渐倾斜,
而且是朝不利于自己的一方倾斜。

  战场数里之外,云苍峰正坐在一条快舟的前舱内,手指慢慢摸索腰间的佩玉。

  林清浦脸色苍白地从后舱出来,向云苍峰躬身施了一礼,「已经是第三次传
讯,内容依然未变。可以确认了。」

  他抬起头,「请云执事定夺。」

  云苍峰不再犹豫,缓缓道:「通知会之,出动吧。」

  对弈中的生死劫胜负往往只在几手之间,这一次却分外漫长。王处仲挑起的
劫争仍在继续,黑白双方将毎一处劫材利用到极致,反复争夺大龙咽喉处的生死
要地。

  美妓偎依在王处仲怀中,对周围或是鄙夷,或是愤怒,或是同情,或是惊讶
的目光视若无睹。

  萧侯点在天元的一子成为关键,黑棋大龙只差一口气就可以逃出生天,这口
气却被白棋天元一子紧紧逼住。

  王处仲盯着天元的白子,慢慢道:「古供奉,黑龙未至,这颗白子只好由你
来拔了。」

  「诺。」

  古冥隐垂手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离开画舫。

  一片乌云从天际涌来,阳光渐渐黯淡。

  同样陷入苦战的舰队仍在奋力拼杀,余下的水师舰只集中到盖海舰周围。湖
面火光四起,残存的三条飞凫在附近游曳,袭击落单的水师舰船;剩余的八条飞
虎在距离盖海五十丈的位置列成一条直线,与舰队展开对攻。

  燃烧的巨石从投石机上咆哮飞出,楼船也以投石机还击。但飞虎的体积与盖
海不可同日而语,盖海庞大的船体这时成为一个巨大靶子,飞虎投出的火球几乎
弹无虚发,只一顿饭时间,盖海船体已经燃起无数火光。

  站着挨打不是石头城水师的性格,五条仍然能够划行的艨艟组成一支锥形战
阵,冒着燃烧的巨石朝飞虎阵列横冲过去。

  那条绘着朱红色虎首的飞虎主舰战斗仍在继续,在它旁边,一条斗舰已经沉
没大半。底层桨手挣扎着游出船舱,随即被两旁敌舰虎视眈眈的弓手射杀。斗舰
上一百余名军士有一半登上飞虎,正结阵与敌人厮杀。

  那位来自星月湖的指挥官半跪在地,用手弩射倒一名敌军,然后挺身拔剑劈
开一柄刺来的长矛。

  他那位萧少校这时身上又多了两处伤口,正坐在船上裹伤。为了把他从重围
中救出来,斗舰上的士卒几乎拼了老命,但也因此在敌舰上抢到一片立足之地。

  程宗扬身上虽然没有多什么伤口,但情况比他更惨,这会儿趴在被鲜血染红
的甲板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气息。自从那次草原之战后,程宗扬没有再接触过这样多
又如此浓烈的死亡气息,而且这一次自己身在战场最核心,比起草原之战感觉更
加强烈。

  他发现,随着自己修为层级的提升,生死根带来的不仅仅是好处。现在自己
感觉越来越敏锐,每吸收一道死气,几乎都能品尝死者在失去生命一刹那的愤怒、
恐惧、不甘和胆怯。

  这些负面情绪潮水一样涌入脑际,没有止歇、没有尽头,强烈得让程宗扬几
乎发疯。

  萧遥逸爬过来:「圣人兄,你是晕血还是晕船啊?」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狐狸,你还能笑出来?刚才那一矛怎么没捅死
你呢?」

  萧遥逸哈哈笑道:「阁王老子怕我去地府也不安分,不肯收我!」

  程宗扬干呕几声,擦着嘴角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多谢程兄提醒,难过的来啦!」

  萧遥逸跳起来像匹野马般闯进敌阵,杀开一条血路。程宗扬用力拍了拍脸颊,
这时才看清萧遥逸指的是什么。

  一条巨狼般的身影出现在舰船另一端。墨狼一手提着巨斧,带着满身血迹缓
步走来。他纠曲的胡须像扭曲的钢针一样锋利,挂着凌乱血痕,巨大的斧轮已经
褪去火的颜色,变得黝黑。

  墨狼微微抬起头,目光与程宗扬一触。那种非人的凶悍让程宗扬阴囊一阵发
紧。

  自己曾见过这个眼神,在灵飞镜里。

  程宗扬狂叫道:「回来!」

  萧遥逸充耳不闻,龙牙锥疾若流星刺向墨狼的面门。

  「死!」

  墨狼非人的吼声在空气中掀起一阵震荡,他提起巨斧,隔着两丈距离朝萧遥
逸攻去。

  耳边响起令人牙酸的撞击声。萧遥逸两手横握龙牙锥架住墨狼的巨斧,立足
处的甲板寸寸开裂,身体直陷下去。

  「干!」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墨狼的巨斧,抢上去跳进甲板的裂隙。

  舱内黑暗之极,无法流通的空气弥漫汗水臭味。程宗扬竭力运足目力,小狐
狸却像被黑暗呑没般,不见踪影。

  轮桨转动的声音已经停止,黑暗中只有桨手喘息的声音。

  「死狐狸!」

  程宗扬刚一开口就听到无数风声。他一招虎战八方,双刀在身侧舞成一团光
球,将袭来的箭矢、短戟尽数击飞。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接着传来萧遥逸压低的声音,「嘘……」

  程宗扬放下心头巨石,毫不客气地踩了那小子一脚,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伏下
身。船体轻轻摇动,传来浪花拍击的声音。射来的箭矢已经停止,但两人谁也不
敢动。天知道这舱内有多少桨手,甚至军士。

  甲板上的惨呼声不断响起,显示墨狼正在扫荡上面的水师军士。程宗扬用唇
音道:「怎么样?」

  「很糟糕。」

  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我身上的伤口都迸开了。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
我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再来那么一斧,我肯定吃不完鲍着走。」

  「这回可遂了你的愿,终于摸到老虎肚子里来了。想个办法怎么出去吧。」

  「劈开舱板,游泳的力气我还有。」

  「劈开舱板的力气我没有。别忘了,我也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连喘口
气的工夫都没有……」

  「小侯爷、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仿佛从腐烂的棺材中传出,落在耳中
令人背上汗毛直竖。

  接着一片诡异光芒亮起,说它诡异是因为这片光芒没有颜色,就像黑暗本身
散发出的光线。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萧遥逸就像两只老鼠,头对头趴在一堵船板后
面,头顶高处布满零乱的箭枝和短戟。

  两人跳起来,程宗扬回过头与说话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浑身一震。

  程宗扬没想到那死太监阴魂不散,这会儿又钻出来索命。古冥隐蝙蝠般细小
的眼睛却瞪得如牛眼一样,盯着这个熟悉的「东瀛忍者」。

  「是你!」

  古冥隐尖声道:「我的都卢难旦圣铃!」

  程宗扬厉声道:「咱们谁也别想要!」

  说着从怀里抓出一把东西,朝船舱另一端奋力一扔。

  「呼」的一声,古冥隐展开身法,扑上去抓住自己宗门的圣物。

  萧遥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么铃?」

  「一个小瓶子,我留在宫里了。」

  程宗扬道:「那么贵重的东西总不好随身带着乱跑吧?」

  「那你扔的呢?」

  「几个卷轴,我也搞不清做什么用的。」

  程宗扬耸了耸肩,「不过随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砰」的一声,几支捆在一起的卷轴在古冥隐掌中同时爆开。

  近百枚施过法的钢针从卷轴中充满愤怒地激射出来,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们很
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样惊奇的还有另外两支卷轴的菱镖兄弟和流星兄弟
们。

  唯一不满的迷烟家族刚从束缚自己多年的卷轴中逸出,准备呼吸自由空气,
就遇到两只扼杀它们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愤之下,它们狠狠钻进钢针、菱镖、流
星制造出的伤口中,在里面大吐唾沫。

  古冥隐双手微微一震,腾出一股黑气。接着掌中咯咯作响,将那些涂过剧毒
的钢针、菱镖、流星尽数拧碎,眼中露出骇人怒火。

  程宗扬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汉子!」

  然后扭头对萧遥逸道:「公公这情况算汉子吗?」

  萧遥逸为难地摸着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隐怒极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于掌股之上!」

  程宗扬谦虚地说:「公公在宫里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点隔膜也很正
常。不过呢……」

  他两手叉着腰,示威似地挺挺腰,「连倭人都勾结,你们黑魔海也太烂了吧?」

  古冥隐目光不住闪烁,忽然尖声道:「把圣铃拿来!我饶你不死!」

  「想要圣铃?好说!」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王家有什么好的?你要这么拼了老命地帮他!我
们兰陵萧家也是有数的高门,我萧遥逸年纪又轻,长得又好,还挺有本事,你不
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隐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

  萧遥逸踏前一步,用阴柔的声音说道:「你在担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请
来的供奉,又不是他们核心人员。上阵拼命有你们的份,捞好处的时候……嘿嘿,
让公公来管满宫听话的美貌女子,他们真想得出来。再说了,黑魔海当年被我们
打得狗一样,再斗一百年,他们也赢不了啊。跟我们合作,不但安全无忧,而且
前程无量。这一战之后,整个大晋都是我萧家的,公公想要什么还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狸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加上挑拨中伤。程宗扬一脸
佩服地看着他,双方明摆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却恬不知耻地大谈合作,往黑
魔海头上泼粪,这种鸟事都能干出来,脸皮也太厚了。

  也许不是脸皮的事,小狐狸的伤势只怕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糕。程宗扬用眼
角余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几尺范围,整个船舱都隐藏在黑暗中。

               第九章兵解

  萧遥逸一边侃侃而言,一边把手伸到背后,在程宗扬掌中慢慢写着字。

  「数到十,往上冲。」

  萧遥逸手上写字,嘴巴不停说道:「圣铃是贵宗至宝,只要大伙合作,萧某
肯定双手奉上——上啊!」

  程宗扬拔身而起,朝头顶甲板的破裂处跃去,萧遥逸也紧接着跃起,双掌在
他脚底一推,把程宗扬送出船舱,自己却反身朝古冥隐扑去。

  「小狐狸!」

  「别管我!小爷死不了!」

  萧遥逸手中的龙牙锥绽放出耀眼光芒,仿佛正在燃烧。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艺哥旁边!」

  萧遥逸叫道:「棺材我要金丝楠木的!」

  古冥隐尖啸声响起。他实力略逊于这位星月湖八骏之一的玄骐,但萧遥逸苦
战竞日,他却休养多时,此消彼长下,不但将萧遥逸的攻势尽数接住,还接连施
出毒辣招术,逼得萧遥逸不得不撤招防护。

  古冥隐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狞声道:「小侯爷材质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阴
魂,炼成行尸定是上等货色。」

  黑暗中伸出一丛长矛,舱内军士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矛阵,将萧
遥逸和古冥隐围在其中。

  萧遥逸上身精赤,汗水顺着白皙结实的皮肤纵横流淌,蒸腾出一片雾气。他
身上四处伤口全部迸裂,鲜血长流,将颈中「有种朝这儿砍!」

  几个墨字染得鲜红。

  「看刀!」

  已经飞出船舱的程宗扬重新折回,双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来。

  「干!你怎么又回来了!」

  萧遥逸吼道:「我还有压箱底的大招没使出来!只等你一滚蛋就拉这些鸟人
陪葬!」

  程宗扬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坚木制成的舱板忽然向内凸起变形,接着被一双肉掌震开。秦桧温文尔雅地
躬身钻进舱内,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样气定神闲,长揖道:「在下姗姗来迟,望
家主恕罪。」

  接着船体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来,五尺长的刀锋斩开甲板,阳光顿时涌
入舱内。

  云丹琉跃进舱内,大声道:「姓萧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
监!看刀!」

  「刺!」

  随着一声号令,持矛的军士同时向前一步,长矛交错刺出。

  程宗扬一脚踢在萧遥逸膝弯,把这已经精疲力尽的小子踩到船板上,双刀盘
旋飞舞,磕飞一半的长矛。另外一半被秦桧大包大揽,他展臂将十余枝长矛夹在
腋下,然后双臂一绕,将长矛尽数震断。

  已经快脱力的萧遥逸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程宗扬踩在脚下,看起来很没面
子。

  云丹琉偃月刀犹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隐。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吴三桂破锣
般的嗓音:「大力金刚臂!大力——金刚臂!」

  萧遥逸摊开四肢,嘟囔道:「没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扬蹲下来,小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云大小姐在这儿呢,你就
好意思这么光着?」

  为了便于水战,萧遥逸早脱光上衣,一条上等雪绸纨裤也被烧出几个大洞,
露出半边屁股,看起来颇为不雅。

  云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扬一眼,又瞥了一眼萧遥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扬张大嘴巴,朝萧遥逸不出声地狂笑两声,然后往他身上丢了块浸过桐
油的篷布,让他遮羞。

  随着云家船队的出现,胶着的战局彻底倒向一边。云家参战的船只并不多,
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杀过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云家远洋船队的好手,更重要还
是船头那几枚专门漆成黑色的镰状长刺。

  这几颗货真价实的龙牙显示出非凡威力,一艘体积比走舸还小的海船迎头与
一艘飞虎撞在一处。飞虎上原以为稳操胜券的军士惊恐发现,那条船舷结着贝壳
的海船像快刀切牛油一样,径直将飞虎从头到尾切成两半。

  无数断肢残臂从撕裂的船舱中掉落出来,幸存者随即被湖水呑没。海船上的
光头大汉们转动秤锤状的冲杆,将一条飞凫船头击得粉碎。

  王处仲握着一枚黑子,但局中再无劫材。

  萧侯的亲随挥舞旗号,命令盖海舰收拢受伤的士卒。那名紫脸汉子握着号角
的手掌微微发抖,神情惨淡。

  徐度扔开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样站起身走到栏侧,望着湖上浴血奋战的舰船,
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舞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两位以天地为棋局,三军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萧侯不动声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吗?」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们跑什么圈子!我徐氏虽是寒门,但我儿子不
比你们乌衣巷的贵公子下贱!我儿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动手,我自己就勒死
了他!」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须发怒张,森然道:「不过我儿虽然死有余辜,我那孙
子不过半岁,有何罪过!桓元子!你来说!」

  桓大司马左右看了看,「这是从何说起?」

  周仆射不安地挪动一下双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贼,满门遇害,幼
孙也不知去向。」

  他回过头,向徐度道:「文度已经命人彻査,终究会查出凶手。」

  桓大司马根本不知道这是桓歆伙同他人干的,怔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几案,
唤来亲随厉声道:「叫三郎滚来见我!」

  「不用唤了。」

  王处仲丢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会,怎可无乐?」

  王茂弘手一抖,厉喝道:「王驸马!」

  他已割袍断义,不再以四哥相称。王处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顾径直走向精阁
一侧悬挂的大鼓前。那浓妆的美妓手捧巾栉,亦步亦趋,袅袅跟在他身侧。

  王处仲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拿出他的龙牙锥。连湖上鏖战也一直淡然卧观的
谢太傅坐直身体。谢万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众人,发现众人大都迷惑不解,只
好闭上嘴。萧侯负手而立,白色的长袍像鼓满风一样涨起。

  「通!」

  龙牙锥粗圆的锥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阵长风袭入精阁,吹起王处仲乌黑长须和他身上玄黑的长袍。天际乌云翻
滚着涌来,将玄武湖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通!通!通通!」

  王处仲须发飞扬,旁若无人地扬锥奋击,铿锵有力的鼓声远远在湖面传开,
震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湖上的荆州兵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战局大势已去。紫脸汉
子放下号角,在王处仲身后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放在腿上,抬首
说道:「愿主公福寿永年。」

  说着他微微侧身,扯开衣领,将脖颈对着大鼓,再从腰间拔出短刀,刀尖对
着自己颈侧动脉,用力朝肩内刺去。

  短刀直没至柄,刀锋切开血脉,深深刺进胸腔。热血箭矢般飙射出来,将鼓
面染得鲜红。那名紫脸汉子已经气绝,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湖上的血战在远处看来就像演戏一样,此时突然间一个大汉在眼前血溅七尺,
几名出身世家的贵族顿时晕过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谢万石。

  王处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着龙牙锥,锥尾重重击在染血的鼓面,鲜血迸
溅,鼓声越来越密,激越的节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应合着澎湃雄壮的鼓声,一阵狂风从湖上卷过,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云家的船队已经逼近芦苇荡追杀残存的军士,但却没有见到应该做为主力的
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脸木然地混在人群中。

  程宗扬坐在一条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不来了。」

  「哦。」

  程宗扬应了一声,猛地挺直腰,「不来了!什么意思?」

  秦桧不愠不火地说道:「方才接到急讯,北府兵已经奉命撤回。开拔时易兄
弟正式提出退伍,现在已经是我们程氏商号的护卫首领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
兄弟这样的豪杰,胜得十万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

  程宗扬火大地叫道:「两手是血还一脸忠义,你这个死奸臣!」

  秦桧哈哈一笑,顾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鲜血。

  程宗扬寒声道:「我没听错吧?临川王那孙子这会儿不干了?」

  易彪嘿然应了一声。秦桧一边洗手一边点头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
影月宗的人也走了,这下云家被他害惨了。」

  「临川王都不干了,云老哥为什么还要蹚这浑水?」

  「我们若是不来,这一战主公笃定能胜吗?」

  「石头城大营还有几百条船,打到天黑也输不了!」

  秦桧摇摇头,「朝中有分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萧侯此战若是败了,王处仲只
要劫持丞相在船头一呼,石头城水师船只再多也只能俯首听命。」

  秦桧叹道:「这一战我们胜得很险,也很惨。」

  王处仲的飞凫长舟、轮桨飞虎固然全军覆没,参战的水师也折损高达七成。

  如果不是萧遥逸登舟血战,惨败可能是水师一方。

  程宗扬沉着脸紧张地思索,秦桧却诡秘地一笑,低声道:「群虎相斗,各有
死伤,家主的实力却水涨船高。不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属下试探林清浦,说
起家主在建康的商号,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颇为意动。」

  这死汉奸挖起墙脚来还真卖力。程宗扬摆了摆手,「云家的墙角不要挖。咱
们和云家在一条船,云家的墙如果倒了,咱们也撑不久。」

  秦桧正容道:「是。」

  难怪易彪脸色那么难看,程宗扬道:「彪子,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兄弟吧。有
老吴、老四他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易彪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抱着他的长刀。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临川王会突然退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他在几乎摸到御座的时候忽然收手呢?

  吴三桂悻悻回来:「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吴三桂咧开嘴:「跑到湖底喂鱼去了!哈哈!我往那家伙腋下打了一掌!把
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扬胸口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忽然画舫打出旗号,旁边休息的士卒呼喇一
声站起身。

  「怎么回事?」

  那个出身星月湖的斗舰指挥官道:「侯爷命令,全军戒备。」

  众人从飞虎主舰上杀出,正撞见这条走舸,船上士卒几乎被墨狼杀完,只剩
一条空舟,便都移了过来。云家舰队一参战,彻底稳住战局,程宗扬以为自己终
于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又要戒备。

  「不是打完了吗?」

  程宗扬叫道:「会之!到舫上问问怎么回事!」

  秦桧刚一离开,乌云便席卷天空,接着狂风四起,浮在湖面的船只都随着波
浪摇晃起来。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鼓声,那鼓声狂热、强悍、有着脾睨众生的雄爽
与豪壮。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动丹田的气轮,飞身闯进舱内。

  整个船舱空荡荡没有一名桨手,萧遥逸盘膝在舱内调息。

  在他身前,一团灰扑扑的物体伏在舱板上,龙牙锥笔直钉在上面。古冥隐被
龙牙锥穿透背脊牢牢钉在舱内,他整具身体已经变形,像一只巨大蝙蝠嘶嘶吐着
气。

  程宗扬劈头问道:「王处仲是什么人!」

  龙牙锥莹白锥体出现一条细细血线,从古冥隐背脊一直延伸到锥顶。古冥隐
被龙牙咬住,浑身精血仿佛都被吸入锥内,脸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声音道:「王处仲生具异相,王家惧为人知,从不宣扬。世
祖暗中命术者相之,称其有吞凤食龙之相,将应' 王与马,共天下' 之谶。世祖
欲杀之,术者力阻,称杀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于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
数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

  程宗扬咬牙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妖精转世吧?」

  古冥隐喉中发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扬一脚踩住锥尾,把龙牙锥钉得更紧,叫道:「你们黑魔海怎么和他拉
上关系的?」

  古冥隐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后,王处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权,已经
无意争逐权位。谁知他一次入宫,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认定她是公主转世……」

  程宗扬森然道:「是你干的好事吧?你们幽冥宗玩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该是
大行家了。」

  古冥隐嘶叫道:「不!不!我那时虽然在宫中,只是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
造之材!庾氏确是襄城公主转世!她与王处仲初见,还记得前世为妻的情形!如
果是我做的手脚,绝瞒不过他!」

  「接着说!」

  古冥隐喘了几口气:「王处仲认定庾氏是公主转世,几次入宫窥视被我撞见。

  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弑君也没有丝毫忌惮……「

  「所以你们就一拍即合?」

  程宗扬道:「王处仲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连老本都蚀干净了,这会儿还在干
嘛?」

  古冥隐咬着尖尖的牙齿,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兵解!」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兵解?」

  古冥隐嘴角涌出一股乌黑血迹,怪笑道:「兵解为仙,是为尸解仙。是黑魔
海无上秘咒……」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对修仙有一种偏执的狂热,但修仙未成却
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产品,上次在南荒也是这样,搞什么与龙神合体。

  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么尸解仙,听起来让人背后发凉。鬼巫王想和
龙神合体,结果被龙神给合体了;王处仲搞尸解仙,天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上次恶斗鬼巫王与龙神结合,己方人强马壮还闹得险死还生,如今己方伤疲
交煎,要是再对上类似东西,哪还有活路?

  程宗扬胆颤心惊,一回过头只见萧遥逸已经站起身。他走过来拔起龙牙锥,
然后对着古冥隐变形的肩膀斜刺过去;古冥隐肋下的肉翼扑腾着,发出一声惨号,
又被龙牙锥牢牢钉住。

  忽然一声惊雷,仿佛整个玄武湖都被击得震荡。

  两人冲出船舱,眼前一幕顿时让他们张大嘴巴。

  巨大的盖海舰被闪电击中,六根拍杆和悬杆的立桅同时燃烧起来。那闪电不
是一道,而是一张巨大的电网,片刻后再次亮起,将整艘盖海都笼罩在刺眼的光
芒中。

  楼船爆出无数火光,马嘶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舰上的骑兵从城门驰出,一
道电光击来,那支近百人的骑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被彻底抹去。接着楼船从上
到下如同无法承受闪电的重压,一层层燃烧着倒塌下来,火光冲天而起。

  风势越来越急,这时幸存者才发现,在狂风吹动下,湖面以盖海舰为中心正
形成一个巨大漩涡。

  暴雨倾盆而至,燃烧的楼船在漩涡中心转动着,像被一股无形力量慢慢捻碎,
发出劈劈啪啪的断裂声,体积越来越小。

  湖水渐渐形成一个锥形的弧面。大战之后,湖上到处漂浮的船板、尸体、燃
烧后的灰烬……都随着弧形的水面转动,被一点一点呑入漩涡。

  鼓声如同狂风骤雨,节奏已经不仅是雄浑刚劲,而是追求毁灭的疯狂。

  王处仲旁若无人地挥锥擂鼓,全不理会众人惊惶失措的表情。画舫在惊雷狂
风中摇撼,几名贵族吓得弃席而逃,混乱的场面更加剧船身的颠簸。虽然这些贵
族世家平常更讲究风仪气度,但要命的关头也顾不了许多,越来越多的人离席奔
走。

  惊惶中,一个温和啸声响起。谢太傅抱膝吟啸,他声音并不高,也没有雄浑
的力量,但略带鼻音的啸声从容不迫,让惊惶的众人渐渐稳住心神。

  天地被乌云笼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电光划破天穹,笔直朝画舫击来。

  萧侯鼓涨的白衣猛然一扬,一股罡风从袖中挥出,在电光击碎篷顶的刹那,
像一面巨盾挡在舫顶上空。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处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诗经击鼓一篇。

  旁边的美妓望着他,婉声唱出后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
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柔婉缠绵,与雄健的鼓声相应相合。

  伴随着鼓乐,一连十余道闪电击下,最后一击,萧侯的罡诀终于被攻破,闪
电犹如呼啸长鞭抽在萧侯高举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飞散开来。

  刺眼电光过后,众人骇然发现,击鼓的王处仲满头黑发尽成银丝,霜雪般披
满双肩,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他手中击鼓的龙牙锥却越发光亮耀目,仿佛他
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龙神的内齿呑噬殆尽。

               第十章定盘

  「全力划桨!」

  船上的指挥官在暴雨中高声呼喊。桨手奋力扳动桨棹,试图逃离船下越来越
大的漩涡。

  天空像奔腾的天马驰过般,响起连绵的雷声。每一声惊雷都伴随着一道致命
的闪电。

  一艘艨艟被闪电击中,拦腰断成两截,旋转着沉入湖底。接着一条海船被巨
手一样的浪头掀起,轻易被抛入漩涡深处。甚至连仅存的一条飞凫也难逃厄运,
狭长船身腾起白色火焰,直至沉入水下还在熊熊燃烧,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
直到化为灰烬。

  越来越多的舰船碰撞在一起,装有龙牙的云氏海船成为碰撞的胜利者,但随
着船只越来越多被卷到漩涡底部,这些幸存者迟早会在碰撞中同归于尽。

  漩涡轻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楼船,折断的船体、漂浮的桨棹、水中死去或
是活着的军士……都被漩涡无情地呑没。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条走舸逆流而行,沿着漩涡漏斗状的边缘,一点一点
向上爬升。

  「滚开!」

  云丹琉踢开那名指挥官,一把抢过尾舵厉声道:「听我的!左桨手正划!右
桨手逆划!一!」

  指挥官叫道:「船会失衡倾覆!」

  「在我手里就不会!」

  云丹琉厉声道:「二!秦会之!吴长伯!谁不划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
带废物!」

  秦桧和吴三桂齐声应道:「是!」

  「三!」

  云丹琉扳动尾舵,整条斗舰猛地一震。船身旋转着,船头抬起攀到上一层的
涡流中!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小狐狸做了个鬼脸,然后张了张嘴巴用嘴型说道:
「男人婆!」

  云丹琉喝道:「反过来!左桨逆划!右桨正划!一!二!姓萧的!不想被扔
到水里就去擂鼓!」

  「哎!」

  萧遥逸收起嘴脸,跑过去擂鼓。程宗扬赶紧抢过一枝桨拼命划着,免得被这
位脾气不好的船长赶到水里。

  一道闪电击下,将后面一条海船化成火球,几个剽悍的水手浑身是火地跳进
水里,接着又被漩涡呑没。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黑沉沉的漩涡像怪兽张开的巨口迅速扩大,追逐
着颠簸的走舸。闪电像飞舞的银蛇,在乌云和湍急的湖水间纵横交错,映出一张
又一张惊惶的面孔。

  云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长发被暴雨打湿;她胸部高高耸起,贴
身的银鳞蛟甲勾勒出胴体美好的曲线。

  一道闪电划过,在云丹琉微蓝的瞳孔和精致的银鳞细甲上映出耀眼光芒。

  在她身后,船只燃烧的烈焰在漆黑天幕上不住腾起,头顶是交织如网的闪电。

  船只焚烧折断的巨响、军士在漩涡中挣扎的惨叫声,与暴雨连成一片。

  云丹琉不理不顾,美目紧盯船头的波浪,一脚踩着船尾,碧蓝长裙湿淋淋贴
在浑圆的大腿上,另一条雪白长腿笔直伸出,蹬住装舵的尾杆,双手用力扳动船
舵。

  「全部正划!一!二!三!」

  娇叱声中,走舰挣扎着一点一点从漩涡中划出。

  天际的闪电似乎注意到这个幸存者,几乎所有的电光同时击来;只要一半能
够击中,巨大能量足以把整条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变成白灰。

  云丹琉双手扳紧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操舟的她也无法应对根本没有规律可
循的闪电。此时周围已经没有别的船只,雷电再打下来,这艘船定然无幸;船上
众人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心笔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扬突然跃起,扑进舱内。

  「干!」

  闪电击下的刹那,程宗扬大叫一声。

  一道白光从舱内飞出。萧遥逸的龙牙锥穿透甲板,旋转着飞上天际。

  无数电光交织在一起,在头顶的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光球。光球正中,
那只龙牙锥吸引全部闪电,莹白龙牙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整个天空的闪电都集中在头顶,众人都扬起头看着电光纵横交织的一幕,眼
中充满敬畏,更充满恐惧。谁也不知道这支龙牙锥能支撑多久,更不知道最后的
结果会是怎样。

  交织的闪电跳动着,仿佛被这只龙神的牙齿全部吸入。龙牙锥身光芒越来越
亮,在浓黑乌云和激荡的湖水间镀上一层肃杀寒霜。

  萧侯踏前一步,张手带着一股狂猛罡风朝王处仲颈中抓去。

  满头白发的王处仲皮肤迅速干枯,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蚯蚓般胀起。他不
屑地一甩头,如雪长发甩起,化去萧侯凌厉的罡诀,一边击鼓长歌道:「于嗟阔
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击鼓一篇的末章,叹息离别太久,生时再难相见;叹息相隔太远,曾经
的誓约终成空话。

  萧侯略微一退,接着化掌为指,击开王处仲身周涌动的气劲,一指点在王处
仲颈后。

  「噗」的一声,画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龙牙锥锥尾击破,暴风骤雨般的鼓
声哑了下来。

  王处仲脖颈被萧侯指锋刺穿,涌出一团黑气。他身形诡异变化一下,颈后仿
佛突然间伸出一只苍黑狼头,狠狠咬在萧侯指上。

  萧侯退开几步,白衣渗出一丝血迹。

  王处仲一锥击在鼓上,已经破裂的皮鼓发出喑哑的鼓声,回荡的长歌无限苍
凉。

  王处仲丢开龙牙锥,挽住旁边的美妓,盘膝坐在鼓前,虽然席地而坐却傲如
王侯。他白发萧然,纠屈的血管在皮肤上迅速扩张,眼中散发出妖异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击鼓的龙牙锥中,然而此时,那枝吞噬他生命的莹白
锥身正一点一点解体。

  一个黑色漩涡出现在王处仲背后的空气中,空间随之扭曲变形。一旦他兵解
成功,不仅这条画舫,只怕整个玄武湖都无人能够再活下来。但唯一能阻止他的
萧侯被他的妖狼一顾噬伤,舫上名士虽多,再无一人能阻止他。

  王处仲没有理会众人一眼,低头朝身边的美妓笑了笑,衰老面孔流露出几分
年轻时的照人神采,然后低声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美妓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怀中。

  蓦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闪过,王处仲苍白颈中绽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异的
光芒闪动一下,随即失去光采。

  那个黑色漩涡还没有完全成形,随着寒光划过,扩张的漩涡停滞下来,然后
向内塌陷,迅速收拢成针尖大小一点,最后消失无痕。

  就在异变发生的同时,远处湖面上吸引无数闪电的龙牙锥突然迸碎开来,锥
身化成无数耀目的星光,带着长长的尾焰朝天际四散飞溅,将湖水烧得沸腾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望着辉煌而残酷的一幕,几乎无人察觉一个幻影
般的身影在此时飘入精阁。

  来人手中握着一枝奇异的翼钩,一钩挑断王处仲的脖颈,接着一手抖开皮囊,
脚尖一挑,将王处仲的头颅挑起,落进囊中,手指顺势一拧打好丝结,翻手将皮
囊背到背上,丝毫不停地穿过精阁。杀人、夺首、远扬都在一瞬间发生,快得让
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驹!」

  席间一声厉喝,却是一直从容自若的谢太傅。

  那身影在精阁的轩窗停了一下,无奈地落下来,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礼:「世
伯。」

  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阴沉,面容一见让人颇为熟悉,但转眼就想不起来。

  谢太傅沉着脸道:「艺儿呢?」

  那人避开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过世了。」

  谢太傅静默地拿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却连茶盏是空的都没意识到。

  湖面恢复平静,仅存的走舸向画舫驶来。萧遥逸扯住程宗扬,一叠声问道:
「我的龙牙锥呢?我的龙牙锥呢?」

  程宗扬实话实说:「没了。」

  萧遥逸叫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

  程宗扬也说不出来。他用龙牙锥引开闪电完全是出于偶然。突如其来的天地
巨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一幕太眼熟了,让他险些以为是谁把南荒的龙
神给召唤来了。

  程宗扬没有看到王处仲用自己赠送的龙牙锥击鼓,只是那会儿捞根稻草都指
望它能救命。要应付雷击,避雷针倒是件好东西,但是眼看着雷都要劈下来,再
准备也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想起舱里那枝龙牙锥。既然龙神有驭使雷电的本领,龙牙说不
定也有点什么用处。

  结果雷终于没劈下来,龙牙锥也丢了。虽然程宗扬表示这根龙牙锥救了一船
人的命,用处很大,相当值得过,但萧遥逸照样心痛得要死,非让程宗扬再赔他
一枝。

  程宗扬被他纠缠不过,忽然手一指:「那是谁?」

  萧遥逸叫道:「不就是秦会之吗!你把我的东西弄丢了!赔我!」

  「我说那个!船上那个!」

  萧遥逸回头一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四哥?」

  美妓抱着王处仲无头的尸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献祭的鲜血已经干涸,随着
破碎鼓面微微摇晃。

  这个棘手的大麻烦让王侍中、周仆射都感觉满手都是刺。

  一向自诩名士、不务正业的王子猷却一点不在乎地凑过去,认真道:「知道
吗?你唱的礼乐错了一个音。」

  庾氏没有理他。

  王子猷自顾自哼道:「天命有晋兮,穆穆明明——这样唱才对。」

  「晋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

  王子猷哑口无言,过了会儿道:「你挺胆大啊,抱着这个东西也不怕。刚才
谢二醒过来,朝这儿看一眼又昏过去了。啧啧,这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的?」

  「王子猷,我知道你。」

  庾氏望着怀中的尸身,美目波光微转,口气平淡地说道:「我出身高门,十
四岁嫁给东海王为正妃。」

  东海王是晋帝继位前的封号,她这样说无异于坦承自己的身分。王子猷脸上
无所谓的嘻笑着,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其他人都在考虑这句话最好装作没听到。

  「那些年我只见过这一个男人,以为天下的男子都无能无趣。」

  庾氏搂紧王处仲的尸身,柔声道:「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世间的伟丈夫。」

  王子猷感觉芒刺在背,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插这手。

  她闭上眼,轻声道:「那天他闯进我住的地方,把我按在榻上……被他进入
的一刻,我突然想起前生……他赶走我身边的宫人,因为我的一举一动她们都要
监视……后来我一句话,他就遣散所有姬妾……」

  庾氏低叹道:「这些我都想起来。可世上那么多人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你呢?」

  一向自负率性而为的王子猷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庾氏站起身,抱起因为衰老而变瘦的尸体,低声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
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画舫上,两个相拥的身影落花般坠入湖中。

  没有一个人试图去救。对于一个已经死过的人来说,死亡是最好的归宿。不
少人都暗自庆幸避免一桩大麻烦。更多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似乎那个女子从来
没有出现过。

  走舸靠近画舫,众人登舟上船,唯一一名幸存的斗舰指挥官挺直身体,双足
一并,「刷」的向那个背着翼钩的汉子敬了个礼,开口道:「斯中校!」

  那名汉子微微点头,接着萧遥逸钻过来,和他勾肩搭背溜到一边,鬼鬼祟祟
不知说些什么。

  「滚开!」

  云丹琉毫不客气地赶走仆役,命令自己手下几名光头大汉先占了舵位,把航
行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秦桧先一步折返,低声向程宗扬说了舫上的经过。王处仲与萧侯对奕不胜,
击鼓而歌,一曲白头,最后兵解不成,被人一钩斩首。

  「王处仲虽然死了,我看这事儿还没完。」

  秦桧耳语道:「那些世家人脉深厚,未必会向萧侯低头。」

  「手里没兵他们还能干什么?除非他们有胆量把萧侯暗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我看那位丞相难有这个胆量。」

  「还有徐度。」

  「哦?」

  秦桧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程宗扬想了一会儿:「这事你去办,他们几个
都认识你,利落点!别耽误!」

  秦桧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停下来:「我们支持哪一边?」

  程宗扬苦恼地摸着下巴:「从利益来说,当然是云家,可临川王那孙子太靠
不住,而且实力不济。小狐狸这边又实力太强,跟他们合作,我怕被他们吃得连
骨头渣子都不剩。更要紧的是……」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的意见连屁的分量都没有。」

  秦桧一笑:「云家势弱才更需要盟友。况且最要紧的两人还在他们手里,全
胜虽然未必,小胜却有可期。」

  秦桧离开办事,萧遥逸神采飞扬地出来,一手挽着那汉子朝程宗扬道:「这
是我四哥!八骏之一,幻驹斯明信!」

  又对斯明信道:「这是程宗扬,跟我嫡亲兄弟一样!三哥的骨灰是他背回来
的,小紫姑娘也是他千里迢迢带到建康的!四哥你就不用多礼了,我已经代咱们
兄弟向他磕过头了!」

  星月湖八骏自己已经见过一半,孟非卿沉稳凝重,谢艺从容温和,萧遥逸风
流潇洒,这个斯明信却阴沉内敛,让人见了就心生寒意。

  程宗扬寒暄几句,指着他背后的皮囊道:「那是什么?」

  斯明信冷冷道:「王处仲的首级。」

  那家伙声音冷到骨子里,程宗扬有心接口却打了个寒噤。萧遥逸在旁笑道:
「我已经听说了,四哥砍下王处仲的首级,然后一个穿云脚挑进皮囊。看来鞠术
大有长进啊。」

  斯明信阴沉面孔露出一丝笑意:「十月二十一山岳正赛,你来不来?」

  「当然要去!在晴州还是临安?」

  「晴州。」

  看着他眼中异样光采,程宗扬明白过来。这家伙和谢艺一样,是个蹴鞠的狂
热爱好者,简单说就是球迷。

  程宗扬堆起笑容:「斯兄来得真及时。一举斩杀王处仲,立下大功。」

  萧遥逸重重拍了他一掌,「少来了!一脸假笑!你以为四哥是等咱们打完才
出来抢功劳的吗?四哥连夜赶了三百多里路,好不容易才赶到建康。嘿嘿,你不
觉得今天王处仲有张王牌没打出来吗?」

  「你说黑魔海?」

  湖上鏖战时程宗扬已经有些怀疑,王处仲在湖中埋伏下自己的荆州私军,又
借丞相王茂弘的手把满朝大臣邀集到玄武湖,显然是定在今日出手。结果萧氏父
子抢先一步,先是夺宫,接着挥师入湖,双方一场恶战。

  王处仲既然与黑魔海勾结,为什么这种要命关头,黑魔海却只有一个古冥隐
在撑场面,还病急乱投医地把东瀛忍者当作援军?黑魔海能把手伸到南荒去,没
道理在建康会来不及插手。如果不是黑魔海临阵放弃王处仲和自己潜伏晋宫多年
的古冥隐,就是他们想来却来不了。

  「不错!这会儿大哥孟非卿、二哥侯玄、五哥卢景、六哥崔茂和七哥王韬正
在百余里外的京口截杀黑魔海的妖人。」

  萧遥逸笑道:「王处仲已死,建康这一战又是我们星月湖赢了。」

  程宗扬终于放下心事。晋国朝局究竟落在萧家还是云家手里,对自己来说只
是左手和右手的区别。除非……徐老头真的孤注一掷,用他的五百精兵跟大家拼
个同归于尽。他在心里暗道:有自焚倾向的人有王处仲一个就够了,徐老头千万
不要失去理智啊。

  一名仆役过来,垂手道:「谢太傅、桓大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
丞相大人有请。」

  萧遥逸搭住程宗扬的肩,意气风生地说道:「走吧!谈判桌上,我要捞得比
战场更多!」

  谈判在舫顶的精阁进行,济济一堂的贵族、重臣大都回舱休息,阁内只剩下
六位职位最高的大臣。

  丞相王茂弘与谢太傅居中而坐,王侍中、周仆射分别坐在左右,然后是桓大
司马和司空徐度。

  左侧席位坐着少陵侯萧道凌,身后是萧遥逸。云苍峰在右,身后是云丹琉;
六大臣对面则是一脸旁观表情的程宗扬。

  萧侯是此战的胜利者,虽然参战的水师全军覆没,但禁军和石头城大营主力
犹存,牢牢把建康控制在手中。

  云苍峰本来没有资格在此落座,但他今日不是以商人的身分出现,而是担任
临川王的使者,手里更握着晋帝和太后两个分量极大的砝码,当仁不让地占据一
方。

  相比之下,程宗扬纯粹是看热闹的。他之所以能坐这里是因为萧家和云家双
方都要求他出席。

  在程宗扬的理解里,这次谈判说得文明点,是战后新秩序制定协商会议。坦
白点说就是分赃大会,在谈判桌上划定各自的利益范围。

  王处仲、萧家、云家三方打得一塌糊涂,败的固然是惨败,胜的也是惨胜。

  如何把带血的付出转化成看得见的利益,并不比战场轻松。

  程宗扬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望着王茂弘。如果让他来判断,这场大战丢分最多
的就是这位以昏愦自居的丞相大人。

  王处仲是琅琊王家的人,按照谋逆灭族的律条,王茂弘已经可以算死人了。

  至于其他几位,桓大司马偏向萧侯一边,已经是露骨得不能再露骨,就差没
在脸上贴出字来。谢太傅自从得知谢艺的死讯就神情不豫,他和王侍中、周仆射
几个应该是执中派。徐度冷眼旁观,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在座的都不是俗人,不需要绕什么圈子。萧侯首先开出价码:废帝、推立新
君、列建康周边六州为军镇。

  到了谈判桌上,云苍峰神情间再没有一丝犹豫,沉声道:「陛下失德,群臣
自有公论。若是废去帝位,当由群臣推举新君,进呈太后定夺。」

  萧遥逸叫道:「雪二爷说的是!请太后立刻还宫,策立新君!」

  双方一开口就短兵相接。大家一致同意废去晋帝,但云苍峰拿出定例:新君
必须由太后决定,萧遥逸则要求太后尽快还宫。反正内外宫城都在禁军控制下,
只要太后在手里,想立几个新君也只是多费几条黄绸诏书的事。

  云苍峰避实就虚,没有在太后还宫的问题纠缠,接着抛出自己条件:效仿晴
州港的例子,列京口为商镇!

  这一下连王文度也坐不住了。晴州港是宋国最大的海港,虽然由宋国派遣知
州,但实际上只是虚职。晴州的政务、商业甚至军事都由城中最大的几家商会操
纵。历代宋主都竭力想收回晴州的控制权,但晴州不仅富甲天下,重金聘请的雇
佣兵更是强猛善战。因此晴州虽然名义上是宋国一州,实际上却是国中之国。

  双方都寸步不让,一番唇枪舌箭、争吵不休,萧遥逸和云丹琉还几乎动了刀
子。

  程宗扬看得有趣,他心里有数,云家其实已经退让,所谓让太后定夺只是讨
价还价的筹码,真正的目的还是要京口的商镇,为此不惜摆出翻脸架势。毕竟他
们手里握着两张王牌,真要甩牌不玩了,大家都不好收场。

  萧家要的则是六州军镇。萧侯的提议顾及朝中重臣和几大世家的利益,只要
求建康周边六州。他们已经控制建康最重要的两支军队,周围再无敌手,这样的
价码只是在名义上确定自己的势力范围。

  王侍中和周仆射都露出焦躁的表情,桓大司马傲然而坐,眼角不时瞟着司空
徐度。谢太傅不动声色,中间的丞相王茂弘拿着羽扇,似乎昏昏欲睡。

  等两边吵得差不多了,王茂弘放下羽扇,低低咳了一声。

  众人立刻住了嘴,目光朝他的位子望去,连萧侯也不例外。

  虽然不少人都说他年老昏愦,但对这位三十岁为相,一手拥立三位君主、辅
政三十余年,门生故吏满天下的丞相大人,没有人敢轻视。

  「陛下失德只是传言。」

  王茂弘一开口就给了众人当头一棒。无论是萧家还是云家都把废帝放在最前
面,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如果陛下没有失德,他们有什么理由跑
来造反?

  王茂弘似乎没有看到双方难看的表情,一手抚着膝盖,慢吞吞道:「昨晚妖
人扰乱宫禁,以至陛下、太后受惊,幸好少陵侯率军士斩除妖人,拱卫台城。云
氏虽是布衣,但常怀忠义,闻说宫中有变,亲领家仆赴难,救陛下于二宫之间…

  …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程宗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这些事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呢?

  萧遥逸锋芒毕露地问道:「敢问丞相大人,作乱的妖人是谁?」

  「太初宫内宦,古冥隐。」

  王茂弘慢慢道:「驸马都尉、汉安侯王处仲。」

  萧遥逸还要再说,却被萧侯拦住。如果王茂弘只说古冥隐,萧侯当场就要翻
脸。他同意公开王处仲,等于将整个琅琊王家这个晋国第一世家都置于叛逆的阴
影中,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谢太傅,诏书该如何写?」

  谢太傅道:「如今两寇已经伏诛,既然太后、陛下无恙,可罪止其身。」

  程宗扬听出来了,他们的意思是把罪责都推到死太监和王处仲身上,萧家和
云家都护驾有功。问题是两家要的不是这点功劳。虽然谈判就是杀价,但王茂弘
这价也杀得太狠了。一人一根棒棒糖就把两家给打发了。

  萧侯冷冷道:「听说临川王准备赴京面圣请安。」

  谢太傅淡淡道:「多半是传言有误。临川王奉诏犒赏边军,已于昨日傍晚亲
赴北府兵营中。」

  此言一出,萧侯瞳孔顿时缩紧。对面的云苍峰面无表情,显然早已知晓。

  谢太傅说的虽然含蓄,其实是告诉众人临川王已经被北府兵囚禁起来。同时
暗示北府兵的军权已经易主。

  萧侯反而平静下来,淡淡道:「既然有诏书命临川王犒赏边军,想必禁军的
赏赐是由王丞相和谢太傅亲自发放了。」

  程宗扬暗暗叫绝,萧侯这是图穷匕现,准备把王、谢一网打尽了。

  王茂弘忽然双眼一睁,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间神光逼人。萧侯夷然回视,雪白
长袍缓缓涨起。

  对峙中,谢太傅低叹一声:「桓大司马?」

  桓大司马本来与萧侯联盟,但听到北府兵囚禁临川王,不禁犹豫起来。半晌
他下定决心,哈哈一笑道:「不若由桓某代二位犒赏吧!」

  盟友倒戈,萧侯冷哼一声,鼓涨的白袍慢慢恢复原状,起身道:「苦恨年年
压金线,尽为他人做嫁衣!」

  说罢拂袖而去。

  云苍峰起身一笑。「丞相风采,草民钦佩得很。」

  王茂弘慢呑呑道:「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云氏商贾传家,也是济
世养民之一端。朝中已经商定将开凿广阳渠,到时还要云氏多多报效。」

  云苍峰衣袖微微一抖,良久施礼道:「多谢丞相。他日有缘,再来聆听大人
教诲。」

  广阳渠是沟通大江与云水的主渠,云氏长久以来就希望能将大江与云水连接
起来,让云家船队能够直接从建康驶入东海的富庶之地。但这样的工程太过浩大,
朝中商议多次都未能确定,没想到王茂弘却在这时提出来。

  萧家和云家都退出谈判,桓大司马有些无趣地左右看了看,正撞上徐度的视
线。两人目光相触,在空中迸出一道火花。

  程宗扬起身笑道:「徐老爷子,你说巧不巧!我有个朋友前两天捡到一个小
孩,听说竟然是司空大人的小孙子,如今骨肉可重逢,真是一大喜事,哈哈哈哈!」

  徐度手中酒觥一抖,酒水泼洒出来。

  程宗扬看着对面的王茂弘和谢太傅,心悦诚服地说道:「王谢世家,人物风
流,在下今日才领教了。果然名不虚传。告辞!」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拿出一个皮夹,掏出几张削好的竹片,满
脸堆笑一人递了一张:「喂,各位有钱的大人!小号这几日就要开张,到时请各
位多多赏光啊!只要拿我的名片,全部八折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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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集

  内容简介:

  玄武湖上大战歇止,晋国世家大族互不相让,台面下忙着分赃较劲。

  程宗扬却收拢晋国后宫一干美妃,还与弱不禁风的云如瑶有更多接触,天天
乐不思蜀、好生快活!

  石灰坊、织坊也陆续有丰硕成果,他所熟悉的现代产物一一重现。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终于让他享受到如此惬意的日子!

  然而,萧遥逸为了创造平等社会的理想,远赴江州,他少了一个好友在旁;
看似昏瞶的王丞相知道他在后宫的「好事」,特意提醒他适可而止;偶然听云苍
峰提及六朝地理,令他惊觉世界如此之大——胸无大志、有所惘然的他竟浮现一
个念头:他要去东海!他的家乡……

               第一章玉花

  低垂的柳条风中摇晃,晚秋的阳光暖暖洒在身上,和风拂过,将草帽边沿吹
得一动一动。时值正午,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周围的玄武湖烟波浩渺,几日前湖
上的鏖战已经消失无痕。岸旁成片的芦苇绽开无数白花,在阳光下随风漫舞。

  天蓝如洗,槐荫深处露出了别墅一角。程宗扬舒服地呼了口气,架在鼻梁上
的墨镜映出身前一团雪白美肉。

  这会儿程宗扬躺在一张帆布做成的躺椅上,身下洁白的沙滩朝两侧张开,宛
如一眉新月,围出一个亩许大小的泳池——不是池塘,正是一个标准型的泳池。

  整座游泳池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铺成,周围没有砌出边沿,而是从沙滩边缘由
浅到深,东侧的最深处接近一丈。泳池两端各有一条水渠,将玄武湖水引入池中,
水源用编织的蒲苇团滤过,清澈池水在白色大理石间折射出澄净的碧蓝色彩。沙
滩的沙子又细又白,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耀眼光泽。

  躺椅旁边触手可及的位置摆放一张圆桌,上面摆着红茶、绿茶、鲜酿的果汁,
还有一瓶上好葡萄酒。桌旁立着一个美艳妇人。她胸前围着一条鲜红色绸巾,下
身是一条同样材质的游泳内裤,赤脚立在沙滩上。两条白光光美腿赤裸着,大片
丰腴白腻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雪滑无比。她垂着头,目光微微闪动,脸上泛起
醉人红晕。

  躺椅另一侧的垂柳荫下铺着一张墨绿茵毯。一个绝色丽人身无寸缕,赤条条
卧在毯上,两手支颐,含笑看着躺椅上的男子,光洁胴体如脂似玉。

  程宗扬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懒洋洋抬起来,「啪」地打了响指。穿着比基尼
的美妇捧起盛满葡萄酒的高脚玻璃杯,顺从地躬下腰,递到他嘴边。

  程宗扬咬住麦秆做的吸管饮了一口,被墨镜遮住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美妇胸
前,顺着她白滑乳沟朝里面看去。

  在他身上,另一个美妇以倒骑姿势跨在他腰间。她俯身,两团白腻乳球低垂
下来,肥美雪臀高高翘起,仿佛一团白花花的美肉在程宗扬腰间不住起落,卖力
地套弄他的阳具。从后面看去,丰美雪臀又圆又大,臀间紧凑的菊肛和红嫩湿腻
的性器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每一个细小褶皱都纤毫毕露。

  骑在程宗扬腰间的女子长发盘成华丽云髻,髻上戴着一枝镶嵌七宝的黄金凤
钗,风韵犹存的玉脸布满红霞,媚眼如丝地淫叫着;一边像尺蠖一样耸翘臀部,
一边伏着身子,用她丰满双乳在程宗扬腿上摩擦。那具白生生的肉体香汗淋漓,
肌肤上汗津津地布满晶莹汗珠,在正午的太阳下散发出熟艳光泽。

  这处别墅在玄武湖深处一座滩岛上,虽然平常有人维护,但十几年没有人入
住,许多设施已经荒弃。程宗扬从云家找了些能干仆佣,花几天时间把别墅彻底
清理一番,沙子也重新淘洗,整座别墅焕然一新,才带着几个美人儿过来享受。

  相比于以前的日子,这些天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舒心。自己梦里都不敢想
过的事,这会儿已经成为眼前活生生的现实。

  伏在自己身上,正耸着白花花的美臀,卖力与自己交合的是晋国太后周氏,
也就是以前的芸娘;茵席上玉体横陈的是晋帝最爱宠的丽妃,以前的丽娘。而旁
边粉躯半露,给自己举盏奉酒的,则是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的卓云君。

  程宗扬把目光从卓美人儿乳沟里收回,半眯眼观赏眼前丰腻的雪臀。周氏红
腻的性器蜜汁横流,一副沉浸在肉欲中不能自拔的骚态。那种淫媚样让程宗扬看
得心动,拿起麦秆,把滴着红酒的一端放到美妇臀间,插到她淫艳的嫩肛内。正
在套弄的周氏两手抱住屁股,把雪腻臀肉扒开,红嫩的屁眼儿蠕动着,让滴酒的
麦秆插进肛内,一边发出淫浪叫声。

  程宗扬笑道:「丽娘,你这婆婆有够风骚的。」

  茵席上裸里的丽人抿唇笑道:「奴家婆婆孀居多年,徐娘半老才尝着主人的
乐处,倒像是情窦初开的样子呢。」

  程宗扬侧过身,伸手在她娇美下巴摸了一把,一脸坏笑地说道:「别忘了你
出来的时候自己说的,这次来要做什么?」

  丽娘含住他的指尖,媚眼如丝地舔舐片刻才娇声道:「奴家说,只要少主带
奴家出来,奴家便和婆婆一道光着屁股给少主唱玉树后庭花。」

  程宗扬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玄武湖一战之后,云家很快送还晋帝和太后,做出全面配合的姿态。而萧家
则执掌禁军牢牢控制住太初、昭明二宫,摆明在谈判结果出来之前绝不放手。

  当日禁军以除妖拥帝的名义攻入内宫,并没有多做扰乱。杀光宫内叛乱的太
监和王处仲的荆州私军之后便退出内宫,封锁宫门;接管内宫饮水、食物的供应,
同时禁止任何人出入。

  但这难不住程宗扬,当天夜里他从暗道潜入宫中,除了拿回自己留在宫里的
东西,还顺道瞧了瞧丽娘。丽娘接受他的警告,在禁军入宫前藏起来,躲过这场
兵灾。禁军退出后,宫中剩下的妃嫔宫女一片凄惶,她们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发生
什么事,这时古冥隐一党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人担惊受怕,不知还会有什
么祸事发生。

  程宗扬本来只是挂念丽娘,舍不得这个尤物受到伤害。结果一见之下,一个
惶恐无助,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寡女,一个孤男,天雷勾动地火,一来二去,顺
理成章滚到一张榻上。

  丽娘说起来是有夫之妇,不过晋帝那样子比死人也强不了多少,宫里又失去
主心骨,人人自危。这个绝色宠妃把自己当成救星,曲意奉迎,不但让自己享尽
鱼水之欢,也让自己心理上获得极大满足。

  于是程宗扬从一开始的偶然探望变成每夜必至,而且夜不空宿。丽娘不仅殷
勤侍奉,还在他高兴时引来交好的姐妹求他庇护。这会儿宫里一片大乱,早就没
人来管,何况能活下来的都不是三贞九烈的贤妇。这些日子下来,好一番花迎蝶
舞,让自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昨晚程宗扬按例溜进宫里,说起自己在湖上的别墅,里面的沙发、吊灯、抽
水马捅入、弹簧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丽娘满心倾羡。在宫里的遭遇使
她对这些看似华丽辉煌,生活在其中却阴森可怖的宫殿早已心怀怯意,便在枕上
软语央求,求他带自己出来散心。程宗扬虽然心里有些顾虑,但美色当前,而且
别墅就在湖上,离宫城不远,便拍着胸脯一口答应,天亮前用一条小船把她们接
过来。

  程宗扬贴在丽娘耳边,小声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帮我搞定!」

  丽娘瞥了他一眼,然后款款起身,胸前浑圆玉乳摇晃着,走到芸娘身边扶起
她的手臂,柔声道:「娘娘好热了呢,换个地方可好?」

  芸娘两腿已经酸软,被她扶着离开躺椅,软绵绵走到绿柳荫下。丽娘在她耳
边说了几句,芸娘回眸一笑,俯身跪在葱绿茵席上,翘起圆臀,两手抱着白滑臀
肉,骚媚地朝两边分开,露出插着麦秆的嫩肛,腻声道:「有请少主光临。」

  丽娘纤指按在美妇臀沟间,轻轻拔出麦秆,将嫩肛分开,娇笑道:「少主,
奴家婆婆的后庭花已经开了呢。」

  程宗扬隔着墨镜看了卓美人儿一眼,挺起怒胀的阳具大剌剌走到芸娘身后,
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对着她圆翘雪臀用力干入。

  芸娘低叫一声,螓首扬起,脸上露出柔媚入骨的淫态。

  透过墨镜,芸娘的肉体显得分外白腻。随着阳具进入,白花花的美臀仿佛膨
胀起来,愈发肥圆。程宗扬大感兴奋,抱起云娘肥白屁股,用力干着她的屁眼儿,
一边用眼角余光瞄着卓美人儿。

  丽娘走到卓云君身畔,笑吟吟道:「这位姐姐生得好美呢。」

  卓云君年龄与芸娘相仿,但外表年轻一些,看起来比丽娘大不了几岁。她有
些勉强地挑了挑唇角,然后扭过头,分明不想和她交谈。

  自己身上这些连内衣也称不上的布片是他特意让人做的,还起个古怪名字,
叫「比基尼」。上身红绸开口极低,故意收紧挤出乳沟,内裤又窄又小,后面则
是比手指还细的丝带,一穿上就陷进臀沟里。

  这种衣物比赤身裸体更令人感到羞耻,他却显得十分开心。如果在斗室间两
人相对,自己穿着让他观赏也就罢了,可他不仅要自己在光天化日下穿出来,旁
边还有两个陌生女子。卓云君羞不可遏,觉得穿着比基尼的自己简直成了她们眼
里的笑柄。

  丽娘没有在意她故作冷漠,反而笑道:「奴家认得姐姐呢。」

  卓云君身体猛地僵住。

  丽娘美目微睐,轻笑道:「昔日贵宗在九霄宫讲演道法,奴家曾见过姐姐。

  姐姐那时是太乙真宗的教御,姓卓,芳名叫云君的。「

  卓云君右手拧住自己的左腕,手指一片冰凉。她想过自己身份会暴露,却没
想到会在这里被人认出。晋国佛门远盛于道流,建康周边有大小数十处佛寺,却
没有一处道观。建康一些信奉道流的世家往往要到建康以东的江乘,在九霄宫听
取道法。卓云君随同门往九霄宫还是十余年前的事,以为建康未必有人认得自己,
谁知被眼前这丽人一语道破。

  丽娘挽住卓云君的手:「姐姐知道我们是谁吗?」

  卓云君听到她们以婆媳相称,心下早已不齿。婆媳共侍一男,这种淫浪举止
足以令任何人心生鄙夷,却偏偏被她们认出身份。恼羞之余,卓云君冷脸道:
「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粉头。」

  「姐姐莫恼。」

  丽娘看出她的羞恼却没有半点不悦,指着柳荫下的美妇低笑道:「那边被少
主骑着的便是奴家的婆婆。姐姐可知道,她在外面的身份是晋国的太后娘娘。奴
家也不是什么粉头,三年前受封为贵妃,庾娘娘过世后,本来要做正宫的。」

  卓云君被叫来时,两女早被脱得光光的,围着程宗扬争相献媚。她在旁边捧
盏奉酒,浑不知那个淫浪的骚妇便是太后,而眼前这个怂恿婆婆与旁人交合的丽
人竟是贵妃。

  丽娘看出卓云君的惊疑,抿嘴一笑,走到芸娘身前,俯身娇笑道:「娘娘被
少主弄进后庭,可快活吗?」

  美妇双手抱着屁股,被干得娇喘连连;她一双雪乳压在茵席上,玉脸侧在一
边,面色潮红,精致发髻微微松开,那枝七宝凤钗歪到一边,对丽娘的调笑充耳
不闻,只发出一串淫媚娇呼。

  丽娘取下芸娘的凤钗递到卓云君手中。握着那枝钗子,卓云君慢慢抬起眼睛。

  丽娘笑道:「姐姐信了吧。奴家出身张氏,虽然不是第一等高门,但也是上
等门第。」

  说着她贴在卓云君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丽娘在宫里委屈求全,连古冥隐也能瞒过,这时言笑晏晏,亲切的姿态让卓
云君慢慢放松戒备。

  「真的吗?」

  丽娘点了点头,用艳羡口气道:「姐姐好福气呢,能陪在少主身边。奴家和
婆婆想得到少主的宠爱可难了呢。」

  卓云君咬了咬唇,低声道:「哪里的福气,我不过是……」

  「咦?」

  丽娘讶道:「姐姐不是少主的姬妾吗?」

  卓云君这才知道程宗扬在别人面前给自己留了面子,没有点破自己是供他专
用的妓女身份。不知为何,这个解释让她感到一丝淡淡欣慰。

  丽娘悄声笑道:「少主好勇呢,奴家和婆婆在榻上轮流侍奉都被他干得泄了
身子。不知道姐姐泄过身没有?」

  「那是什么?」

  丽娘一手拥着卓云君腰肢低笑道:「就是被少主的大肉棒硬硬地干到身子里
面,干得泄了身子。你瞧,奴家婆婆快泄了呢……」

  绿柳荫下,那美妇裸着白白屁股,被程宗扬干得花枝乱颤。她失神地张着眼
睛,红唇微分,喉中不时发出销魂媚叫。

  卓云君看得面红耳赤,正待扭过脸,却见丽娘蹲下身,轻抚美妇面孔笑道:
「娘娘,让旁边的姐姐仔细看看好吗?」

  那位太后娘娘早已无力反抗,被她双手抱着屁股,用力分开白花花的臀肉,
将自己臀间正在交合的部位暴露在阳光下。

  卓云君大吃一惊,身体靠在圆桌上,将上面的杯盏撞得一阵摇晃。她原以为
两人蝶戏用的只是平常的背入式,这时才发现太后被干的是另一个肉孔。看着那
小小肉孔被阳具撑开到不可思议的尺寸,卓云君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心里怦怦
直跳。

  程宗扬透过墨镜打量卓美人儿的神情,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今天他存心
要让卓美人儿自己乖乖把后庭献出来,为此不惜让芸娘和丽娘一同现身说法。本
来这事多给小紫几串钱也能搞定,只不过那死丫头这些天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常
常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只好自己摆平。

  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肛交,直看得卓云君花容失色。美妇敞露的雪臀间,那张
小巧屁眼儿像撕裂一样被肉棒撑开,肛洞周围细密的菊纹被完全拉平;阳具进入
时,整张屁眼儿都被挤进臀内,拔出时又被带得翻出,肛内红腻嫩肉像花一样绽
开,在阳具周围颤动,散发玛瑙般艳红的光泽。粗长阳具直挺挺干进臀内,顶得
美妇柔颈昂起,翘着舌尖发出短促媚叫。

  卓云君扶着圆桌,眼神惊疑不定,心道:「这……怎么可以?」

  丽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意,在她耳边笑道:「姐姐也是女子,该知道女人身子
有三处地方能让男人开心。女子的后庭花最是娇嫩,又是不雅的秽处,就是平常
夫妻之间也未必肯让自己的夫君享用。奴家和婆婆对少主敬慕非常,为了少主开
心,才心甘情愿献出后庭。」

  卓云君被她毫不避忌的言语说得面红耳赤,良久才道:「那样的秽处,怎可
亵弄?」

  丽娘掩口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女子后庭狭紧又容易使力,男人的阳具放
在里面就像被一个肉箍束住,进出时别有一番快活。咱们女子羞处被少主用过,
这时翘着屁股,把自己夫君也未曾用过的部位里露出来,让少主享用。那心思就
像把一件没人碰过的礼物放在他面前,等人拆开。而且少主阳物又大又热,干在
里面比起羞处的交合另有一种妙态……」

  丽娘话音未落,忽然美妇浑身一紧,肥白雪臀紧紧夹住阳具,屁眼儿用力收
缩,接着敞开的美穴间喷出一股液体。戴着墨镜的程宗扬咬紧牙关,用力挺动阳
具;在他身下,那位尊贵的太后像淫兽一样尖叫,两条雪白大腿剧烈地抖动,下
体淫汁四溢。

  「啵」的一声,阳具像拔出瓶口的塞子般从屁眼儿中拔出。美妇臀间留下一
个浑圆肉孔,几乎能看到肠道深处蠕动的肠壁。

  卓云君看得心旌摇曳,玉指在桌沿捏得发白。她目光落在程宗扬昂起的肉棒
上,顿时像被烫到般一闪。

  程宗扬把芸娘抱在怀中,在娇喘美妇身上揉捏。卓云君侧过脸不肯再看,两
条玉腿却不由自主地并紧,小腹微微起伏。

  丽娘一笑,拿起桌上红酒款款走到程宗扬面前,然后屈膝跪下。她将红酒淋
在程宗扬怒胀的阳具上,张口含住他的龟头,细致地舔舐起来。

  卓云君脸颊一阵滚烫,眼前白色沙滩反射刺眼阳光,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丽娘将阳具舔舐干净,然后站起身,洁白玉体卧在躺椅上,含笑看着面前的
男子,翘起一条白滑美腿柔柔放在他肩上。玉腿间敞露的秘处像娇艳的玫瑰一样
绽开,露出柔腻穴口,对着主人火热的阳具。

  「啊……」

  丽娘喉中发出一声娇媚低叫。被她舔舐过的阳具对准微张的穴口,用力顶入。

  程宗扬一手抱着丽娘的玉腿,一手抓住她丰美雪乳,弓身肏弄她的美穴。丽
娘躺在椅上,白软纤足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肩头一翘一翘;另一条玉腿垂在躺椅
边缘,将被阳具撑满的美穴暴露出来。

  丽娘本就生得妩媚艳丽,这时裸体受淫,每一寸肌肤都显得媚态横生。被程
宗扬肏弄十几下之后,她用撒娇口气央求道:「少主,奴家也要像婆婆一样,让
少主从后面疼爱奴的后庭……」

  这是程宗扬和丽娘商量好的,要引诱卓美人儿自愿跟自己肛交。他放开手。

  丽娘转过身,把散乱发丝拂到耳后,然后伏在躺椅上,在卓云君面前翘起圆
润玉臀,低笑道:「姐姐,少主要光顾奴家的后庭了。」

  卓云君有些吃惊地咬住唇。丽娘雪白粉臀间,那张屁眼儿像胭脂涂过般娇红
明艳,小小的缩在一起,连小指的指尖也未必能容纳。丽娘长发低垂,朝她嫣然
一笑,两手分开臀肉。

  接着卓云君看到粗大阳具伸到她臀间,龟头硬邦邦顶住丽人柔艳嫩肛。红嫩
的屁眼儿在龟头挤弄下软软张开,像一张红腻小嘴,一点一点将龟头吞入肛中。

  丽娘呻吟着昂起螓首,勾魂楣眼却望着旁边的卓云君,腻声道:「少主阳物
好大,人家的后庭花开了呢……」

  穿着比基尼的美人儿下意识地并紧双腿,丰美双乳微微鼓胀,乳沟渗出细细
香汗。

  丽娘在躺椅上摆出冷艳姿态,那双犹能言语的瞳眸目光在卓云君身上流连,
像在炫耀,又像是诱惑。

  「少主人的大龟头塞到奴家肛蕾里了……好像一颗硬硬的石子……啊呀……

  奴家的肛蕾被撑开了……好热……「

  丽娘媚声道:「少主,奴家的屁眼儿紧不紧……」

  程宗扬嘿嘿笑道:「真的很紧啊。」

  「啊!」

  丽娘低叫一声,「龟头插进来了……肠道里面好胀……少主的大肉棒好硬,
奴家的屁眼儿都被干穿了……」

  丽娘挺起雪臀,将屁眼儿毫无保留地绽露出来,让阳具长驱直入,直到程宗
扬的小腹顶在自己臀上。

  丽娘眉眼间的媚意浓得仿佛要滴落下来,湿淋淋的美目勾引卓云君,娇声道:
「少主的大肉棒整个干到人家屁眼儿里;把奴家肠道塞得满满的……」

  她一手伸到身后,抚摸程宗扬腹部结实的肌肉,一边用软腻声音道:「少主
身体好壮呢。」

  卓云君目光停滞一下。阳光下,程宗扬腹部肌肉一块块棱角分明,像雕刻一
样清晰;随着他身体挺动有力地动作,在丽人如雪美臀的比对下,更显得野性十
足,充满雄性阳刚的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床上运动做多了,程宗扬最发达的肌肉是腹肌。从上到下八块
腹肌,微一用力就结实地绷紧,看起来强悍又精壮。他腹下阳具更是怒勃而起,
铁棒一样捅在丽人粉团般的美臀间,仿佛仅用一根阳具就能将她娇美身体整个挑
起。

  丽娘软绵绵伏在躺椅上,媚眼如丝地望着卓云君,带着一丝满足的呻吟呢喃
道:「主人的阳具好热……奴家屁眼儿都要烫化了……哎呀……姐姐,人家的屁
眼儿都翻开了……」

  充满诱惑的声音不住传来,那种入骨的满足和淫媚的妖冶,让卓云君呼吸都
颤抖起来。

  随着阳具进出,丽娘媚叫不绝,将肉棒在自己肛内的每一丝动作都钜细无遗
地描述出来。绘声绘色的叙说让卓云君感同身受,仿佛自己臀内也有一根阳具在
捅弄。

  丽娘忽然拉住卓云君的手指,笑道:「卓姐姐,你下面湿了呢。」

  卓云君身体像发烧般滚烫,双腿已经软得毫无力气,被丽娘一扯便跌到椅上。

  丽娘让开位置,和芸娘一起把卓美人儿按在躺椅上,让她面对程宗扬勃起的
阳具。

  卓云君维护自己最后一点神智,喘息道:「不……不要……」

  丽娘笑啐道:「有什么害羞的?奴家和婆婆那样的身份都当着姐姐的面让少
主干过,何况姐姐还是少主的姬妾呢。」

  丽娘是引诱,程宗扬则是威逼,凶巴巴道:「卓美人儿,乖乖把内裤脱了!

  免得我叫你妈妈来!「

  卓云君身子一抖,在丽娘和芸娘的哄弄下,她咬住唇,两手挽住内裤边缘,
慢慢褪到臀下。

  卓云君内裤已经湿了一片,秘处更是春潮涌动。两个美娇娘一手抱住她一条
腿,将她双腿分开。丽娘掩口笑道:「姐姐的耻毛好浓呢。」

  卓云君面红过耳。那对婆媳下身毛发都剃得干干净净,光溜溜裸露出两张美
穴。相比之下自己倒成了异类。

  丽娘笑道:「姐姐阴户好嫩,不知道是谁给姐姐开的苞?」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当然是我了,卓美人儿,是不是?」

  卓云君无奈地点点头。忽然下体一紧,湿腻秘处被旁边的芸娘分开,卓云君
魂飞魄散,本能的反感使她挣扎起来,想摆脱陌生人的手指。丽娘在她耳边轻轻
说了一句,卓云君顿时一僵。

  「好姐姐,少主要干你了。」

  那根火热阳具顶在下体,然后毫不客气地捅进去。卓云君心神全部放在腹下,
眼看着那根阳具干进体内,重重顶住花心,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旁人注视下与人交
合。

  强烈的羞耻感潮水般涌来,但很快就被肉体的快感冲淡。

  坚硬火热的阳具在蜜穴中进出,每一下都捣在花心上。卓云君紧绷的身体像
湖水一样融化,被阳具捅弄的蜜穴淫液四溢。

  正午的阳光使卓云君视线都映得发昏,只有肉体快感一波接一波袭来,让她
下意识地叫出声。

  身体仿佛在波浪上起伏,时而堕入谷底,时而又被抛上云霄。天地不停旋转,
一切都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有体内那根火热阳具,一下一下不停地捣入蜜穴
深处,撞击自己柔嫩的花心。

  阳具忽然尽根而入,将湿滑蜜穴撑得又胀又紧。卓云君从眩晕中吃力地睁开
眼睛,正看到程宗扬一脸坏笑的面孔。

  「卓美人儿!」

  他宣布说:「我要开你后庭的花苞!」

  恍惚中,卓云君感到自己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柳条,在一具雪滑躯体上留下斑驳光点。卓云君被搀扶着伏在帆布
躺椅上。鬓侧发丝垂在羞红的脸侧,她微微战栗,细软腰肢向下弯曲,将光润的
雪臀耸翘起来。

  一个硬硬物体碰到唇边。卓云君睁开眼,只见他递来一根剥过皮的树枝,让
自己咬在嘴里。卓云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张口咬住。

  臀间传来一股温热气息,接着小小肉孔被粗圆龟头顶住。卓云君浑身一抖,
这才意识到龟头的尺寸。那龟头像火热的拳头硬邦邦顶在臀肉,将自己臀肉挤得
张开。密藏在臀肉间的肛洞小小的,几乎连龟头顶端的马眼也无法容纳。

  白色树枝在齿间传来树汁青涩的苦味,卓云君咬紧树枝,认命般的闭上眼睛。

  那两个身份尊贵的婆媳刚被同一个主人插过屁眼儿,既然她们的身体能够承
受,自己应该也能容纳下主人的阳物。

  「呃……」

  卓云君昂起玉颈,齿间发出一声痛叫。

  炽热的龟头硬硬挤进肛洞,柔嫩的屁眼儿像要迸裂一样被挤得扩张。卓云君
雪臀本能地向前移去,试图躲避阳具的进入。丽娘和芸娘嘻笑着扯住她的手臂,
从两边将她白滑臀肉扒开,将小巧的屁眼儿敞露在阳具的重压下,一边娇声道:
「姐姐忍一忍便是了。」

  程宗扬跨在躺椅上,两手搂紧卓云君的腰肢,阳具一点一点挤进她未曾被开
垦过的嫩肛中。卓美人儿肉体对痛楚的感应过于强烈,程宗扬怕她吃痛不过,不
敢十分用力。饶是如此,卓云君仍然痛得浑身战栗,被扯住的手臂不住用力。

  丽娘在旁提醒道:「少主,长痛不如短痛。」

  程宗扬心领神会,抱着卓美人儿的腰肢用力一顶,那张紧凑的屁眼儿猛地张
开,被阳具硬生生顶进肛内。

  卓云君口鼻中发出一声痛叫,丰满雪臀像被阳具顶起一样猛地向上一翘,原
本紧蜜的嫩肛此时被撑得张大数倍,菊肛边缘被拉成一圈细细红肉,紧紧箍住粗
壮棒身。

  卓云君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让自己咬住一截树枝。身体的痛楚仿佛又一次失去
处女身,屁眼儿仿佛被龟头捣碎,传来撕裂般的痛意,而且拳头般粗圆的龟头还
在自己直肠内挺动,像坚硬的石碾在肠道内摩擦,将肠壁上丰富的褶皱一一拉伸
碾平。

  臀内传来的胀痛使卓云君感觉自己肠子都被撑裂,巨大伤口从屁眼儿一直延
伸到臀内深处,仿佛整个屁股都被肉棒干得裂开。

  卓云君咬住齿间树枝,喉中发出短促而尖厉的痛叫。她玉体颤抖,两行珠泪
顺着面颊流到鼻尖,连串滚落。芸娘的手腕被她手指抓住,皮肤都被捏得发红。

  她力气不及卓云君,刚才又泄了身,被她一挣几乎摔倒。

  程宗扬一口气把阳具全部干进卓云君体内,一边抱住剧痛的卓云君,在她耳
边道:「别怕、别怕,一会儿就不痛了。」

  丽娘羡慕地看了卓云君一眼,笑着解开她的乳罩,一手握住她酥滑雪乳轻轻
揉弄。

  阳具在肛内抽送着,卓云君痛得几乎昏迷。她完全没有想到后庭开苞的痛楚
会如此强烈,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棒捅入臀中,在里面来回搅弄。齿间树枝使她叫
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发出乞求般的泣声。

  程宗扬几乎心软下来,但这次半途放弃,下次想引她乖乖答应和自己肛交,
天知道是猴年马月。反正就是痛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程宗扬收起怜香惜玉之心,抱着卓美人儿,阳具用力在她肛内挺动。

  碧烟般的柳丝深处,一双小靴在枝上轻轻摇晃。柳条下,咬着树枝的美妇趴
在躺椅上,粉臀高举,柔嫩后庭第一次被异物捅入,在主人毫不怜惜地奸淫下痛
得死去活来。她敢肯定这会儿取出她咬着的树枝,卓婊子连爹爹都能叫出来。

  旁边两个粉头一个骚浪一个娇媚,这会儿正扒着卓婊子的屁股,让那个大笨
瓜从后面干卓婊子的屁眼儿,还笑得花枝乱颤。好得意吗?

  程宗扬正干得快活,一根树枝突然掉下来。他连忙挥臂打开,接着又是一根。

  程宗扬抬起头,顿时一阵光火,「死丫头!你吃饱撑着!」

  小紫从树梢跳下来,冷脸说:「有人找。」

  「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

  程宗扬呼了口气,不满地说:「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小紫绕着躺椅走了一圈,忽然一脚踢在程宗扬屁股上。

  「我干!」

  程宗扬一声大叫。

  丽娘和芸娘都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卓云君。

  程宗扬脸色铁青,阳具一跳一跳,还没有经历高潮就在卓美人儿又紧又暖的
后庭里喷射起来。

  「死丫头!」

  程宗扬大吼一声。

  这死丫头太过分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卓美人儿的屁眼儿开垦得差不多,这
会儿正在快活,谁知死丫头竟然一脚踢中自己精关,强迫自己射精。

  丽娘有些心痛地抚住程宗扬挨踢的部位,嗔道:「你怎么能这样?」

  小紫眨了眨眼睛,忽然绽出一丝笑容。「程头儿,你好有本事哦,勾搭上这
样一个大美人儿,难怪整天找不到你呢。」

  丽娘有些讶异地望着这个天仙般的小美人儿,问道:「你是谁?」

  小紫伸手画了一圈,笑吟吟道:「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啊。」

  丽娘水灵灵的妙目望向程宗扬。

  程宗扬瞧出不妙,连忙道:「丽娘,别说了。」

  一边拔出阳具,一边板起脸道:「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小紫折下一枝柳条在手里无聊地把玩着,一边眨眼:「我见了几个傻瓜。」

  程宗扬琢磨一下才恍然想起。「你是说星月湖的八骏吧?你和他们见面了?」

  小紫摇着柳枝道:「几个傻瓜有什么好看的?」

  程宗扬悻悻道:「按你的标准,我这么聪明的人是大傻瓜,小狐狸比我强那
么一点算傻瓜。你说那几个都是傻瓜,看来水准都比我高一点。咦,你去见他们
怎么不叫上我呢?」

  小紫哼了一声,扬起下巴。

  程宗扬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对。自己这些天整日在宫里胡混,如果不是今天到
别墅来,想找到自己就难了。他看着小紫的脸色,有些心虚地讪讪道:「加上小
狐狸,八骏还有七个人,他们是不是都来了?嘿嘿,见面礼总是有的吧?」

  小紫似乎对这个话题兴趣索然,没有开口,只转头朝躺椅看了一眼。卓云君
已经听到她的声音,本能地蜷起身体,这时撞上她的目光,身子顿时一抖,顾不
得臀间剧痛,勉强撑起身体,在她脚前拜倒,低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妈妈
万福。」

  小紫矜持地点头:「乖女儿,你也好呢。又学了新花样来讨好主子,真乖呢。」

  卓云君怯怯地不敢作声。

  小紫望向旁边的芸娘,用嘲讽口气道:「这位奶奶好像挺有身份,怎么也和
我们程头儿睡到一起了呢?」

  程宗扬喝道:「行了,死丫头,我借你的岛玩玩,用不着给我摆脸色吧?」

  小紫跳过来亲密地拥住他的手臂,弯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用娇嫩声音甜
甜道:「人家哪儿有啊。程头儿,你快去见客人吧。两位娇客让小紫照应就行了。」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喝道:「少跟我来这套!要去一起去!」

  丽娘和芸娘看看程宗扬,又看看这个精致如画的小美儿,神情间除了尴尬,
还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们两个不顾身份在别人岛上与一个异族商人白昼宣淫,一
旦传扬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旁边卓云君没有被小紫叫起,只能羞窘地跪在沙
滩上,一手掩着受创的雪臀,黏稠精液正从胀痛的肛中淌出。

  程宗扬跃进泳池用布巾抹净身体,然后换上衣物,扯着一脸不情愿的小紫离
开沙滩。这滩岛独处湖中,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半个时辰的水程,不怕这三个美人
儿会走失。要紧的是把死丫头拉走,免得弄出血案。

               第二章战果

  宽阔的客厅中,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让秦桧啧啧赞叹。他见闻也算得广博,
但这处别墅每件陈设都别出机杼,连一桌一椅都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

  程宗扬穿着大花衬衫短裤,大摇大摆进来。「会之,原来是你啊。」

  他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道:「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玄武湖一战另一个后果是自己吸收太多死气,真阳充沛得直想外溢。刚才只
干了一半就被死丫头暗算射精,程宗扬实在很不过瘾,只想赶紧把秦桧打发,好
回去左拥右抱。

  秦桧第一句就让程宗扬坐直身体。

  「一个时辰前,宫中下了诏书。」

  「怎么说的?」

  「诏书说贵妃孟氏昨日产子,陛下喜得皇子,下诏大赦天下。」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完了?」

  秦桧点了点头。

  程宗扬叫道:「这算什么诏书?」

  玄武湖之战,王处仲败死,少陵侯萧道凌惨胜。在画舫谈判中,丞相王茂弘
与谢太傅联手压制萧侯,桓大司马临阵倒戈,致使萧侯功败垂成,愤然离席。不
过萧家没有就此收手,一直牢牢把持禁军与石头城水师大营,更将太初、昭明二
宫死死握在手中,摆出绝不善罢干休的姿态。

  晋国制度,诏书不是宫中随便一下就算的,必须由丞相签署才能生效。晋帝
在萧家手中,丞相是王茂弘,程宗扬原以为诏书既然颁布,肯定是两家谈定的结
果,内容对晋国未来政局极为重要,没想到是不痛不痒的一件破事。

  程宗扬发了句火才没好气地说:「你从哪儿得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秦桧徐徐道:「是王丞相、谢太傅对在下亲口所言。」

  「哈!」

  程宗扬对这死奸臣刮目相看,「两位大人可真给你面子啊。」

  秦桧平静地说道:「今日黎明,王丞相、谢太傅、萧侯爷、云三爷联名请公
子赴东府城议事,在下遍寻不见公子,只好越俎代庖。」

  黎明那会儿自己正在内宫的华林园快活,连小紫都没找到,他能找着自己才
见鬼了。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对了,听起来大家似
乎谈妥了,结果是什么?」

  「陛下失德只是传言,几位大人的意思,既然陛下身体不豫,当在宫中慢慢
调理。至于宫中妖人与汉安侯王处仲勾结、图谋作乱,已由萧侯领军平定。桓大
司马、徐司空、王侍中、周仆射联名上书,为首的古冥隐、王处仲悬首示众,余
党枭首,已经结案。临川王乃国之贤王,忠心可嘉,下诏在建康赐宅居住。」

  「就这么算了,大家还太太平平照常过日子?有本事啊。」

  程宗扬真服了王茂弘的手段,这么大的事,琅玡王家连毛都没掉一根。

  「萧家呢?这种条件他们也能忍下来?那八千禁军难道是纸扎的?」

  「少陵侯萧道凌平叛有功,晋升镇东大将军,加封食邑五百户。」

  秦桧停顿一下,慢慢道:「兼任江州、宁州刺史。」

  程宗扬精神一振,「这是什么交易?」

  秦桧笑道:「萧侯晋位大将军,有权建牙开府,自辟僚属。江、宁二州虽然
不足六州之地,但西连大江,南及云水,有山河表里之固。堂上双方已经约定,
两州政务、军务,朝中一概不予插手。」

  程宗扬思忖道:小狐狸狮子大开口,要把建康周边六州全划为军镇;若真遂
了他的意,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以后都在萧家屋檐下讨饭吃得了。这会儿
咬下两块肥肉,名正言顺划为萧家的地盘,差不多够意思了。

  「云家呢?云老哥辛辛苦苦不会只换了一条渠吧?」

  「云家拿到盐业生意。」

  「什么!」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盐、铁这两个行当在六朝至少有四朝都是官府专营。

  单从利润说,云家得到的盐业生意只怕比萧家的两州获利还要丰厚。

  秦桧笑道:「云老爷子本来要把盐铁两个行当一手拿到,但谢太傅坚决不同
意,只允许云家经营盐业,至于铁器可以自行炼制,与海外交易,绝不能在境内
贩卖。我瞧云老爷子虽然脸色不悦,其实心里还是挺得意的。往后挂着云家徽记
的盐船就可以在境内畅行无阻。」

  萧家、云家各有所得,朝廷也安然无事,一场偌大风波就此风平浪静,日子
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程宗扬不得不服王茂弘这把稀泥和得真有本事。而这样的结
果恐怕也是最好的。

  想着程宗扬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们几家分赃,叫我去干嘛?」

  「这是萧家和云家的意思。」

  秦桧笑道:「我猜度他们两家也怕彼此争执起来,便宜了王家和谢家,想让
公子当个和事佬。」

  程宗扬笑道:「少来。云家早把陛下和太后送回宫里,牌都给萧家了,还怕
什么争执?」

  秦桧笑咪味道:「正是因此,才更要公子出面。」

  程宗扬哼了两声,突发奇想道:「他们各捞各的,分赃分得不亦乐乎!我呢?

  我也辛苦这么多天,难道没我的一份?「

  秦桧露出为难表情。

  程宗扬失望地说:「真没有啊?」

  「属下惭愧。」

  秦桧说着惭愧,脸上却没有一点惭愧表情,反而有些尴尬。

  程宗扬讶道:「秦会之啊秦会之,论起奸猾来,我看小狐狸都比不上你,难
道还有人能硬吃你一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桧道:「属下特别问过王丞相和谢太傅,我家公子出生入死,一身是胆,
如今总该有些报酬吧。」

  程宗扬连连点头,「说的不错,这话太有理了。那两个老狐狸脸皮再厚也不
好意思装作没听到吧?」

  「属下问完,王丞相咳了半晌也没开口。」

  程宗扬恨得牙根发痒:「老家伙又装糊涂!谢太傅怎么说的?」

  秦桧也禁不住咳了几声,才吞吞吐吐说道:「谢太傅一听,比属下还惊讶,
问属下:贵主人整日在宫里厮混,还想要什么?」

  程宗扬瞠目结舌。想不到自己这几日的荒唐看似无人知晓,其实全落在旁人
眼中。半晌他跳起来:「我干!我在宫里关他们屁事啊!两个老家伙什么意思?

  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个借法吧!拿这些来搪塞我,他们以
为我程宗扬是什么人!精虫上脑的好色之徒吗!「

  秦桧挺身愤然道:「只要公子一句话,属下便是拼上一腔热血也要为公子分
说明白!」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话?」

  秦桧正容道:「只要公子不再入宫,属下定把公子的一份讨要回来!」

  程宗扬琢磨片刻,然后严肃地摆摆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秦桧一声不响地坐下来。

  程宗扬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之,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那个
……那个……算了,你知道我就不说了。」

  秦桧面无表情地说道:「公子身为家主,在下只有奉命效力而已。」

  程宗扬宽慰道:「世上有的是钱,想挣钱还不容易?他们不给,咱们自己挣
嘛。好了,好了,你别把脸拉那么长。我这会儿明白给你说吧,我是跟丽娘有一
腿,够坦白吧?我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好色,但这事真和好色没多大关系。

  说实话,丽娘她们真的挺可怜的。守着那个废物,连自己最起码的安全都保
不住。

  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对吧?以前大家又有点交情,总不好干完就翻脸不理
吧?「

  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萧家和云家一个得了地,一个得了利,我没有他
们那样的雄心,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活得越久越好。力所能及帮别人一把,这
点要求不过分吧?」

  程宗扬靠在沙发上舒服地摊开双手:「会之你瞧,这世上有太多可以享受的
好东西,该享受的时候何不尽情享受呢。」

  秦桧微微叹口气,「是。」

  程宗扬忽然跳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你说这事王丞相和谢太傅都默认了
是吧?哈哈哈!会之你去忙吧,没什么大事别来叫我!」

  说着他左右一看,「小紫呢?我干!那死丫头又跑哪儿了?」

               第三章理想

  日影微微西斜。绿柳荫下,小紫穿着浅紫色比基尼,一身清凉打扮,裸露雪
嫩肌肤。她小巧鼻梁上架着那副墨镜,一手拿着一杯红茶,嘴里咬着麦秆,舒适
地躺在帆布椅上。

  躺椅扶手上系着三条皮绳,每条皮绳带着一个翻毛的皮制颈圈,套在一个女
子赤裸的粉颈中。

  小紫面前并肩排列着三具白滑肉体。中间是芸娘,左边是丽娘,右边是卓云
君。三个美人儿都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除了颈中皮项圈,身上没有一丝衣物。

  那些颈圈不知是小紫从岛上哪个角落找到的,皮毛已经脱落,又宽又硬的皮
革上包着已经褪色的金属钉,三女像母狗一样肩并肩趴在雪白沙滩上,高高翘起
雪臀。

  小紫可爱地偏着头,一边含着麦秆吸着红茶,一边伸出雪白玉足,用趾尖在
芸娘臀间拨弄。

  芸娘两手撑地,双膝用力分开敞露出美穴。白玉般的脚趾在她穴中灵巧地挑
动,将她蜜穴翻开,宛如一朵淫艳肉花在阳光下颤微微蠕动。

  程宗扬咬牙道:「死丫头!项圈在哪儿找的!」

  小紫仿佛没有看到程宗扬阴沉脸色,她若无其事地吐出麦秆吸管,浅浅笑道:
「捡的。好像是拴狗的链子吧,给她们用还挺合适呢。」

  程宗扬叫道:「你怎么这么爱欺负人呢?」

  小紫笑嘻嘻道:「你那些书里有个好玩的故事,说有个太后生性奸淫荡,后
来国家灭亡了,她就带上儿媳,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两个人一起在妓院挂牌接
客。你猜是不是她们两个?」

  「那些胡扯你也信!」

  程宗扬底气不足地说道:「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人家也不知道啊。」

  小紫放下玻璃杯无辜地眨眨眼睛,「她们说自己是你叫来的粉头。你知道人
家最喜欢又乖又听话的粉头,就给她们讲故事。她们听了好高兴,答应扮母狗让
人家开心。」

  小紫扬起右手的柳条,朝身前美妇臀上打了一记,笑吟吟道:「骚婆婆,用
力点啊。」

  芸娘羞愧地侧过脸,当着程宗扬的面挺起雪臀,用柔腻美穴套弄女主人的脚
趾。

  程宗扬生气地抓住柳条,一把夺了过来,丽娘却在旁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
「程少主……奴家和婆婆是自己愿意的。」

  程宗扬看看丽娘,又看看小紫,「死丫头,你又干什么了!」

  丽娘连忙道:「真的。」

  小紫嘟嘴道:「你自己听见的。」

  程宗扬蹲下来在丽娘耳边道:「她讲了什么故事?」

  丽娘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神情间没有多少受虐的屈辱,而是一种略显无奈
的苦笑,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位姑娘好聪明,几句话便套出我们的底细,连我
和婆婆在画舫接客的事都知道了。我和婆婆只好承认下来,她说自己会编鼓儿词,
若是编一个,明天全建康人都会传唱……」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傻啊!」

  小紫是哪种妖精?没有把柄还要制造把柄,她们竟然乖乖把底细都露出来,
还不被死丫头抓个结实?

  丽娘无奈地说道:「紫姑娘只是游戏,奴家和婆婆便陪她开心就是了。」

  程宗扬脸色不善地说道:「她要玩,你们就让她玩啊?」

  丽娘看出他的不悦,轻笑道:「卓美人儿告诉我,紫姑娘是这里的女主人。

  奴家和婆婆已经服侍过少主,再服侍女主人也是应该的。「

  恐怕卓云君也不明白自己和小紫的关系,丽娘更是错以为自己和小紫是一对
夫妻,拿出服侍自己的姿态殷勤服侍。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我有死丫头那么
变态吗?

  程宗扬刚要开口,远处有人叫道:「公子爷!小侯爷前来拜访!」

  小紫哼了一声,「你还怕我把她们打死啊?」

  程宗扬心里哀叹,面上却不服软,伸手飞快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口气再
酸点都能炒菜了。别乱来啊!我见过小狐狸就回来!」

  萧遥逸摇着扇子,意态闲适,从外表怎么也看不出他身受六创,到现在还有
几处伤口在溢血。

  看到程宗扬的花衬衫、大短裤,萧遥逸先是愕然,然后愤然,最后把扇子一
收,倒在沙发上叫道:「什么世道啊!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当牛作马,程兄却
在这里享清福!」

  程宗扬剥了颗橘子给他递过去。小狐狸和古冥隐交手时右腕受了伤,别人看
不出来,他是知道的。

  「好说!我把这岛给你,你把江州、宁州给我,我替你当牛作马去。」

  萧遥逸张开嘴让他把橘子扔进来,吧唧吧唧吃完,一脸苦恼地说道:「你这
不是要我的小命吗?我们星月湖两千多名兄弟你替我养啊?」

  程宗扬坐下来:「你的兄弟都到建康了?」

  萧遥逸道:「本来想给你引见的。谁知道程兄神出鬼没,小弟只好直接请小
紫姑娘过去一叙。」

  程宗扬也很想见见这几位追随过岳鹏举的星月湖八骏:「反正都在建康,大
伙儿再找个时间见面好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这次没机会了,他们已经走了。」

  「这么着急?」

  「六哥受了伤,孟老大、二哥、七哥要找地方帮他疗伤。」

  程宗扬讶道:「受了什么伤?建康不能疗伤吗?」

  「六哥在京口撞上黑魔海一位幽长老,被他砍伤右手。不过那个幽长老也被
六哥和七哥联手砍了脑袋。」

  萧遥逸拍案道:「这一仗黑魔海多少吃了点亏,也算替哥哥吐了口恶气。」

  幽长老这个名字好像挺熟悉……对了,那个倒霉的飞鸟熊藏就是幽长老从东
瀛招揽来的。

  程宗扬道:「他们见着小紫没说什么吧?」

  萧遥逸顿时挑起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道:「来的时候几个兄长还在担心,怕
紫姑娘从小失教,万一成了个野丫头,让我们兄弟愧对岳帅。没想到紫姑娘一出
来就把他们都震了!那模样!那作派!天生的名门淑女啊!」

  程宗扬险些噎死。死狐狸,真瞎了你的狗眼,知道你们那位淑女千金这会儿
在后面干嘛呢?

  萧遥逸喋喋不休地说道:「紫姑娘不但姿容无双,有倾城之色,而且举止斯
文,谈吐又温柔又优雅,那风范连公主都比不上。六哥、七哥也是出身豪门,见
到紫姑娘也看傻了。哈哈,五哥那种怪人都忘了装瞎子,连说话都不敢高声,只
怕那口气吹得大点,把紫姑娘吹走了。」

  程宗扬捂着小腹,像痛经一样咧嘴,无力地点点头。

  萧遥逸叹道:「我们兄弟本来商量把手里的产业分成三份,一份是月霜姑娘
的,一份给小紫姑娘,还有一份我们兄弟暂时代管,等找到岳帅最后一个女儿再
交出来。可小紫姑娘这么温婉的女儿家,水晶一样的美人儿,兄弟们都生出不忍
之心,觉得生意这种浊物只怕脏了紫姑娘的手。」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腮帮嘟囔道:「狗日的,这是什么世道!」

  萧遥逸关心地说:「程兄,你怎么了?」

  程宗扬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儿,我牙痛……你说那些生意,其实我可以帮
忙管啊。」

  萧遥逸带着憧憬的微笑道:「这是小紫姑娘的嫁妆,我们兄弟辛苦一些没什
么,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来管呢?」

  死丫头的嫁妆?白送我也不要!

  程宗扬挺起身体:「小狐狸,拿了两个州,心里挺得意吧?」

  「秦桧告诉你的吧?」

  萧遥逸夸张地叹口气,「得什么意啊,鸟都不拉屎的地界,也亏我这个呆头
鹅肯要。」

  「你要算呆头鹅,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程宗扬心想:小紫那种妖精不能算人。

  萧遥逸冷笑一声:「怎么没有?你可能不知道,谢家的少公子谢幼度星夜兼
程,只用六天时间便从长安赶到北府兵大营,当晚拿到北府兵兵权,接着把临川
王请进军中,又连夜挥师南下。我们在玄武湖和王处仲打生打死的时候,北府兵
的前锋距离京口只有一百余里。谢幼度,聪明人啊。」

  「谢幼度?听起来挺耳熟啊。」

  萧遥逸冷着脸道:「谢家原本对艺哥寄以厚望。因为艺哥追随岳帅,谢家才
把当时才十三岁的谢幼度送往长安,进入皇图天策府学习。谢家这枚棋子放了十
年,一出来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程宗扬点了点头:「怪不得那天在画舫你和萧侯肯退让。」

  「退让?」

  萧遥逸咧嘴,「退是退了,让却未必。说实话,那天是王老头放了我们一马
还差不多。」

  看到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解释道:「那天的战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我
们胜了,上万水师都给王处仲陪葬。在画舫上,咱们还剩几个人?」

  这个程宗扬知道,除了自己所乘的最后一艘走舸,上百艘水师战舰尽数葬身
湖底。最后登上画舫的只有十几名军士和云家的水手。

  萧遥逸道:「家父与王处仲交手被噬伤,到现在还没复原。我更惨,那会儿
能站着就不错了。你不会真以为王、谢两个老家伙在船上没有安排吧?嘿嘿,我
这会儿老实告诉你,如果当时不是四哥出来,打死我也不会靠近画舫!就我们父
子两个也不够他们一锅烩的!」

  程宗扬登上画舫时根本没多想,这会儿才意识到,当时如果只有萧家父子,
他们重伤之余被王、谢两家联手当场翻脸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于云
家,只要手里握的两张牌不丢,未必会为萧氏父子的生死与王、谢硬拼。倒是斯
明信的出现给了萧家父子一线生机。这样想,萧侯的退让并不奇怪,奇怪的倒是
王、谢家族为什么不趁机赶尽杀绝?

  听了程宗扬的疑惑,萧遥逸叹道:「你若要说他们两个不是好杀之人,我还
真信。」

  不过真让他们投鼠忌器的就是程兄你了。「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重要,不禁有些飘飘然,咧开嘴笑道:「是
吗?」

  「可不是嘛。为什么我和云老爷子非要死乞白赖拉上你?你身边的秦会之、
吴长伯都是硬角色啊。你们在此战中没有全力出手,保留实力;王、谢敢硬吃我
们萧家,恐怕你第一个不同意。你如果翻脸,云家是帮你还是帮他们?王老头嘴
巴再大,那会儿也不见得能把咱们一口全吞了。说到底,程兄是生面孔,王、谢
两个老家伙算不准你的反应,才宁肯求稳放我们一马。」

  程宗扬明白过来,叫道:「原来你拉我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萧遥逸嘻笑道:「程兄面子真够大的,王老头也肯买帐。不过程兄帮我最大
的一个忙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

  「徐老头的五百个大和尚。」

  萧遥逸道:「徐老头知道灭门消息,九成是谢家透的风声。借徐老头的刀,
把桓家、张家和我们萧家一网打尽,手上还干干净净,王、谢两家设的好计啊。

  如果不是你让会之把人从张少煌手里要过来,天知道徐老头会干出什么事来。


  徐敖宅中的命案现场程宗扬去过,死者并没有徐敖的儿子。但无论徐度还是
徐敖都认为那个婴儿被张少煌和桓歆杀死。听到司空徐度索要徐家唯一的小孙子,
程宗扬立刻让秦桧去找张少煌。如果真和张少煌有关,程宗扬有八分把握他不会
下手。这位国舅虽然纨绔了些,但不残忍。

  这一着完全是赌博,如果那婴儿真的死了,什么都不用说,大家准备好再跟
徐度的私兵硬拼一场;五百精壮和尚虽然不是太多,但大战之余舟楫无存,大家
连逃命都危险。幸好众人还有些运气,秦桧找到张少煌,果然是他那天见桓歆杀
红眼,悄悄把孩子藏起来。这时秦桧一张口,毫不费力把孩子要过来,将迫在眉
睫的一场大难化为无形。

  程宗扬越来越佩服王、谢那两个老家伙,不动声色间操控了整盘棋局。自己
被当成盘中棋子,被人搬来搬去竟然毫无知觉。他苦笑道:「你们这些死政客,
十二生肖都是属狐狸的。我这老实人跟你们玩只有吃亏的分。」

  萧遥逸酸溜溜道:「我们几家打生打死,程兄在中间混得风生水起,竟然还
说吃亏?萧家、云家跟你算是过命的交情,徐老头这回大大承你一次人情,再加
上今天在丞相府能谈出结果,跟程兄也脱不了关系。往后王家和谢家对程兄高看
一眼,那也不用说了。」

  萧遥逸靠在沙发上,长叹道:「刚才你说的,如果真能跟你换,我还真想呢。」

  「真是这样吗?哈哈!」

  程宗扬大笑两声,「看来我的生意前途有望啊。」

  萧遥逸没有作声。他满眼留恋地抚摸沙发,过了一会儿道:「去光明观堂的
事,只怕要往后推些时候。」

  「怎么了?」

  萧遥逸道:「明天我会移交禁军指挥权,届时禁军和水师的精锐会跟我们去
江州。」

  程宗扬一怔,「你要走?」

  萧遥逸苦着脸道:「我以为我想啊?奶奶的,谢幼度在京口摆下阵势,我不
趁这机会风风光光离城,难道灰头土脸地让谢小子打出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带那么多兵,他们愿意吗?」

  「就算我不带,他们也要清理。我把精锐带走,大家都省事。剩下的老弱就
地解散也酿不出什么祸事。」

  萧遥逸半是苦笑地说道:「怎么样?这次晋国世家大战,建康人一个都没伤
到,我答应你的做到了吧?」

  程宗扬安静一会儿,抬起头:「你真打算要干了?」

  萧遥逸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那点心思瞒过王丞相和谢太傅?」

  「瞒不过。」

  萧遥逸道:「也不用瞒。」

  「是吗?」

  萧遥逸淡淡道:「因为根本没人信。」

  他站起来望着别墅的陈设,慢慢道:「王丞相和谢太傅再聪明也以为我们父
子只是想当权臣。借助星月湖的势力,不过是做为自己的私兵。他们两位都是博
古通今的聪明人,要对付一个野心勃勃的权势家族有的是办法。最坏的打算也不
过我们父子据地称王,以他们两个的权谋,算不得什么大事。」

  程宗扬不得不同意小狐狸的分析。造反这种事别人也许畏之如虎,但能让王、
谢两位应付不来的只怕还没有。

  「正因为他们是博古通今的聪明人,他们才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父子要的
不是这些。」

  程宗扬深深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萧遥逸笑了笑。

  「我有一个梦想!」

  他一手放在胸前,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忧伤说:「我梦想,世间再没有垄
断权力的世家豪族。我梦想,丞相的儿子和渔贩的儿子不会再有身份的区别;城
楼上的士卒与王、谢家族子弟一样能成为叱吒风云的将军;朝堂上的峨冠博带不
再是士族的专属。我梦想,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
人的智力和才干。」

  萧遥逸说这番话时声音并不高,也不激昂慷慨,但以往的飞扬跳脱全都消失
不见,眼中闪动异样光芒——那是一种可以为理想献身的光芒。程宗扬从未想过
会在这只小狐狸身上看到。

  程宗扬忍不住道:「岳帅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萧遥逸道:「他告诉我们很多。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上古圣哲的梦想。他说,
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他说应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
贤者得其位!」

  萧遥逸停顿一下,「而愚者受其惠。」

  程宗扬可以想象岳鹏举说这番话的神情,但自己丝毫没有他那样的信心。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程兄另眼相看了吧?」

  萧遥逸微笑道:「当日在车中,程兄待手下如手足,大有岳帅所说的圣贤之
风。嘿嘿,看程兄的神情,对岳帅这番话似乎不陌生啊。」

  程宗扬苦笑道:「这个梦想我确实听过,但我没有听过成功的例子。一般来
说,你老爸当过官,机会就比别人多好几倍。如果当过大官就更不得了。」

  萧遥逸微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鸡和鹅哪个大?」

  「鹅吧。」

  「错了。」

  萧遥逸道:「鸡比鹅大。因为鸡有漂亮的冠,应该加分,有好看的鸡尾更应
该加分。」

  「干,这算什么!」

  萧遥逸笑道:「好了,我再问你,天鹅和鸡哪个大?」

  程宗扬反问道:「你说呢?」

  「天鹅大。因为天鹅比鸡大得太多,鸡再加分也没天鹅大。你明白了吧?」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似乎有点。」

  「世家门阀,就是姓王的鸡永远比天鹅大。」

  萧遥逸道:「我没想过一次革除所有弊端,但只要给寒门的天鹅一个机会就
是好的。姓王的鸡可以比鹅大,但不能比天鹅还大。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何至于此!」

  程宗扬有些明白他的理念所在。第一个着手打破士族门阀垄断的,竟然出自
正宗高门的兰陵萧家,真是莫大讽刺。

  程宗扬试探道:「其实你可以去宋国,那边好像没什么门阀。」

  萧遥逸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们去宋国只能做为客卿。况且这是我的家。我
不希望它无可救药地烂下去。」

  程宗扬不再劝说,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宁二州所有官吏尽数罢黜,一律由考试决定。」

  「考试?」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你是说科举吧?」

  「不只是科举。」

  萧遥逸神情认真而严肃,「唐、宋两国科举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
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
齐,而且弊端丛生。江、宁二州所有官吏职位都对平民开放,考试内容也不限四
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萧遥逸冷冷道:「像谢二那种饭捅入未必能考过我们家萧五。」

  小狐狸这一手如果施出来,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谁能想象让王子猷、谢万石
那样的名士去考试呢?如果不考试就没官做,就动摇世家门阀的地位。

  程宗扬打起精神:「说起宋国,你要想清除世袭的官僚,我倒有个办法。」

  「哦?」

  程宗扬笑道:「学晴州嘛,晴州人不愿意当官。听说那里的孩子读书都只读
商家和法家的书。」

  萧遥逸哂道:「晴州的官儿都是商会指派的,当然不值钱了。学晴州,那叫
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商会都是吸血蝙蝠,吸起血来比我们世家还要狠。毕竟我
们还要讲一点道义,他们的道义全是幌子,眼里只有利益。我告诉你,你要去晴
州开商号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他们连皮带骨吃了。」

  程宗扬点点头,「我会当心的。」

  萧遥逸从袖中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程宗扬举起来看,那东西长如手指,竟然是一颗古怪的牙齿,齿尖有一个细
细的小孔。

  「记得我小时候被鬼吓过吧?这就是那鬼掉下来的牙齿,给你做个念想。」

  萧遥逸说着站起身,张开手臂。

  程宗扬戒备地说道:「什么意思?」

  萧遥逸用力给他一个熊抱,低声道:「别光记着数钱,记得到宁州找我!还
有,别欺负小紫!你要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程宗扬叫道:「那她要欺负我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宗扬狠狠拍了拍他的背,痛得小狐狸龇牙咧嘴,警告道:「不要锋芒太露
了。你要做的事一百年都做不完。急不得。还有!别想拿颗鬼牙来打发我!在江
州城给我留块地,我要最繁华的地段!妈的,王、谢那两个老狐狸亏我的,你这
小狐狸要给我补出来!」

  萧遥逸放开他,意气风发地说道:「来吧!到时候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
江州和宁州!」

               第四章广袤

  萧遥逸走后,程宗扬失去了回到泳池的兴趣。他坐在空旷客厅里,看着夕阳
渐渐西沉。身边一切都沉浸在浅金色的光线,宛如梦幻泡影,在光线中摇曳浮荡,
捉摸不定。

  一时间程宗扬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真实还是虚幻,过去还是未来。

  感觉中,似乎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热闹非凡的马路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水
泥森林。

  程宗扬握紧拳头,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真实与虚幻之间仿佛只有一层薄薄
的界限,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捅入穿。

  一个剽悍身影走进客厅,打断程宗扬的玄想。

  吴三桂大步进来,沉声道:「云三爷派人递来请柬,邀公子今晚酉时到云宅
赴宴。」

  「唔,也该云老哥了。」

  程宗扬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接过请柬翻了翻,忽然道:「长伯,你原来就叫
三桂这个名字,还是遇见殇侯之后,那死老头给你改的?」

  吴三桂一头雾水,茫然道:「我打小就叫这名啊。」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陈圆圆你认识吗?」

  「陈圆圆?」

  吴三桂拧起眉头,「哪门派的?」

  不愧是吴战威的同宗本家,反应如出一辙。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
「我给你一句话:见到一个叫李自成的人,别犹豫,立刻砍了他。」

  吴三桂挺起胸膛,凛然道:「是!」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不问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

  吴三桂横眉瞪眼地叫道:「那姓李的敢找公子麻烦!我老吴杀他两遍都是少
的!」

  程宗扬呛了一口,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想也成。」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云老哥说的是酉时?唔,还有两、三个时辰呢!你去
忙吧,到时候再来接我!」

  「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程宗扬道:「这地方僻静得很,小狐狸再一走,除了我身边几个人就没有人
知道这里还有处别墅。」

  卓云君看着周围的家具,又抬头看着厅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半晌道:「这里
的陈设好古怪。」

  程宗扬拍了拍沙发,「这是沙发,比坐榻舒服多了。」

  他拉起卓云君微凉的手掌,「来,我们去参观一下!」

  「一楼有六个房间,这里是客厅,这边是书房。」

  程宗扬推开橡木制成的房门。房间有三丈宽窄,一侧放着书桌和木椅,四壁
陈列整排到顶的书架,旁边还有一架带有滑轮的短梯,可以沿着书架下方的轨道
推动。只是架上的书籍已经搬运一空,空荡荡一无所有,自己买的那点书即使全
拿来,顶多只能占据十分之一的空间。

  卓云君摸了摸厚实的架身,说道:「这样整齐的书架倒少见。」

  六朝书籍多为线装,摆放时大都是按套平放;比较珍贵的书籍还会在外面加
上一个木匣。书架根据每套书厚薄不同,多数制作成百宝格的形式,很少有这种
竖立排放的形式。

  「来这边看看。」

  书房旁是一间会客室,一面巨大落地式窗户占据一整道墙壁;拉开窗帘,门
前草坪便可尽收眼底。会客室的沙发比客厅略小,茶几上放着一只铜制的碟子,
跟烟灰缸一模一样。但自己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过烟草。考虑到烟
草是明代引进的美洲作物,可能这只烟灰缸是别墅以前的居住者尽力模仿曾有的
环境。

  房内的陈设大部分都被移走,卓云君却对墙角一件物体产生好奇:「这是什
么?」

  那是一个带有架子的木制球形,表面经过处理,显得很光滑,但仆人在打扫
时疏漏这件物体,上面积着一层厚厚灰尘。

  球体在架子上倾斜出一个角度,看起来很眼熟。程宗扬心里一动,伸手拂开
灰尘。只见灰尘下绘制各种颜色的曲线,蓝色是河流,黄色是山脉,红色的文字
标记着地名。

  「地球仪!」

  程宗扬叫道。

  「地球?」

  程宗扬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地图的重要性。只有从地图
他才能判断出自己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自从抵达建康,程宗扬就让秦桧
去书肆购买地图。但这个时代的地图是军事机密,全部由官府绘制收藏,严禁外
泄,书肆根本买不到。

  谁知这里竟然会有一个地球仪。这个世界的亚洲、非洲、欧洲、美洲……会
是什么样子?自己所在的建康是不是就是以前的金陵,后世的南京?

  程宗扬一边抹去地球仪上的积尘,一边兴奋地叫道:「咱们居住的大地其实
是一个巨大球体!哈哈,你不知道吧!」

  卓云君沉吟一下:「这是地圆说。有些天文志上记载天地混沌如鸡子,大地
如蛋黄。敝宗也有人从月食推断出大地圆如球状,只是没有其他证据。难道是真
的吗?」

  「当然是真的。」

  程宗扬暗道:自己不会穿越到一个碟形世界上吧?他拂开灰尘,心里的失望
顿时溢于言表。这个地球仪的作者刚开始似乎野心勃勃,细致勾划出临安周围的
地形。但越往越外越粗略,连临安一地都没画完就扔到一边。整个地球仪上绘制
的部分不到半个手掌大,其他除了几条大江大河,都是大片空白。

  程宗扬忍不住埋怨道:「姓岳的,你也太懒了吧?就画了家门口一点啊。」

  卓云君身子一颤,「难道这是武穆王的故居?你和武穆王……」

  程宗扬笑着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那个便宜妈妈就是岳帅的亲生女儿,算
起来你还该叫他一声外公呢。」

  卓云君脸上时红时白,最后无言地垂下头。

  「这边还有一间……」

  程宗扬推开门,愣了一会儿,然后道:「干!」

  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古怪的大桌子,表面覆盖绿色丝绒,周围有六个带网的圆
洞,桌上放着几颗大理石磨制的圆球,上面用朱砂标着一、二、三、四……竟然
是一张标准的撞球台。

  「这家伙还真会玩啊。」

  程宗扬说着抬起脸,摸着下巴思索道:「别墅后面那片光长草的山坡不会是
高尔夫球场吧?」

  卓云君却道:「捶丸吗?我听过有人叫高尔夫的。」

  「你说的不会是岳帅吧?」

  卓云君摇摇头:「不是,是敝宗一位前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他是不是跟岳帅认识?」

  卓云君犹豫一下,「似乎是认识的。」

  程宗扬笑道:「那就没错了。来吧,我们到楼上看看。」

  别墅分为三层,第二层是六间套房,虽然结构各异,但都有会客室、卧室和
阳台。由于空置多年,里面没有多少物品。但看残留的痕迹,应该都是女子居所。

  走廊左右两端各有一道楼梯,上去便是第三层的主卧。

  这里的房间几乎仍保持十余年前的状况。主卧外面的会客室呈圆形,外墙一
侧向外突出,形成一个弧形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玄武湖澄澈的秋水。程
宗扬留意过,外墙岩石虽然打磨得光滑整齐,但接缝问抹的仍是灰浆。看来这位
神通广大的岳帅也不知道怎么做水泥。

  会客室里摆着圆形沙发,中间的茶几显得非常低,面积却极大,真不知道那
家伙喝杯茶为什么要用一丈多宽的圆茶几。会客室对面有两间较小的卧室,正中
五丈宽的主卧让程宗扬狠狠开了眼界。

  为了支撑卧室宽阔的空间,室内不得不竖起四根石柱。石柱中间摆着一张心
形大床,那张床怎么看都有点太大了,就是并肩睡七、八个人也不嫌挤。床顶悬
着一顶纱帐,床上的床罩、被褥、枕头一应俱全,每一件都是崭新的,似乎离开
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程宗扬按了按,然后道:「这是弹簧床。」

  程宗扬顽皮心起,一把抱起卓云君往床上一丢。卓云君身体弹了一下,接着
痛叫一声趴在床上,一手掩住臀缝,吃痛地皱起眉头。

  程宗扬想了起来,讪笑道:「屁股还在痛啊?」

  卓云君穿着一身白色浴袍,羞痛地点点头。

  「哼哼,痛就对了。谁让你想砍我呢?」

  程宗扬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美人儿,趴过来让我看看。」

  卓云君还在犹豫,程宗扬已经不由分说把她拉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膝上。

  「怕什么?死丫头和她们两个在一块儿,这会儿岛上一个外人都没有。快点
儿把衣服脱下来!免得我把你衣服扯碎,往后你在别墅只能穿比基尼了!」

  在程宗扬凶巴巴的喝斥下,卓云君只好拉起浴袍提到腰上,将肥圆雪臀裸露
在他面前。

  卓云君丰满的大屁股又白又翘,那条细小丁字裤陷进臀缝,白滑雪臀仿佛一
丝不挂。

  程宗扬用手指勾着丁字裤边缘拉了拉,裤底像条朱红色丝线般拉长,深深勒
入臀缝。卓云君痛楚地挪动一下身体,拉着浴袍的手指微微颤抖。

  「织得挺好嘛。」

  程宗扬笑着松开丁字裤,「脱掉吧。」

  卓云君忍着羞耻,当着他的面挽住丁字裤边缘,将那条称不上衣服的小内裤
褪到臀下,然后掰开臀肉,将自己最私密的部位绽露出来。

  圆翘美臀在眼前一览无余。白腻臀肉间,小巧菊孔肿起一圈,充血的肛肉圆
鼓鼓隆起,在程宗扬不怀好意地注视下微微收缩。

  刚才被死丫头暗算,自己还没爽到就射精,心里那分憋屈着实不用说了。这
会儿离赴宴时间还长,程宗扬满心奢想抱着几个美人儿好好爽一把,然后去云宅
赴宴。可小紫那死丫头却摆起臭脸不肯,自己好说歹说才把卓美人儿借来,勇斗
三美的大计就此泡汤。

  程宗扬手指伸入美妇臀间,指尖插进红肿的菊孔。

  「啊……」

  卓云君痛得低叫一声。

  程宗扬试了试她屁眼儿没有外伤,气哼哼道:「你那便宜妈妈真够坏的,张
嘴就要我三十枚铜铢!」

  卓云君吃痛地说道:「妈妈说,女儿是第一次被主人嫖后庭,应该是开苞的
价钱……」

  「那只该二十铜铢吧?凭什么乱涨价!」

  「妈妈说主人嫖过女儿后庭,还要在前面嫖一次才过瘾……」

  程宗扬哑口无言,半晌道:「死丫头!算得真精啊……」

  他捏了捏卓云君的屁股,坏笑道:「卓美人儿,我们先来嫖你的小屁眼儿好
不好?」

  卓云君只好点头,吃力地爬到床上,挺起雪臀。

  「真乖啊。」

  程宗扬一手支着头,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抚摸卓云君光滑白嫩的大屁股,笑
道:「换到两个月前,卓教御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卓云君按在床上的双手握紧,羞愧地垂着头,一声不响。

  「喂,你那位紫妈妈还打你不打了?」

  卓云君沉默片刻,低声道:「每天都打的。」

  「她还真打啊?」

  「紫妈妈说,这是规矩,要让女儿记住自己是婊子。」

  卓云君颤声道:「我已经被你嫖过九次,再加这一次就是十次,每一次我都
记得。」

  「那你就好好记住吧!」

  程宗扬翻身抱住她的腰肢,叫道:「卓美人儿!看我的大炮怎么搞你的小屁
眼儿!」

  阳具从红肿的肉孔透穴而入,一直干到她肠道深处。卓云君痛叫声中,程宗
扬笑道:「真是个无底洞啊。卓美人儿,你的后庭花可比你前面的小嫩穴要深多
了。」

  卓云君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直起腰,免得被他插得太深。

  程宗扬看似嚣张,其实心里有数。卓云君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比如芸娘
和丽娘都是一副娇花弱柳的样子,但身为成熟女子,对交合时的粗暴动作忍耐度
其实极高。用力点也干不坏。尤其是芸娘,每次都要被自己干翻才能爽透。何况
卓云君常年修行。无论肉体的承受力还是恢复能力都不在话下。

  程宗扬挺起腰,阳具用力干进卓云君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里,在她丰满白腻
的臀肉间用力挺动。

  卓云君屁眼儿像爆开一样,阳具每一次插送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意。她咬住唇
瓣,用柔嫩后庭承受他粗鲁的进出,手指死死抓住床罩。随着臀后重压,膝下充
满弹性的床垫不停起伏,自己像伏在水面上,被身后男子强壮身体和膝下翻滚的
波涛所包围。

  程宗扬怀疑这张床的弹簧是特意加长的,弹性特别强,但稍一用力,摆动幅
度就接近半尺。身下的美人儿仿佛一匹光溜溜的大白马,被自己骑着屁股在床间
上下颠动。到后来程宗扬摸到诀窍,每次抱着卓美人儿的屁股猛干几下,然后松
开手摆好角度,卓美人儿的大屁股会自动弹起来,用屁眼儿套住自己的阳具一上
一下,仿佛主动送上后庭,给自己肛交。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半个时辰,自己感觉很爽,卓云君却痛得几乎昏厥,红肿
的嫩肛像一张红嘟嘟的小嘴,紧紧含住阳具,随着肉棒进出在臀间不停翻进翻出。

  她臀肉滑腻之极,光润臀沟被干得张开,在程宗扬小腹火热地摩擦下被干得
发红。

  「卓美人儿,爽不爽?」

  程宗扬一边干一边挤眼,坏笑道:「刚才在你妈妈面前,丽娘是怎么说的?

  你再说一遍。「

  卓云君痛楚地颤声道:「妈妈问女儿……被人干后庭是什么感觉……丽娘姐
姐替奴婢说……就像一截好粗的屎……刚拉出去,又被人塞进来……搞得屁眼儿
又胀又痛……」

  「呃……」

  卓云君喉头哽了一下,含着泪花吃力地说道:「奴婢……肠子都被塞满了…

  …「

  程宗扬大笑着把阳具顶到卓云君屁眼儿深处,在她直肠内痛痛快快地射精。

  卓云君无力地倒在床上,雪滑臀肉间黏糊糊沾满液体,红肿的屁眼儿圆张着,
能看到充血的肠壁和肠道内黏稠而浊白的浓精。

  与痛楚相伴的还有强烈的便意。肛洞里似乎还塞着那根热辣辣的大肉棒,屁
眼儿和肠道胀得发痛。

  卓云君一手掩住小腹,强忍臀部的便意。程宗扬却仿佛看出她的窘迫,懒洋
洋笑道:「卓美人儿,是不是想拉大便啊?如果我猜得没错,旁边那间应该就是
厕所。」

  卓云君中午只吃了一颗水果,喝了些水,肚子里没有多少东西,但这会儿很
想上厕所,只好被他扶着去厕所。

  程宗扬拉开房门才知道自己猜错了。那个房间何只是厕所,整个房间全部用
白色大理石砌成,面积不比卧室小多少。里面的大池子与其说浴池,倒不如说是
室内游泳池。墙边有几张嵌着玻璃镜的梳妆台,似乎是给曾在这里住过的女人用
的。

  厕所在浴室一角,离房间倒很近。里面不出所料,用的是抽水马捅入。出乎
意料的是马捅入竟然是玻璃的。虽然色泽有些发绿,与窗户用的白玻璃相异,但
透明度极高。而且马捅入的位置很高,要上两层台阶。坐在上面想不被看到都不
可能。至少卓云君看着那个马捅入,脸色不是普通尴尬。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好你个姓岳的!真会玩啊!卓美人儿,坐上去吧!保
证比你以前用过的马捅入舒服!」

  卓云君无言地坐在马捅入上,她赤裸下体浸在淡绿玻璃中,从外面看来分外
白皙。马捅入弧形的表面宛如一个放大镜,更将她下体部位放大出来。程宗扬站
在下面,能清楚看到她红肿的屁眼儿收缩着,排出一股白糊糊的浓精。

  除了精液,卓云君没有拉出更多东西,但她还是坐了很长时间,直到肠道的
便意被释放。

  程宗扬留意看着房间的设置。厕所的水管是陶制的,埋在墙内,顶端竹管刚
更换过,还是新的。很明显姓岳的没有造出水龙头。无论浴池还是洗手池都是淙
淙流动的活水,但他怎么把水引到楼上,自己就看不出来了。

  卓云君从马捅入上下来,在池边撩水洗去臀间污物,将雪滑屁股洗得又白又
亮。

  接着程宗扬把她推倒在大理石池沿上,从正面又一次占有她,直到她蜜穴灌
满自己的精液。

  云宅书房内。

  「这是大江,这是云水。」

  云苍峰在地图上指点道:「大江东流南折,由合浦郡入南海。云水南流东折,
由晴州入东海。天下富庶之地,大江流经十之三,云水流经十之七,因此晴州一
港富甲天下。」

  除了那个不完整的地球仪,这是程宗扬第一次看到六朝地图。整幅图卷由四
块羊皮拼接起来,云水与大江用蓝色线条勾勒,仿佛一大一小两张弯弓,分别由
西北流向东南。

  云水北方依次为秦、唐、汉。秦都咸阳依泾水,唐都长安傍渭水,汉京师洛
阳滨洛水。南方依次为昭南、晋、宋。晋都建康与宋都临安自己都不陌生,可昭
南的都城却是自己从未听说的麟趾城。麒麟之趾,踏而为城,这究竟是什么样的
国度?

  云苍峰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从西南侧的大江画到云水:「广阳渠南连大江,
北通云水,其间二百一十二里。一旦能够通航,我们云家的船队便可经广阳渠直
入云水,北达秦、唐,东及晴州。」

  他没有留意程宗扬的疑惑,手掌按在地图上,带着一丝欣慰叹息道:「我平
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亲历海外十洲五岛。昔日先父与大兄曾从晴州出发,乘坐帛氏
船队的船只游历数洲。若广阳渠开通,老夫便可乘坐自家的船只直入东海。」

  程宗扬还在盯着地图。自己终于敢肯定这不是地球,至少不是自己熟知的地
球。六朝版图与自己所了解的有异有同,图上不时有熟悉地名跃入眼帘,位置却
似是而非。秦咸阳、汉长安、唐长安,在地图上分为三处。函谷、虎牢雄关仍在,
位置却在易州。昭南境内的帝丘、昆吾之间夹杂夭鸿、火渎这样闻所未闻的地名。

  而且六朝版图相加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程宗扬发呆一样盯着地图。别墅的地球仪连半成品也算不上,云家这幅地图
是他第一次目睹自己立足的世界,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云苍峰终于觉察到他的异样:「小哥,怎么了?」

  「我没想到天下这么大……」

  程宗扬指尖在羊皮的线条上移动,从建康画向东南的临安,沿着曲折海岸线
边缘寻找自己熟悉的岛屿。但那里已经是地图边缘,只有一片窄窄的空白。

  「外面呢?」

  程宗扬带着一丝急切道:「地图外面是什么?」

  云苍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云氏的船队只到过南海一带,这边的东海海
域是帛氏和瑶氏船队的天下,外人难知其详。东海之外的十洲五岛传到建康已经
真假参半,方位更是难以确定。」

  程宗扬心里涌起一股冲动,脱口道:「我要去东海!」

  云苍峰一愕,「小哥宝号尚未开张,为何要去东海?」

  他像一只嗅到烧鸡味道的老狐狸,眼睛立刻眯起来,「小哥为何对东海如此
有兴趣?」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听老哥说起海外十洲五岛,让小弟大为好奇,生出寻
幽探胜的心思。」

  云苍峰笑道:「原来程小哥也留意山水。你知道老哥最钦慕的人物吗?」

  程宗扬玩笑道:「不会是赵鹿侯吧?」

  云苍峰大笑两声,说道:「老哥最钦慕的人物是一位古人,徐弘祖。」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熟。」

  「小哥可知这地图是如何绘制的?」

  云苍峰抚图叹道:「这幅地图东西南北各一万余里,即便是商贾,一生也未
必能走遍其中两成。老哥年过五旬,一生大半时间都在路上,所经之地也不过三、
四成。云氏能绘成此图大半要归功于徐弘祖徐前辈的笔记。徐前辈一生浪游山川,
足迹遍布天下,又勤于着述,所留笔记近三百万言,分为十卷,除六朝以外,尚
有北原、西陲、南荒、海外四卷。可惜大多散轶无存。我们云氏之所以能独占南
荒商路,正是因为得到徐前辈南荒之行的残卷。遥想前辈当年风采,云某每每向
往不已。」

  云苍峰的崇拜对象居然是个大旅行家,在这个时代也真够罕见。程宗扬看了
看地图,果然南荒一带标注的十分详细;南海因为有云氏的船队出行,也标注过
一些地点,除此之外的海面就是一片空白。

  白龙江口、熊耳铺、蛇彝、花苗、白夷、盘江、碧鲮……这位徐弘祖居然连
鬼王峒也去过。程宗扬指着一个地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琉璃谷。」

  云苍峰眼中露出回忆的表情,「这是南荒景色最瑰丽的一处。整座山谷尽为
琉璃所化,阳光下七彩纷呈,美不胜收。可惜小哥上次南荒之行错过了。」

  程宗扬看着地图,奇道:「南荒竟然也这么大?」

  「小哥上次行经之地不过是南荒一隅。」

  云苍峰点着地图上一个地方,感叹道:「这处神木我已经念了三十年,至今
无缘一睹。」

  程宗扬笑道:「我听死老头吹牛时说过。真有比山还大的树?」

  「南荒流云溪以南有神木,如万仞之峰。根节磊磊,竞如群山。余沿枝干行
五日有余,方至其半。云霞经身而过,触手可及,而树巅尤不可望……」

  云苍峰背诵笔记中的段落,叹道:「神木真假,老夫不敢妄言。但我云氏商
旅多年,经行之处与徐前辈笔记所载考较,迄今未有一误。」

  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地图东海的空白位置上,心头涌起强烈冲动。虽
然自己敢肯定即便能找到那座记忆中的岛屿,上面也没有自己熟悉的101大楼
和7- 11便利商店,甚至连地形也可能面目全非,心里的渴望却难以抑制。

  我要去东海,亲眼看到才会死心。

  程宗扬用力推开地图,笑道:「恭喜云老哥得到盐业生意。」

  云苍峰无奈地说道:「以我之意,盐业只是小事,原不必染指。但栖峰极力
鼓动,才不得不在丞相和太傅面前力争。」

  「盐业那么丰厚的利润,云老哥竟然不在乎?」

  云苍峰正色道:「正是因为盐业太易获利,我才心有忌惮。我云氏以商贾传
家,历代先辈胼手胝足,锱铢累积,方有今日。以我之见,最要紧的莫过于广阳
一渠。此渠一旦凿通,我云氏便可北上与晴州的帛氏和瑶氏诸商会争雄。盐业获
利太易、利润太厚,反而易令人心生懈怠。谢太傅此着分明是诱饵,我们云氏却
不得不吞下,实是利字太过诱人。」

  云苍峰一个商人竟然也有这么强的忧患意识,程宗扬刮目相看之余,有点儿
不好意思起来。跟他们相比,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享乐主义了?但说到享乐……

  程宗扬哈哈一笑:「会之和长伯也一道来了,不如我们去见见面吧。」

  云苍峰笑道:「这两位可是两次襄助我们云家的大功臣,今晚大伙可要好好
喝上一场!不醉无归!」

               第五章酒宴

  程宗扬满心打着算盘,到了外面让秦桧和吴三桂跟云老哥他们周旋,自己找
机会开溜,好去和云如瑶见面。那丫头聪明剔透,又是未出阁的妙龄闺秀;娇嫩
柔弱的姿态比起身边那些女人,别有一番韵致。虽然连手都不能摸,但能说说话
就是好的。

  可惜从书房出来,迎面便撞上一个佳人。

  云丹琉笔直走到程宗扬面前,也不开口,就那么抬手抱在胸前,以一种睨视
姿态看着他。

  这丫头比自己还高点,身高腿长,背挺腰直,远处看挺有美感,这会儿鼻尖
对着自己额头,再加上野性十足的挑衅眼神,相当有威慑力。

  程宗扬干笑两声,「原来是云大小姐。哈哈……」

  云丹琉冷冷道:「程少主好悠闲啊。」

  程宗扬陪笑道:「托福!托福!」

  云丹琉挺起高耸胸脯,压低声音,「你这种无耻小人,若在船上早把你拴上
石头,丢到海里!」

  不用半夜跟小狐狸出去偷鸡摸狗,程宗扬又恢复了带背包的习惯。他摸了摸
背包里那只妖铃,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妈的,我怎么无耻了?早知道当时就不帮
你提裤子,让你全脱下来才好呢。

  云苍峰喝道:「丹琉!」

  云丹琉被长辈一喝,不禁嘟起嘴,偏又没办法解释,只好扭头离开。

  云苍峰解释道:「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不知礼数,小哥别往心里去。」

  「没事儿。」

  程宗扬耸了耸肩,「大小姐的脾气我都习惯了。」

  云丫头这么横,我也不跟你客气,坑人谁怕谁啊。程宗扬堆起一脸假笑,关
切地说:「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说云老哥,赶紧找个人嫁了,再过两三年
就不好办了。」

  云苍峰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可不是嘛……」

  程宗扬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冷不丁打个寒噤。乖乖的,云老哥不会是看中我
了吧?再想想云苍峰前几日的表现,程宗扬越想越不妙。这位老哥哥似乎有意无
意为他们两个创造相处的机会。

  云苍峰不等程宗扬开口便拉住他的手腕,「走,喝酒!喝酒!」

  云栖峰、林清浦、秦桧、吴三桂都在座,大家心情虽然喜忧参半,但终究得
大于失,这会儿抛开心事尽情欢饮,场面很快热闹起来。

  云栖峰固然酒量过人,吴三桂也不遑多让,两人推杯换盏,说起平生快意之
事,彼此抚掌大笑,喝得不亦乐乎。这边云苍峰、秦桧与林清浦是雅饮,几个都
是博闻广识之辈,虽然没有云栖峰、吴三桂那么豪迈,兴致却不比他们低。

  今晚算是云氏的庆功宴,本来易彪也该与席,但他刚脱离北府兵,这几日心
情郁郁。吴战威看不过去,和小魏一道拉着他到城外作坊找祁远散心。秦桧谈笑
间替程宗扬挡了大半的酒。程宗扬喝了几杯,趁众人兴致高昂,借口尿遁。

  一出门,程宗扬便越过围墙,查看周围动静,然后轻手轻脚地朝那座小楼掠
去。

  闺房内点着一盏纱灯,天气转凉,云如瑶身上狐裘愈发厚密,此时正握笔在
灯下写着什么。

  「咦,你竟然没睡?」

  云如瑶放下笔,回首浅笑道:「我知道你今晚会来。」

  「是吗?」

  程宗扬放下帘子,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学了那些占卜妖书,已经得道了吧?」

  云如瑶盈盈起身,笑吟吟道:「是丹琉午间来了。」

  说着她斟了杯茶,双手捧起茶盏,笑道:「这杯是敬你的,大英雄。」

  程宗扬有些糊涂了。云丹琉来见她的小姑姑很正常,但她会说自己好话?不
可能啊!

  他怔怔接过杯子:「我没有什么英雄的事吧?」

  云如瑶微笑道:「丹琉嘴上从来不服人,虽然说的时候还有些气鼓鼓的,但
看得出她对你很服气呢。」

  云丹瑶对自己服气?就刚才她挑衅的架式,如果不服该是什么样呢?

  程宗扬苦笑道:「大小姐好像没有什么服气的吧?」

  「怎么没有?」

  云如瑶水灵灵的美目瞥了他一眼,含笑道:「萧公子纵横深宫,无往不利,
湖上酣战,英武过人。丹琉说,没想到兰陵萧家的纨绔子弟还有这样的人物。比
起他旁边那位姓程的公子,不啻于天壤之别。」

  程宗扬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

  云丹琉啊云丹琉,你夸小狐狸用不着拿我当垫脚石吧?怎么他就是天上的云
彩,我就是沟里的污泥?看着云如瑶眼中的笑意,程宗扬觉得茶水几乎咽不下去。

  如果你知道我其实才是云丹琉嘴里的程公子,不知还能不能笑出来。也怪自
己,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充小狐狸……

  程宗扬放下茶盏,不再提这个让自己难堪的问题。「上次给你带的书看完了
吗?」

  云如瑶点头:「我做了一些考订。关于宋国钱荒一篇。」

  「就是你正在写的吗?」

  程宗扬看了一眼,书上细细写着蝇头小楷,字迹娟美秀丽。

  云如瑶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上面都是假的,但书里关于宋国钱荒的论断
似乎颇可商榷。」

  「什么钱荒?」

  「就是朝野无钱可用,以至百货不通,人情窘迫。可我看书中记载,宋国并
不缺钱。比如每年铸钱数!」

  云如瑶翻到书页,指着上面一行数字道:「我算了一下,宋国有铸钱的铜监
十七所,铁监七所,最盛时一年铸铜钱五百万贯,铁钱也有五百万贯。算下来,
宋国历年铸钱合计超过两万万贯,加上铁钱和纸币,总合不下五万万贯。」

  这是五千亿铜铢的巨额货币,而且是实物货币,无论如何不能算少。难道铜
钱的用量有这么大?

  云如瑶放下书卷:「我们云家有铜器坊,兼为朝中铸造铜铢。每年铸造的数
量我略微知道一些,比如去年一共铸铜铢三十万贯,用铜一百八十万斤。虽然用
料比宋国更多,但数量远不及宋国所铸。」

  程宗扬道:「你们还有银铢和金铢可以交易,我看数量也不少。」

  云丹琉道:「晋国每年铸银铢五千贯,用银一百万两,近三万斤;金铢每三
年一铸,每次铸九万枚,用金三万一千两。全部折算为铜铢,每年合计一共八十
六万贯,不及宋国每年铸钱数量两成。而书中记载宋国人口只比晋国多两倍,为
何宋国屡屡出现钱荒呢?」

  程宗扬已经听晕,抓了抓脑袋,「书上怎么说的?」

  「书上说,因为钱贱铜贵,有人私熔钱币为铜器,还有就是富有人家大量屯
集铜钱。」

  「听起来很合理啊。」

  「熔铜钱为铜器,富人屯集铜钱哪里都不罕见,书上把这些列为原因似乎并
不合适。」

  云如瑶道:「我觉得是宋国的钱法不对,没有引入金银为货币。」

  程宗扬笑道:「也许金银先被富人屯集完了。」

  云如瑶合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肯定是宋国金银数量太少,同时
流通不足。」

  这倒是个大问题。历史上如果不是欧洲从美洲抢夺银矿进行交易,白银早就
不够用了。

  程宗扬笑道:「我来又听你上了一课。」

  云如瑶脸上一红,「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苍白面孔慢慢涨红,接着连眼圈也红起来,忽然间转
身进入内室。

  程宗扬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云如瑶扣上房门,低声道:「你先走好不好?」

  「如果我说错话,你可别生气啊。」

  程宗扬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只好带着满肚子疑问
先溜回去赴宴。

  席间觥筹交错正喝得热闹,只不过比刚才又多了一个人。

  云丹琉似乎也喝了酒,玉颊微微泛红。看见程宗扬进来,她眼睛顿时一亮,
一手拎起一只酒坛「啪」的放在案上,一脸挑衅地说道:「程少主,敢不敢与我
对饮?」

  云栖峰已经醉了八分,与吴三桂差不多搂在一起,这时醉醺醺喝道:「一个
女儿家,成何体统!」

  刚说完险些栽倒。

  云丹琉应声道:「不错!程少主难道连女人都喝不过吗?」

  程宗扬看出来了,这丫头是成心要削自己面子。

  旁边的秦桧面带尴尬。自家主公被一个女人挑衅,他如果出头显然坐实程宗
扬还不如一个女人。云栖峰已经喝多了,唯一能管住云丹琉的云苍峰这会儿突然
对面前一碟黄豆产生莫大兴趣,用箸尖挑着豆子,一颗颗吃得认真,似乎没听到
自己亲侄女要跟客人斗酒。

  程宗扬心一横,抓起酒坛。六朝很少有烈酒,云家席上用的也是果酒,口感
只比啤酒烈一点。自己啤酒八瓶的量,这段时间可能酒量又长了些,难道还怕这
丫头不成?

  程宗扬揭开泥封,直接抱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朝云丹琉狠狠一笑,意思是
「死丫头,你尽管放马过来」!

  云丹琉抬掌一拍,陶制酒瓮齐齐飞起一圈,边缘像被刀切一样整齐,露出里
面清澈的酒浆。

  第一招自己就落了个灰头土脸。程宗扬发狠地抱起酒坛狂饮一通,准备在喝
酒气势上压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三斤装的小坛很快见了底,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家伙立刻送上两只五斤装的酒
瓮。

  程宗扬啤酒能喝八瓶,这酒度数比啤酒高一些,估计自己的量在五斤左右,
硬撑一下,六、七斤也不是不可能。但两瓮下来八斤可就要命。

  第二瓮喝了三分之一,程宗扬停下来用力吐口酒气。对面的死丫头从容不迫,
用一只银制酒觥在坛里一觥一觥舀着喝,看起来比自己斯文得多,不过那酒喝得
一点都不慢。第二瓮已经喝了一半,那丫头仍旧行若无事,连气都不带喘的。

  程宗扬看了旁边的秦桧一眼。秦桧头一低,小声道:「出海的船只通常要带
淡水,但淡水不出数日就会变质,因此一般海船都是带淡酒当作淡水。」

  程宗扬眼角霍霍跳了几下:「你是说她平常是拿酒当水喝的?」

  「正是。」

  秦桧点了点头,「公子好自为之。」

  「干!」

  程宗扬眼冒金星,「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喝水,八斤也够撑的。那死丫头看着也不胖,不信她能全喝下去。程宗
扬捧起酒坛,拼了老命把第二瓮喝到见底,只觉酒水从胃里一直胀到喉咙,只要
自己一弯腰就会从嘴巴里流出来。

  「叮」的一声,云丹琉一手拿起酒坛,倒过来在觥口磕了一下,然后举觥饮
尽;一边抬眼露出讥讽笑容。

  吴三桂和云栖峰勾肩搭背,再喝就滚到一起;云苍峰那碟黄豆看来还能吃半
个时辰;秦桧和林清浦都露出无奈苦笑,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别云大小姐的苗头。

  至于云丹琉,脸还是最初的微微酡红,看起来再喝一坛也就那样。程宗扬打
个酒嗝,感觉自己像在冰天雪地里光着身子独对那死丫头的偃月长刀,寒意透彻
心肺。

  云丹琉放下酒觥,「再来一坛!」

  「等等!」

  程宗扬站起身,沉声道:「我去尿一泡!」

  程宗扬一边「哗哗」放着水,一边紧张地思索对策。这会儿自己已经拼了老
命,再喝肯定要完蛋,当场出丑是免不了。但如果这么认输,以后别想在云丹琉
面前再抬起头。

  怎么办?怎么办?

  程宗扬心里嘀咕,一手伸进背包在里面掏摸,看有什么能应付目前局面的法
宝。

  一只冰凉玉瓶是幽冥宗的都卢难旦妖铃;烟茶水晶做的墨镜,自己这会儿戴
上也没效果啊;带孔的牙齿是小狐狸留给自己的礼物;琥珀,里面有苏妖妇的血;
两本书,妈的,刚才只顾说话,忘记给云如瑶了;一串保险套……这是自己手边
最后一点穿越前的物品,自己这会儿带上也许真会突然酒量大增;一条丝袜……

  用来上吊倒是个好主意。

  程宗扬哀叹一声。不能力敌,也不能智取,今晚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程宗扬硬着头皮回到楼上,心里抱定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主意。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入目情景顿时使他心花怒放。

  众人虽然都带着八分酒意,但神情露出几分肃然,连云苍峰也抬头看着席间
一个身影。

  席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女子身长玉立,穿着一袭黑底红边的捕快衣物,
长裤洁白如雪,腰侧挂着一只铜制腰牌,英姿飒然。因为在室内,她取下头上竹
笠,但脸上仍戴着面纱,弯眉星眸,正是长安六扇门的泉玉姬泉捕头。

  捕快找上门来肯定有事发生。程宗扬双手合十,大大庆幸一把。不管好事坏
事,这场酒自己终于逃掉了。

  云丹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八月十二日返回建康,十四日奉诏入宫,
中间没有离开建康。」

  泉玉姬用生硬语调问道:「八月十五日那夜,你在哪里?」

  「宫中。」

  云丹琉毫不犹豫地说道:「当晚宫中闹鬼,至少一千名禁军可以为我作证。」

  程宗扬低声道:「怎么了?」

  「泉捕头来查一桩命案。」

  秦桧悄声道:「据说是六扇门一个卧底的捕快被杀,而且陈尸挑衅,引得六
扇门总部大怒。泉捕头追到建康,又遇到八月十五一起命案,凶手手法类似,怀
疑与卧底捕快之死有关。」

  「那她来找云大小姐干嘛?」

  「建康死的是一位名妓,身上值钱东西都被抢走,身边只有几颗被捏碎的珍
珠。泉捕头细查之后,发现是云家刚从海外贩来的南海珠,刚售卖不到两日,才
来询问大小姐。」

  「这位捕头也太不晓事了吧?半夜三更来敲门。」

  程宗扬打量一下,云苍峰等人脸色都很慎重,没有丝毫不耐烦,显然对长安
六扇门来人很重视。

  程宗扬暗暗踢了秦桧一下,「别傻坐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走?」

  秦桧长身而起,施礼道:「云三爷、五爷,既然府上有事,我们改日再来打
扰。」

  说着向云丹琉笑道:「大小姐豪迈过人,在下钦服不已。可惜今日不巧,与
敝主斗酒不分胜负,他日请大小姐纡尊降贵,到敝宅宴饮,好让敝主人一尽主人
之谊。」

  程宗扬带着一丝遗憾道:「良辰易逝,佳友难逢啊。改天有机会大家再来痛
饮一番吧。云老哥,小弟告辞了。」

  云苍峰苦笑着摆手。云丹琉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懦夫」两个字就差射出
来,程宗扬只当没看见。

  林清浦起身道:「我代主人送程公子吧。」

  泉玉姬美目望着云丹琉,似乎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但程宗扬感觉到她眼角
余光扫来,一眼把自己看得通透。

  程宗扬不敢多留,叫上秦桧和吴三桂,连忙溜之大吉。

  林清浦一直送到云宅门外,然后道:「承蒙公子青眼有加。只是敝宗受云氏
大恩,清浦唯有效命而已。」

  程宗扬无言地拍了拍林清浦的肩,对秦桧和吴三桂道:「看到了吗?忠心耿
耿,义气过人,这才是一等一的好汉呢。」

  这两个死汉奸没有一点愧色,反而佩服地看着林清浦,目光颇为友善,让程
宗扬觉得自己这一记敲山震虎完全打到空处。他打了个哈哈,说道:「林兄不必
客气,咱们彼此合作,无论林兄在云氏还是在我这儿,大家交情都一样!」

  林清浦一揖到地,「多谢公子。」

  车轮挽挽转动,在青石板街上不停颠簸。程宗扬靠在垫子上,只觉酒意一阵
阵上涌,脑子像封在一只厚厚的玻璃瓶中,随着马车颠簸一下下在脑壳中震荡,
撞得耳膜崩崩作响。他呼了口酒气,有气无力地对秦桧说道:「受不了了,给我
找找,有一种橡胶树,什么地方有……」

  「橡胶树?」

  秦桧纳闷地问道:「公子要做家具吗?」

  「不是!」

  程宗扬用力摆手,「我要用橡胶树的树汁做车轮……」

  秦桧和吴三桂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公子,喝醉了吧?」

  程宗扬点了点他们两个,「文盲!」

  然后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朦胧中,程宗扬只觉有人把自己扶上床榻,然后摊开薄被替自己盖上。

  云丹琉那个杀千刀的可真能喝啊。自己都快撑死了,她还若无其事;八斤酒
呢,她都灌哪儿了?

  程宗扬不由自主地嘟囔,旁边一个悦耳女声微笑道:「酒有别肠,无关长短。」

  声音听起颇为耳熟,不知道是自己这两天上过的哪个美人儿。不过既然在自
己床边,肯定不是外人。程宗扬不客气地把她搂进怀里,一手朝她怀中探去。

  那具肉体香喷喷的,腰肢丰秾合度。只不过她竟然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力气
不大,但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怪事。无论卓美人、芸娘、丽娘,还是这些天在宫里
上手的美女,哪个不是主动投怀送抱,被自己一搂就乖乖放软身段?

  程宗扬一阵火大,手臂用力搂得更紧,气哼哼睁开眼睛。

  接着他松开手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退得远远的,干笑道:「原……原来是嫂
夫人。哈哈,小弟喝醉了。见笑!见笑!」

  柳翠烟一手拢着秀发,一手拉着松开的衣襟,将被他扯开的衣钮一一扣上,
神情从容不迫。在她旁边还有个少女抿嘴直笑。

  柳翠烟扣好衣纽,抬起头不介意地微笑道:「公子酒沉了,且用些茶水吧。」

  旁边的少女奉上茶水。程宗扬认出她是莺儿,与小魏相好那个。这会儿酒醒
了几分,赶紧接过杯子讪笑道:「多谢、多谢!哎呀,过几天我也该叫你嫂子了。」

  莺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退到一边。

  茶水里调了蜂蜜,微微发烫,喝下去整个肠胃都舒服多了。程宗扬这才意识
到秦吴二人把自己送到玉鸡巷的宅子里。那两个家伙论起上阵群殴、单挑,还是
下场施诡计祸害人都算好手,贴身仆役这种活却不在行。想必是回到内宅请柳翠
烟和莺儿过来照顾自己这个醉鬼,却差点儿让自己吃了豆腐。

  程宗扬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左右张望一下,「吴大刀和小魏呢?」

  柳翠烟道:「他们和易叔叔一道出去了。」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嫂子莫怪,我刚才没听出来是你。」

  「无妨的。」

  柳翠烟微笑道:「公子该找个房里人了。」

  「不好找啊。」

  程宗扬叹道:「我现在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柳翠烟和莺儿都笑了起来。她们都来自金谷石家,以前就相识,与程宗扬相
处这些日子都知道他不同于一般的家主,这会儿也没有太多忌讳。当下莺儿笑道:
「雁儿妹妹不合公子的意吗?」

  程宗扬连忙摆手:「雁儿是个好姑娘,人长得美貌,性子又和顺,我可不想
耽误人家。对了,还有个鹂儿,找到合适的没有?」

  柳翠烟笑道:「那丫头好像对易叔叔有点意思呢。」

  程宗扬笑道:「还真巧!我帮了石胖子一把,倒给兄弟们每人找个媳妇。你
们先是姐妹,往后又是妯娌。鹂儿的事明天我问问彪子去,那家伙这几天跟霜打
过一样,蔫得不像样,我看得给他找点事干了。」

  柳翠烟见他酒醒了些,便重新沏了茶,用羹匙取了蜂蜜在茶水中慢慢调着,
随口道:「前些天新搬过来几个姐妹,说是公子留下的。」

  程宗扬一拍额头。前几天那死丫头设的连环计不光榨空苏妲己手里的钱财,
还得了十二名上等舞姬。这些姑娘大部分都被自己出钱送回家,还有两个无家可
归的和兰姑一同留下。自己一连几日不在家,早把这事忘到脑后。

  「她们在这儿还好吧?」

  「都好。」

  柳翠烟抿嘴笑道:「倒是那位兰姑姐姐好像看上祁四叔了。」

  程宗扬哈哈大笑,「她要失望了。祁老四在南荒已经有个相好的。」

  他寻思一下,嘀咕道:「不过她和老四在五原城就认识,说不定有一腿呢。」

  柳翠烟与莺儿相视而笑。

  程宗扬道:「喂,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莺儿扭捏片刻,不好意思地说道:「祁四爷整天在作坊辛苦,兰姑姐姐每天
给他煲鸡汤送去。今晚说是留在那边不回来睡了。」

  程宗扬哑然失笑,「不是吧?老四好艳福啊。那家伙不是说要去接人家碧津
姑娘来建康成亲吗?」

  柳翠烟笑道:「祁四叔如果答应,让兰姑姐姐做小也可以啊。」

  「一妻一妾?」

  程宗扬嘟囔道:「老四那身子骨还不成渣了?」

  柳翠烟道:「战威私下问过,祁四叔不肯,说公子还没有纳妾,他怎么好先
纳。不过兰姑姐姐这时还没回来,想必已经……」

  莺儿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

  程宗扬坐在床榻上,喝着热烫茶水舒服地吐口气:「我就是爱听这种八卦,
比那些争夺天下的大事舒心多了。」

  柳翠烟道:「家长里短,怎好打扰公子。」

  「嫂夫人,这话可不对了,琐琐碎碎才是过日子嘛。」

  程宗扬盘腿笑嘻嘻道:「有件事本来准备明天说的。前几天我让人看了日子,
再有三天,九月初六正好是良辰吉日。我让人给石胖子递信,人是金谷石家出来
的,他怎么也算半个娘家人,少不得按规矩送两位嫂嫂出门,辰时三刻接到我们
家,就在这里拜堂。」

  他笑嘻嘻道:「两位嫂嫂看怎么样?」

  柳翠烟和莺儿羞喜交加,片刻后都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走。

  程宗扬在后面叫道:「哎!时辰是秦会之算的!要是不对,你们记得去找他
的麻烦,跟我没关系啊。」

  一觉醒来程宗扬只觉神清气爽。云家的酒真不错,一点头痛的后遗症都没有。

  只不过一想起昨晚斗酒时噩梦般的经历,自己还有点想吐。

  八斤啊,程宗扬充满恶意地想道:姓云的丫头片子会不会喝成水牛肚呢。

  一连荒唐好几天也该收收心干点正事。程宗扬用苦参擦过牙,叫来秦桧:
「备马!我去作坊看看!」

  秦桧笑道:「马匹已经备好了,不知道公子是先去织坊、铜器坊,还是石灰
坊?」

  「老四在哪个坊?」

  「在石灰坊。」

  秦桧道:「铜器坊和织坊都在城内,吴战威负责河边土地的清理,兼管旁边
的盛银织坊。铜器坊进货出货都由云家打理,事情不多,平常由小魏看着。小魏
每天还回来一趟,祁远平时都在石灰坊,住也在那里,这些天累得脸色越发青了。」

  程宗扬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干正事很欣慰啊,说这么多。走吧!」

  云氏的石灰坊在大江对面一处僻静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锻烧石灰时的浓烟影
响周围居民,另一方面也便于伐木烧炭和开采石灰石。

  程宗扬赶到时,作坊正在烧炼。圆锥形石灰窖上,烟囱都封着,只露出一个
小孔冒出浓烟。几名石灰匠认得秦桧,程宗扬却是第一次来,在窖旁远远看着他
们。

  程宗扬来时,秦桧已经给他备好一百枚一小串的铜铢。这会儿跳下马,一人
一串递过去,呵呵笑道:「诸位辛苦!辛苦!」

  秦桧在旁道:「这位是咱们家主,盘江程氏的少主,今日来问候诸位。」

  几名工匠这才知道程宗扬的身份,接过赏钱连声道谢。

  说了几句闲话,程宗扬道:「祁远呢?」

  工匠们道:「祁管家昨晚喝多了,这会儿只怕刚起身,小的过去叫他。」

  「不用!」

  程宗扬促狭地朝秦桧挤眼,「秦老板,咱们一起去见见祁管家!」

  祁远在作坊的住处极为简陋,一扇柴门,上面搭着帘子就算门了,帘子倒挺
新,像是刚挂上的。

  程宗扬先咳了一声,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就踢开柴门,跳进房内,叫道:
「好啊!祁老四!你干的好事!」

  一个人影猛地坐起来,祁远张大嘴巴,看着哈哈大笑的程宗扬。

  那间土坏房里什么都没有,祁远的被裳倒是织锦的,裳下铺的却是草席,显
然是别人带来的被褥,他平常就睡草席。祁远光着上身,锦被滑开,露出旁边一
个半裸的妇人,果然是兰姑。

  程宗扬看着祁远发呆的样子,不禁捧腹大笑。祁远酒劲还没退,倒是旁边的
兰姑推了他一把,这才连忙扯过衣物。

  祁远晃了晃脑袋,期期艾艾道:「程头儿,你怎么来了?」

  程宗扬笑咪咪道:「捉奸来了!老四行啊,这么快就跟兰姑好上了。说吧,
你准备怎么办?」

  祁远讪讪地开不了口。兰姑久在风月场中倒没有多少羞涩,她在被中披上衣
物,起身拂了拂发丝,坦然道:「是奴婢勾引祁爷的,主子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程宗扬笑道:「别主子、主子的叫了,咱们不兴这个。老四,兰姑可比你强
多了。你那舌头不是石头都能说出花儿吗?这会儿怎么哑了?」

  祁远青黄面孔透出朱砂色,「我是没想到,兰姑……」

  「谁问你这个了。」

  程宗扬满意地看着他尴尬的样子,「我问你准备怎么对人家。老四,你摸着
良心问问,对得起人家煲的鸡汤吗?」

  兰姑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祁远为难地抬起头,「程头儿……」

  程宗扬道:「喂,兰姑,咱们也是熟人,我跟你说吧,老四在南荒被人救过
命,说好要娶人家的。你要不觉得委屈,给老四做个小怎么样?老四,我看你就
从了吧。」

  「不。」

  开口的却是兰姑。

  程宗扬一怔。兰姑出身风月,如果当正室只怕她自己都尴尬。像她这样的出
身,年纪又不轻,能做个妾室已经是不错的归宿。祁远是她老相识,身家又不菲,
谁知她却不愿意。

  兰姑放缓声音:「奴婢不是不识抬举。只是奴婢不惯做房里人。往日在五原
奴婢便与祁四哥相识,这些天见他辛苦,过来给他解解乏,并没有别的念头。」

  程宗扬半晌才回过神。兰姑这算什么?豪放女吗?

  兰姑飞了个媚眼,笑道:「奴婢是欢场中人,一点红唇万人尝,这样的日子
已经惯了。」

  祁远叫道:「兰姑!」

  兰姑拥住祁远的脖颈,当着程宗扬的面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道:「你不用
说了,哪日烦闷了便来找我。小妹保你欲仙欲死。」

  说着兰姑站起身,临走时还在秦桧身上摸了一把,这才放浪地笑着出门。

  程宗扬与秦桧大眼瞪小眼,然后扭过头:「老四,这是怎么回事?」

  祁远咧了咧嘴:「兰姑过惯楼里的日子,本来就没打算成家。程头儿,咱们
还是说正事吧。」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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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随波

  「这些本来是石灰窑。」

  祁远道:「工匠从山里开出石灰石,放在窑里,铺一层木炭,再铺一层石灰
石,堆到七八层然后封窑锻烧,出来就是石灰。」

  窑中烧出的坯料还在散发热气,灰扑扑有股呛人味。

  祁远道:「程头儿,你说的水泥我问过工匠,谁都没烧过。我怕石灰窑不够
热,让人把窑重新砌了一遍,照瓷窑的温度来烧。然后按你的吩咐,三份石灰加
一份黏土,拌匀再加四成水,入窖烧干就成了这模样。」

  程宗扬道:「这不挺好吗?你怎么一脸吃大便的表情呢?」

  祁远苦着脸道:「这东西不好用,还不如烧出来的砖结实。我让人试过,用
它叠出来的东西脆得很,承不住力。」

  程宗扬哈哈大笑,「没错!就是这么用的。你让人把烧好的水泥全部磨碎,
磨得越碎越好,然后用箱子装起来,千万不能淋水。」

  祁远道:「程头儿,都磨成胡椒还怎么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程宗扬道:「老四,你也不用在坊上守着,就让他们这样烧,烧好了磨碎,
装箱备用。你还是回城里,咱们买的那块地,吴大刀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去
招工人准备开工。」

  祁远听得一头雾水,摸着下巴犹豫道:「能行吗?就这点水泥粉儿,再加上
沙子、竹子……」

  「你就放心吧,肯定比木头结实。」

  程宗扬笑道:「大不了咱们把跨度减少点,免得你担心楼顶掉下来。」

  见程宗扬说得笃定,祁远不再多说,自去安排工匠烧窑、磨制、装箱保存。

  程宗扬在周围转了一圈,等祁远安排完,三个人一同赶往秦淮河畔的盛银织
坊。

  一过横塘,远远便看到大火烧过的那片空地。建康民居都是平常的泥坯房,
过火后废弃物不多。这时堆积的瓦砾已经清除得差不多,吴战威正和易彪带人平
整土地,看来要不了几日就可以动工。

  程宗扬拉住黑珍珠的缰绳,喊道:「吴大刀!」

  盛银织坊是从苏妲己手里骗过来的,此前祁远已经在苏妲己手下打理过一段
时日。吴战威在坊里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倒是易彪来了之后,两人整天吹牛论
刀,算是找了个伴。

  一见着程宗扬,吴战威跑过来叫道:「程头儿,你可来了!」

  程宗扬笑道:「可算跟彪子在一块儿了,怎么样?这两天你没把彪子给烦死
吧?」

  易彪消瘦不少,脸颊的络腮胡子显得更长,闻言只憨厚地一笑。

  吴战威咧开大嘴:「哪儿能呢!」

  说着他一脸兴奋地嚷道:「程头儿,是不是有活要给老吴啊?我跟你说,这
些天可把我憋坏了……」

  程宗扬止住他:「吴大刀,我不是让你守着织坊,怎么溜到工地干上了?」

  吴战威大倒苦水:「那些都娘儿们的东西,让我在哪儿,不是寒掺我老吴吗?

  程头儿,你让我到工地扛包都成啊。彪子,你说是不是?「

  「得了吧,让你看个织坊都不想干。」

  吴战威道:「织坊里都是女人,老吴混在里面算什么事呢?」

  程宗扬笑咪咪道:「我差点忘了,咱们老吴是有媳妇的人了。说不定出来的
时候嫂子交代过什么……」

  吴战威低头吭哧两声,臊眉搭眼地说:「瞧你说的,哪儿能呢……」

  「得了吧,瞧你那点德性!」

  程宗扬朝他肩上挥了一鞭子,「少废话!我先去织坊看看。」

  盛银织坊并不大,只有十几架织机;织坊的工艺水准自己已经领教过,织出
的丝袜几可乱真。这时一进织坊便看到一溜水缸,几个妇人正用木叉挑着细丝在
里面清洗、理顺,再按颜色分开,然后一束束挂起来晾干。

  坊里十几架织机同时工作,那些比发丝还细的霓龙丝在织娘手中像变魔术一
样,一丝丝连结起来,成为云丝般的片状,然后按颜色和形状小心地收放,送到
帘幕遮掩的内室。

  织坊虽然是吴战威在管,祁远却比他熟悉,说道:「这里一共十六张织机,
每天能织各色丝片三到五匹。」

  程宗扬对匹数没概念,直接问:「一天能织出多少件?」

  「丝袜、亵裤、抹胸各二十件左右。」

  程宗扬失望地说道:「这么少?」

  说着伸手准备掀开内室帘幕,看看里面是怎么裁剪的。

  祁远有些尴尬地拦住他:「程头儿,不能随便进去。」

  「怎么了?」

  祁远小声道:「外面这些是织娘,里面剪裁、缝纫的都是未嫁人的黄花姑娘,
不好让男人进去。」

  程宗扬纳闷地问:「怎么还有这讲究?剪裁用有经验的人不是更好?」

  「这是盛银织坊自己的规矩。」

  祁远低声解释道:「里面的姑娘都是黄媪挑的,手特别嫩,每天歇工都要用
牛乳泡过,一点重活都不做,到了年纪就打发出去,免得她们手指把织物磨花。

  这样做出的衣物才光鲜。「

  程宗扬笑道:「老四行家啊。那咱们就不进去了。」

  祁远在外面叫道:「黄妈妈!黄妈妈!」

  帘子掀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从里面出来。她白发犹如银丝,满脸都是
皱纹,眼睛却极亮,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深色衣裳,手里拿着一片织物,正在翻
检上面的针脚。

  祁远道:「黄妈妈!你看这是谁?」

  黄媪向众人福一福,看着程宗扬:「这位是……」

  祁远笑道:「你天天看着那两套丝物都快疯魔了,怎么正主来了反而不认识?」

  黄媪手一抖,把那些织物抛开,急切地问道:「那织物是你的?它们是怎么
做出来的?」

  这个可把程宗扬问住。没等他作声,黄媪又道:「那些丝物老婆子仔细看过,
所用的丝线既不是蚕丝也不是麻丝,不仅细如蛛丝,而且每根都一般粗细,究竟
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咳了一声,「就是霓龙丝!」

  「掌柜的不用骗老婆子!」

  黄媪道:「这些丝与祁管家带来的霓龙丝虽然有些相似,实是两物。」

  她匆忙返回内室,接着出来,将两件织物放在程宗扬面前:「这是坊里用霓
龙丝织出的长袜;这是公子的原物。」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很像嘛,黄媪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啊。」

  「这是老婆子亲手缝的!」

  黄媪翻过那条霓龙丝袜,露出袜后一条细细针缝;接着翻开程宗扬的原物,
「这件织物全无剪裁的痕迹,丝身首尾相连,竟似天生之物——老婆子织了五十
多年的布从没见过这等织品!究竟是哪里织出来的?」

  她声音发颤,显然对这种织物激动万分。

  如果是几个月前刚来宝境时,程宗扬也许会骗个故事好混吃混喝一番;这会
儿只能两手一摊,老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黄媪难掩失望之色,又问道:「公子是怎么得来的?」

  在商店买的,一点都不便宜,如果不是给紫玫……

  程宗扬心头像被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包里就
多了这两件东西。」

  旁边的祁远、秦桧、吴战威、易彪都瞪着他,显然不信他这番鬼话。程宗扬
正容道:「真的!」

  黄媪怔了一会儿,叹道:「天衣无缝……也许真是天衣吧……」

  程宗扬宽慰道:「黄妈妈也不用难过。这两条丝袜别说建康的织坊,就是整
个天下都没人能织出来。像黄妈妈这样的手工已经是世间难寻了。」

  说着又笑道:「黄妈妈觉得这些款式怎么样?」

  黄媪笑道:「艳致了些。不过坊里的女孩儿都爱煞这种长丝袜,宁可拿一年
的工钱来换一双。」

  程宗扬笑着问祁远,「坊里一年工钱多少?」

  祁远道:「每人每月一贯铜铢,一年十二贯。在建康算是顶高的了。」

  每月十枚银铢确实不低。沉吟间,祁远朝他挤挤眼,走到一旁,「程头儿,
现在坊里织出的有一百余件,公子觉得一件卖多少合适?」

  程宗扬道:「这霓龙丝是南荒运回来的,成本可不低。你算算剩下的丝有多
少、总共能做多少套。去南荒一趟开销有多少、织娘和里面那些小姑娘的工钱、
织坊运营费用,全部加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把成本加个十倍应该差不多了吧?」

  比起走南荒的九死一生,翻上十倍真不算暴利。祁远道:「那些丝还剩六成
多。只不过这个帐还要算建康多少人能买得起,这个老祁可不在行。」

  程宗扬也觉得头痛。自己身边真是没多少人,打架、厮杀还行,现在一下子
收了三处作坊,只一个祁远能用,剩下的吴战威等人都是赶鸭子上架。祁远算帐
不在行,难道要自己来算吗?

  程宗扬脑中忽然一亮,想起一个人。

  「老四,你把帐本都拿来。进了多少丝、出了多少货,还剩多少丝,包括织
里的人工、经营……」

  祁远不解地看了看他,见程宗扬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答应一声,过去整理
帐本。

  「走!」

  程宗扬招呼吴战威和易彪,「咱们看看工地。」

  火场清出的空地毗邻横塘,堤外便是秦淮河。这是苏妲己精挑细选的地段,
位置果然不错,既有闹市的繁华,又闹中有静。程宗扬来过几次,这时看了一会
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祁远抱着一叠帐本过来,装在黑珍珠鞍旁的挂袋里。程宗扬叫道:「老四!

  我打算先把楼建起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咱们商号的实力。「

  提到用水泥粉、沙子、竹子建楼,祁远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位程头儿却没有
半点担心,兴致勃勃地说道:「先挖地基。嗯,挖一丈深吧。一边挖一边收沙子
和毛竹。我看官府每年都派船在江口清沙,挖出来的沙子堆都没地方堆,你把那
些都收过来。」

  嘿嘿,咱们替官府排忧,暂时不向他们要钱。毛竹要四年以上的,都劈成长
片,越长越好,每四片扎成一束,扎结实点!「

  祁远硬着头皮答应道:「是。」

  程宗扬回忆着说道:「嗯,还有,竹蔑全部要晒干,外面最好再上些蜡,免
得受潮腐烂。」

  吴战威在旁道:「程头儿,你真打算这么干啊?」

  祁远也道:「头儿,你说的这活儿真没人做过。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
道该怎么下手。」

  程宗扬道:「砌墙总没问题吧?我看宫里的城墙都有五丈多高,那些墙砖也
挺结实。」

  吴战威道:「程头儿,城墙有两丈来厚呢。咱们这楼要是两丈多厚的墙,里
面也不用住人了。」

  「有水泥就用不了那么厚。」

  程宗扬道:「外墙最多三层砖,内墙两层。每层砖之间都用水泥黏紧,绝对
结实。嗯,最难的是房顶。」

  程宗扬走了几步,估算距离:「大厅最少要十五步,算下来是六丈。墙体建
成以后先在顶上造一个大木壳,再用最长最结实的竹篾排成网状,然后用一份水
泥、三份沙子加水搅拌匀,浇到木壳里面,和竹蔑凝在一起,结成房顶。厚度就
按一尺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祁远道:「那要流出来呢?」

  程宗扬笑道:「等它晒干就行。不放心,明天你可以浇一块,让老吴拿铁锤
砸几下试试。」

  吴战威嘟囔道:「一尺厚的石头我也砸得碎。」

  程宗扬笑嘻嘻道:「吴大刀,我跟你打个赌,你要能砸碎,我给嫂子送一整
副纯金头面。」

  吴战威大喇喇道:「成!」

  「别急啊。你要砸不碎,罚你成亲那天背着嫂子在院里转三圈。」

  祁远、易彪都哄笑起来,吴战威嘟囔道:「怎扯到成亲了……」

  程宗扬坏笑道:「再不成亲,说不定娃娃都有了。」

  众人大笑声中,吴战威非但不恼,反而摸着头眉开眼笑,「可不是嘛!」

  引得众人又一通大笑。

  「彪子!」

  程宗扬叫来易彪,「你去找家瓷器坊,给我下一笔订单。我要两尺乘两尺的
正方形瓷砖,铺地用的,越结实越好!」

  众人又是一愣,哪儿有用瓷器铺地的?从没听说过啊。

  易彪老老实实应道:「是!」

  又问道:「要多少钱的?」

  程宗扬道:「不用怕贵!咱们这座楼要把名头打出去,要的就是不同凡响的
奢侈和华丽。楼名嘛……大伙都想想!」

  祁远道:「头儿,你把楼建这么高,不如叫临风楼。」

  吴战威道:「在楼上喝风有个什么劲儿?咱们建十几丈的高楼,站上面心里
那个得意——不如叫得意楼!」

  「俗!」

  程宗扬扭头道:「彪子,你说。」

  易彪道:「听说公子要在楼顶建大佛,或者叫佛光楼。」

  「不好不好!」

  程宗扬连连摆手,「咱们又不是开佛堂的,叫这个名字,客人怎么好意思在
这儿乐呢?」

  秦桧道:「宾客盈楼,飞羽流觞,不若叫羽觞楼。」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太雅了点儿。不说别的,那个觞字,咱们金谷石家的
石大少爷就未必认识。唉,金钱豹这么绝的名字却让八爪章鱼抢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名字绝在哪里。

  程宗扬把起名的事放在一边,指着横塘道:「堤边要建一个码头,用长廊跟
楼接起来。客人从船上下来就能直接上楼。当初云老哥说过,十几丈的高楼,客
人未必愿意上,我想了想,咱们就做一个电梯!」

  「电梯?」

  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错了!错了!」

  程宗扬连忙道:「说顺口了。其实是用水车当动力,在河边树两部水车,楼
里每三层做一个木制的小亭子,用水车连接的齿轮带动铁链,把亭子升起来。客
人只要坐在亭子里,不用走就能升到楼上。」

  秦桧第一个反应过来:「公子奇思妙想,在下佩服。」

  程宗扬笑道:「会之,我就喜欢你这么拍马屁,又快又准!」

  秦桧毫无惭色地说道:「公子这主意发前人所未想,在下赞扬之辞不过是锦
上添花而已。」

  「得了吧,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见我轻松两天,口气恨铁不成钢,就差
给我上谏书了。」

  众人都大笑起来。程宗扬摆摆手,「其实建房子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装修。

  除了铺地的瓷砖,还要有墙上的装饰品、门窗玻璃,对了,还有水管!我看
陶制的就挺好。水车汲上来的水也不用浪费,直接送进水管。唉,最麻烦的是灯
光!

  怎么照明呢……「

  祁远和秦桧都是心思灵动之辈,这会儿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一旁
听着。程宗扬自己也说得头大起来。「这样吧,大家先干着,里面的装饰我仔细
想想,列个单子出来。」

  祁远提醒道:「程头儿,这楼建下来,花费只怕不少。」

  程宗扬拍了拍那堆帐本,笑咪咪道:「这笔帐等我回去再仔细算。下面该哪
个了?哦,铜器坊!」

  众人上马欲行,忽然吴三桂打马沿横塘奔来,叫道:「公子原来在这里!家
里有急事!请公子速回!」

  众人都是一怔,什么急事让吴三桂这样着急?

  几片梧桐落叶在庭院中随风翻滚,书房内,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坐在椅中,
拿着一册书卷慢慢翻看。

  程宗扬急步进来,远远抱拳道:「原来是丞相大人!相爷身份贵重,怎么亲
自到我这么个草民家里来了?」

  王茂弘放下书卷,淡淡道:「民为贵嘛。」

  程宗扬一叠声道:「会之!看茶!」

  王茂弘摆了摆手,「免了吧。」

  他起来捶了捶腰身,咳嗽道:「我年纪大了,这胡床怎么也坐不惯。」

  王茂弘说的胡床就是一般的椅子。程宗扬早就受够跪坐的苦头,但建康人用
的大都是坐榻,如果不跪坐就只能用箕坐的方式;没人看到也就罢了,如果是当
着别人的面,这种粗俗坐姿简直跟骂人差不多。因此程宗扬一到建康就把家里的
坐榻都换成椅子,免得在自己家里受罪。

  这会儿程宗扬对这个糟老头半点轻视心思都没有,恭恭敬敬道:「丞相大人
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我一个糊涂老头子,能有什么指教的。」

  王茂弘道:「看不出你也是个好读书的,书房倒不是摆摆样子。」

  程宗扬瞧了一眼,老头拿的是本《四民月令》这是本农书。自己想看有什么
食物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可以「发明」出来的,但翻了几页就没兴趣。没想到一向
崇尚玄谈的晋国士族竟也有人对此有兴趣。

  「闲得无聊才翻翻。」

  程宗扬笑道:「有谢万石那样的大才子,做学问我是不想了。」

  「谢二自有其好处。」

  隔了一会儿,王茂弘慢吞吞道:「你心里多半在说我昏赎吧?」

  程宗扬几乎赌咒发誓:「没有!真的一点都没有!我对相爷实实在在是佩服
得五体投地。」

  王茂弘抚膝叹道:「这是说我对王家庇护太过了。」

  程宗扬哑口无言。自己没往这方面想,不过说佩服,总不能说佩服他老人家
大公无私吧。这老头心思敏捷,自己只怕连一成也赶不上。

  「难道让我尽诛驸马三族,无分长幼一律斩首,把琅玡王家连根拔起才对吗?

  若果如此,旁人说我昏聩,便昏聩吧。「

  王茂弘叹道:「晋国世族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族败亡虽是小事,
祸乱百姓却是大事。萧侯父子雄心勃勃,行事未免急切。虽然萧侯在军中威望素
着,但若没有我琅玡王家,只凭萧侯未必能弹压下其余世家。到时一旦轻启战端,
免不了兵连祸结,了无宁日。」

  程宗扬忍不住道:「萧侯也不一定就想打仗。」

  「说的不错。」

  王茂弘点头道:「萧侯是有分寸的人,要不然在湖上也不会退让。」

  程宗扬笑道:「我怎么听说那天是相爷放了萧侯一马?」

  王茂弘讶道:「还有这等传闻?」

  程宗扬索性道:「我还听说,相爷和谢太傅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萧侯
才不敢轻举妄动。」

  王茂弘叹道:「传闻未免失实。萧侯是晋国第一猛将,勇武无双,老朽却是
手无缚鸡之力。琅玡王氏,何时以勇武知名过?」

  程宗扬暗想:手里模着钱袋还说自己不是贼。说你不会武功,萧侯第一个不
相信啊。

  「不是有驸马爷吗?」

  王茂弘神情惨淡:「王驸马这些年深居简出,谁知会与妖人为伍。如今落败
身死实是咎由自取。」

  这老狐狸还真是稳如泰山,摆出一副金刚不坏玻璃球的态度,滑不溜手。程
宗扬索性笑道:「难道当日朝中重臣齐聚玄武湖,不是相爷的主意?」

  王茂弘满意地舒口气:「好胆量,竟然问及此事。」

  他在室内走动几步,慢慢道:「此事疑惑者颇多,都以为老夫与王驸马有所
勾结,无一人敢面诘老夫。不错,当日邀集群臣是我和太傅的意思。王驸马与萧
侯各自拥兵,都以为稳操胜券,势成水火;谢家的小儿子那时还在途中,若双方
在城中激战,免不了生灵涂炭。我与太傅商议,此战既然难免,不若以我等为质,
让双方鏖战湖上,庶几可以少些罪衍。」

  程宗扬道:「相爷算无遗策,难道不怕王驸马劫持群臣?」

  王茂弘反问道:「萧侯会就范吗?」

  程宗扬愣了一下。萧侯怎么会就范?如果王处仲凶性大发,一口气把那帮大
臣都干掉,他恐怕笑还来不及呢。

  「我做丞相已经有三十年了。」

  王茂弘低叹道:「王与马,共天下。当日先帝继位曾邀我同座,共受群臣朝
拜。晋国这天下我如果想拿,也不用等王驸马发难。」

  王茂弘这么坦白,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晋国世家只怕
最弱的反而是司马氏。王茂弘真想篡位,三十年里有的是机会。

  王茂弘道:「萧侯不满世家盘据朝政,却不知晋国偏安一隅,如果没了这些
世家,只会人心散乱,难以收拾。」

  「相爷既然知道这些,怎么不想办法改变呢?」

  「我已经做了三十年。」

  王茂弘道:「所以我这次才给了萧侯两个州。我们老了,年轻人想做事就让
他们做做看吧。」

  程宗扬暗道:小狐狸道行还是浅了点,他那点儿心思,王老头清楚得很呢。

  「如今内乱平定。作乱者已经枭首,萧侯晋位大将军,陛下虽然略受惊吓,
却无性命之忧。」

  王茂弘道:「陛下现在也有几个皇子,待陛下百年之后便由太后指定新帝。

  此番至少能保晋国二十年太平。能让晋国百姓休养五十年,茂弘已经做了自
己能做之事。五十年以外,非吾所能知。「

  王茂弘说着,慢慢走下台阶。程宗扬连忙扶住他,一边走,一边思索他的话,
一不小心险些撞上廊柱。

  王茂弘道:「在想什么?」

  「我开始在想,丞相深谋远虑,才识超凡,为什么不和谢太傅一道定下一套
更公平的制度呢?」

  「哦?」

  「不过我又想,如果真能让百姓休养五十年,恐怕比什么写在纸上的制度都
好吧。」

  「你知道这点就好。」

  王茂弘道:「谢二常好论德才之辩,却不知德望只是一节。德行高洁之人未
必有治国之才,宋襄公前车之鉴犹在,岂可不慎?像你这样好色无行,倒不见得
于国有害。」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我其实……」

  王茂弘淡淡道:「陛下身体不豫,人心惶惶,能有人安定人心未必就是坏事。」

  「相爷,你也太直白了吧?」

  程宗扬苦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王茂弘道:「到我这年纪,你便知道说空话轻松,做实事着实不易。想法虽
好,做出来未必尽如人意。」

  王茂弘长叹一声,「我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为而治乃是休养的
不二法门……你明白了?」

  能明白才见鬼。程宗扬道:「我还以为相爷是来规劝我……坦白点说,相爷
别见怪!相爷好像不怎么把忠义放在心上啊。」

  「你说我不是忠臣?」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说实话,我觉得不管忠的奸的,老百姓不受苦就行。

  不过大人身为丞相,又辅佐几代晋帝,我总想相爷会不会对我说一通忠君爱
国的大道理。「

  「昔日先帝曾问司马氏何以立国,吾细陈高祖创业始末,先帝以面覆床,愧
日: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

  王茂弘道:「你该知道晋国为何只讲孝道,从不提忠义二字了吧。」

  程宗扬明白过来。司马氏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得到天下,下手又狠辣,难怪子
孙自己都底气不足,不好意思提忠义。换过来想想,宫里这点事,王茂弘一方面
根本不把它当成事,另一方面恐怕早就见怪不怪。对他来说,只要晋国能够太平,
谁坐上这个帝位都无关紧要。

  一直走下台阶,程宗扬才想到,「相爷,你不会就这么走吧?」

  「哦?」

  王茂弘回过头。

  程宗扬道:「相爷日理万机,突然大驾光临,不会是为了说几句闲话吧?」

  王茂弘以手加额,像被他提醒一样频频点头:「老了,老了……正事都忘了
交代。」

  程宗扬小心道:「相爷,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王茂弘没有提什么事,反而问道:「你可听说过嫪毒此人?」

  「嫪毒?听说过,是秦始……秦国人对吧?」

  王茂弘满意地点点头:「见闻很广博啊。那么你对此人有何看法?」

  程宗扬心念电转,老家伙这是什么意思?嫪毒跟秦始皇的娘勾勾搭搭、不干
不净,他是想拿嫪毒来讽刺我?装糊涂,我也会啊。

  程宗扬「刷」的伸出大拇指:「嫪毒!了不起的大英雄啊!听说他阳物能举
起车轮,堪称世间第一伟男子!实为我辈楷模!」

  王茂弘像被天雷劈了一记,身体一晃,脸色顿时垮下来。程宗扬一手扶住他,
笑咪咪道:「莫非丞相大人对嫪毒这位前辈也有兴趣?哈哈,大家还真是臭味相
投啊。」

  王茂弘勉强打起精神,无力地摇摇手:「不是这个。嫪毒秽乱秦宫,与太后
生有两子。后来秦帝亲政,用蒸笼将其二子蒸杀。唉,秦帝终究是残苛了些,枭
首即可,何以非刑论死……」

  王茂弘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留心啊。」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老头提醒自己不要搞大别人的肚子。如果
别人也就罢了,芸娘她们身份不同,万一再生个一男半女可是晋国朝野的一大丑
闻。如果王老头也用上蒸笼……程宗扬打了个突,那是我儿子啊!

  程宗扬半晌才道:「相爷专程来,原来是说这个?」

  王茂弘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叹道:「此事关乎国体,法不传六耳,少不得老
夫亲自跑一趟。年轻人,该节制还是节制一些,慎之、慎之啊……」

  程宗扬黑着脸送王茂弘出门。玉鸡巷虽然偏僻,但丞相亲至,早有间人在远
处围观。王茂弘也不回避,在门前拉着程宗扬的手谆谆交谈几句,才上了自己的
青盖牛车缓缓驶去,给足程宗扬面子。

  果然,王茂弘一离开就有人来找门口的护卫攀谈,打听这位程少主怎么跟当
朝丞相拉上关系。

  程宗扬无心理会,吩咐秦桧打发闲人,自己回书房。一边走一边想王茂弘刚
才一番话。说到这步田地,看来这位丞相大人是准备把稀泥和到底,大家得过且
过,就这么凑合吧。管你上边闹成什么样,只要不波及黎民,随你们闹腾。这算
是尸位素餐,还是真正的名士辖达呢?

  抛开这些自己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事,未来的日子似乎很舒心啊。晋国的内乱
在几乎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戡平,把一场风波的危害减到最小。

  黑魔海有萧遥逸那边星月湖的兄弟顶着,几个作坊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顺利
进行,既无内忧也无外患,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似乎可以惬意地过段时间。趁着
天气还没有转冷,在别墅娱乐身心似乎是个好主意。至于王茂弘说的节制……嘿
嘿,王老头不知道有种东西叫保险套吧?问题是数量不太多了……

  程宗扬正在琢磨,一抬头,看到秦桧那张满面正气的脸,忍不住叫道:「我
干!我只是想想,你又给我苦谏?」

  秦桧笑道:「会之岂是那种煞风景之人?在下过来只是想问公子,准备去湖
上散心还是在宅中休息?要不要我去唤卓奴来伺候?」

  程宗扬讶道:「你怎么这么贴心了?」

  「为主公分忧,是属下职分所在。公子血气方刚,有所调剂也未尝不可。」

  程宗扬点头道:「挺龌龊的事让你这么一说就光明正大,简直可以裱起来挂
到外面。说你有奸臣的天分,没冤枉你吧?你说你一个奸臣,整天扮什么忠义呢?」

  秦桧正容道:「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扬沉着地点点头,然后说:「什么意思?」

  「这是汉武帝求贤诏。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夫泛驾之马,跅弛之
士,亦在御之而已。」

  秦桧道:「臣子如何,只在君主驾御之道。秦某遇明主以忠义待之,若昏庸
嫉恶之主,以奸术自保也不在话下。」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恍然道:「好你个秦桧!也太奸了吧?怎么把责任都推
我这儿了?」

  秦桧笑着一躬身,「属下不敢。」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算了,我就在这儿待着吧,明天再去湖上。对了,你
把那些帐本给我拿来。还有!上次跟你说的橡胶树,赶紧给我找!」

  秦桧道:「公子还要用树汁做车轮?」

  「不是!」

  程宗扬道:「我要作保险套!」

  秦桧露出怪异表情,最后还是忍住没问,一躬身,朗声道:「是!」

  翻开帐本,程宗扬头就大了。织坊帐本纸张质地平常,发黄的纸页上打成线
格,一笔笔记着各色丝线的粗细、数量;每张织机用丝多少,出织物几匹,各人
的工钱、茶水费用……

  程宗扬把帐本放在一边,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收到一处。祁远说起算帐,他
就想起云如瑶。那丫头对数目极有心得,几万的数字都能随口道出,偏生又整天
在楼上足不出户,寂寞得简直和坐牢差不多,不如找她帮忙。

  另一方面,自己也挺喜欢跟云如瑶说话。以前每次见她都是半途溜出来,没
多少时间,不如趁夜间专程去一趟,能多说几句。只不过上次见面,她突然关门
的举动有些古怪,不知道怎么回事。

  自从那日从苏妲己手下死里逃生,程宗扬信心大涨。深宫内院自己都独自去
了,云老哥家里更不在话下。即使被抓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应该也没事吧。

  忽然,一只毛绒绒的雪球窜进来,鱼雷一样冲到自己椅下,飞快地蜷起身缩
成一团。

  程宗扬勾下头:「喂,小贱狗,跑这儿干嘛?」

  小狮子狗白了他一眼,往椅下藏得更深。接着外面传来一个娇嫩声音:「雪
雪,不要藏了,你跑不掉的……」

  程宗扬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死丫头!搞什么呢?捉迷藏吗?」

  小紫穿着一袭淡紫色衫子,一手扶着门框,俏生生依在门口,笑盈盈道:
「程头儿,你怎么没去找你那对婆媳粉头呢?」

  程宗扬板着脸道:「你把她们怎么了?」

  「当然是送回去了。」

  小紫笑咪咪道:「那个丽娘姐姐好乖呢,已经认我做干娘。还有那个叫芸娘
的,真好玩。」

  程宗扬冷笑道:「她们中了死太监的毒,过几天毒性解了,看不咬死你!」

  小紫笑道:「程头儿别忘了,死太监死之前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湖上一战,古冥隐伤而未死。当时萧遥逸受伤又与王、谢剑拔弩张,无暇他
顾,秦桧和吴三桂轻松把人带回来。说起来他们两个和小紫底细都是殇侯一支,
出自黑魔海毒宗,对巫宗这位同仁没有什么好客气。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些什
么,反正死太监挺了两天才气绝,小紫从他嘴里得到多少东西,只有她自己才知
道了。

  「咦,你在看书啊?」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

  「别乱动。」

  程宗扬拿过背包,把帐本和挑出的几本书都塞起来,一边踢开椅子,「呶,
你的小贱狗在这儿呢。」

  小紫笑逐颜开,一手抓住小狗的后颈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雪雪哭丧着脸,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程宗扬看得纳闷:「你们干嘛呢?」

  小紫把脸贴在小狗雪白绒毛上,柔声道:「雪雪最乖了,一点都不怕痛,听
话啊,人家只要雪雪一点血就够了。」

  「哼哼,我看你能搞出什么东西!」

  程宗扬看着雪雪,又补了一句,「最好把这小贱狗弄死得了。」

  雪雪愤怒地瞪着他,委屈地钻到女主人怀中。

               第七章夜访

  程宗扬从墙头翻下,轻轻落在小院中。虽然没有小狐狸轻捷无声,但比落叶
的声音大不了多少,足可自得。这会儿已经是点灯时分,楼上的轩窗透出一丝灯
光,墙角几竿修竹在粉墙上留下淡淡影子。

  程宗扬对院子已经熟门熟路,知道仆妇、丫环除了白天到院中打扫,入夜只
有云如瑶一人,不怕有人撞见。程宗扬屈指在楼旁瓷瓶上一弹,清越的瓷响袅袅
传开,给楼里的人提醒,然后拾阶而上。

  云如瑶坐在楼梯高处,手边放着一盏纱灯,白皙如玉的面孔掩藏在厚厚狐裘
间,眼睛像星光一样璀璨。

  她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间柔柔开放:「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笑脸。「猜错了。云老哥没请客,我也可以来嘛。」

  「我听说你准备要离开建康。」

  云如瑶微笑道:「原来是传话的人错了。」

  这丫头不会打听萧遥逸的去向吧?现在误会已深,解释起来太麻烦。倒是小
狐狸滚蛋正好,免得自己穿帮。

  程宗扬笑道:「那是瞒别人的。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呢?」

  他只是开句玩笑,云如瑶却红了脸,低头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内室,然后
关上房门。

  程宗扬有点后悔。这几天跟那些女子调笑惯了,一见得漂亮女人就口花花,
随口说出来。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丽娘她们不一样。

  程宗扬小心敲了敲门:「别生气啊。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成心的……你若
不原谅我,我只好从楼上跳下去了!」

  门里没一点动静,也不知道云如瑶听到没有。

  程宗扬贴在门缝上说道:「喂,我真跳了啊!」

  过了一会儿,程宗扬一声惨叫:「哎哟……」

  房门吱哑一声打开,粉脸胀红的云如瑶迎面看到程宗扬嘻皮笑脸的样子,她
啐了一口扭头回房,这一次倒没关上门。

  程宗扬闪身挤进房门,陪着小心道:「你别生气啊。你若还生气,我只好再
跳一遍给你看了。」

  云如瑶背对他没有作声。

  程宗扬想起上次见她的异样,有些不放心:「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云如瑶沉默一会儿:「公子是萧府的小侯爷,如瑶只是商人家的女儿,请小
侯爷自重。」

  程宗扬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在建康城的名声不是
太好。瞧瞧人家这戒心,你以前得干过多少缺德事啊?

  「喂,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有那么坏吗?当然,头次见面是我
不对,浇坏了你的小人。我后来不是帮你重新摆好了吗?而且每个我都洗过,真
的!」

  云如瑶低头道:「我是说,如瑶是商人家女儿,与小侯爷身份悬殊……」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对自己假冒的身份有了心结。这也难怪,晋国士
族与寒门之间的界限深如鸿沟,听说有位门第不怎么高的士族把女儿嫁给商人,
结果被人一通好骂,连卖女求财的话都出来了,最后混不下去,只能灰头土脸地
辞官不干。云家如果不是有个当官的云栖峰,就算再有钱,萧遥逸、张少煌等人
也未必会登云家的门。

  比起自己所在的时代,不知道这该说是商人的不幸,还是士族的骄傲?

  「商人家怎么了?」

  程宗扬道:「商人也没有什么不体面的吧!」

  云如瑶咬了咬唇:「工商之民,邦之蠹也。」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小心问:「什么意思?」

  云如瑶有些讶异这位世家公子竟没听说过,仍是解释道:「这是《韩非子·
五蠹》一篇,说商人是邦国的害虫之!」

  程宗扬隐约想起来以前似乎看过一眼,什么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加上
门客、说客、商人,一共是五蠹。

  「韩非那个不算数。王丞相还说了,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嘿,不
信你问问云老哥,他那会儿也在场。」

  云如瑶讶道:「王丞相读六韬吗?」

  天知道这是哪本书里的。程宗扬干笑两声,「管他呢。实话跟你说,我其实
也经商的。」

  云如瑶讶然举目。

  「不信?」

  程宗扬拉开背包,拿出一叠帐本、「我这次来就是请你帮忙的。不是我偷懒,
实在是不专业,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忙;这些书,
还有这钗子……」

  程宗扬掏出带来的书籍,还有一枝充满南荒风情的攒珠发簪,笑嘻嘻道:
「都是给你的。」

  云如瑶接过来,好奇地看着那枝尾部攒成大象形状的珠簪:「这是簪子,不
是发钗。」

  程宗扬抓了抓头:「有区别吗?」

  「钗是双股,簪是单股。」

  云如瑶看着帐本,「你真的经商吗?」

  「那当然。好几本帐呢!」

  程宗扬长叹道:「这东西看得我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云如瑶被他逗得笑起来,接过帐本翻了一下,「是织坊生意?」

  程宗扬道:「刚开张,所以来找你帮忙。」

  云如瑶一目十行地翻看帐本,不多时便看完一册,然后又拿起一册,过了一
会儿道:「你织的东西好古怪。」

  「也没什么古怪啦,就是些衣服、袜子。」

  程宗扬拍了拍背包,笑道:「我带了样品,一会儿给你。」

  不到一刻钟,云如瑶便看完四册帐本。她合起帐本:「前面三册都是以前的。

  因为棉丝涨价,原主人一年下来亏空五百来贯,难怪做不下去。「

  五百贯折五千银铢,不是个小数目,程宗扬道:「怎么亏空这么多?」

  「寻常织坊都是织造,织出丝绸、布匹贩卖。这家盛银织坊不只织造,还有
剪裁成衣,人手比寻常织坊多了许多,工钱又高出许多。遇到年景不好,免不了
要赔钱。」

  这就是贪大求全的恶果。但如果盛银织坊不带剪裁,那妖妇未必会买。程宗
扬道:「我接手有一个多月,现在亏空有多少?你折成银铢吧。」

  云如瑶应口道:「一共是二千一百七十八银铢。」

  程宗扬吓了一跳:「有这么多吗?我才接一个多月,怎么快赶上人家半年的
亏空了?」

  「原主人虽然赔钱,还有卖出货物的进项贴补,你这里一笔收入都没有。」

  云如瑶没有再翻帐册,随口列出数字:「织坊有织工三十二人,每人每月八
个银铢;裁工十二人,每人每月十个银铢;杂役十四人,每人每月五个银铢。加
上坊里几位主管,一个月下来,工钱一共是五百六十六银铢。织机修护、房屋粉
刷,茶水炭火,还有牛乳,一共用去二百一十二银铢。最要紧的是上月购买织物
的货款,帐上还有一千四百银铢的欠债。」

  程宗扬叫道:「上月买什么织物了?」

  云如瑶翻开帐本,指着上面的帐目道:「上月初购买一批衣物,都是上好的
绫罗绸缎,看价格颇为贵重。」

  程宗扬黑着脸看着那笔帐,这会儿他八成已经猜到,那是苏妖妇为了醉月楼
开张,给楼里姑娘们购置衣物都列在织坊帐内,结果现在落在自己头上。

  「有几桩奇怪的事。一个是上月进了批丝料却没有购置的款项,不知道是不
是记错了;其次是改动织机,把以往的织料全停了,都在织这些霓龙丝,却没有
售卖;第三是织出的成品数量少了许多,用料反而是袜子最多。」

  程宗扬心知肚明。苏妲己接手后,织坊全力赶制霓龙丝,为了纺织那些比茧
丝还细的丝料,肯定要改进织机。至于织出的情趣内衣,内裤用料最少,其次是
胸罩,丝袜用料最多。云如瑶只从帐上分析,当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云如瑶抬起眼:「一双袜子用一尺布就够了,什么袜子要将近七尺的布?」

  「就是这个。」

  程宗扬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这是给你的。」

  云如瑶打开纸袋,不由一愕,「这么细的丝……是上面写的霓龙丝吗?」

  「怎么样?」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漂亮吧?」

  「好长呢。」

  云如瑶拿出袜子看了看,不解地说道:「这么薄的丝,只能做窗纱的,怎么
能穿呢?」

  「你试试就知道了。」

  程宗扬笑道:「这可是号称女人第二层皮肤呢。爱美的宁肯不吃饭也要买一
双来穿。」

  云如瑶将信将疑:「男人为什么不穿呢?」

  「这个……」

  男人只有变态才穿吧。

  这事儿解释起来太麻烦,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没想到你算的这
么快。」

  说着他把那堆书递给云如瑶,笑道:「这些书是给你的,你先看,我把你说
的都记下来。」

  云如瑶不在意地放下纸袋。程宗扬要了张纸,记下云如瑶算出的结果。毛笔
自己一直用不惯,但没有别的笔可用,只好赶鸭子上架;字虽然没错,但写得歪
歪扭扭,有些不堪入目。

  云如瑶起初觉得有些好笑,等他写到纸上却露出讶色:「你用的是阿拉伯数
字吗?」

  程宗扬停下笔,「你怎么知道?」

  「听说这种数字是从天竺传来的。因为记数方便,商人们私下使用,不知为
何叫阿拉伯数字,平常很少有人用的。」

  程宗扬笑道:「现在你相信我真的经过商吧。」

  云如瑶算出的帐目精确到个位,自己直接抄下来就行,不用费半点脑子。程
宗扬暗自庆幸自己请的帮手够水准,等他抄完,云如瑶正坐在旁边,翻看自己带
来的一册书。

  她柔颈低垂,一缕发丝从鬓侧垂下,娇俏鼻尖像白玉雕成一样秀美;纤软玉
手握着书卷,星眸流露出迷人的光彩。烛影摇红,灯下玉人犹如一幅静谧的图画,
程宗扬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渐渐的,云如瑶青黛般的弯眉微微颦起,露出一丝迷茫神情。

  程宗扬咽了口口水,「怎么了?」

  「这段好奇怪……」

  程宗扬伸过头,只见那是册手抄本,发黄书页上写着——两人搂过脖子来亲
嘴咂舌。妇人便舒手下边,笼攥汉子玉茎。彼此淫心荡漾,汉子乘着酒兴,从袋
内取出银托子来使上。妇人用手打弄,见奢棱跳脑,紫强光鲜,沉甸甸甚是粗大。

  妇人解去小衣,翘起两条粉嫩的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户,任那汉子扪弄把
玩。

  妇人乃跷起一足,以手导那话入牝中,两个挺一回。那汉子摸见妇人肌肤柔
腻,牝毛疏秀,先令妇人仰卧于床背,把双手提其双足,置之于腰眼间,肆行抽
送…

  …

  程宗扬一把抢过那本书,翻过来一看,封面赫然写着「金瓶梅」三个大字,
旁边小字注着:第三册。

  程宗扬瞪着封面,感觉像被雷劈过一样。

  这套《金瓶梅》一共六册,秦桧买的时候还奇怪,书肆掌柜听说客人要收购
地摊读物,从柜里鬼鬼祟祟抽出这套手抄本,足足要了六十枚银铢的天价。自己
拿到书,当时认真学习过,结果发现书里的地名、人名大部分被改掉,情节倒是
没动,至于大家最喜闻乐见的部分更是大幅增加,内容之火辣足以让人血压升高,
鼻血狂飘。

  程宗扬心里暗自佩服。不知道是哪位穿越的前辈造诣够深,硬是把一整本小
说穿了过来,靠这一手混饭吃。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特别把这套书放在书架最
里边一排,天知道怎么突然飞出来一本混在自己带的书里,而且正好被云家这位
未出阁的小姐看到。

  云如瑶不解地问道:「银托子是什么?」

  程宗扬支吾道:「大概是种首饰吧?」

  「玉茎呢?」

  程宗扬深深低下头。

  「那话儿呢?」

  程宗扬恨不得把头扎到裤裆里,半晌才努力说道:「这本书……你还是不要
再看了……」

  「为什么?写得很好啊。」

  云如瑶拿过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程宗扬想死的心都有。不用问,肯定是死丫头做的手脚;不知她怎么看出端
倪,故意塞了本黄书摆自己一道。这下真是害人不浅,贩黄贩到闺房里来了。云
如瑶又不笨,刚开始不懂,再看下去迟早会明白。到那时自己这脸可丢大了。

  唯一聊可自慰的是,目前丢的还是萧遥逸的脸。那家伙敢发酒疯在船头光屁
股跳舞,早就不要脸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程宗扬立刻揣起帐本,满脸堆笑地站起身:「瑶小姐,时
间不早了,我先告……」

  话音未落,只见正在看书的云如瑶身子一晃,软绵绵歪到一边,突然昏厥过
去。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惨叫道:「小紫你个死丫头!真被你害死了……」

  程宗扬抱起云如瑶,心里怦怦乱跳。

  不会是内容太火辣,超过她的承受能力吧?如果云如瑶有个三长两短,自己
只好一头碰死在云老哥面前;在此之前,自己一定掐死小紫为自己报仇、为世间
除害。

  幸好云如瑶鼻间还有气息,一时半会没有生命之忧。程宗扬急忙把她送到卧
房,放在榻上。

  那张绣榻上被褥雪白,浅红纱帐散发淡淡香气。透过纱帐,隐约能看到壁上
一幅风景画。

  程宗扬顾不上多看,把昏迷的云如瑶放在榻上,小心地托起她的玉颈轻轻放
在枕上,然后拉开被子帮她盖住身体。

  好不容易直起腰,程宗扬才发现云如瑶狐裘下摆滑开,从榻上垂下一角,只
好重新拉起被子,帮她把狐裘掖好。

  云如瑶狐裘内穿着一条月白色纨绔,裤脚散开,犹如裙状。程宗扬裹好狐裘
时,手指不可避免地按到她腿上。隔着纨绔能感觉到里面光润凉滑的肌肤透出冰
凉寒意。程宗扬目光霍然一跳,禁不住试了试她的体温。

  云如瑶肌肤又细又滑却出人意料的冰凉,就像寒冰般没有一丝温度。手掌放
在上面,身体的热量很快被吸收,让程宗扬不得不催动真气,与她身上的寒意抗
衡。可无论自己怎么运功,云如瑶肌肤都没有温暖的迹象。

  程宗扬并不吃惊。如果这么容易就把云如瑶身体的寒意怯除,还用等自己出
手?云氏有的是钱,真要拼出血本,就是一派的宗主也请来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正准备收手,云如瑶却呼出一口寒气:「好冷……」

  人家这么冷,自己倒不好收回手。反正湖上一战自己吸收的死气有的是,丹
田内真阳充沛。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决定从云如瑶的足厥阴肝经开始。先除去她
的鞋子,掌心贴着她的脚趾,向上沿纤足内侧循着经络慢慢推动,尽可能地催动
她气血运行。

  云如瑶体内气血其冷无比,经脉仿佛冻结的小溪,又细又涩;不仅缓慢,而
且似乎随时都会断绝。

  程宗扬暗道:难怪云老哥把这个妹子藏得严严实实。云如瑶这样的体质,莫
说出门,就是旁边的声音大些,心神微有波动就免不了昏厥。何况第一次接触加
料版《金瓶梅》这么刺激的读物。

  云如瑶脚掌小小的,又软又嫩,光滑得仿佛白玉雕成。这时程宗扬才对「冰
清玉洁」这个词有更深的了解。云如瑶的纤足不就是冰雪一样吗?

  程宗扬按下自己想入非非的念头,真气沿着经络逐寸上行。自从达到内视的
境界,可以在入定中目睹自己体内的经络,程宗扬对穴道的认识逐渐加深;虽然
到现在还不能记全所有穴道的名字,方位却分毫不差。掌心温暖的气息从纤足内
侧的行间、太冲开始,运行到小腿的中都、曲泉,然后经过膝弯,来到大腿内侧
的阴包穴。

  打通这处穴道分外艰难,少女冰凉的气血像在穴道内凝结一样,难以通行。

  自己对经络的认识连半瓶水都算不上,程宗扬不敢强行用蛮力打通,只好多
花点时间,慢慢推拿。

  阴包位于大腿内侧正中间,手掌摩擦时,能感觉到云如瑶冰凉肌肤在衣下滑
嫩无比。程宗扬咽了口唾沫,接下来是足五里,在大腿根部的内侧。足厥阴肝经
再往下便要进入耻骨接缝处,环绕阴部而过。

  如果自己连这些穴道也推拿一遍,被云老哥知道可能会砍下自己一只手。程
宗扬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决定先放开足厥阴肝经,改走手太阴肺经。

  这条经脉是从胃部开始,先向下到腹部,然后上行,由肺至肩,再到手臂的
天府、尺泽、太渊诸穴,最后到拇指末端的少商穴。

  程宗扬看云如瑶还昏迷不醒,小心解开她的狐裘。云如瑶里面的衫子也是月
白色,胸部隆起圆润曲线,胸侧衣襟滚着绯红细边,上面镶着珍珠做成的钮扣。

  他手掌贴在云如瑶腹上缓缓摩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滑到她胸前的隆起上。

  这丫头身材娇小,平常总裹着厚厚狐裘,看起来柔柔弱弱,瞧不出身材。这
会儿看胸部似乎还有点料。只不过身子仰卧,不太好判断大小……

  程宗扬偷偷看了云如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于是壮起胆子在她乳
侧碰了碰。

  还没醒啊。程宗扬心里嘀咕,忍不住张开手掌在少女胸前捏了一把。

  云如瑶里面还穿着内衣,似乎是件小袄。程宗扬仰脸想了一会儿,反正手太
阴肺经从胸前通过,自己当是给她治病好了。既然是医生,接触患者身体也是很
正常的……

  程宗扬咽了口口水,小心解开云如瑶衣侧的珍珠钮扣。果然,里面是件粉红
的小袄。他分开少女贴身小袄,露出一条绸制的抹胸,丝绸边缘能看到她胸前一
抹雪白肌肤,隆起的弧线微微并在一起,形成一道白腻弧线。

  程宗扬胸口仿佛十几只兔子同时窜出来,在心头四处乱蹦。

  这可是云老哥的亲妹妹,如果被他知道,砍掉自己一只手都是轻的。不过…

  …这身子真的很嫩啊……

  昏迷这么久,摸摸她也不会知道吧?程宗扬心一横,一不作二不休,手掌贴
着云如瑶粉颈,伸到她绸制的抹胸内,握住她胸前那团隆起。

  云如瑶酥乳圆润得仿佛一团玉球。滑嫩乳肉间明显有一团硬硬的乳核。程宗
扬想起卓美人儿刚被自己搞的时候,乳内似乎也有这样的乳核。后来干得多了,
乳核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团软肥的美乳。

  想起卓美人儿挺着双乳让自己把玩的媚态,程宗扬忍不住下身发胀。他索性
解下云如瑶的抹胸,让她一双玉乳暴露在灯光下。

  程宗扬深深吸口气,屏住呼吸。灯光下,少女娇小身子散发出白玉般迷人的
肤光,淡红纱帐仿佛被月光照亮,变得明亮起来。她肌肤莹润洁白却没有丝毫血
色,连血管也消没不见。在她胸前,那对赤裸美乳秀美而丰挺,有着完美曲线,
乳头小小的,绽露出蓓蕾般的娇红。

  程宗扬低下头,鼻端飘来一丝少女清幽体香,令人心神激荡。这丫头的乳房
应该有C罩杯,不大不小,白净乳肉光滑无比,在灯光下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感
觉,像一对精美的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掌中把玩。

  程宗扬忍不住张开手掌握住她圆润双乳。入手的感觉又滑又润,微硬的乳头
被手掌压住,随着她的呼吸在掌心微微滑动。冰凉乳肉在掌中塞得满满的,犹如
一团未融化的雪团,轻轻一捏便传来诱人的弹性。

  程宗扬早把帮她打通经络、推血过宫的事忘在脑后。如果不是脑中还保留最
后一丝理智,知道不能对云老哥的妹子下手,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提枪上马了。

  握着那对美乳揉摸多时,程宗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帮云如瑶拉起抹胸,
免得她醒来时发现异常。

  一抬头,程宗扬正接触到云如瑶惊愕的美目,不由得张大嘴巴,呆若木鸡。

  那丫头不知醒了多久,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被人轻薄,只顾着愕然,没有作声。

  这事儿比玉茎还不好解释,毕竟人家的衣服不可能无缘无故解开。程宗扬讪
笑道:「你醒了,呵呵……太好了……」

  云如瑶脸上升起两片红晕,唇瓣微微抿紧。

  程宗扬感觉自己像路过盗窃现场被失主抓个正着的无辜路人。天地良心,自
己真不是见色起意……好吧,后来是有一点色心,但自己一个正常男人,没有一
点色心才是不正常的。全要怪小紫那死丫头!

  程宗扬赶紧帮她掩住身体,一边心虚地说道:「我是帮你打通经络……没别
的意思……」

  云如瑶镇定地拉紧狐裘,拥在颈中,一手将发丝拨到耳后。

  云如瑶这么镇定,程宗扬更为心虚。他干笑两声,「瑶小姐,你早些休息吧,
我改天再来看你。」

  云如瑶无言地侧过脸,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程宗扬立刻落荒而逃,心里一个劲儿后悔。那么多女人能摸,自己偏要摸一
个最不能摸的。手这么贱,就算被人抓住砍了也是白砍啊。庆幸些想,云丫头这
么轻易放过自己,也许真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吧?像她这样纯洁的小姑娘,只怕生
下来没有与外人接触过,不懂这些事也是很正常的。可这么想的话,自己未免太
混账了,这样占人家便宜,再见着云老哥恐怕只有把头塞裤裆里了。

               第八章百戏

  程宅的喜事定在九月初六,一共两铺,分别是吴战威迎娶柳翠烟、小魏迎娶
莺儿。

  现在宅里人口不少,秦桧、吴三桂从殇侯那时带来的护卫还有六个,加上吴
战威、小魏、祁远,光男人就有十几个,来到建康后,宅里又添了雁儿、莺儿、
鹂儿,还有兰姑和两个从苏妲己手里赢来的姑娘,带上程宗扬和小紫,男男女女
差不多有二十人,也算是济济一堂的一大家子。

  程宗扬平时没什么架子,但那些女子大都是婢女、侍儿出身,平时免不了有
些担心。两起喜事一公布才知道这位主人是认真的,跟别的世家不同。她们都听
说过吴战威和小魏跟别人不同,说起来是手下人,其实跟主子兄弟相称,而且每
个人都身家不菲。翠烟和莺儿能与他们成亲,无形中给众女都带来希望。每个人
都喜气洋洋,忙着操持婚事。

  吴战威这几天笑得见牙不见眼,小魏性子安静一些,但脸上也满满的都是笑
意。宅中这几天更是热闹非凡,秦桧指挥手下在院内张灯结彩,吴三桂更是寻思
找个戏班来助兴。

  戏班只是借用宋国的叫法,建康的戏班唱戏、说书这些并不多,程宗扬打听
了一下,倒与自己见过的杂技团更接近。什么吞火、舞剑、掷球、钻环、角抵…

  …甚至还有驯兽之类的表演。

  金谷石家的大管家谷安已经来了几趟,流水般送来各种物品,说是两女留在
石家的物品。吴三桂一露出请戏班的意思,谷安就大包大揽,立刻派人在院里搭
了戏台,又去联络建康最有名的几家戏班。

  有谷大管家帮忙,秦桧轻松许多。他把前面两个院子全部腾出来,满院挂起
灯笼,外面沿着玉鸡巷两边都扎起彩棚,前后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昨晚从云宅溜回来,程宗扬一天都闷在书房,说是休心养性,其实是羞愧心
起,觉得没脸见人。挨到傍晚才出来,这会儿看到纳闷道:「这是干嘛呢?」

  秦桧笑道:「后天就是程宅的喜事。自从横塘大火,谁不知道盘江程少主为
人仁义,这些彩棚是给街坊们准备的,到时摆开流水席,来者不拒。钱财花得不
多,对公子的名声可大有好处。」

  「想得挺周到。」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瞧见吴战威跟祁远两个在旁边嘀咕什么,于是叫道:
「吴大刀!鬼鬼祟祟干嘛?」

  吴战威灰溜溜过来,「那个……说好是三圈吧?」

  「什么三圈?」

  祁远笑嘻嘻道:「昨天程头儿说的,我觉得挺稀奇,就让人把烧好的水泥磨
碎,取来一些。按着程头儿说的一份水泥,三份沙子,加上竹筋,掺水兑好,用
木盆盛着放在太阳下晒。昨天天好,晒了一天就差不多了。我试了试,真的比石
头还结实!老吴不信,刚才特别跑去,刚摸了摸边脸色就变了。」

  程宗扬得意笑道:「吴大刀,你脸色变什么呢?拿锤子试啊。一尺厚的石头
你不都砸碎了吗?还怕这个。」

  吴战威嘟囔道:「石头是脆的,这玩意儿里面还有竹筋。程头儿,你是坑我
老吴呢。」

  程宗扬笑骂道:「少废话!愿赌服输,没让你抱着嫂子亲嘴就是好的。」

  祁远笑道:「老吴想砸两下试试,我告诉他里面还没干,还得再晒两天。程
头儿,你这主意恐怕真行呢。」

  「那当然!」

  程宗扬心里得意,吹嘘道:「有了这东西,别说十几丈,就是几十丈的楼也
不在话下。」

  祁远道:「你说也奇怪,怎么这东西脆生生的,被水化开就这么结实呢?究
竟是什么道理?」

  程宗扬笑道:「老四,你还有点做研究的潜质呢,什么事都想弄个明白。」

  秦桧道:「公子,这东西只怕比拉链还有用。不瞒公子,我觉得拉链只是奇
技淫巧,水泥可关系重大。将来修桥铺路,有了水泥便事半功倍。」

  程宗扬道:「奸臣兄反应快啊,这就看出水泥的好处了。」

  祁远见水泥试制成功,不禁精神大振:「程头儿,云家既然对拉链有兴趣,
不如让给他们,咱们靠着水泥就能大发一笔。」

  秦桧也道:「拉链仿制容易,买回去拆一个就能学会。水泥可没那么简单。

  依我的意思,不如把石灰坊拆开,配料由咱们自己人来做,石灰坊只管烧制。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缓缓道:「主意是不错,但那样规模就上不去了。这事
我自己有主意,必然要找个地方扩大生产的。现在你们先做着吧。对了老四,你
去招几个人,咱们的商号该开张了。」

  祁远答应了,与吴战威一道离开,旁边还剩下秦桧。程宗扬道:「小紫那死
丫头呢?怎么一天都没见到她?」

  秦桧犹豫一下道:「紫姑娘在后院,公子最好不要打扰她。」

  程宗扬稀奇地看了秦桧一会儿,「我说奸臣兄,你们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吧?」

  秦桧凛然道:「属下不敢。」

  「少来蒙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程宗扬扯把椅子坐下,「说吧,你们几个从殇侯那里来,除了开商号还有什
么目的?」

  秦桧正容道:「会之走时,侯爷说得明白,离开南荒后我们兄弟就与侯爷一
刀两断,从今往后只听公子一人调遣。绝无虚言。」

  「说的好听。」

  程宗扬气哼哼道:「殇侯说把那死丫头送给我暖床,都两个月了别说暖床,
我整天还得提防着免得被她整死!那个死丫头,我干!」

  秦桧咳了一声:「公子风采神秀,紫姑娘迟早要为公子风采倾倒……」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是骂我的吧。说,死丫头究竟在搞什么鬼?若想算
计我,我这会儿拍拍屁股找小狐狸去。你回去跟殇侯说,我不玩了。」

  秦桧只好苦笑道:「回公子,紫姑娘得了几个方子在后院试炼。公子若要她
侍寝,在下便去对紫姑娘说。」

  「免了!」

  程宗扬连忙道:「我还想多活几天!」

  秦桧垂手道:「是!」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死丫头得了什么方子,炼什么鬼东西?」

  秦桧提醒道:「前些日子,巫宗那位供奉……」

  程宗扬一拍大腿,「古冥隐!」

  「正是。幽冥宗虽是弱宗,于妖术、阴魂却颇有些独得之秘。」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死丫头不会在我后院大肆杀生,搞什么血祭吧?」

  秦桧连连摆手,「非也、非也!紫姑娘只是从那条小狗身上采了些血,绝无
杀生之举。」

  想起小紫抱着雪雪的天真笑容,程宗扬就觉得毛骨悚然。那死丫头什么德性
自己还不知道?玉盏铃花都能被她一壶热水浇死,她什么时候有兴趣养宠物了?

  那条小贱狗落她手里,只能说命不够好。

  「告诉她,别胡来,我还准备在建康混呢。她要弄出什么妖怪,惹得鸡犬不
宁,大家都卷铺盖滚蛋吧。」

  「属下明白!」

  秦桧等了一下,又道:「公子说的拉链、水泥之外,莫非用树汁做的车轮也
是真的?」

  在程宗扬印象里,对生活影响最大的发明无过于水泥、橡胶、塑胶以及电的
使用。全靠段强那句话,自己把水泥捣鼓出来。橡胶自己心里就没多少底了,但
做轮胎不行,做个保险套总可以吧。至于塑胶完全超过自己知识范围,根本不用
想了。发电自己有点印像是用什么东西切割磁场,如果能用玻璃、钨丝把电灯做
出来,自己可是积了大德。但能做出来吗?

  程宗扬心里一动,想起殇侯那个死老头手里的东西。

  「会之,你派人去见殇侯,说我要用他那件法宝。让他给我送来!」

  秦桧莫名其妙,「什么法宝?」

  「一碰就死的那个。你一说他就明白了。」

  秦桧还是不懂,但这位爷莫名其妙的事干得多了,也不再多问,立刻派人给
殇侯传讯。

  程宗扬一手摸着下巴,如果那个高压包还有电,说不定自己真能造个灯泡出
来。

  一行车马驶入玉鸡巷,离得老远,石超从车上伸出头叫道:「程哥哥!可想
死小弟了!」

  程宗扬迎上去,笑道:「哪阵风把石少主吹来了?」

  石超像颗球一样从马车上滚下来,堆笑道:「还不是为翠烟和莺儿两个跟贵
属成婚的事?」

  他挑起大拇指,啧啧赞叹道:「哥哥这分胸怀真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接
到书信小弟才知道,那几个美婢,哥哥竟然都赏给手下……」

  程宗扬连忙拦住,「可不是赏!老吴、小魏都是我兄弟,他们跟翠烟、莺儿
看对眼,那是缘分。你说她们怎么没看中我呢?」

  石超被他逗得大笑,半晌才喘着气道:「哥哥这分心意真没得说了。说实话,
我也知道张侯爷、桓三爷他们不大看得上我们金谷石家。只有程哥是能交心的朋
友。」

  程宗扬笑道:「你不是嫁翠烟和莺儿的吗?怎么跑来跟我交心?」

  石超拍着胸脯道:「这点小事还用哥哥费心?我已经吩咐谷安,就按我们石
家嫁女儿的规矩办!有半点纰漏,石胖子的头割下来让哥哥当球踢!」

  程宗扬回头道:「会之!听到了吗?石少主陪的这份嫁妆可不少!你跟老吴
和小魏说,别丢咱们兄弟面子,聘金下厚点!」

  石超扯住他道:「哪里要聘金!」

  「行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有钱。聘金是给翠烟和莺儿面子,跟你没
什么关系。石胖子,你不会专门为这事跑一趟吧?」

  石超眼睛挤成一条缝,笑道:「我听说那几个美婢哥哥一个都没受用,心里
着实不安。哥哥不是没去过金枝会馆吗?今天小弟陪哥哥去好生乐乐!」

  程宗扬不禁大为心动,左右没什么大事,出去轻松一趟倒是个好主意。石胖
子亲自跑来,这分心够诚的,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吧。

  程宗扬一回头,秦桧便道:「我去知会长伯一声,这便与公子一道去。」

  程宗扬道:「行了,你的事还不够忙?我就是出去散散心,要你跟着多没意
思。」

  自从上次程宗扬被苏妲己伏击,秦桧就和吴三桂订下规矩,无论何时两人必
定有一个跟在程宗扬身边。秦桧劝道:「公子,不可不慎。我和长伯必有一个随
行的。」

  程宗扬抱起肩,「我怎么听着像坐牢呢?」

  这句话一出来,任秦桧舌灿莲花也没处说了,只好看着程宗扬与石超在石府
护卫的簇拥下绝尘而去。

  金枝会馆所在的雀燕湖位于建康东郊,大掌柜章瑜早已得信在馆外等候。他
消息灵通之极,这些日子建康的暗流,外界虽然不知详情,他却摸得七、八成,
知道这位程少主已经是城内牵动八方的人物,更是卖力巴结,一见面就抢上来,
亲手为两人掀起车帘。

  石超与章瑜熟稔之极,让他扶着下车,笑道:「章老板,看看我请来的是哪
位贵客?」

  胖得像球一样的章瑜利落地屈膝打个千,笑道:「程少主大驾光临,令敝馆
篷壁生辉!」

  「章老板太客气了。」

  程宗扬一面笑着寒暄几句,一面留心看着这处金枝会馆。

  看得出这处会馆建造颇费了一番心血,楼馆依山傍水,分布在数十亩的园林
中,错落有致,华丽不减金谷园,却多了几分难得的雅致。金枝会馆是记名式的
私人会馆,这会儿客人不多,湖光山色间,静谧非常。

  章瑜一边请两人入内,一边笑道:「不知程少主喜好曲乐还是歌舞?」

  程宗扬两手一摊,「我头一次来,什么都不懂。客随主便吧。」

  石超道:「哥哥不是要请戏班吗?会馆的百戏不错,章老板,来几出精彩的
看看。」

  「请!请!请!」

  章瑜一叠声把两人让进一处楼馆中。

  那楼馆有三层高,馆内墨紫色天鹅绒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房顶悬着十几
盏琉璃灯,虽然不及别墅的水晶吊灯壮观,也颇为不俗。灯下正对着中间一座圆
形平台,周围摆着坐榻和长几;三人一进来,那些琉璃灯便同时亮起。灯光直射
将平台映得通明,旁边的坐榻却隐藏在阴影中。

  程宗扬一阵遗憾。这个舞台式的楼馆本来该自己发明,没想到又让八爪章鱼
抢先一步,看来世上的聪明人还真不少。

  馆里的坐榻也与众不同,坐榻前方的地面陷下尺许,可以让人把脚垂到下面。

  章瑜在坐榻前开出凹处,既迎合建康世家的习俗,又让自己这种不习惯跪坐
的人能放松一下;虽然比直接用椅子麻烦十倍,却是两全其美的选择。单看这处
设计,程宗扬就能断定这处会馆的客人不只来自建康。

  这边过来几个美婢,每人身旁两个,给客人捧巾、奉茶。程宗扬坐在榻上,
舒服地伸开腿,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帷幕一角飞出一只小黄雀,吱吱喳喳飞舞一圈,灵动之极。忽然一只苍黑大
鹰破空飞下,利爪一把擒住小雀,展翅飞向屋顶,在琉璃灯上顾盼自雄。接着两
只白鹤翩然飞出,一边舞动翅膀,一边发出清呖。

  金枝会馆的乐舞百戏果然不同凡响,程宗扬看出这些鸟雀都是有人用丝线操
纵的,难得的是无论做工还是展翅动作都逼真至极,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

  突然一条巨蟒游了出来,昂首朝白鹤咬去。白鹤振翅而起,飞上轻纱做成的
云霄。

  旁边美婢道:「这是鱼龙曼延。」

  那边石胖子已经把美婢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程宗扬也不客气,拥着她的腰
肢道:「为什么叫鱼龙曼延?」

  「鱼龙和曼延各是一种走兽。这乐舞便是兽舞。」

  石超道:「旁人都是让优伶手执做好的鸟兽,章老板这里是只见其物,不见
其人,高明得紧!」

  章瑜道:「石爷谬赞了。前些日子小的从海商手里买了几只异兽,还请两位
爷观赏。」

  说着一只异兽爬上舞台,庞大体形让程宗扬一眼便认出来,「河马?」

  章瑜道:「这是海商从僧耆洲捕来的,程少主竟然认得?」

  程宗扬已经看出那只河马只是模型,外表看起来虽然一模一样,但走动时有
些差别。想来扮成河马的优伶没见过它走路的样子。

  接着出来的是一只大猩猩,扮戏的优伶还捶了几下胸膛,模仿大猩猩吼叫几
声,然后是角马、土豚、羚羊……每一只都是用原物的皮骨制成。

  程宗扬看得有趣,笑道:「章老板这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石超嘿嘿笑了两声:「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可不是看这个的。章老板,把你
压箱底的上来,等程哥哥看过,我们好听曲子。」

  章瑜拍了几下手掌,正在台上耍弄的非洲土豚翻滚一下,人立起来,将豚首
翻开,却是一个披着土豚模型的美貌女子。她穿着皮制紧身衣,大半肌肤都裸露
在外,此时卸去土豚妆扮,在台上维妙维肖地模仿着土豚的动作和叫声,引得石
超哈哈大笑。

  程宗扬也觉得好笑。口技也是百戏一种,这些优伶多半都学过,难得她一个
女子学得这么像。

  扮成土豚的优伶还未离开,另一只动物粉墨登场。这次那优伶没有披兽皮,
只戴了一个头套,颈部以下雪白肌肤赤裸着,上面绘着斑纹,光着身子爬上舞台。

  石超笑道:「程哥,这东西你认识吗?」

  程宗扬喉咙有些发干,「斑马!」

  石超怪叫道:「章老板!我说吧!程哥的见识在咱们建康是独一份!谢太傅
那么有见识的人,上次看鱼龙曼延也没认出来。这回连皮都没套,程哥一眼就看
出来了!」

  章瑜也觉得惊讶。鱼龙曼延和动物园展览差不多,饶是王、谢世家的子弟博
识多闻,见到这些僧耆洲的异兽也啧啧稀奇,十种也未必认得一种,可这位程少
主竟然全都认得。

  金枝会馆的鱼龙曼延在建康名声显赫,但在馆内私下表演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名扮作斑马的优伶只在头上套着斑马头套,遮住面孔,剩下的部位通体全
裸,胸乳、腰背、屁股上用油彩绘出斑纹。她身材颇为标致,丰乳翘臀,充满女
性诱惑,这会儿在台上扭臀摆乳,媚态十足。尤其是屁股里还塞着一条黑白相间
的斑马尾巴,随着她的动作在白光光的雪臀间扭来扭去,让人禁不住欲火升腾。

  这种新奇的花样,连看惯A片的程宗扬都觉得新鲜。他拥着怀里的美婢,眼
睛盯着台上的斑马裸女,暗道章胖子的金枝会馆果然有一套,难怪能吸引这么多
大有来头的客人。

  章瑜一直在旁看着程宗扬的脸色,见状打了个手势,扮作斑马的优伶顺从地
爬下舞台来到榻侧。

  章瑜道:「既然程少主有兴趣,不如让她伺候。」

  望着美女雪白大屁股上绘的斑马纹,程宗扬狠狠咽了口唾沬. 章瑜连忙道:
「这位是盘江来的程少主,你可要小心伺候。」

  那优伶迟疑一下,四肢着地爬到程宗扬面前,低声道:「程公子。」

  程宗扬一怔。这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边石超已经搂住那名扮成土豚的美貌优伶,伸出肥手在她腿间摸弄,一边
让她学土豚的叫声。怀里的美婢让出位置,一边帮他解开衣物,轻笑道:「这奴
婢生得一张又白又大的好屁股,才扮得斑马。公子且坐,让她翘起屁股伺候。」

  程宗扬犹豫一下:「先把头套摘了吧。」

  扮成斑马的优伶取下头套,露出一张媚艳面孔。

  程宗扬惊叫道:「芝娘?怎么是你?」

  芝娘苦涩地笑了一下。

  章瑜察颜观色,连忙道:「程少主原来认识?她以前在画舫做过,因为出了
事才到馆里来。总共也没有几天。」

  程宗扬道:「出了什么事?」

  芝娘低声道:「前些日子画舫来了几名客人。奴家一时不察,被他们抢了钱
财,还放火烧了画舫。那画舫本是租来的,为了还钱,奴家只得自卖自身,幸好
得章老板收留。」

  程宗扬道:「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找我呢?找萧……狐狸也行啊。」

  芝娘涩然一笑,没有作声。她不过是个倚舟卖笑的粉头,若去萧侯府,只怕
没进门就被赶出来。

  章瑜试探道:「程爷……」

  程宗扬哈哈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没想到碰到熟人了。章老板,下面的
节目该是什么了?」

  章瑜还没开口,石超就道:「那个五天六记有趣得紧,哥哥也来看看。」

  程宗扬看着芝娘身上绘的斑纹,心里微觉不忍,一面笑道:「上次就听你说
过。什么五天六记?听着这么稀奇。」

  章瑜笑道:「回程爷,石爷怕是记错了,该是五天竺记。」

  程宗扬怔了一下,「五天竺记?」

  章瑜道:「公子可能不知,天竺东边的叫东天竺,西边的叫西天竺,加上南
天竺、北天竺和中天竺,一共分成五处,却有几十国。两年前中天竺的戒日王驾
崩,一个叫阿罗那顺的臣子叛乱,五天竺混战不休,结果东天竺被灭。会馆便编
了出戏,说的就是这事。」

  这段故事自己听过,程宗扬想着:这是阿姬曼家的事啊!

  程宗扬心头跳了几下。五原城那个夜晚,漂亮的小舞姬骗自己逃走,险些把
自己害死,可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善良女孩。知道自己要死,先把纯洁的处女身
给自己做为补偿。后来自己把她买下来,将剩下的钱都给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有
没有回到自己亲人身边。

  「篷、篷……」

  思索间,熟悉的手鼓声响起,舞台重新明亮起来。

  程宗扬回过神来,朝芝娘一笑,不动声色地把她拥到怀里,掩住她赤裸肉体。

  芝娘露出感激神情,程宗扬却张大嘴巴,呆呆看着舞台上一个自己曾见过的
女子。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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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集

  内容简介:

  玉鸡巷热热闹闹地办起婚宴,程宗扬也乐见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有了家室。

  他舒心地到湖边别墅左拥右抱,岂料碰上云丹琉前来单挑。

  为了让小紫排解战书,他忍痛把手中的产业及股分交换出去,偏偏死丫头还
让美人们挑逗他,死命挖出他仅有产业,讽他「人为色亡」!

  云如瑶在他再次夜探时,镇定地献上冰滑娇嫩的身子,这时他才知晓自己能
解她身上寒毒,然而他仍顶着「萧公子」身份……

  原以为日子可以舒心下去,未料巡视产业时被怀恨的苏妲己计杀,甚至还让
小魏夫妇赔了性命,连小紫都不能不使尽全力和妖术一拼。

  遭受暗算的程宗扬和重伤昏厥的小紫落入大江,深深沉底……

               第一章故人

  黑暗中,一个优美的身影静静坐着,她盘着腿,叠放的双足脚心朝天,素白
纤手放在膝上,拇指轻扣中指,食指、无名指、小指张开,状如兰花。微微低着
头,乌亮发丝黑瀑般披在颈后。

  良久,她松开中指,双掌摊开,合在一起,掌心相接,慢慢旋转,然后缓缓
分开。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素白的掌心没有丝毫变化。她重新收回双手,深
吸缓吐,稳住吐纳的气息。凝聚一丝微弱的气息后,她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无论她如何催动,记忆中的一幕都没有出现。但她一遍又一遍做着徒劳无功
的努力,始终没有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分开双掌,终于有一抹微弱光线从她洁白的掌心透
出,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握紧手掌,香肩微微抖动。良久,她站起身,将自己的身体洗浴干净,妆
扮一新。

  建康。雀燕湖。

  金枝会馆西侧,一座酷似圆形剧场的楼阁内,深紫罗兰色的天鹅绒帷幕低垂
下来,幕上缀着大大小小的水晶,在琉璃灯的映照下,宛如无数星辰。

  程宗扬坐在榻上,两边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胖子,一个是石胖子石超,另一
个是章胖子章瑜。石超抱着那名扮成僧耆洲土豚的女伶,一边调笑一边把手伸到
她臀间,拨弄那条短短的豚尾。周围几名雪躯半裸的美婢小心服侍着,穿花蝴蝶
般奉上果盘和酒水。

  伴着天竺手鼓的欢快节奏,几个女子出现在舞台上。她们身材高挑,五官如
雕刻般清晰,鼻梁细窄而又挺直,每个人都生着妩媚的大眼睛,皮肤白晳,其中
三个额心点着红痣,盘着发髻,另一个年轻女子点着的痣则是紫黑色,垂着一条
乌亮的长辫子。

  凸凹有致的身体上各自披着宝蓝、浅绿、鹅黄和桃红的纱丽,她们的纱丽从
腰下缠起,向下缠住圆润的臀部,裹住修长的双腿,再向上绕到胸前,一角掖在
肩上,中间袒露一截雪白腰肢,走动时摇曳生姿。

  优美歌声响起,她们随着鼓声在台上边舞边歌,舞姿优美而妖冶,鲜艳的纱
丽飘舞飞扬。歌舞不仅出色,而且充满异国风情,雪白玉臂和纤足上缀着细小的
银铃,不时发出悦耳轻响,石超抬起身,指着穿蓝色纱丽的天竺女子道:「那个!

  那个叫什么来着?「

  章瑜笑呵呵道:「石爷怕是忘了,那个穿红纱点紫痣的,扮的是羯陵伽城主
的女儿,旁边两个是城中的贵妇,绿色的那个是侍女。」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后来被吊起来,屁股上打烙印那个!」

  章瑜恍然道:「那个啊!?她男人是戒日王手下大将,战败被砍了头的。穿
宝蓝那个就是她。」

  石超拍着凭肘的小几道:「我就喜欢那个!程哥,你最是见多识广,瞧瞧。

  是不是正宗的天竺歌姬?「

  印度舞自己见过,但近距离观看还是头一次。程宗扬笑了两声,「章老板的
金枝会馆果然不凡,这样出色的天竺歌姬,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

  章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还是馆里去五原城采办货物,碰上一批贩来
的天竺奴隶,手下人挑着买了些,找个懂天竺语的问过,才知道天竺大乱,叛军
打下东天竺的羯陵伽城,因为没粮食,把城里的女人卖了换粮。被卖的还是运气
好的,卖不掉的都被宰来吃了。」

  这事自己曾经听阿姬曼说过,这时听到仍然心惊肉跳。

  章瑜道:「敝馆买了这些天竺女奴,小的念着单跳舞没什么意思,倒是听城
破的事有趣……」

  正说着,一名仆人进来,在章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章瑜露出一丝苦笑,抱
拳道:「本想陪程爷、石爷好生看场戏,可恨俗务缠身,只能失陪了。」

  程宗扬笑道:「章老板尽管去忙。」

  章瑜对旁边的美婢吩咐几句,让她们用心伺候,这才起身告辞。

  程宗扬顺势搂过芝娘,让她伏在自己膝上。芝娘雪白肌肤上用油彩绘着妖须
的斑马纹,这会儿没办法擦洗,只能装成心醉神迷的样子,用衣袖帮她遮住赤裸
的身体。芝娘意识到他的好意,依偎得更紧了。

  旁边服侍的美婢道:「这几个天竺女奴都是羯陵伽城出来的,因听她们说起
城破的事,才编了这出戏。」

  她抿嘴笑道:「说是戏,其实都是实事呢。」

  程宗扬盯着帷幕旁边那个半露身影,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美婢乖巧地剥开一颗石榴,一粒一粒服侍程宗扬吃着,娇声道:「这一段是
刚开始,城主女儿要出嫁,城里的贵妇都来祝贺。」

  程宗扬抬了抬下巴,「后面哪个是谁?」

  美婢笑道:「程爷眼睛好尖,那个是城主夫人,一会儿就上场了。」

  鼓声停歇,天竺女子停下舞蹈,退到一旁。接着笛声响起,扮作城主夫人的
女奴提着纱丽走上舞台。她挺鼻深目,眸子微微发蓝,眉毛像修过一样整齐而弯
长,红褐色长发盘在头顶,额心印着一点朱砂痣。她看起来四十上下,已经是美
人迟暮年纪,但皮肤白净,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身上披着一条浅紫色纱
丽,纱丽两侧镶着华丽滚边,显得高贵优雅。

  美婢笑道:「那些女奴说,城主夫人年轻时可是羯陵伽城的第一美人呢,可
惜城破不久就死了。这个女奴便宜得很,买的时候只花了十个银铢。」

  程宗扬挪动一下身体,「这么便宜?」

  美婢悄声道:「因为她没舌头,才折价的。」

  程宗扬放在芝娘大腿上的手掌微微出汗。

  一眼看到,自己就觉得这位城主夫人的身影颇为眼熟。这时程宗扬已经可以
断定,她就是自己在五原城见过的那个女奴,阿姬曼的母亲。

  当初自己买下阿姬曼,还想买下她的母亲,好让她们母女团聚。结果她刚被
一个晋国商人用十个银铢买走,没想到竟然会到了建康的金枝会馆。

  程宗扬下意识地抚摸芝娘的身体,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阿姬曼是否回到东天
竺那个叫耽摩的小城,找到她的哥哥?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见到城主夫人,城主女儿迎上去,笑?如花地扶住
母亲。接着鼓声响起,两人在台上对舞,舞姿曼妙。扮演城主女儿的天竺舞姬时
而欢快,时而羞涩,看向母亲的眼神充满爱意,将肢体语言表达得淋漓尽致。

  城主夫人的舞姿不及女儿的热烈,却更为娴熟。头、颈、肩、腰、臀、腿、
足变换无数美妙的姿态,尤其是双手的动作,再繁复的舞姿也能轻易展现出来。

  不仅程宗扬看得目不暇给,连那些天竺舞姬也露出钦佩眼神。只是她虽然舞
得美妙,神情间多少有些不经意的木然,仿佛一具被掏空灵魂的躯体。

  两位扮成贵妇的天竺舞姬也加入,绕着母女俩翩翩起舞,台上充满喜庆气氛。

  接着侍女捧出一口盒子,城主夫人抬起手,用指尖挑起一点朱砂,扮成女儿
的舞姬跪下来,让母亲将自己额心的印记换成红色。

  笛声蓦然响起,充满凄厉意味,鼓声突然变得急切。正在舞蹈的女子同时抬
头,表现惊恐的模样。程宗扬看得清楚,旁边几个只是在演戏,只有城主夫人身
体一颤,眼中露出真实的恐惧。

  沉重鼓声中,一队武士手持长矛踏上舞台。刚才的喜悦气氛一扫而空,顷刻
间,台上的天竺女子便被武士团团围住。

  那些武士都是会馆的女伶妆扮的,她们美丽的胴体上披着仿制皮甲,赤裸手
臂和大腿,手里的长矛也是涂着银粉的道具,有的还黏着胡须,这会儿摆出凶巴
巴的表情,把天竺女子驱赶到舞台前方。

  为首一个身材纤巧的优伶模仿天竺人口气道:「伟大的战神塞建陀!羯陵伽
城已经被我们攻破- !你们现在都是征服者的俘虏- !」穿着绿色纱丽的天竺侍
女挺身挡在长矛前,用梵语说了几句。一名优伶武士娇声道:「尊敬的大王,她
说这是城主的妻子和女儿,还有来贺的贵妇,都出自揭陵伽城最高贵的家族,祝
贺城主出嫁的女儿,请看在湿婆大神的分上,宽恕她们。」

  贴着小胡子的优伶首领举起长矛,毫不犹豫地从侍女腋下刺过。侍女扑倒在
地,剩下的女子都跪下来,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啪!啪!啪!」

  耳边传来几声清脆肉响。

  石超抱着扮成土豚的女伶,高兴地拍着她的屁股。「快看快看!程哥,戏到
这会儿才好看!」

  被刺倒的天竺侍女纱丽松开,一名优伶武士举刀作了几个劈砍动作,表示将
她砍死。剩下的女子哭泣起来,接着在优伶武士威逼下,城主的女儿被带到首领
面前。

  「羯陵伽城主的女儿,」

  扮作征服者的优伶桥声道:「你要嫁的男子已经被我们砍下头颅,与你父亲
的头颅悬挂在一起。你们居住的宫殿将成为征服者的军营。有着月亮般美貌的女
奴,我命令你,用你的舞姿取悦我的勇士!」

  城主的女儿在刀枪威逼下,开始为征服者起舞。她乌亮的大办子在身后飞舞,
淡红纱丽旋转,不时被人用长矛挑起。

  看得出这名天竺舞姬已经跳惯这段,脸上没有多少屈辱表情,甚至故意摇动
乳房、摆动屁股,做出种种挑逗的动作。

  首领大声宣布,羯陵伽城主女儿的额心将被征服者点上红痣,代表她失去的
贞洁。城主的女儿装出惊恐的样子,向后退去。城主夫人张开手臂,护住自己的
女儿。

  首领抓住她的手臂,把城主夫人重重推倒在地,然后命令武士给这个不听话
的女俘处以鞭刑。优伶武士把城主夫人拖到一边,扯下她上身纱丽,用竹片抽打
她的背脊。

  程宗扬目光微微一跳。她背上交错的鞭痕自己在五原城就见过,这时虽然淡
了一些,但在雪白肌肤仍然触目惊心。比起五原城时,她肉体略显丰腴,当时松
弛干温的肌肤多了些光泽,看来金枝会馆至少没有苛扣她们的饮食,但眼角皱纹
是再多脂粉也无法掩饰。

  石超拍榻顿足地鼓噪起来。程宗扬收回目光,只见台上扮作城主女儿的舞姬
被人拽住纱丽一角,她身子旋转着,纱丽越拽越长,不多时缠在身上的纱丽便被
扯落下来,露出一具光溜溜的肉体。

  征服者的轰笑声中,扮作首领的优伶解开皮甲,露出腰间一条黑色皮革,皮
革上镶着一根雕刻成阳具状的白杨木棒。扮成武士的优伶把赤裸少女按在台上,
分开她的双腿,然后首领俯下身,把假阳具送入少女体内。

  台上灯光大亮,她们选择的角度正对贵客位置,扮作首领的优伶翘起雪白屁
股,雕刻精美的假阳具直直插在少女柔嫩蜜穴内,让客人能看清每一丝交媾细节。

  「好!好!」

  石超大声喊叫。

  随着阳具进入,一抹殷红液体从少女下体涌出,将木棒染得通红。石超哈哈
大笑,程宗扬却吓了一跳:金枝会馆这么下血本,竟然拿处女来表演?

  旁边的美婢低笑道:「好叫程爷得知,那是假的。扮作城主女儿那个先拿鱼
鳔盛了鸡冠血,塞在身子里。这会儿鱼鳔被木棒顶破就流了出来。」

  台上少女扭动屁股,与首领交媾着。她下体丹红流溢,神情凄楚,不时发出
吃痛的哀求声,将处女破体的一幕演得维妙维肖。

  两名天竺贵妇也被拉出来,她们或是乞求,或是挣扎。那些优伶武士大声喝
骂,接着台顶高处抛下两条绳索,她们用绳索将两名天竺贵妇手臂反绑起来,又
束起她们的腰肢。

  绳索向上升起,两名天竺贵妇被吊得双脚离地,身体弯成弓形,相对哭泣,
一边乞求自己的神明庇佑。武士们嘻笑着把她们腰间束紧的纱丽机到臀间,两名
天竺舞姬都有着丰满圆硕的臀部,这时束着腰腿的宝蓝和鹅黄纱丽被扯到屁股一
半位置,紧紧卡住臀肉,雪腻臀沟敞露,露出大半屁股,下面的纱丽一直垂到脚
底,似乎随时都会掉下。

  石超喜欢的那个宝蓝色纱丽的天竺舞姬屁股雪白,臀侧打着一个紫黑色烙印。

  一名优伶武士扒开她紧凑臀肉,朝里面啐了一口。另一名武士举起长矛,用
打磨光滑的矛尾捅进她臀肉里。那名扮作贵妇的舞姬扭动屁股,宝蓝色的纱丽在
腿上摇晃,用梵语发出尖亢叫声。

  优伶武士大声宣布道:「她在说,塞建陀的征服者已经用武器征服她的肉体,
她愿意用六十四种不同姿势与伟大的征服者交媾,直到她丰满屁股在交媾中被干
得红肿,阴道盛满征服者的精液!」

  两名贵妇的纱丽被扯到脚下,赤裸雪白的乳房和臀腿吊在半空。武士搬来木
笼,然后解开皮甲,露出和首领一模一样的假阳具,站上木笼,一个从后面干进
贵妇屁股,另一个从前面干进她的嘴巴。

  石超已经按捺不住,解开衣服与那个女伶大战起来。

  少女和首领的交媾仍在继续,下体已经被血迹染得殷红。终于,扮成首领的
优伶拔出阳具,一名武士抓住少女的辫子,迫使她抬起脸。首领扶起滴着鸡冠血
的假阳具,在她额心留下一个鲜红印记。娇笑声四起,扮成武士的优伶们发出欢
呼。刚才强暴时的急切鼓声也变成柔媚笛音。

  一双湿润唇瓣触到下体,带来酥软快感。程宗扬发现自己目睹台上淫艳的一
幕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亢奋。

  伏在自己膝上的芝娘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扯起他的衣袖遮住面孔,一手
扶起他的阳具,用唇瓣轻柔地含住,小心地吞吐起来。

  服侍的美婢脸色也微显酡红,轻笑道:「听那些女奴说,羯陵伽城破后,城
主的女儿被带到军营,叛军让她光着身子跳舞,不听话就用棍子打她,最后还逼
她跟破城的勇士们轮流交媾,在宴会上取乐。」

  石超身体肥胖,用一般体位交合不但费力,而且有肚子上的赘肉碍事,顶多
只能插进一半,难以尽兴。这会儿索性张开腿半仰在榻上,让那个扮演土豚的女
伶跪在榻前凹处,朝后撅着屁股,用蜜穴套弄他的阳具,这样只是两人性器相接,
既轻省又快活,还能尽兴。

  他抹了把汗水,堆起满脸笑容,气喘吁吁地朝程宗扬说道:「程哥,你看有
趣吧!听说那个什么什么城一破,城里的女人不分贵贱都被这些蛮贼逮到军营里。

  那个什么城是什么都城,说起来有东天竺的贵妃、娘娘,被叛军逮住,全都
光着屁股吊起来,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嘿嘿,那些蛮
贼倒会寻快活。也亏得章老板有心思,弄来这班天竺女奴……「

  程宗扬正要开口,忽然眼角一跳。

  城主夫人受过鞭刑,纱丽滑到腰间,赤着上身被带到台上。饶是那些优伶只
做做样子,背上也多了几道红痕。

  扮作叛军首领的优伶娇声道:「这个卑贱的女奴自认为身份高贵,可以违背
主人的意志。以神圣的塞建陀之名,我宣布取消她的婆罗门种姓- !从今往后,
她属于不可碰触的贱民!在她的屁股上打下低贱烙印,然后给她戴上狗炼!」

  优伶武士嘻笑着剥光城主夫人的纱丽,用道具烙铁在她臀上盖了一个鲜红印
记,把一条狗炼戴在她颈中。旁边的武士用长矛戳弄她的肉体,在台上扮出各种
羞辱举动。

  美婢用询问的口气道:「石爷?」

  石起兴奋地挺动阳具,喘着气叫道:「还问什么?当然是全本的!」

  美婢目光流转,笑吟吟看了程宗扬一眼,「只要两位爷不忌讳就好。」

  芝娘滑腻香舌在阳具上灵巧地转动,传来阵阵快感,程宗扬忍着身体的冲动
问道:「这里还有什么忌讳?」

  美婢笑道:「这戏是依着实情编的。那位城主夫人本来是最高等的婆罗门,
被剥夺种姓就成了贱民。在天竺,贱民天生就是不洁、有罪的下等人,说来也算
不得人,只能算人形牲畜。就是种地的农夫也不肯跟肮脏的贱民接触。」

  「是吗?」

  美婢笑道:「她们是这样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这位城里第一美人儿成了
贱民就碰不得了。听说叛军把她当牲畜装在笼子里,到宴会时把她牵出来取乐。

  因为是贱民,怎么折腾也没人管的。「

  程宗扬辛苦地呼口气:「不能碰还有什么乐的?」

  美婢抿嘴一笑,纤指翅起,指向帷幕。

  天鹅绒的帷幕晃动一下,从里面钻出一条黑色大狗。它体型庞大,两耳直竖,
拖着一条长长尾巴,浑身皮毛像涂过油一样光滑。那黑犬「汪、汪」叫了两声,
奔到台上,绕着城主夫人赤裸肉体转了一圈,然后勾下头,把尖尖口鼻顶进她臀
间。

  程宗扬手掌一紧,干笑道:「这要咬伤就麻烦了。」

  石超大笑起来,从指上摘下一只戒指扔到台上,叫道:「演得好- !能让程
哥都看走眼!赏你的!」

  那条黑犬往地上一滚,人立起来,接着摘下头套,却是一个披着狗皮的俊俏
优伶。她捡起戒指,然后俯下身四脚着地的摇了摇尾巴,娇滴滴道:「多谢石大
爷赏。」

  然后又「汪、汪」叫了两声。

  一名优伶武士拉起狗炼,把赤裸的城主夫人牵到舞台中央。那名女奴闭上眼
睛,顺从地朝台下抬起臀部。两名武士举起长矛,从后面插到她大腿中间,往两
边一分,迫使她白滑的大屁股高高翘起。

  扮作黑犬的优伶扑上去骑到她臀上,后腿张开,露出胯下一条长锥状的狗阳,
在她臀间无目标地撞来撞去。

  黏着胡子的美女优伶夸张地大笑,然后用长矛挑起犬根,把顶端放到女奴张
开的穴口。

  得了赏赐的优伶表演分外卖力,她故意在天竺女奴穴口撞了几下,然后才耸
身而入,在她体内挺弄起来。

  刚表演过破体的天竺舞姬赤裸身体,没有擦去下身血迹,就那样在武士面前
淫艳的舞动起来。两名并肩吊在一起的女子被武士从后面奸淫一遍,然后旋转过
来面对台下客人。

  她们一边承受臀后撞击,摇晃沉甸甸丰挺圆硕的双乳,一边扬起玉脸朝台下
客人时而尖叫、时而喘息,还不时露出挑逗媚笑。那些美貌的优伶半是舞蹈半是
表演地挺动玉体,与赤裸的天竺舞姬肌肤相接,乳摇臀颤,风骚入骨,在台上勾
画出肉欲横流的群交一幕。

  「啵」的一声,芝娘小嘴松开。程宗扬猛地站起身,抱着芝娘两步跨到舞台
上,把黑犬优伶推到一边,扯起那个与阿姬曼一样有红褐色头发的女子。

  迟暮的美妇木然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围优伶投来惊愕目光,
程宗扬压下心头战栗,怪笑道:「好一个标致的天竺美人儿,我买了!」

  石超浑身一抖,在土豚女体内无法控制地喷射起来,半晌才喘息道:「我说
程哥,你怎么看中那个了?」

  美婢也有些发怔。「奴婢不敢瞒程爷,她没舌头的,年纪也不轻了。程爷若
想要个天竺奴在身边伺候,馆里尽有年轻貌美的。」

  程宗扬霸道地说道:「我就喜欢成熟的,这年纪正好!」

  台上优伶都停住动作,小心退到一边。那几个天竺舞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茫然看着同伴。

  程宗扬把芝娘放到一边,先系好裤子,然后解下上衣披到那女子身上。「这
两个我都要」卖身钱多少,让你们章老板开个价!「

  他不愿让人看出底细,干笑两声掩饰道:「哈哈,石胖子,你选的金枝会馆
真不错,我这么不近女色的人,一次就看中两个!缘分啊。」

  红发美妇神情木然,那件衣服披在肩上也不去扯,裸露出两团略显松弛的雪
白乳峰,对程宗扬看也不看一眼,似乎听不懂他的语言,又似乎对身边的一切漠
不关心。

  程宗扬装出急不可耐的好色样,一手一个抱起两女便走。

  石胖子匆忙抢过侍女拿来的湿巾,一边擦着下身的污物,一边提着裤子赶过
去,叫道:「程哥- !程哥- !等等我啊。」

  那美婢也慌忙跟过去,迈着碎步走在程宗扬旁边,小声道:「程爷……」

  程宗扬板起脸道:「怎么?以为我掏不起钱吗?」

  美婢陪笑道:「奴婢不敢。章爷吩咐过,程爷喜欢的便尽管带走,馆里一个
铜铢也不肯收的。」

  石超连忙道:「不关我的事!我没给过钱!」

  「谁问你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既然章老板不肯收钱,正好我在建康还有处空宅子,
就换她们两个吧。」

  美婢道:「奴婢不敢。」

  程宗扬横眉瞪眼:「我那处宅子换这种货色一百个也够了!程爷吐出的唾沫
砸下的钉,还怕我说话不算话?」

  美婢不敢再拦,细声道:「程爷先带人走,回来我再禀告章爷。」

  说着她讨好地压低声音,娇声道:「程爷真好眼光。来馆里的客人都嫌这女
子少了舌头,没人肯嫖。其实姊妹们私下说,若论起好处,这个天竺奴只怕比馆
里当红的姊儿还强呢。」

  程宗扬怔了一下,「什么好处?」

  美婢神秘地一笑,「程爷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自己还真没想过。就是冲着阿姬曼,自己也不能试啊!

  芝娘伏在他怀中,神情又惊又喜,在他耳边悄声道:「多谢程爷……」

  程宗扬叹口气。「别谢了,我还头痛呢。小狐狸不在建康,你遇了事,我不
管也说不过去。大家先回去再说吧。」

  石超纳闷地看了芝娘一眼,被程宗扬眼一瞪,连忙缩回头去。

  程宗扬心头其实颇为忐忑,自己出来一趟又带了两个女人回去,让那死丫头
见着还不知怎么样呢。

  章瑜这边倒不担心,自己开的价钱不算低了,那宅子是苏妲己的,现在人去
楼空,一直没有处理,房契还在自己手中。以那处宅子的价值,买十个绝色也绰
绰有余,章瑜一点也不吃亏。而且这两个女人对自己有用,对章瑜半点用处也没
有,再留着只怕在会馆养老,他能碰上自己这个冤大头买主,已经是烧高香了。

  祁远张大嘴巴,看着那个砸在自己手里快两年,好不容易才卖出去又莫名其
妙被这位爷买回来的女奴。

  程宗扬道? *「傻站着干嘛?你不是会天性一话吗?问问她怎么到这儿的?」

  祁远苦笑道?一「程头儿,能问我早就问了。她是个哑巴……」

  程宗扬拍了一下脑袋,无奈地说道:「那你告诉她,不用担心,在这儿没人
欺负她,等找到阿姬曼就让她们母女团聚。」

  祁远小声道:「程头儿,那天)二丫头真是你送走的?」

  程宗扬叹道:「我那时候自身难保,只给她留了点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
东天竺了。」

  祁远啧啧两声,钦佩看了他一眼。「程头儿,你可真舍得……」

  「少废话!赶紧说!她要是听不懂,你以后少给我吹牛,说什么走遍大江南
北,不管是人是鬼都能搭上话!」

  祁远擦擦嘴,翻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咦咦呀呀地说着天竺语。

  那女子披着一袭软袍,眼睛看着地面,似乎没有听到。

  但祁远嘴里蹦出来「阿姬曼」这个词,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光亮。

  程宗扬松口气,朝祁远竖了竖大拇指。

  从金枝会馆出来,石超不敢问,程宗扬也不解释,只催他赶快回去。马车直
接驶进宅里,程宗扬让人拿来衣物才带着两女下车进院。

  宅子前面两进已经住满人,程宗扬让人在三进收拾两间。好在宅中正筹办婚
事,被褥、物品都是现成的,直接搬来便可入住。安顿下来,他让人叫来祁远,
向这个酷似阿姬曼的女子解释清楚。可惜她口不能言,想打听阿姬曼的事就没辙
了。

  良久,她似乎听懂了些,淡淡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重新垂下眼睛,恢复木
然神情。单看她身上的伤痕便知道她所受的伤害有多深。程宗扬在心里叹了一声,
堆起笑容道:「你好生在这里休养些日子,不用怕。老四,你叫……雁儿吧,让
雁儿过来帮忙照顾她。」

  「哎。」

  祁远答应一声。

  程宗扬帮她沏杯茶,说道:「你虽然听不懂,但没关系。我和阿姬曼是好朋
友。她走的时候说要去耽摩找哥哥,等她找到,也许还会回来。你不用多想,在
这里好好歇着。到时候阿姬曼看到你身体健康,心里也高兴。」

  不多时,雁儿进来,程宗扬才起身离开。那杯茶她一点都没动。从她显露的
气质猜测,她以前的身份不会比她所扮演的城主夫人低多少,只不过这会儿她虽
然坐在那里,整个人却像被掏去灵魂一样空洞。

  带着一肚子叹息,程宗扬来到隔壁房间。芝娘刚梳过头,见他进来便屈膝欲
跪。

  程宗扬拦住她:「得了吧,咱们这儿不来这一套。你想给我面子就笑一个好
了。真笑不出来也不用麻烦了。」

  芝娘嫣然笑道:「能遇上公子,是芝娘三生修来的福分。」

  程宗扬坐在椅上。「什么福分啊?左右是混日子吧。那会儿没说清楚,你们
怎么会撞上贼呢?」

  芝娘苦温地说道:「总是流年不利,命里注定有此一劫。那日三个客人到画
舫饮酒,叫来几个姊妹相陪。谁知他们到了湖中,突然间变了脸色……」

  芝娘声音有些发颤:「有个贼人拔出刀,举手便把一个姊妹砍了,然后把舫
上值钱东西全都抢走,又把我们捆了,关进舱房,放火烧了画舫。还好奴家命大,
绳子捆得不紧才挣脱出来。后来官府查案,舫主找到奴家索赔,奴家还不起钱,
只好自卖自身,入了章老板的会馆。」

  「你说官府查案,是不是有个女捕头?」

  「有的。听说是长安来的,那些差官对她很恭敬呢。」

  程宗扬道:「你画舫生意不错啊。刚从南海贩回来的珍珠,你们便有了。」

  芝娘愕然道:「哪里有南海的珍珠?」——:「被杀的那个是不是一个名妓?」

  芝娘点了点头,「彩姊一直是秦淮河的红牌。」

  「她被杀时,身上是不是戴有珍珠?」

  芝娘道:「哪里有珠子?几只手镯都被那些贼人抢走了。」

  程宗扬有些莫名其妙。「这些天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妓被杀?」

  芝娘摇了摇头:「秦淮河是建康的销金窟,若常有凶案,哪里还有客人会来?」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那天泉玉姬突然来到云家,说的是为查案来问线索,可
芝娘说明明没有珍珠,她还来问什么?

  忽然身上一软,一具温热肉体坐到怀中。芝娘拥着他的脖颈柔声说道:「奴
家进了会馆,要从最低的优伶做起,原以为此生都没有出头的日子,谁知会遇上
公子这样好心肠的客人……」

  她衣领松开,露出缝着斑纹的雪滑胴体,两团雪乳离自己的鼻尖近在毫厘,
在眼前颤巍巍耸翘,充满挑逗意味。

  程宗扬咽口唾沫:「芝娘,我赎你出来倒不是为了这个……」

  芝娘笑道:「奴家知道主子是好心人。不过奴是欢场中人,又不是什么贞节
女子,只有服侍主子高兴,便是奴家的心意了。」

  芝娘一边说,一边除去衣物,两手扶着椅子,丰满圆臀微翘,隔着衣物在他
阳具上旋转磨擦。

  程宗扬兴奋起来,抱起她丢到榻上,重重压在她艳致胴体上。

  「啊呀……主子的阳物好热……唔……顶到奴的花心了……」

  娇吟声中,程宗扬奋力在芝娘体内挺动。芝娘一边迎合他的进出,一边媚叫
不绝。她久经欢场,性技巧只怕比起碧姬也不逊色,这时使出浑身解数,让主子
尽情享受自己肉体。

  芝娘先分开双腿,把枕头垫在臀下,露出蜜穴让他脔弄,然后翻过身跨在他
腰间,主动摇臀摆乳地套弄,接着俯下身,翘着母马一样的屁股,让他从后面猛
干。

  一边殷勤承欢,一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着淫词浪语。

  「主子好坏……刚拔出的尾巴又让人家插回去……」

  「谁让你这么骚呢!」

  「主子再搞,人家屁眼儿都被主子搞大了……哎呀……塞到里面了……」

  「好漂亮的母斑马!」

  「馆里专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姊妹扮成母马,装了鞍子让客人骑呢……」

  「太淫荡了!呼呼!罚你下次做给我看!」

               第二章喜宴

  喜事总是来得快,眨眼间便到九月初六,一大早众人便收拾得整整齐齐,在
S:口等候。用程宗扬的话说,连祁老四都打扮得人模狗样,一张青黄苦瓜脸笑
出花来,手捧红绳串着一百枚铜铢的小串钱,逢人就发。

  充当司仪的秦桧打扮得玉树临风,三绺长须梳理得一丝不乱,见人带出七分
笑意,抱拳拱手打躬作揖,礼数周全,让来贺的宾客如沐春风。

  吴三桂和易彪带着手下兄弟前后照应。程宅的女眷也跟别家不同,没有不出
内院的规矩,兰姑、芝娘两个做惯场面事的打头,领着雁儿、鹳儿、丹儿、眉儿
……

  进进出出。几个俏婢固然年轻貌美,兰姑和芝娘也不遑多让,花枝招展间流
露出无尽风情,让客人几乎看花了眼。

  头一个赶到的贺客竟然是石超。程宗扬一阵纳闷:「你一个娘家人,接亲的
还在路上呢,你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石超道:「程哥这儿不是热闹嘛。张侯爷、桓老三他们都要来,我先来占个
席。程哥放心,那边有谷安在,保证错不了!」

  程宗扬玩笑道:「你可小心,万一老吴他们接错了,把贵府的姬妾接两个过
来,那你可亏大了。」

  石超无所谓地说道:「只要程哥能看上,随便!」

  「石胖子,你还真大方啊。」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嘛。对了程哥,」

  石超挤挤眼,小声道:「那天你挑的两个美人儿怎么样?合用不?」

  程宗扬笑了两声。「此间妙处,难与君说。得了,你既然来了也别闲着,帮
我在里面招呼客人。喂,你刚才说张侯爷和桓老三要来是什么意思?」

  石超竖起拇指:「程哥面子真大!昨天我见着张侯爷,说起程哥宅里喜事迎
门,张侯爷当时就恼了,说这等喜事也不言语一声,哪儿还有半点兄弟情分。我
赶紧解释,不是程哥自己办事,是两个兄弟娶我们石家两个姑娘。张侯爷说,那
也不行,只要哥哥宅上的喜事,就不能落下他们几个。哪怕今天下刀子,他们也
一定得来。」

  程宗扬偏脸想了一会儿,「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今天的喜事自己本想自家兄弟热闹一下,张少煌、桓歆这帮纨绔子弟出身显
赫,他们要来又是讲究身份,又是讲究家世,还要讲究席次、排场,想想有够头
痛。

  石超道:「我也说了,只是程哥的兄弟成亲,不想闹太大,可张侯爷迎面啐
了我一脸……」

  「张少煌这是什么狗屎脾气?」

  石超讪讪道:「张侯爷说,萧哥儿不言声去了江州,他心里正窝火呢。这才
几日程哥又跟他生分起来,他说石胖子你再啰嗦,先打一顿解解恨。我……我也
不敢再吭声了。」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算了,他要来就来吧。先跟他说啊,我这儿没有他们
世家爷们的专席,要坐大家一块儿坐。他要摆架子,那还是别来了。」

  石超连连点头,「晓得晓得!」

  吴战威和小魏娶的是正妻,双方依足成亲礼数,石家先把翠烟和莺儿接回去,
吴战威和小魏带着车马赶往金谷园接亲。如果直接拜堂,两女成了没娘家的人,
免不了要让街坊非议。这样一来路上时辰费得多了,差不多要到午时才能回来。

  不过宅里一点都没闲着,吴战威和小魏跨马离开,请来的乐班开始敲锣打鼓,
整条玉鸡巷车水马龙,人头涌动。先是几家作坊派人送来贺礼,接着云家由云苍
峰亲自出面,送来两车贺礼。

  程宗扬笑着迎出来,「云老哥真给小弟面子,竟然亲自来了。」

  云苍峰哂道:「什么是你的面子?我和吴兄弟、魏兄弟在南荒也是过命的交
情,这样的喜事难道还不亲自走一趟?」

  「那是那是!」

  程宗扬看着那些礼物,顺手拿起一件,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苍峰笑道:「工匠费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制成这两件,送给两位兄弟防身。

  看出来了吗?是当日那龙的鳞甲!「

  程宗扬试了试分量,这龙鳞盾有尺许大小,分量比金属盾轻了一半,强度却
犹有过之。笑道:「他们两个得了这东西,只怕大伙都要眼红。」

  「不妨。刚开始工匠们没有做过,不知道如何下手,现在做成两件,往后便
容易了。」

  云苍峰笑道:「留在南荒的龙鳞尽多,只要花些工夫,就是装备上万人的军
队也够了。」

  程宗扬转念一想。「云老哥,你不会是准备做军火生意吧?」

  云苍峰抚掌大笑道:「有何不可?那龙周身是宝,单是鳞甲就能大赚一笔。

  老哥的股份虽然只有半成,但看来所得不菲!「

  程宗扬笑道:「有钱大家赚嘛,云老哥,你里面坐,我去前面瞧瞧。」

  临近午时,宅里愈发热闹,乐手鼓足力气吹拉弹唱,谷安请来的百戏班也开
始登台表演,吸引大批宾客,整条巷子都热闹非凡。

  程宗扬费力地挤过人群,嘟囔道:「玉鸡巷的街坊有这么多人吗?」

  秦桧神采飞扬,在一旁笑道:「一大半都是打秋风的,喜事难得,也不计较
这么多了。未记名的只限于前院,里面才是正经宾客。」

  程宗扬挤不出去,索性也不挤了,回到内院,果然少了许多咭噪。兰姑和芝
娘也不避嫌,花蝴蝶般在庭间忙碌,甜言蜜语乐得石超合不拢嘴。

  程宗扬一抬眼,看到盛银织坊那位白头发的黄婆婆。刚想躲避,黄媪迎过来
皱眉道:「老身想了几日,总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丝能织得首尾如一、毫无断痕?」

  亲娘哎……程宗扬苦笑道:「要不怎么是天衣呢?」

  黄媪固执地说道:「便是天衣也是天上织女织的吧?她如何能把丝线两端织
成一处?」

  程宗扬两手一摊:「那得问织女姐姐了。」

  黄媪还要再说,程宗扬连忙拦住,「我说婆婆,你总想着这个可不是个事啊。

  你老人家如果有兴趣,不如我再说几样衣服款式,你替我做出来。「

  黄媪眼睛一亮,「你还见过其他天衣?」

  「可不是嘛。丝的、麻的、毛的、皮的、革的……都有!」

  程宗扬诱惑道:「比如有种皮制的贴身衣物,周身没有一个钮扣,紧贴着身
子,就跟长在上面一样。婆婆想想,怎么才能做出来?」

  程宗扬抛出一个难题,趁黄媪苦苦思索时赶紧开溜。

  招待客人都在前面两进,到了第三进,程宗扬终于能松口气。他拉开领子用
衣袖握风,一面念叨是不是该弄把小狐狸常用的折扇。

  程宗扬衣袖停下,瞪眼看着小紫从厢房出来。「死丫头,你在干嘛?」

  小紫抱着雪雪,笑吟吟道:「人家只是来说说话啊。」

  那只小贱狗神态萎靡,见到自己也不摇尾巴,看来被死丫头祸害得不轻。程
宗扬冷笑一声,「编鬼啊!你跟哑巴聊天?」

  「又怎么了?」

  程宗扬朝厢房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死丫头,你别乱猜,那是我一个朋
友的亲戚,我接来住一段,你可别去欺负她。」

  小紫眨了眨眼,「谁啊?」

  「少装傻!就是房里那个。」

  「哦,」

  小紫恍然道:「你说拉芝修黎。」

  程宗扬一怔,「谁?」

  「拉芝修黎,那个东天竺的漂亮哑巴啊。」

  看着一脸天真的小紫,程宗扬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低吼道:「死丫头,你
搞什么鬼?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小紫神情自若地说道:「她告诉我的啊。」

  程宗扬叫道:「一个哑巴会跟你说话?跟我说明白!你是不是在她身上弄什
么妖术了?妈的!我早该想到那死太监搞什么阴魂!肯定让你拿活人来当试验品!

  我干!你要害死她,我跟你没完!「

  小紫抱着雪雪就走,一边撇了撇红菱般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扬抱住肩膀,挡在小紫面前。「哑巴会说话?」

  小紫翻了翻眼睛,「笨死你了。她是哑巴,又不是不会写字。」

  程宗扬像当头挨了一棒,「写字?」

  小紫拿出一张纸,「她写的,你自己看吧。」

  说完抱起雪雪,聘聘袅袅地离开。

  程宗扬拍了拍脑袋。写字?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还对小紫发那么大的火……

  死丫头虽然很欠扁,但也不能乱骂啊。

  摊开那张纸,程宗扬脸顿时黑下来。

  纸上一连串波浪般的字迹,流畅美观,问题是……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这
东天竺的文字,该是……

  程宗扬叫道:「骗鬼啊!死丫头,你一个文盲还会梵文!」

  小紫远远扭过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看到程宗扬脸色阴晴不定地出来,秦桧一面笑着与客人寒暄,一面不动声色
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

  程宗扬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会之,你会梵文吗?」

  「梵文?」

  秦桧想了一下,「那东西我没练过。」

  「如果有人从没学过就能看懂梵文,你信吗?」

  秦桧思索片刻,点头,「我信。」

  程宗扬讶道:「这你也信?」

  秦桧正容道:「佛家有五通之谓,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
意通,有此五通便可超越肉身之障,见人所未见,闻人所未闻,洞悉他人心念,
知晓前生后世,变火成水,飞行自在……」

  「佛家啊。」

  程宗扬露出梦幻般的笑容,「你觉得小紫像是学过佛的吗?」

  秦桧干咳道:「怕是没有……」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怕。她这辈子要是念过一声佛,我就直接把自
己阉了,连麻药都不用!」

  秦桧小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紫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程宗扬叹口气,无力地摆摆手。

  刚才自己走进房内,那名天竺女子正坐在榻上,双手合十,低首垂目默默入
定,对自己理都不理。

  程宗扬问了几句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后试着叫了一声:「拉芝修黎?」

  那女子霍然抬头,目光中露出讶色。

  程宗扬试着又说了几句,她一个字都听不懂,最后垂下头,神情木然地闭上
眼睛。自己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连倭语都蹦出来也没得到半点反应,只好灰头
土脸地出来。

  程宗扬一肚子纳闷,闹不清小紫是怎么和她交流的。幸运的是她身体状况看
起来还好,大概死丫头没有下什么毒手。

  程宗扬打起精神:「来了多少客人?」

  「作坊来了七人,加上石少主、云三爷,这是内院的。听说还有客人,我让
人摆了十几张坐席,大概能坐三十来人。外院加上巷子的,这会儿差不多有三四
百人,」

  秦桧应答如流地说道:「等接亲的马车一到就开流水席。对了,刚才金钱豹
的章老板也派人送了贺礼,还捎来两份身契。」

  「八爪章鱼够给面子啊。」

  程宗扬想起一事,「这么喜庆的事,怎么不弄几串鞭炮放放呢?」

  「鞭炮?」

  秦桧想了一下,「那东西宋国才有卖的。公子若早些说,在下让人去采购一
些来,现在来不及了。」

  正说着,门外一阵喧闹,张少煌、桓歆、谢无奕、袁璟、阮家兄弟……一行
十余人带着几十名恶仆,人如虎马如龙地驶进玉鸡巷。

  张少煌跳下马,高声叫道:「程兄!这等喜事都不叫我们兄弟,太不给面子
了吧?」

  程宗扬笑道:「岂敢!岂敢- !张侯爷快请!桓老三,你这马不错啊!哪儿
来的?」

  桓歆大笑道:「打谢爷手里赢的!」

  谢无奕一笑,嘴巴咧开,竟缺了两颗门牙。

  程宗扬禁不住哈哈大笑:「谢兄,怎么回事?不小心从马上栽下来了?」

  桓歆揶揄道:「谢爷干的光彩事!这回可露脸了!一会儿让他跟你说!」

  程宗扬把众人让进内院,云苍峰、石超闻声都出来迎接。那几个作坊来贺的
客人慌忙回避,被程宗扬拦住,似笑非笑地对张少煌等人道:「里面都是我请的
客人,各位爷不介意同席吧?」

  张少煌大剌剌道:「这有什么?云三爷,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可要好好跟
你喝一杯!」

  桓歆拽着谢无奕。「王家没来,你们谢家坐首席,够面子吧?」

  建康士族对门第极为上心,若有寒门同席,那些世家多半拂袖而去,何况还
有作坊的工匠。不过这些世家子弟虽然纨绔,但别有一番好处,对这些礼法不放
在心上。

  谢无奕浑不在意地说道:「云三爷年长,自然该上座,我们兄弟在下面作陪
吧。」

  他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语气却没半点作伪。

  这边兰姑过来,半边身子挨住谢无奕,娇声道:「久闻谢爷豪饮,今日让奴
家伺候,如何?」

  被这个打扮俏丽的熟艳妇人双乳一挤,谢无奕身子顿时软了半边,顺势往席
间一坐,拉住兰姑的手道:「听说程兄这里有上好的烈酒,今日我可要一醉方休。

  不知道美人儿能不能陪住?「

  兰姑笑盈盈斟了杯酒,举首饮尽,然后亮出杯底,脸不红气不喘地娇声道:
「谢爷请。」

  谢无奕大喜,拿起酒盏道:「满上!满上!」

  午时一刻,车马进入玉鸡巷,乐声大作。吴战威胸口佩着红花,跨着一匹高
头大马,当先来到门前。众人欢叫起来,吴战威跳下马团团抱拳,向宾客致谢,
一回头,吴三桂递来一张弓。

  吴战威一愣,「这是干嘛?」

  旁边的易彪笑了起来,「吴哥忘了吧?这是接新娘进门的规矩。」

  吴三桂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兄弟我昨天给你说过八遍!」

  吴战威一拍额头,「忘了!忘了!」

  吴三桂揶揄道:「只要别忘了把人接回来就成。」

  「瞧你说的- !」吴战威讪舢接过弓,这边小魏也拿过一张。

  两辆马车并肩停在门前,上面披红挂彩,正是新娘的车轿。两人搭上朱红色
的箭,一箭射天,一箭射地,最后一箭朝向车帘,这才由喜娘掀开车帘,将披着
大红盖头的新娘扶下车。

  接着喜娘捧出两只火盆放在门前。新人先跨过火盆,去了路上邪气,然后跨
过两张马鞍,意谓合家平安,才进入大门。

  因为是娶正妻,宅子正门大开,两位新人并肩一同进门。喜娘接过两位新人,
祁远等人用大筐盛满薪新铜铢,大把大把洒出来,引得巷中人人争抢。

  到了堂上,众人欢笑声中,吴战威和小魏各拿一根红布包的秤杆,挑开新娘
的红盖头,意谓称心如意。

  盖头掀起,两张如花似玉的面孔露出来,翠烟和莺儿含羞带喜的美态引得众
人啧啧赞叹。院中的戏台上,百戏班也及时上演贺喜一幕,两名走绳索的艺人垂
下手中喜联,引起一片喝彩声。

  因为新郎、新娘都没有亲人,敬拜高堂一节就免了。秦桧立在披红挂彩的大
厅中,高声道:「一拜天地……」

  四位新人并肩跪下,拜过天地,整个玉鸡巷欢声雷动,气氛热烈。

  程宗扬根本没能挤过去,只好远远站在一旁。吴战威和小魏一路跟自己出生
入死,能有今日这一幕,自己打心底替他们高兴。

  这些天程宗扬看了不少市面印制的书籍,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推测,穿越到这
个时空不只自己一个。但无论是数百年前的赵鹿侯,还是离世不久的岳帅,不管
他们如何深智远谋、权重势大,历史总有其惯性。那些杰出人物每次试图改变历
史的举动,最多只让历史的车轮微微一顿。他们曾经的努力犹如昙花一现,随即
迷失在历史风烟中。

  比起那些雄心勃勃的穿越者,自己没有什么野心。程宗扬想,只要能给身边
人带来一些欢乐,就是自己所能做出最真实的成就了。

  忽然颈后一热,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舔了自己一口。程宗扬气恼地回过头,
「死丫头- !小心我哪天把你的小贱狗大卸八块!」

  雪雪翻个白眼,扭头趴到小紫肩上。小紫看着堂上两位新人,笑吟吟道:
「程头儿,你心里是不是酸溜溜的?这两个美人儿还没上手就被别人娶走了。」

  「上你妹啊!你安分点儿,今天大喜的日子,别给我惹事。」

  「讨厌。」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小声说:「死丫头,有件事我还没问你呢!上次是不是你
把《金瓶梅》塞到我包里了?」

  小紫眨了眨眼,「人家才不知道什么是金瓶梅呢。」

  「少给我装!差点儿就被你害……」

  程宗扬突然住口。

  小紫笑吟吟道:「怎么了?程头儿?」

  这么丢脸的事还是别说了。紧接着堂上一声「夫妻对拜」给程宗扬解围。吴
战威和柳翠烟、小魏和莺儿两两对拜,喜庆的气氛达到高潮。

  小紫望着堂上,唇角好看地挑起,似乎也感染新人的喜悦。

  程宗扬小声道:「喂,丫头,是不是心动了?只要你找个人嫁了,我保证八
拾大轿把你送出去,一个铜铢的彩礼都不收,还狠狠倒贴他1笔钱。」

  「好啊。我看上姓萧的傻瓜,你把我嫁了吧。」

  程宗扬酸溜溜道:「我就知道你对他有意思!」

  小紫吐了吐舌头,扭头看着堂上的新人。

  堂上已经夫妻对拜完毕,喜娘簇拥新人来到洞房。百戏班随即在台上演出鼓
舞,七只皮鼓在台上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两个舞姬在鼓上盘旋起舞。她们穿着
晋国的舞服,细腰高领,长裾彩袖,臂间绕着长带,在鼓上进退自如,飘忽如神,
吸引无数宾客的目光。

  程宗扬回到席间,众人已经开始欢饮。张少煌、桓歆等人都是好饮之徒,根
本不需要主人制造气氛,堂上便飞觥错盏,吆五喝六,一片欢腾。

  程宗扬也不客气,在云苍峰旁边坐下,笑道:「幸亏今日大小姐没来。」

  云苍峰拂着胡须呵呵笑道:「小哥若是想饮,我派人叫那丫头来。」

  程宗扬连忙拦住,「免了!」

  说着他埋怨道:「我说云老哥,你们家那位大小姐也太能喝了,当场就要我
难看。」

  「年轻人嘛,好胜心强也是难免。」

  云苍峰道:「丹琉性子直爽,一点小小误会,化解便无妨了。你说是吧?」

  误会?程宗扬心里嘀咕:若不是我躲得快,第一次见面就让她砍了。不就是
吹个口哨吗?直接给我判死刑……

  张少煌持觞过来:「程兄,萧哥儿不言语一声就一个人去了江州,还当我们
是兄弟吗?萧哥儿在建康跟你最交好,这杯酒你要替他喝了!」程宗扬有些心虚
地接过酒觞。这些天自己没少跟他姐姐厮混,每次到宫中,他那位宠妃姐姐都变
着花样服侍自己高兴。这位张侯爷蒙在鼓里,把自己当成兄弟,这时见面免不了
脸上有些讪讪。

  程宗扬干笑两声:「小侯爷怕见到各位兄弟舍不得,走时没让一个人去送。

  这杯酒,我替他干了!「

  张少煌坐在席旁,醉醺醺道:「程哥儿,你们不会有什么事瞒我吧?」

  「没有- !」程宗扬道:「建康有什么事能瞒过张侯爷的耳目?」

  张少煌抓起酒觞狂饮一口,然后呼口气,低声道:「我信得过程兄。」

  说着转身叫道:「桓老三!咱们拼一场!谁输了,爬到朱雀桥去!」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

  祁远进来,低声道:「有位客人送了厚礼,却不肯进来。」

  「哦?什么厚礼?」

  祁远道:「说来古怪,一个纯金打造的婴儿。」

  程宗扬手一晃,良久道:「客人是不是姓徐?」

  「没留名,不过是位大和尚。」

  祁远小声道:「我瞧着,那和尚倒像杀过人的。」

  程宗扬沉吟片刻:「明天你派人去佛窟寺,用我的名义敬献些香油钱。」

  祁远点了点头,自去招呼客人。

  程宗扬心知肚明,这份贺礼是徐度徐司空送来的。自己送还他的小孙子,换
来一个纯金打造的婴儿,分量有够重的。

  云苍峰举盏与他轻轻一碰,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

  程宗扬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能有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

  云苍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自己面子确实不小,手下两个兄弟成亲,结果云家有云三爷亲至,张家、桓
家、谢家、阮家……建康有数的世家差不多都有人来,连徐司空也送来礼物。如
果小狐狸还在建康,不知道该有多热闹呢。

  堂上一阵喧闹,却是谢无奕喝得快意,拥着兰姑索吻,周围那些世家子弟拍
案大笑。

  兰姑笑靥如花,翠绿衣袖褪下半截,露出两条雪滑玉臂,毫不在意地拥着谢
无奕的颈子。红唇微分,丁香暗吐,让他狠狠亲吻一番,才推开他调笑道:「谢
爷缺了两颗牙齿,正是狗窦大开。」

  「说得好!」

  桓歆大笑道:「咱们谢爷前几日跟我打赌,说他能把长安来的那位女捕头勾
上手,结果刚说几句就被人家迎面一拳打掉两颗门牙!长安六扇门的人也敢调戏,
谢爷这回的脸面可露大了。」

  「缺了两颗门牙又如何?」

  谢无奕吟啸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犹不废我啸」世间风流!正在我辈!

                 「

  张少煌叫道:「谢兄此语,当浮一大白!」

  众人轰然痛饮,连石超也喝了不少。

  程宗扬啼笑皆非。谢无奕居然调戏泉玉姬,胆子真够大。那个女捕头冷冰冰
的,感觉跟个机器人差不多。被她揍一拳只掉了两颗牙齿,看来泉捕头给他留了
点面子呢。

  天色渐晚,众人依然兴致不减,堂上红烛高烧,廊上的大红灯笼依次亮起,
院中燃起丈许高的火堆,外面的流水席酒肴流水般送上。金谷园的大管家谷安也
过来帮忙,他与祁远极是相得,虽然宾客络绎不绝,两人忙得不可开交,但诸事
都有章法,前后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张少煌举觞道:「谁无兄弟?如足如手!程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今天兄
弟大喜,大伙再干一杯!来来来- !吴兄弟!饮了!」

  吴三桂与他碰了一杯,仰首喝得干干净净,粗声道:「谢侯爷!」

  「什么侯爷?在这儿就是张兄弟!」

  堂上秦桧举起酒盏:「我敬张兄一杯!」

  张少煌来者不拒,与秦桧对饮一杯。

  秦桧又斟满酒,叫道:「桓兄!」

  桓歆也不含糊,换了大觥与秦桧痛饮。

  秦桧二敬过满座诸位宾客,每次都是满满一杯,酒到杯干。最后他走到程宗
扬面前,沉声道:「敬公子一杯。」

  程宗扬低笑道:「好你个死奸臣,真能喝啊。」

  秦桧一笑,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躬下身,双手托杯,举过头顶,将酒觞举
到程宗扬面前,朗声说道:「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
长!」

  秦桧声如龙吟,震得堂上屋瓦皆动。

  桓歆抚掌叫道:「说得好!」

  程宗扬接过酒觞,静静看着秦桧,然后笑道:「会之,冲你这四句,我要跟
你碰一杯!来!」

  程宗扬拿起斟满的酒觞递给秦桧,两人举杯一碰,仰首饮干,喝得涓滴无存,
然后相视而笑。

  突然间,外面又热闹起来,只见吴战威新衣新帽歪到一边,背着新娘在院里
狂奔,一边叫道:「三圈就三圈- !我说老四- !你再逼我,我可不跑了!」

  穿着嫁衣的柳翠烟满面通红,羞不可抑地伏在吴战威结实的背脊上,眼中却
满满都是笑意。

  「呼」的一声,火焰升腾,来自戏班的俳伶攀到杆顶,张口吐出一团鲜红火
焰,曲乐声与叫好声响成一片。

  程宗扬站起身,举杯道:「今日一会便是永恒。没想到在这里能结识这么多
朋友,是我程宗扬的运气……」

  他低头想了片刻,抬头笑道:「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干了!」

  喜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散后,喝得一塌糊涂的程宗扬被芝娘扶着回房,
路上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芝娘低声埋怨道:「喝那么多干嘛?看你吐的……」

  程宗扬喘了口气。「人呢?吴大刀他们去哪儿了?刚才他和新娘敬酒,不是
还在喝吗?」

  芝娘掩口笑道:「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当然在洞房了。你再拉着人家喝
酒,只怕翠烟姑娘今晚就要独守洞房。」

  「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值千金……芝娘,今晚咱们两个也洞房……」

  芝娘柔声道:「主子今晚酒沉了,让奴婢服侍只怕伤了身子。」

  「怕什么?」

  程宗扬笑道:「谢无奕喝到一半就借着尿遁离席,其实是跟兰姑滚到一张床
上去了。你当我不知道?」

  说着一手伸进芝娘领口,握住她胸前一团滑……芝娘没有挣开他的手掌,只
笑道:「不光谢爷,阮二爷也去了呢。兰姊回来的时候脸红红的,眼里几乎能滴
下蜜呢。」

  程宗扬伸手扯她的衣带,芝娘却按住他的手,坚决摇头。「主子先歇息,等
明日酒醒了,随你怎么索要。」

  「这么硬挺着,你让我怎么睡?」

  程宗扬赌气道:「不行我也找籣姑去芝娘轻笑道:」我帮主子揉揉头便好了。
先躺下,乖乖闭上眼……」

               第三章比试

  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程宗扬摸了摸脑袋,想不起自己昨晚怎么睡着。他伸了
个懒腰,手上忽然碰到一具温热身子。

  程宗扬一扭头,只见芝娘屈膝伏在榻上,螓首依在枕介,睡得正沉。他猛地
想起昨晚自己扯着芝娘交欢,被她拒绝,后来她为自己按摩头部,结果自己一场
好睡,她不知道揉了多久才睡着。

  程宗扬看着芝娘熟睡的面孔,心里一暖,想起翠烟说的——自己该要个房里
人了。

  门上轻轻啄了两下,程宗扬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门。雁儿捧着一盏银
耳汤轻声说道:「这是奴婢刚做的,给公子醒酒……」

  说着她抬起眼,看到榻旁伏的芝娘,先是微微一愕,然后慢慢胀红脸,接着
眼圈也红了,最后扭头便走。程宗扬连忙追出去。「哎,你别生气啊。」

  雁儿哽咽道:「别人说公子喜欢年纪大的,我还不信……原来……原来是真
的……」

  程宗扬像被雷劈了一样叫道:「我干- !谁造的谣啊!?生个孩子没屁眼!」

  雁儿珠泪盈然地泣道:「公子为什么宁肯让一个做过娼妓的伺候,也不叫雁
儿呢?」

  「别胡说啊,我们真没干什么- !」程宗扬抓着头发道:「谁说我只喜欢年
纪大的?实在是……你说你一个处女跟我不清不白的,往后怎么嫁人呢?算了,
我不跟你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到十六吧?再大点儿……」

  雁儿哭道:「你还是嫌人家年纪小!」

  程宗扬一头撞在柱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说,你现在想法还有点天
真,等你年龄再大些就懂事了。」

  雁儿委屈地说道:「我懂的。」

  「你懂什么?」

  「她会做的,我都会做!」

  冷静,冷静。程宗扬告诉自己,这小丫头根本不知道重点在哪儿。你以为我
是说那些事啊?

  程宗扬温言道:「好啦,好啦!我把银耳汤喝掉。你先回去好吧?赶紧洗洗
脸,都快成小花猫了。」

  雁儿被他哄得破涕为笑,咬唇低头离开。

  程宗扬唉声叹气地回到卧房,芝娘已经醒了,在榻旁慢慢梳头,显然刚才的
对话她都听了清楚。

  程宗扬讪讪道:「你别介意啊。那丫头口没遮拦……」

  芝娘朝他微微一笑。「主子该要个房里人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啊?」

  芝娘柔声道:「她说的没错。奴家本来就是船上的娼妓出身,不好常在主子
身边。」

  「芝娘……」

  「我和兰姊谈得来,不如和她住一处好了。」

  芝娘和拉芝修黎一同住在第三进,和自己一个院子。如果和兰姑住在一起,
就是在前面的第二进。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然后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他抛开刚才的话题,坏笑道:「昨晚你可是说过的,等我酒醒了,随我怎么
做呢。」

  风和日丽,一叶轻船划破玄武湖宁静的水面,朝湖心深处驶去。程宗扬枕在
芝娘膝上,享受湖面微风。

  「那处别墅大是够大了,总共也没几个人。不过风景很好的……」

  芝娘轻轻揉着他的额角,低声道:「这处伤痕好深呢。还痛不痛?」

  「我一向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早没什么感觉。」

  芝娘道:「好险呢。再深一些,只怕就……」

  程宗扬笑道:「我告诉你,这伤疤可有桩妙处呢。」

  「是吗?」

  程宗扬压低声音。「有了这处伤疤,我干女人的时候分外有力,一天干个十
次八次也不在话下。」

  芝娘笑着啐了一口。

  程宗扬怪叫道:「你不信?今天我就让你试试!等到了别墅,你乖乖洗净屁
股在床上等着,看我不把你前后两个浪穴都干翻!」

  芝娘脸一红,推了他一把。

  程宗扬笑道:「哈,脸怎么红了?说说嘛。」

  芝娘被逼不过,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被你这样一说,人家奶头都硬了。」

  程宗扬伸手一摸,「哈,真的啊!」

  船身一震,在芦苇丛中的青石码头停下。程宗扬一手在芝娘胸前摸着,低笑
道:「还不把衣服脱了?在别墅只要穿着我给你拿的衣服就好。」

  芝娘骚媚地飞了他一眼,然后顺从地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内衣。上面是莲
瓣状的乳罩,下面是一条深V型的小内裤。两件都是霓龙丝制成,呈现出云般的
白色,薄得几乎透明。隔着薄丝能看到她勃起的深红色奶头和下体隆起的肥美性
器。

  岛上一个外人没有,完全是自己的私有天地。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一手伸到芝
娘内裤里,从臀后摸弄她的下体,拥着她朝岛上走去。芝娘的绣花鞋与内衣颇不
协调,和衣物一起扔在芦苇丛内。她赤着脚,一手攀着程宗扬的肩膀,内裤滑到
臀下,赤裸白嫩雪臀,一扭一扭地走着,两团圆乳颤巍巍在胸前抖动,乳头越发
鼓胀。

  程宗扬手指从后面伸到芝娘腿缝间,指尖挤进滑腻穴口,一路摸得她下体汁
液淋漓。

  好不容易到了游泳池边,程宗扬笑着分开垂柳,顿时呆住。

  卓云君一丝不挂地立在池边沙滩上,手掌抱住白生生的乳房,用力揉捏自己
的乳尖,两腿张开,两个光屁股的美人儿一前一后跪在她腿间,一个亲吻她的秘
处,一个扒开她白滑臀肉,用舌尖挑弄她的后庭。

  卓云君玉体战栗,用发颤的声音禀告道:「回……回妈妈……芸姐姐的舌头
……伸……伸到女儿屁眼儿里了……在女儿屁眼儿里搅动……啊!」

  她拧起眉头,「丽姐姐,饶了我吧……妹妹要……要泄出来了……」

  丽娘玉齿咬住卓美人儿下体红肿的肉珠,用舌尖顶在齿间拨弄。芸娘将卓云
君臀肉扒得更开,香舌伸到她紧凑的屁眼,在里面卖力地来回搅动。

  见卓云君玉体剧颤,丽娘收回玉齿,用唇瓣含住花蒂,用力吸了几口才松开
她的下体。然后两手剥开她的阴唇,将她柔嫩玉户剥得大张,一边仰起玉脸,张
开红艳唇瓣。

  卓云君玉体剧颤,两手握住雪乳,将乳头捏得扁扁的,下体朝前挺出,蜜穴
敞露,花蒂被吮吸得又红又肿,充血般鼓胀起来。她脸色潮红,湿腻蜜穴剧烈地
收缩几下,然后尖声叫着,当着女主人的面从穴中淌出一股浓白汁液,溅到丽娘
口中。

  小紫身上盖着一条浴巾,戴着太阳镜卧在躺椅上。她不屑地撇撇小嘴:「没
用的东西- !丽奴,把她下面的脏东西舔净。」

  丽娘娇笑道:「女儿知道了。」

  说着攀住卓云君白光光的玉腿,伸出红嫩舌尖将她下体流淌的汁液舔舐干净。

  芝娘惊讶地说道:「丽娘,你也在这里?」

  丽娘回过头,先是一愕,然后从容笑道:「芝娘姐姐,你也随了少主吗?」

  芝娘玉脸微微一红,躲到程宗扬肩后。

  程宗扬沉脸走过去,低头看着小紫。芝娘跟在他旁边,抱着他的手臂亦步亦
趋。

  小紫斯斯文文地吸了口果汁,然后呼口气,「好舒服呢。」

  程宗扬痛心疾首地说:「死丫头,我这辈子最蠢的事就是把你从南荒带出来。

  我错了,我真错了!「

  小紫皱了皱俏美的小鼻子,「哼!」

  程宗扬放缓口气:「玩够了吧?我求你了,能不能先回去,让我跟她们谈谈
心?」

  「不行!」

  小紫一口拒绝,说着她把墨镜拨到鼻尖,眨着纯洁无比的美目打量他身后的
芝娘。

  芝娘勉强一笑,朝她点头。

  程宗扬吸了口气,吼道:「我干女人,你还要在旁边看啊!」

  小紫推上墨镜。「我也要干!」

  程宗扬一口气险些憋死,半晌才叫道:「死丫头!你有器官吗!」

  小紫掀开浴巾,露出里面穿着比基尼的精致玉体,还有腹下一根直挺挺、硬
邦邦,比自己也毫不逊色的假阳具,得意地说道:「你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
要干,我也要干!」

  程宗扬瞪眼看了半晌,叫道:「这算什么道理!」

  小紫噘起小嘴,不乐意地说:「谁让你昨天乱骂人家?」

  程宗扬顿时心虚。小紫眼波一转,「乖女儿,让妈妈来干你们,好不好啊?」

  丽娘、芸娘、卓美人儿都被她调教得服服贴贴,齐声道:「多谢妈妈。」

  「你够屌!」

  程宗扬发狠地扯下衣物,露出精壮躯干。

  小紫闲闲吸了口果汁:「芸奴,过来服侍妈妈。」

  芸娘顺从地爬到小紫面前,先朝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然后低下头,小心
含住假阳具舔舐片刻。等阳具上包的皮革被口水湿润,这才站起转身背对女主人,
分开双腿,翘起肥白屁股,一手扶住假阳具乖乖送进穴内,殷勤地套弄起来。

  程宗扬扯起丽娘,又去扯卓美人儿,小紫却道:「大美人儿,过来服侍你芸
姐姐。」

  「是。」

  卓云君立刻把程宗扬放在一边,转身跪在小紫脚边,握住芸娘的雪乳揉捏起
来。

  天,如果死丫头是个男人,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是个女人都被她霸占「程
宗扬一手扯住丽娘,一手扯起绿茵席,走到游泳池另一边,远远离开那个该死的
小丫头。

  丽娘想笑又不敢笑。她偎依在茵席上,把秀发拨到耳后,朱红色丹唇含住程
宗扬的阳具舔舐片刻,等他怒火平息,重新勃起,才仰身躺下,张开双腿,让程
宗扬从正面进入。

  「别急。」

  程宗扬忽然拦住她,掏出一个小东西撕开包装,拿出一fiM_ 的物体戴在
阳具上。

  丽娘惊奇地说道:「这是什么?」

  程宗扬挑了挑阳具。那根大肉棒上多了一层透明薄膜,看起来愈发光亮挺直。

  「别担心。」

  程宗扬道:「这是安全套,能保证你们不会不小心受孕。」

  丽娘先惊后喜,把玩着程宗扬的阳物,长长松了一口气:「人家正担心呢…

  …「

  程宗扬俯下身,龟头顶住穴口一送,小腹重重顶在她腿间。丽娘低叫一声,
蜜穴柔腻地裹住阳具,一面用湿媚眼神柔柔看了他一眼,柔声道:「还是少主体
贴,知道心疼人家婆媳。」

  「你们在宫里,万一大了肚子,就算别人不说,脸上也不好看。」

  丽娘动情地拥住他的腰身,「少主这么体贴的男子,真是世间难寻。」

  「体贴什么啊?」

  程宗扬懊恼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那死丫头见到你们。」

  丽娘安慰道:「没关系的。」

  说着她轻笑着耳语:「奴家婆婆已经迷上紫姑娘的脚趾,紫姑娘只要勾勾脚
趾,婆婆下面便湿了。」

  程宗扬稀奇地说道:「还有这种事?」

  「紫姑娘脚掌又白又嫩,小小的,像白玉一样好看。」

  丽娘笑道:「奴家婆婆最喜欢给紫姑娘舔脚趾,舔得紫姑娘高兴了,便张腿
露出阴门,让紫姑娘用脚趾在穴里戳弄。有次一连泄了三、四次身,最后腿软得
连站也站不起来……」

  芝娘悄悄往远处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戴着墨镜,看不到她的眼睛,但芝娘能
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挑剥地审视,从发梢到脚趾,没有遗漏一处细节。

  芝娘当即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惹到这个精致如画的小姑娘。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近半个时辰,最后拥住丽娘香软玉体,在她体内一泄如注。

  他取下灌满精液的安全套,朝芝娘晃了晃:「第一次!让你看看我今天能干
几次!」

  说着肉棒重又勃起,程宗扬扯住芝娘,意气风发地说道:「该你了!今天我
要每人干你们三次,用遍你们浑身上下的肉洞- !哈哈!」

  笑声未绝,一个中气十足的娇叱声从湖岸传来:「岛上的人呢!」

  几个女子都娇躯一颤,程宗扬也顿时傻了。小紫摘下墨镜,咬着镜腿笑吟吟
看他,「程头儿,人家找到岛上来了呢。」

  程宗扬黑着脸看着面前的少女,云丹琉左右看着房间陈设,毫不掩饰地流露
出轻蔑表情:「程公子在这里也有产业?不知道是从哪里骗来的?」

  云丹琉穿着一袭天蓝色外衣,里面破碎的银龙鳞甲已经恢复原状,在衣领间
泛出银亮光泽,一双修长美腿笔直挺立,身姿娇健。

  「大小姐,说话客气点!」

  程宗扬靠在沙发上,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咱们就直说吧。那天晚上我真
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江湖人,谁也不可能伸着脖子让入砍吧?大小姐不听我分
辩,我为了保命,用点小手段无可厚非吧?」

  云丹琉寒声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既然技不如人,被我砍了也活该!使
出这种无耻妖术,将来不知多少女子要被你坑害!我杀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等等- !」程宗扬叫道。这丫头的逻辑也太强大了,好似自己被她杀了不
仅不冤,而且还死得其所,「我什么都没干!你怎么把根本没有的罪名安在我头
上?我也太冤了吧!」

  云丹琉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这等卑鄙小人,现在不做,迟早也会做!」

  程宗扬叫道:「这算什么道理?我干!每个男人都有鸡巴,是不是都是强奸
犯啊?你身上带着刀,是不是就是杀人犯?你现在虽然没杀,但带着刀,迟早都
会杀人……」

  「无耻- !」云丹琉手掌握住刀柄,厉声道:「念在你帮过我们云家的分上,
我今日饶你一命,只要斩下你的舌头、砍掉你一只手便罢!」

  程宗扬瞪着云丹琉看了半晌,一拍桌子,叫道:「大小姐勇武过人,敢不敢
跟我比一场!」

  云丹琉讥笑道:「比什么?武功还是酒量?你哪样比得过我?如果你想拿比
绣花和我为难,趁早收起主意!」

  云丹琉杏眼一瞪,「我看到绣花的男人就直接砍了!」

  若被你吓住,我程字以后倒着写得了!程宗扬道:「你放心,肯定是你拿手
的——大小姐水上功夫称雄,敢不敢比试一下水性?」

  云丹琉一听险些笑出声,她轻松地抱住手臂,「怎么比?你想比速度还是比
耐力?」

  程宗扬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既然是打赌,不如先说说赌注吧。」

  「好说!」

  云丹琉道:「你输了就自己伸长脖子,让我把你脑袋砍下来!」

  程宗扬叫道:「你也太暴力了吧?刚才不还是舌头吗?」

  云丹琉冷笑道:「鼠辈- !你不想死就自己净身,到宫里当太监去!」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大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话不是你该说的吧?」

  云丹琉一拉衣摆,抬起长腿,「砰」的一脚踩在桌子上,指着程宗扬鼻尖叱
道:「少废话!你敢不敢赌!」

  程宗扬怒气升腾。好你个云丹琉也太嚣张了吧!本来想赢你一道,让你以后
不再找我麻烦,既然你这么不给我面子,我也不跟你客气!

  程宗扬怪笑两声,引得云丹琉美目怒火勃发,才道:「大小姐下这么大的赌
注,不知道你输了押什么?」

  云丹琉疑然道:「我怎么会输!」

  「总有个万一吧?」

  程宗扬把脚翘到桌上,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她小腿曲线,看得云丹琉又要
发怒,才道:「万一大小姐输了,我也不要你脑袋。大小姐虽然是个美人儿,一
个脑袋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大小姐把内衣留下来。我赌脑袋,你赌内衣,
值吧?」

  不等云丹琉发飙,程宗扬大笑两声:「大小姐如果不敢赌,那就算了!」

  「赌就赌!」

  云丹琉怒火高炽,恨不得立刻砍了这个奸贼的脑袋。

  程宗扬跳起来,「小紫!」

  一个绾着鬟髻的少女袅袅走下楼梯,脚步轻盈得犹如微风,那张精致如宝石
的面孔让云丹琉有片刻失神。

  少女温婉垂下头,轻声细语地说道:「奴婢见过公子。」

  程宗扬一指小紫,说道:「这是我身边的婢女,大小姐远来是客,不如比点
简单的,就和她比谁在水底待的时间长吧。」

  云丹琉长眉一挑,不屑地说道:「果然是个败类!连下水的勇气都没有!居
然让婢女替你比试!」

  程宗扬厚着脸皮道:「那又怎么样?」

  小紫羞怯地垂头,轻声道:「大小姐莫非是不敢比吗?」

  一句话说出来,云丹琉顿时变了脸色,含怒朝外走去。

  程宗扬暗暗竖起拇指。死丫头算是把住云丹琉的脉,知道她最受不得激。

  这会儿见到云丹琉上当,程宗扬几乎狂笑起来。云丫头,只要你上勾,准叫
你输得服服贴贴!就算你水性过人,怎么比得了小紫那妖精!

  程宗扬快步跟过去,笑道:「大小姐这边请!敝宅有处游泳池,水虽然不怎
么深,倒比外面干净些……」

  看到那几个披着浴袍的妖药女子,云丹琉眼中的鄙夷更深。她不知道芸娘和
颜娘的身份,也不愿多理会,在一排柳树后除去外衣,穿着银龙鳞甲和贴身长裤,
然后快步走到池边,脚下微微一纵,游鱼般潜入游泳池中,划过十几步距离才浮
出水面,接着朝程宗扬挑衅地竖起中指。

  程宗扬心里大摇其头。这丫头在海上真没学什么好!

  小紫也在树后换了衣物,披着浴巾下到池中,略显幼稚地游到云丹琉身旁,
然后仰起脸羡慕地说:「姐姐个子好高呢。」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小脸,云丹琉再满腔怒火也生出一分怜意,低声道:「你
比不过我的,不要逞强。」

  小紫眨了眨眼,「真的吗?」

  「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

  云丹琉停下来,然后道:「你胜不了的。」

  小紫嫣然一笑,腰身一折,没入水中。

  云丹琉把怒气都转移到程宗扬身上,「废物!」

  长吸一口气,沉到水面下。

  隔着清澈池水能看到两女晃动的影子。云丹琉功底扎实,一入水便落在池底,
身子不动不摇。小紫则睁着眼东瞧西望,一副无辜神情。

  芝娘小声道:「她们在做什么?」

  「比水性。看谁闭气的时间够长。」

  程宗扬懒洋洋倒在躺椅上,「不用急,她们两个有的比呢。」

  想到让小紫帮忙的代价,程宗扬有些肉痛。一听到云丹琉的声音,自己知道
这回麻烦大了。为了请死丫头出手,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当初在南荒干掉龙神,众人商定分成,说好殇侯一成,云苍峰、易彪合拿一
成,祁远、吴战威、小魏三人合拿一成,凝羽和小香瓜合拿一成,武二郎把自己
的一份转给苏荔,苏荔拿到一成,自己独占五成。本来帐分得四平八稳,大家都
挺满意,偏偏漏了一个人——那时候自己没想到还有个小紫。

  小紫也真能耐住性子,直到云丹琉登岛,自己预见到大事不妙,那死丫头才
提出来,龙神一战她也出了力,为什么没有分到好处?张口便要一半股份。程宗
扬正焦头烂额,好说歹说才把价码压下去,忍痛从自己的五成中抽出一成算是死
丫头的,小紫才悻悻答应帮忙。

  时间!分一秒过去,云丹琉禁不住暗暗称奇。六朝计时一般以香为记,一i
燃烧一刻钟,称为刻香,约合十五分钟。寻常人闭气五分之一炷香已属不易,能
闭气到四分之一炷香时间,已经可以在云氏船队里拿到一份丰厚薪水,有一些常
年潜水采珠的珠民,可以闭气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但能在水底闭气半炷香以
上时间而行动自如的,除了自己以外还没有人能做到。

  自己身上四分之一的鲛人血统是云氏商会内部众所周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带
给自己很多不愉快的经历。但在海上,它除了带给自己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还
有超乎常人的水下生存能力。

  两炷香——两刻钟的长度足以使云丹琉在水底击败任何对手。

  面前这个小女孩竟然也支撑到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着实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过这也该是她的极限。云丹琉屏除杂念、收敛心神,让气息愈发绵长。

  半炷香时间过去,云丹琉几乎怀疑那个少女是不是已经溺水。少女似乎猜到
她的心思,有些吃力地捂住胸口。

  「我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云丹琉牢牢盯着她,防止她暗地做什么手脚。

  一炷香时间……

  一柱半香时间……

  两炷香时间……

  云丹琉惊愕地发现,那少女痛苦地颦起眉峰,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但仍然待在水底。

  剩下的时间变成云丹琉苦苦支撑,充满肺部的空气已经耗费殆尽,云丹琉只
靠着顽强毅力坚持。她死死紧咬牙关,只要自己再坚持两次心跳的时间,那个少
女可能就会在自己之前失败。

  云丹琉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那个卑鄙的小人!

  随着时间流逝,云丹琉感到自己已经濒临绝境,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视
线也因为缺氧渐渐模糊,这时她看到令自己崩溃的一幕。

  那少女竟然笑了,她睁开眼睛,就像水底的一朵兰花,露出甜美的绝世笑容。

  然后云丹琉听到一个娇美声音,「姐姐,你输了呢。」

  云丹琉惊愕地张大嘴巴,怎么可能?她竟然在水底开口说话,而且还没有吐
出——丝气泡……

  忽然腿上一痛,充满口腔的池水猛地呛入肺部,已经灯枯油尽的云丹琉无力
地抓了一把,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紫露出水面,比出胜利手势,笑嘻嘻道:「三炷香时间!好厉害呢!」

  程宗扬扔掉吸管,得意地仰天大笑,「跟我斗!哈哈哈哈!」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再看向小紫时,目光都充满敬畏。三炷香时间,将近半
个时辰,没有人能在水下这么久不呼吸,这已经是非人的纪录!

  更让她们敬畏的则是小紫不仅故意踩了云丹琉,让她在吃痛中溺水,而且一
点也没有救人的意思,好像那个少女掩死也不关她的事。

  程宗扬见她自己游了上来,不禁叫道:「喂,救人啊!」

  小紫伏在池边,两手托住下巴,「一成股份哦。」

  「我干!」

  程宗扬跳进水里,把云丹琉托出来。

  云丹琉躺在沙滩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密封良好的银甲紧贴胸部,显
露傲人曲线。白色的绫纱裤滑到膝间,包裹浑圆白晳的大腿,腹部高高隆起,显
然被小紫害得喝了不少水。

  程宗扬试了试她的呼吸,嘀咕道:「不会是淹死了吧?」

  「没有啦。」

  小紫游过来,伸手去解她的衣物。

  「你干嘛?」

  「脱了衣物才好救啊。而且……」

  小紫笑吟吟道:「你不是一直朝她胸口看吗?程头儿,隔着银甲看不清哦。」

  程宗扬视线从云丹琉胸部一直移到双腿。这丫头昏迷时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至少没那么嚣张。这样的丰胸长腿,剥光了也挺好看的。

  程宗扬毅然推开小紫:「不要那么禽兽好不好?救人要紧!」

  说着他抱起云丹琉,让她趴在自己膝盖上,一面按着她的腰肢,把她胃里的
水挤压出来。程宗扬也没客气,趁机在她圆润屁股狠狠摸了几把。

  谁造谣说我只喜欢熟女?云丫头屁股这么弹手,我也很喜欢啊。

  程宗扬悄悄拉开云丹琉的白绫纱裤……是不是本命年?这丫头竟然穿着一条
红色内裤。虽然不是三角的,但那种光滑质地十足诱人。——U——SS,朝她
白嫩s摸去。

  小紫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程头儿,大小姐醒啦。」

  程宗扬闪电般收回手掌,一脚将她放在沙滩上的长刀远远踢开,然后一退丈
许。程宗扬惊魂甫定地喘了口气,看着昏迷不醒的云丹琉,叫道:「死丫头!你
乱叫什么!」

  小紫扮了个鬼脸,「胆小鬼。」

  程宗扬哼了一声。虽然有点不甘心也不敢再动手动脚。他施个眼色,让芝娘
帮云丹琉控出腹内积水。

  半炷香时间后,云丹琉呕出一滩清水,咳嗽着醒来。

  程宗扬早就闪到一边,无比欣慰地说道:「大小姐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
了!哈哈!」

  云丹琉毕竟水性过人,一时呛溺并没有大碍。她狼狈地呕吐,几乎连胆汁都
吐出来,然后抬起头,恨恨盯着程宗扬。

  程宗扬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说道:「大小姐既然输了,刚才的赌注就免了!

  我一个大老爷儿们赢了你一个小姑娘也胜之不武,胜之不武!哈哈!「

  云丹琉喘了几口气,咬牙道:「你看不起我吗?」

  程宗扬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只不过大小姐即使说话不算数也没什么,
毕竟大小姐是女人嘛,身为男人当然要宽容一点。你说对不对?女人嘛,本来就
是弱者……」

  程宗扬喋喋不休地说着,云丹琉勉强撑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树后走去。

  等她身影消失,程宗扬立刻朝小紫竖起拇指,眉飞色舞地说道:「死丫头,
有你的!」

  小紫撇了撇小嘴,「是她太笨了。」

  「大小姐这性子可不行啊,一点激都受不了。你说她把内衣给我,我接是还
是不接呢?」

  程宗扬一边得了便宜卖乖,一边飞快地从躺椅下拿出一面小镜子,来回找着
角度,「死丫头,你刚才放的镜子在哪儿?哈,看到了!」

  云丹琉走到换衣服的柳树后,丝毫没注意对面柳丝高处藏着一面小小的镜子。

  她咳了几声,然后咬破中指,在胸甲上一划。那件没有任何缝隙的银龙鳞甲
像水滴T样从w头滑下,露53里面贴身的红色抹胸。

  也许是为了配合银甲尺寸,云丹琉的抹胸只有短短一截,随着银甲消失,两
团丰挺雪乳立刻耸翘,将那条抹胸撑得高高悬起。

  这丫头肩膀果然够宽,相应的乳房也更为圆硕,位置更为醒目,一边一个朝
左右分开,在抹胸内微微震颤,感觉两只手都抱不住。

  云丹琉解开颈后系带,摘下抹胸,两团雪乳立刻跳动着裸露出来。白光光的
乳球又大又圆,配合她高挑身材,像对大白瓜一样,丰挺至极,吸引程宗扬全部
目光。

  云丹琉咬牙把抹胸扔到一边,弯腰准备褪下纱裤时,挤压胃部,禁不住又呕
吐起来。她一手捂住小腹,痛苦地伸直喉咙,那对雪白乳房低垂下来,沉甸甸垂
在胸前,显得分量十足,乳晕小小的,乳头还是处女娇嫩的红色。

  好不容易吐完,云丹琉用手背在嘴上擦了一把,用力挺直腰身。她一拳打在
树干上,对自己说了几句,然后将自己的软弱小心掩藏起来,恢复镇定。

  程宗扬可是大饱眼神。那丫头挺腰时,雪白乳球猛地向上跳起,带着沉重而
充满弹性的肉感,在胸前跳动不已,让自己几乎看花了眼。

  云丹琉将白绫纱裤褪到脚下,然后弯下腰脱去内裤。她的内裤是红纱做成的
平底短裤式样,包裹圆翘雪臀。剥下时能看到她腹下一抹乌亮毛发。

  看着云丹琉一点一点脱光衣物,程宗扬险些吹出口哨。自己猜得真没错,这
丫头脱光了果然是好看,细腰长腿,波大臀翘,皮肤白生生的,像匹大白马似的,
让人有种想骑上去的冲动……

  小紫伸出手指,在脸上刮着羞他。

  程宗扬翻了翻眼睛,「瞎比划什么?」

  「程头儿,你流口水了。」

  程宗扬狠狠抹把嘴:「云丫头身上这么有料,刚才真应该多摸几把!你看这
奶子,难怪肺活量这么大……」

  「好稀奇哦,奶子跟呼吸有关系吗?」

  「我说有就有。你看她一吸气,那对奶子就挺起来……好美的波……」

  话没说完,程宗扬飞快地收起镜子,装成没事样。

  云丹琉白着脸从树后出来,她已经套上银龙鳞甲,穿上外衣,冷冰冰走到程
宗扬面前,张手把一团衣物往他脸上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泳池。

  程宗扬拿起还带着云丹琉体香的内衣吸了一 口,等她走远才得意地用力吹
了声 口哨,保证云丫头在岛边也能听见。

  程宗扬得意洋洋地收起内衣,一边道:「死丫头,刚才说的股份,咱们再商
量商量……」

               第四章四姝

  程宗扬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帐。真给小紫一成股分,天知道死丫头还会玩出什
么妖蛾子。当然,赖帐要冒很大的风险,毕竟那丫头挺不好惹。自己已经做好跟
死丫头死磕的准备,可是……

  那死丫头像没有听到一样,一点动静没有!

  「喂,我说股份的事——」

  程宗扬一回头,顿时呆住。

  丽娘、芸娘、卓云君、芝娘四个大美人儿肩并肩依次跪在沙滩上,她们几个
只披着一条浴袍,里面和脱了内衣的云丹琉一样干净。这会儿四女的浴衣都脱到
腰间,裸露出一排丰满美乳,双手枕在脑后,高高挺起胸。

  小紫在旁边道:「吸气——再吸气——」

  四女竭力吸气,阳光下,四对形态各异的美乳白花花挺翘着,让程宗扬有种
堕入梦境的错觉。

  四女中,芸娘年纪最大,皮肤也最柔软,肌肤呈现出脂团般滑腻的白色,那
对乳房显得又软又大,微微下垂,乳球下方被压出细细皱纹。由于长时间被人亵
玩,乳晕和乳头又大又红。她一边吸气,一边看着小紫白玉般的美足,乳头情不
自禁地渐渐变硬,淫态毕露。

  旁边的丽娘堪称绝色,乳房也风姿绝美。她皮肤是一种晶莹白色,阳光下如
雪如玉,光滑无瑕。浑圆双乳挺翘,没有丝毫下坠,乳头和乳晕都是漂亮的娇红
色。

  她唇角含笑,美目波光流动,睇视程宗扬,眉梢眼角流露出万种风情。光可
鉴人的长发一直垂到沙滩上,整个人像一尊白玉美人,艳光四射。

  卓美人儿是另一种白肉美人儿,肌肤宛如丝绸,又滑又亮。丰腴双乳饱满圆
耸,挺得高高的。她年纪不是最轻的,乳头的颜色却是最嫩的一个。程宗扬禁不
住捏住她的乳头拽了拽,卓美人儿白美乳球随之被拉长,手一松又立刻弹回原状,
在胸前摇晃,充满诱人弹性。

  芝娘自觉地把自己列到和三女一样档次,跪在卓美人儿身边。她本来戴着乳
罩,这时主动推到乳下,裸出双乳,一边按照那个小姑娘的吩咐吸气,一边挺胸
让主人观赏。她皮肤是奶汁般的白色,双乳白生生的,上面还有被乳罩边缘勒出
的红色,媚艳动人。

  小紫拍手道:「卓奴奶子最大,剩下三个差不多大小。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你们乖乖闭气,谁坚持的时间最长就是你们几个里面的主人,谁第一个吸气
就是大家时奴镰哦。「

  四女都娇躯一颤,竭力屏住呼吸。

  小紫偏过头,眨了眨眼睛,娇声道:「程头儿,你刚才说什么?人家没有听
清呢。」

  「没事!」

  程宗扬望着眼前一排白花花的美乳,早把刚才的事忘到脑后。他狠狠咽了唾
沫,然后张开双手,挨个抓捏过去。

  芸娘的乳房最绵软,微一用力就可以揉捏成各种形状,丽娘的乳房最圆润,
摸着如同一对玉球,滑不溜手,卓美人儿的乳房最饱满坚挺,弹性十足,而且敏
感万分,自己随便摸两下,那对奶子就颤抖起来,芝娘的乳房最香滑,四女里只
有她是真正的风月出身,比旁人又多了一分淫靡媚意。

  四对丰满的雪乳在程宗扬手中来回把玩。随着他的揉弄,在四女胸前颤巍巍
抖动不已。第一个叫出声的是芸娘,她被程宗扬抓住双乳,像挤奶般从乳根一直
揉捏到乳尖,禁不住淫叫出来。

  旁边的丽娘和卓云君同时松口气,以为输的是芸娘,向她投去同情一瞥。

  小紫却笑嘻嘻走过来,「乖女儿,你输了呢。」

  卓云君惊愕地抬起眼,只听小紫道:「芸奴只是叫出来,还没有吸气。乖女
儿,你是第一个吸气的哦。」

  卓云君哑口无言。

  小紫扭过脸,笑吟吟看着芝娘。「赢的是这位姐姐。」

  芝娘呼口气,含笑道:「奴婢芝娘,蒙主人搭救才到这里。」

  「好,既然你赢了,」

  小紫手一指,「往后你就是她们的主人了。乖女儿,以后你就是她们的奴隶
啰。」

  卓云君面色苍白地低下头。

  程宗扬大喝一声:「一成就一成- !死丫头!你如果立刻消失,我再给你加
一成!」

  小紫抬手与他拍了一掌,干脆利落地说道:「成交!」

  接着身影一闪,娇笑着消失在柳影间。

  总共才五成股份就给小紫两成。但程宗扬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心痛,有什么
能比得上眼前这四个光溜溜的大美人儿呢?

  程宗扬怪叫一声,扑到那堆白花花的美肉中。

  「卓美人儿,屁股再抬高一点……哈哈,里面已经湿了!刚才是不是被摸得
很爽啊?

  「丽娘!跟你婆婆一边一个趴好!把屁股撅起来!对了,主子要一边干卓美
人儿,一边玩你们婆媳的屁股……哇,太后娘娘,你下边好骚啊,是不是刚被你
紫妈妈插过,流了好多水……丽娘,你下边还是这么紧……芝娘!帮我把她屁股
掰开!你看她们婆媳,谁的屁股够白够大?」

  「婆婆的屁股像绵团,媳妇的屁股像雪团。」

  芝娘笑道:「到底是媳妇年轻些,身子更水嫩。当日在画舫,我就说丽娘这
么标敏的模样,足够到宫里当娘娘呢。」

  丽娘娇嗲地说道:「多谢主子夸赞。便是宫里的娘娘也爱煞了少主……卓姐
姐,你的后庭花开了呢,少主的大肉棒要去赏花了呢……」

  「啊呀……」

  卓云君痛楚地皱起眉头。

  芝娘笑道:「卓姐姐莫怕,你这样的身子受得住呢。屁股再抬起来些,让主
子顺着插就没那么痛了。」

  卓云君泣声道:「多谢姐姐。」

  程宗扬笑着从卓美人儿臀中拔出阳具,然后一个虎扑,把芝娘赤条条的身子
压到躺椅上,「说得嘴响!你来做给她们看!」

  芝娘嫣然一笑,翘起浑圆的大白屁股,然后低叫一声,被程宗扬顶住娇嫩的
屁眼儿,尽根而入。

  芝娘使出浑身解数,雪臀轻摇缓摆,让那根火热阳具在自己臀间两个嫩穴来
回进出,尤其是她翘起屁股,用柔嫩的屁眼儿含住阳具,像一张乖巧小嘴一样,
从阳具根部一直吞吐到顶端,然后用屁眼儿裹住龟头,来回扭动摇摆,让诸女都
看呆了。

  程宗扬压在她臀后,芝娘两个娇腻肉洞时鼓时缩,被阳具插弄得没有片刻停
歇。芸娘看得欲念丛生,紧夹大腿,下体淫液横流,脸色绯红。程宗扬索性把她
扯过来一同加入战团。

  秋日的泳池旁,春情涌动,风光旖旎无限。

  程宅的喜宴一连持续三日。九月初九是新妇归宁的日子,按规矩,刚做了石
家女婿的吴战威、小魏要扩新妻到金谷园登门问好。一大早两人备好礼物,祁远
和吴战威也打扮得一身光鲜,作为陪客一同赶赴金谷园,宅里才平静一些。

  程宗扬趁着人少,悄悄进门,在院中一眼看到秦桧,连忙收回脚步。这死汉
奸扮忠臣扮得上瘾,自己昨天在岛上荒唐一整天,这会儿看见他不免有些心虚。

  正要避开却发现树后还有一个人。程宗扬好奇心起,小心看了一眼,竟然是
兰姑。

  两人说了半晌,兰姑飞个媚眼,笑着离开。

  等她走远,程宗扬跳出来。「好你个秦会之!连老四的墙角都敢挖- !一大
早跟兰姑眉来眼去什么呢?」

  秦桧连忙道:「不是不是!兰姑问我织坊旁那块空地要盖什么楼?」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她问这个干嘛?」

  秦桧笑道:「我看兰姑的意思,在宅里多半有些住不惯。若公子以后要建风
月场,兰姑庶几可以左右逢源……」

  「别给我文诌诌的。」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你是说她想做老鸨?」

  「八九不离十,我看就是这个意思。」

  秦桧笑道:「这也无妨,将来公子的楼宇建成,终究要有些风月女子点缀。」

  程宗扬道:「我还想在楼里招待女客……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
告诉你,其实女人的钱比男人更好赚。珍宝饰品,这些利润高又没什么用处的玩
意儿不都是女人买的吗?如果真搞成金钱豹那样的风月场,恐怕没有几个女客会
登门。」

  秦桧笑道:「有几个风月女子也无伤大雅。建康风俗如此,只要不挂上青楼
的招牌,难不成还有人来管吗?」

  程宗扬上下打量他:「奸臣兄,这么起劲挑唆我开青楼,莫非是你老人家动
了春心?当了几天和尚就耐不住寂寞?」

  秦桧洒然道:「逢场作戏,在下也不忌讳。奈何天下之大,知音难觅。」

  「哟,你还想找知音?」

  程宗扬忽然打个哆嗦。死奸臣的老婆是在岳王庙一起陪跪的,难道秦会之还
能找个比他更奸的老婆臭味相投?

  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你找谁都行。但有件事先说好——无论如何,不能
找姓王的!」

  秦桧怎么也猜不到他脑中转的念头,反而笑道:「琅玡王家和太原王家岂会
轻易下嫁?便是公子去求亲,他们也不会答应,何况秦某。」

  他没把程宗扬的告诫放在心上,说道:「殇侯传讯来,问当日说的店铺是否
已经开张?在下该如何回复?」

  「就说我正在筹办。」

  程宗扬敷衍一句,紧接着问道:「我要那个东西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已经派人送信,这几日也该到了。另外殇侯问,公子何时启程去洛阳?」

  「洛阳?」

  程宗扬稀奇地说:「我去那儿干嘛?」

  秦桧咳了一声:「殇侯希望公子能早日接近汉室权贵。」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差点儿忘了。」

  殇侯大方地送钱送物就是想让自己先由建康入手,慢慢把生意做到洛阳。反
正他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这几天。

  程宗扬道:「横塘的楼只怕还要建个半年。小狐狸又去了江州……这样吧,
十日之内,安顿这边的事,我先离开建康。」

  秦桧精神一振。「如此甚好!此去洛阳需两月有余,我这就去安排!」

  「谁说我要去洛阳?」

  秦桧一怔。

  程宗扬道:「我要先去东海!洛阳什么的等我回来再说!」

  秦桧怔怔道:「为何要去东海?」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用神秘口气道:「私事。」

  看着程宗扬认真的表情,秦桧心里发愁也不好再询问。轩窗下,那个天竺女
子正双手合十,无声地念着什么。她额心胭脂已经褪色,但衬着她迟暮容貌,别
有一番庄严与圣洁。

  程宗扬咳了一声,扯着小紫进来。

  小紫没好气地说:「你好无聊。」

  程宗扬恨得牙根发痒。「你以为那两成股份是白拿的?死丫头,都是中了你
十! |13口」「哎,我只说了一成,那一成是你白送的好不好?」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你好厉害哦。人家听芝娘说,你那天干了十几次
呢。从泳池边一直到干到床上,她们四个轮流服侍都伺候不来,最后都被你干得
起不了身。尤其是卓奴,被你在人家身体里射了十几次,满屁股淌的都是精液,
连肚子都鼓起来了呢。」

  「小声点!」

  程宗扬心虚地看着拉芝修黎,好在她听不懂,闭眼默不做声。

  卓美人儿被射十几次并不多。自己的安全套没剩多少,不得不省着用。身为
替代品,卓美人儿成了自己应急的工具。自己在芸娘、丽娘身上干的那几次,最
后一点没浪费,都射到卓云君体内。

  卓美人儿还是挺乖的,每到自己忍不住拔出来就主动送上美穴,好让自己在
她身子里痛痛快快地发泄。

  程宗扬干咳一声:「我叫你来不是说这个的!」

  小紫眼睛一转,「你要干拉芝修黎吗?用你那个幽冥宗的圣铃啊,只要你晃
一晃,她就光屁股跳舞给你看,到时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

  程宗扬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别胡说啊!谁说我要干她!我问你,你是怎么
跟她说话的?」

  小紫竖起一根手指,挣开他的手掌认真道:「一成股份。」

  「你砍死我吧!」

  「小气鬼。」

  小紫转身就走。

  程宗扬拉住她,「一成太多了。这样吧,」

  程宗扬唉声叹气地说道:「我把拉链作坊让给你好了。」

  「不行!我要水泥坊!」

  程宗扬恨不得咬死她,「拉链!你爱要不要!」小紫转了转眼睛,「那好吧。」

  得到程宗扬的保证,小紫走过去,一指点在拉芝修黎额心。

  一抹血色光芒从小紫洁白指尖一闪而过,拉芝修黎睁开眼,然后身子一震,
露出一丝凄蒙眼神。

  小紫对程宗扬道:「你想问什么?」

  「你问她,阿姬曼芭娜是谁?」

  小紫没有做声,拉芝修黎却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张了张嘴巴,然后意识到自
己已经不能发声,她提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字符。

  「她说,她不认得阿姬曼。」

  小紫笑吟吟道:「她在撒谎昵。」

  程宗扬看着那些梵文,怀疑地说:「你认识?」

  「傻瓜才认识呢。」

  程宗扬抓住头发,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红唇一张,吐出一块红润玉石,只有指尖大小,色泽宛如鲜血凝成。小
紫把红玉递给他,「放到舌头下边,你就知道了。」

  程宗扬将信将疑,「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有毒吧?」

  小紫翻了个白眼,「这是血如意。」

  「死太监的东西?他还真配合啊。」

  「才不是他呢。他因为缺了一味龙血,一直做不出来。我帮他做出来,他死
的时候还很开心呢。」

  「骗鬼啊!肯定是你和那两个死奸臣严刑拷打逼出来的!」

  小紫打了个小小呵欠。「真无聊。你自己跟她说吧。」

  说着在拉芝修黎脸上扭了一把,咯咯笑着离开。

  程宗扬拿起那块血如意,犹豫一下,含在舌根下面。玉上还带着小紫温润的
气息,甜甜的,有着兰花般的芬芳。

  程宗扬有一瞬间恍惚,仿佛与小紫唇舌相接。片刻后他晃了晃头,学着小紫
的样子,手指点在拉芝修黎额心。刹那间,一种奇妙感觉涌入脑际,两种不同的
意识微妙地碰触,纠缠在一起。但究竟有什么变化,自己也说不上来。

  程宗扬无意中低头,骇然发现纸上的梵文自己竟然能看懂。上面一行行写着
同样一句话: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妈的,早知道死丫头没一句实话。人家哪儿写了不认识阿姬曼?可是这些梵
文,自己怎么会懂呢?

  程宗扬怔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借了对方的眼睛在看。程宗扬转过眼睛,只
见拉芝修黎美目低垂,面孔波澜不惊。

  原来这块血如意能沟通两个不同思想。拉芝修黎认得梵文,自己借助她的智
慧也能看懂。这样说来,_ 然不懂华言,但自己的话她能听懂。程宗扬压下心头
惊愕,温和地慢慢说道:「有个很漂亮的天竺舞姬,名字叫阿姬曼芭娜,你认得
吗?」

  借助血如意的媒介,拉芝修黎分明听懂了,可她没有回答,只握着笔在纸上
一遍又一遍写着: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她没有用惯柔软毛笔,字迹深浅不一,但一字一字写得极为认真。字是看懂
了,但文字意思没那么好懂。只是程宗扬似乎能品尝到每个字都充满了凄然与苦
涩滋味,还有一种幻灭感。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第一个先疯了。程宗扬索性道:「我们在五原城见过面。

  你被卖掉不久,阿姬曼也被卖掉了。「

  拉芝修黎没有回答。

  程宗扬道:「买她的人,是我。」

  拉芝修黎手指微微一顿。

  程宗扬叹口气,「我还以为你真听不懂呢。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恐怕一时半
会儿你们还没办法见面。」

  拉芝修黎停顿一会儿,慢慢写道:「阎浮提有大国王,欲求法。有夜叉告国
王,尔欲得闻知,以妻子与我。王诺。夜叉便于高座取其妻子食之。遂化菩萨,
为一偈云:一切行无常,生者皆有苦,五蕴空无相,无有我我所。」

  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一丝信息,这丝信息不是来自文字,而是来自于拉芝修黎
的意识深处,充满无法言喻的哀伤、痛楚与忍受。那位国王看着妻子被夜叉吞食,
将之当成求法的考验。她与阿姬曼的分离也是必须要承受的尘世之苦。

  杂乱意象不住涌入脑海,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爱别离、怨憎
会、求不得、五蕴盛……诸般痛苦纷至还来,充斥在自己的意识中。在这些意象
背后仿佛能听到她在用梵文吟诵: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程宗扬大叫一声,收回手指,背后已经布满冷汗。良久,他扯出一个笑容,
「你好好在这里休养……放心,往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程宗扬几乎落荒而逃地离开房间。到了门外,他吐出那块血如意,叫道:
「秦会之!」

  秦桧身形一闪,落在阶前,躬身道:「公子!」

  程宗扬稳住心神,「你知道的多!告诉我,萨和檀是怎么回事?」

  秦桧皱起眉,屈指弹了弹额角,然后道:「莫非是萨和檀王?」

  程宗扬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吧?」

  秦桧咳了一声。「萨和檀王是佛经中一位国王,别人有所要求,从不吝惜施
舍。

  后来有个婆罗门少年要国王和王后一起给自己当奴仆。这位国王当即答应下
来,抛弃王位,与王后一起随少年离开。少年说当奴仆不能穿鞋子,要两人赤着
脚走。王后本来是大国公主,出城不远就伤了脚。少年生起气来,把她牵到市上
卖掉。王后被人买走当作婢女,后来生了个孩子。主人说婢女要什么孩子?让她
把孩子埋掉。

  王后抱着孩子到了墓场,发现看坟人正是国王。然后两人一梦醒来,仍在宫
里享受尊荣,那个婆罗门少年原来是菩萨来点化他们的。「

  程宗扬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秦桧道:「公子为何对这些有兴趣?」

  程宗扬叹口气:「这也太能忍了。喂,奸臣兄,换了你能不能受得了?」

  秦桧眉峰一挑,朗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求菩萨施恩,不过愚
男女的痴心妄想而已。」

  程宗扬哂道:「说得好听!换了你,肯定篡了这傻瓜的位,天天干他老婆,
还让她乖乖接受,盼着哪天能感动神仙。」

  秦桧笑了两声,说道:「大凡宗教,信之过深则妄。佛家本意,不过身为众
苦之源,要人舍却肉身之欲,以求大道。若是为求大道,故意以磨难加之肉身,
那便误了。」

  程宗扬有些明白拉芝修黎心里的痛苦与忍耐。一个人受到伤害太深,总要想
办法保护自己。刚才交流时,拉芝修黎心头不断闪过萨和檀这个名字,看来是受
了这个故事的影响,那位王后能舍身为奴,丢弃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能舍弃
自身一切,把自己的遭遇当作一种得道的磨难呢?

  程宗扬喃喃道:「麻醉剂啊……」

  秦桧没有听清,问道:「公子?」

  程宗扬有些喾闷地说:「没事了。把马准备好,我要出去一趟。」

  秦桧道:「是。我随公子一起去。」

  程宗扬一口拒绝。「没你的事!」

  秦桧叹道:「公子不许我们跟着,总得说一声去向吧?」

  程宗扬干咳几声:「我要去云家。」

  秦桧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暧昧神情,「在下明白。」

  然后低笑道:「云大小姐性子火爆,还请公子小心。」

  程宗扬脱口想说,我疯了才去找那个野丫头!但转念一想,脸上堆起虚伪笑
容,拍着秦桧的肩道:「还是你精明啊!我跟云大小姐有一腿这么隐秘的事,你
都能看出来!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去给我准备几件精致礼物!说不定我
今晚能上床跟大小姐乐乐。」

  秦桧笑道:「恭喜公子。若与云氏联姻,诚为美事。」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头,肚子里哈哈大笑。能败坏一下云丫头的名声,感觉
也不错啊。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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